剧烈的毒素不断的倒退,像是退潮一样消散。
只是数个呼吸的功夫,燕丹云原本煞白的脸色便已经彻底的回归了平常。
不仅如此,在他的腹部,是被毒素侵蚀而焦黑的皮肉,迅速的结疤,然后化作死皮和干枯的黑痂脱落。
在死皮剥落之后,露出里面新生的白皙皮肉。
而在毒素的周围,那些是漆黑的血筋,同样敛去,消失不见了。
只是毒素消退,一直退到心口的时候,不管佛光如何洗礼,却是怎么样都无法将心口残留的剧毒给化解掉了。
并且在燕丹云身上其他部位的生机重新恢复的时候,他的心脏的生机,依旧在不断的逝去。
见此情形,慧觉周身的佛光更加的炽烈,继而璀璨的佛光汇聚,甚至聚拢起来,化作一道光束照进燕丹云的心头。
佛光灼灼,没入燕丹云的心腑。
伴随着佛光灌注,燕丹云慢慢死去的心脏似乎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机。
然而即便如此,燕丹云心头残留的剧毒,依旧没有消散。
佛光透过燕丹云的心腑,将他的心腑洗净,却没有办法将他心腑之中残留的,最后那一点剧毒化解。
这最后的剧毒,似乎真的传闻所说的一样,躲藏在了膏肓之中。
即便这佛光足以回生救死,却无法消弭侵入膏肓之中的毒素。
“毒入膏肓……”
感受着自己心脏之中的生机不断的被灌注进来,却又不断的消逝。
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
燕丹云神情再一次怔住了。
他喃喃的念道,脸上露出苦笑,
“看来,燕某真的是命中注定要命绝于此啊!”
他叹息着。
“师傅,放弃吧……”
他朝着慧觉说道。
燕丹云这一句话落下,慧觉脸色的神情更显悲苦。
但他终于是停下了经诵梵音,周身的佛光亦是微微收敛了。
似乎到了这个地步,慧觉也已经明白,自己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无用功而已。
燕丹云心腑已经被剧毒入侵,纵然耗尽佛光,都已经不可能挽救他的性命了。
根源已绝,命基已断,纵然佛法玄妙,却又如何救活无根之草,盘活无源之水?!
“燕某本是烂命一条,无亲无故,而且明知燕某此命难活,师傅仍旧愿意倾力挽救于我,如此恩义,便是九死尚且不能报答!”
“只是燕某即将命于于此,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偿还了!”
此时此刻,燕丹云的话语亦是慷慨决然。
但出乎燕丹云意料之外的,到了此时此刻,慧觉竟然又一次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只要尚未命归黄泉,就有一线希望!”
“既然你的心已经被毒素侵蚀,那就挖了这颗心!”
话语落下,在燕丹云惊愕的神情之中,未等他反应过来,慧觉便已经突然伸手,直接插进了他的心口。
慧觉的手中佛光氤氲,插在燕丹云的心口,竟然丝毫没有被皮肉阻隔,而是直接没入了他的心腑。
随后慧觉的手掌掏动,真的从燕丹云的心口抓出来一颗漆黑的,滴着毒血的心脏!
这一颗心脏已经不再跳动了。
宛若一块已经死掉的烂肉。
剧毒蔓延,已经将这一颗心脏彻底的侵蚀死亡了。
从这一颗心脏之中,漆黑的毒血滴落下来,落在地上,竟然发出滋滋的声音,继而升腾起来一缕黑烟。
这剧毒猛烈,简直让人心惊。
蟾蜍本就是天下五毒之一。
而被燕丹云斩杀的这一只毒蟾蜍,本身乃是修炼成精,拥有百年道行的毒蟾蜍精怪!
它的毒液是由上百年时间凝练而来。
因而毒性何等猛烈?!
被如此剧毒侵体,燕丹云能够坚持这么长的时间,简直已经是奇迹了。
这也多亏他本身修为深厚,内家真气和儒门正气阻遏了剧毒的蔓延,让他支撑了这么长的时间。
但即便如此,剧毒侵蚀,依旧已经毒入心腑,断绝了他的性命。
“师傅……!”
慧觉将毒心掏出,燕丹云惊愕之际,直有种心头空空落落的感觉。
似乎自己的心被掏走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一种空洞虚无的感觉,像是彻底的失去了性命的根源和依托。
燕丹云的身上,他残存的生机宛若瀑布倾泻一样开始消散。
只是两三个呼吸的功夫,燕丹云身上的生机似乎便已经消散了大半,一抹衰朽和死亡的气息开始在他的身上弥漫。
不过在燕丹云依旧不知所措之际,慧觉将手上的毒心随手扔在地上,随后他竟然又伸手,掏进自己的心口!
“南无阿弥陀佛!”
慧觉面色悲悯而无畏,他念了一声佛号,手上微动,一团金色的光芒便已经被他从自己的心口之中掏了出来。
金色的光芒里面,隐约可以看见,似乎是一颗平和跳动着的心脏。
这一颗金色的心脏同样滴着血液。
只是它滴落下来的,乃是金色的血液,而且血液滴落,散发着一抹沁人心脾的清香。
“肉身本是红尘苦海,碌碌人世的累赘,只要心中有心,纵然没有这一颗心脏,又哪里不能够继续活下去?”
这样说着,慧觉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心脏,另外一只手轻轻一划,竟然是将这一颗心脏干脆利落的切成了两半。
旋即他朝着燕丹云微微一笑,
“一颗心,活两个人,看来是和尚我赚了!”
说罢,未见慧觉有什么动作,但他手上托着的两半心脏竟然各自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分别没入了慧觉自己的心口以及燕丹云的心口。
金光没入心口之中,燕丹云原本犹如瀑布倾泻一般流逝的生机戛然止住。
继而平和而有力的心脏跳动,从他的心口,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惊人的生机,迅速的弥补着他原本体内生机的消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及第进士()
充沛的力量运走于四肢百骸,燕丹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和生机。
只是感受着身体之中的勃勃生气,燕丹云的心头,却没有丝毫的欣喜。
因为,这命是面前的慧觉挖了自己的心,替他续上的!
如此恩义,心中诸般念头闪动,千言万语,燕丹云最终只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师傅大恩,永世不忘!”
面对燕丹云如此话语,慧觉周身的佛光收敛,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救人一命,本是应该。更何况小僧心软,见不得有人受苦。”
他的话语落下,燕丹云顿时愣住了。
随后他先是深深的感喟一声,继而又是放声开怀大笑!
天下困顿之人,何其之多。
而可恨的是,天下人人,却皆心硬如寒石,能够见得他人受苦,自己的心却毫不触动!
若是人人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那众生大同、心心相印,便近在咫尺了。
燕丹云这笑,一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心硬之人。
二笑区区心软二字,世上却少有人做到。
三笑他笑了、他悟了。
燕丹云的笑声朗朗,传入周围深邃和虚无的黑暗之中,不知道传荡出去多远。
而看着燕丹云大笑,慧觉只是微笑。
燕丹云笑声落下,他终于再一次面露正色,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朝着面前的慧觉抱拳一礼,
“在下燕丹云,荆州人士,本欲前往沧州游学,路过此地,能够得遇师傅,当真是三生有幸。”
听到是燕丹云这么说,慧觉却是露出讶然之色。
荆州可不是雷州邻州,荆州属于南畿八州之一。
距离此地可是至少相隔七八个大州,不下数万里之遥。
似乎明白慧觉心中疑惑,燕丹云洒脱一笑,然后继续说道,
“在下原本是乙科及第进士,在荆州州府为官,担任录光司左簿,不过因为在下天生性格桀骜,又看不惯官场上那些蝇营狗苟的做派,所以就干脆挂了印绶,自己跑出来游学天下了。”
“原来如此。”
慧觉点点头。
他看向燕丹云的目光之中,却也带上了些许惊异之意。
大秦考取人才,用人录官,门路、方法多种多样,也非常注重偏科人才的选用。
但想要考取进士,就必须礼、乐、射、御、书、数、武七艺全才!
礼,自然指的对礼法的了解。
所谓上体天心,下合人道。
你对天道常衡有多少了解,又有怎么样的了解?
对人道、朝廷、律法、百姓,又有怎么样的见解?!
礼之一字,大多便是考核这些。
乐,是音律之道。
考核之时,需要考核考生听、奏、用、起、兴、和六大点。
射,并非指的射箭,而是九宫阵道、兵法诡术、排兵演阵。
参考之时,考生各自抽签,以签定对手。
然后在珍珑幻境里面,各自执一方演杀,以此定胜负。
御是考核考生驾驭骑乘的本领。
考核之时,考生需要入兽栏界天,一炷香的时间内,自己想办法捉一头凶兽,驯服成坐骑。
然后再骑乘这一头坐骑完成上天、入地、下海,三大难关。
书,便是考教考生对圣人诸子典籍的了解和感悟。
数是推演易算、星辰天相之道。
考生需有夜观星象,预知风云气象、祸福旦夕的本事。
最后的武,则是武道。
礼、乐、射、御、书、数、武七艺,单单是精通其中一门,就已经非常困难了。
更加何况是精通七门,而且门门能够通过考核!
这是何等艰难的事情?!
大秦王朝,人口以亿计数,但传闻每次大考能够及第进士的,甲科不超过百人,乙科不超过千人。
能够考取进士的,绝对都是非比寻常之人。
甚至可以说,任何一个,都绝对是能够经天韪地的大才!
想到这儿,慧觉顿时也是忍不住的点点头。
有如此本领,难怪燕丹云可以跨越数州数万里之地,游历来到雷州。
亦难怪,燕丹云可以破掉多重幻境,甚至斩杀暗中操控幻阵的毒蟾蜍,遁剑来到此地。
此次若不是燕丹云不小心被毒蟾蜍精打伤,身中剧毒,只怕他有可能都已经仗剑杀出去了。
一念及此,慧觉顿时忙不迭的朝着燕丹云问道,
“施主既然有如此本领,精通阵法演变之道,那可看的出来,这幻阵的变化,何处是出路,其他人又身在何处,现在可安好?!”
面对慧觉的问题,燕丹云苦笑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
“说来惭愧,这幻阵实在厉害,我也只能够看出来一点皮毛。”
这么说着,燕丹云也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说道,
“此阵幻中入幻,但幻境却又真实无比,若是我没有看错,多半大阵自成一域,此域内有数重,重重叠嶂,每一重都和原来的景象类似,却又有些许不同。”
说到这儿,燕丹云忍不住皱起眉头,
“原本,幻阵数重,也不值一提,但也不知道布置此阵之人,究竟是怎么样做到的,竟然让每一重幻境之间,或者说幻域之间,又相互循环交错……”
“具体来说,打个比方,就是布置此阵之人,将天和地连在了一起,我们上天的同时,便等于在入地。又或者说,此人将东西连在了一起,我们往东的同时,也是在往西。所以不管我们怎么闯,怎么走,都无法从这个幻阵之中闯出去。”
“因为我们每一次打破幻境,都等于是回到了一样的,却又不一样的原点。”
话语落下,燕丹云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说真的,我现在都不知道,当时我们是怎么走进这个鬼地方来的!”
“我们走进来的?”
慧觉微微一愣。
“施主的意思是,这幻阵并非有人暗中施展,而是本来就在这儿,是我们自己闯入了阵中,等若自投罗网?”
“正是。”
燕丹云点点头。
“那白天我们所见的三山镇和百姓,都是假的了?”
慧觉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白天我们见到的三山镇和百姓,都是真的!”
燕丹云回答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以人为食()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血肉、有灵魂,也有属于人的人性。”
“这一点,相信师傅你也能够感受得出来。”
“否则的话,若他们真的只是一些虚假的幻影,自然不可能欺骗你我的眼睛。”
“若是没有猜错,白天我们进的,真的便是三山镇,看见的,也真的便是三山镇如今的百姓。”
“只是……”
说到此处,燕丹云稍稍迟疑了一下,
“只是这个三山镇,怕早已经被妖孽暗中掌控,为妖物所用了。”
“而这三山镇之中的百姓,看似普通平常,但多半已经沦为妖孽豢养的人奴和人畜!”
这一句话落下,燕丹云面有悲怒之色。
而慧觉的脸色同样陡然僵住了。
人奴。
以人为奴,豢养驱使。
人畜。
以人作为牲口,圈养起来,随意宰杀食用。
“哎!”
深深的悲叹一声,继而燕丹云伸出手,指着老坟地周围的这些墓碑,
“师傅你看,这些墓碑。”
老坟地里面,歪歪斜斜,插着一面又一面被风雨侵蚀打磨,看起来沧桑老旧的石碑。
而在石碑周围,低矮的土包上,长满了杂草。
显然这个坟地,似乎已经被废弃了很久了。
黑暗阴冷之中,老坟地隐隐约约的,透露出来一抹无法言说的荒凉和悲戚。
顺着燕丹云的话头,慧觉不自禁的目光朝着老坟上的这些景象看去,神情微微发愣。
“这些墓碑,大多东倒西歪,碑体半埋在地里面,有的甚至已经被泥土没过大半,只剩下一小截露在上面。”
“再看看墓碑上,风吹雨打,侵蚀得非常厉害,满是岁月沧桑的痕迹,足以见得,这些墓碑都是很久以前立下的了。”
“而且整个坟墓之中,根本都没有什么新的墓碑,全部都是这种无人打理的荒凉老坟碑,由此可见,从很久以前某个时候开始,这一座原本属于三山镇的墓地,就再也没有新坟葬进来了。”
“那么三山镇这么多年的死人去哪里了?”
“不用我说明,师傅你应该也明白了吧,只怕从很久以前开始,三山镇,就再也没有丧葬,也不需要丧葬了……”
燕丹云的话语之中充斥着叹息和一抹凛然的杀意。
“阿弥陀佛!!”
悲戚而痛苦的神情从慧觉的脸上浮现。
燕丹云说到这里,他哪里还不明白。
为何没有丧葬,也不需要丧葬?
只怕轮不到三山镇的百姓自然死亡,他们就已经下了潜伏在三山镇的这些妖怪的肚子了。
而且这么多年,来到此地投宿,却糊涂丧命的过路人,绝对也是相当不少。
他们只当来到三山镇歇息,结果哪里想到,竟然自投了妖怪的罗网!
沦为对方的腹中美餐。
这是何等可悲的事情?!
偌大一个镇子,竟然沦为妖怪豢养血食、吃食人族的屠场。
只怕漫长的岁月以来,这一片土地,浸润着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和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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