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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一间简陋的屋子门儿被敲响了,响起了田大妈的声音:“小伙子,要不,一起过去,打了下手,今天呀,就在那边吃饭啦,今儿个老张杀了头猪,可以吃上红烧肉咯!呵呵。”
屋里唯一的家具,木板床上躺着个被单蒙着头脸的人回答说:“大妈,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过去啦。”
“哦,那样呀,”田大妈不无遗憾道,“要紧吗,要不,大妈给你把张大夫找来,给你把把脉?”
屋里人道:“不用了,我睡上一觉就好。”
“好吧,那大妈走啦,记住,有什么事儿,跟大妈说,大妈就在前面那家办喜事家里,好找。”
“谢谢大妈,我会的。”
“哎,”田大妈似乎颇有感触,“究竟是个公子哥儿,遇上点事儿,就不耐折腾啦,这年头不太平,谁不知山贼厉害,还到处乱跑,这不,遇上了就遭殃了是不,还不知家里人有多担心,真是的。。。。。。”
田大妈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慢慢的远去。
屋子里床上的人,也似乎睡着了。
中午时分,不知何故,田大妈居然并没有敲门,而是默默的推了推门,感觉门儿并没有拴上,便把之推开,蹑手蹑脚的进来了,空气之中,很快飘起一阵浓郁的肉香,原来,她手上拿着一碗红烧肉,“小伙子,瞧瞧,大妈给你带回什么来着?”
蒙着脑袋的人身子微微一动,然后,慢慢的扒开被单,露出了他的头他的脸,这是一个颇为英俊的少年——梦万放。
梦万放看着面前这位五十出头的平凡妇人,尤其她的淳朴眼神之中,流露出那一丝关怀,他的心头一暖,坐了起来,道:“大妈,您这是。。。。。。”
田大妈笑道:“我偷偷的从厨里弄的。你在这儿呆了那么多天,都是吃素菜,正好补补身子。”
梦万放当然想吃,十多天没进过荤腥,此刻对他而言,吃肉的欲望高过一切,不过,他还是迟疑了一下,道:“大妈,那您呢?”
田大妈当然不会说这是她一家三口被分配下来的肉,丈夫儿子也就是看了一眼,便被她装进了碗里,然后还担心被别人笑话而悄悄带回来的。
她笑笑道:“那头猪好肥好大,今晚还可以吃一顿呢,大妈我呀,当然吃过啦。”
“来,和大妈接手,手累啦。”
“哦。”
梦万放接过碗,大妈又递过一双竹筷,梦万放拿过筷子,适逢肚子又很配合的咕咕响动,也就不再客气,吃了起来了。
田大妈笑眯眯的看着他吃,含笑着柔声道:“不着急,慢点吃,今晚大妈还带回来。”
梦万放很快将碗里的香肉消灭掉了,在大妈拿过碗筷之后,他说道:“大妈,一会我出去周围走走,透透气。”
田大妈道:“也好,但是千万别走远了,尤其是对面那座大山,野兽凶猛的很,经常会出来走动,你一个柔弱公子,是绝对应付不来的。”
梦万放点点头,道:“知道啦,我省得。”
这个村子可说是在一片群山环绕里面的一座大山谷。出门时候,进入第一眼的是山,估计,开门见山那词儿就是这在这种环境里催生出来的。
当然,作为一个比较远离城镇的山区村落来说,为了解决温饱,农田耕作是不可或缺的。从村口行出,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绿油油的秧苗。
漫步在泥路上,梦万放暗自推算,该是进入了七八月之间,近将中秋了。
不知不觉间,离开雁荡山已经有个把月了。由于,出走之日,适逢是爷爷举办寿诞之日,他完全没有跑路的准备,所以身上并没有带上充裕的银两,开始那几天,还凑合将就着爷爷给的红包使用,然而,虽然老爷子给予他这个孙儿的红包绝对不小,但是,对于他这个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的富家公子来说,那点银子,简直是不够他一顿饭的钱。在这方便来说,比之打小在生死边缘煎熬,即便是闯荡江湖也是自食其力的安无风,却是大大不如的。
也许,贫穷会限制了人的想象能力,但是,富贵之下的灌养,恰恰能培养人的懒惰,扼杀人的创造能力。
最少,安无风为了生存,可以坑蒙拐骗,勒索,手段无不用其极。但是,这些东西对于他梦万放来说,是上不得台面的,是下三滥的,他是不屑为之的。他是堂堂的梦家高贵的二公子,生就一副铮铮铁骨,如何能把自己无情的抛弃而堕落与一般江湖宵小为伍呢?
故而,有骨气的梦家二公子梦万放,是不会干那些被江湖道不耻的事儿的,宁愿饿肚子也不做。
于是,即便是山穷水尽之时,他也只是沿途昼伏夜出,寻找一些饭馆酒楼的厨房下手,偷窃一些食物果腹。
他自己安慰安慰自己,这只是解决肚子问题,且酒楼饭馆厨房里的剩下的食物不吃掉也是浪费,记得他老爸说过,浪费最是可耻,感觉他还是为店家做了莫大的贡献。
本来嘛,他在自得自乐之中,还是过了一段颇为滋润的小子日的,可恨的是,不知江南四大世家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调派出大批高手,暗中展开对他追查。
或许,这些所谓的高手,对他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但是,梦家与江南四大世家联盟二十多年,他岂有不识得其中之厉害?
他知道,当这张网展开的时候,可怕的,不是这些高手的单兵力量,而是环环相扣组成的一个巨大的陷阱,但凡哪里出现异样情报,牵一发而动全身,全盘高速运转起来,对目标实行全力以赴的打击,那,才是最为恐怖的!
于是,梦万放只好放弃了城镇路线,专往偏僻地方走,开始时候,还是可以给他遇上某些农村瓜果,勉强充饥,然而,随着深入山区,村落稀少,可以填肚子的食物越来越少了,虽然他曾经在山里击杀了几只肥兔子,但是,人倒霉起来,喝水都能被呛死,他的火折子掉了!
难道,生吞?
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又岂是咱们高贵的梦家二公子可以接受的?
他宁愿挨饿也不干那么丢人的野人生活,对高贵的二公子就是那么任性!
所以,在接下来的好几天,他生生饿着肚子硬撑着,然后,在前面的山脚下给饥饿击倒,昏迷了。倘若,不是适逢田大妈的丈夫和孩子适逢打柴路过,他的名字很可能会在武林的奇葩史上留下色彩浓郁的一笔:一个被饥饿弄死的人——梦家二公子,梦万放。
可是,这一切,又能怪谁呢?
怪那个连绵下雨的天气?如果不是老天雨一直下,过长时间在那间酒肆滞留,弄得心情非常之糟糕,偏还有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打打闹闹,引爆了他的杀机,他会滥杀无辜吗?
怪欧阳深夫妇和墨虎,你们上雁荡山给爷爷拜寿,去便是了,何故还要多管闲事,追之上来,质疑他的道德?想我梦家堂堂高贵的二公子,道德品行尤其是你们一些眼睛只是盯在钱眼上的粗俗商人可以质疑的?居然还妄想我自缚认罪?天啊,谁给你们勇气的?好吧,既然还要用强手段对付我,却是别怪我了,怪我不给面子了!
怪于康,郭林,黄岩,他们三个的后来出现?
不过,貌似,应该先怪墨虎乘坐的那匹马!如果不是这匹畜生,在驱走之后又返回来,还在它主人的坟地使劲的刨,出于良心表现把尸体填埋的梦万放原本可以走人的,好巧好巧于康三人适逢路过,还狗血的认出了该马是墨虎的专用坐骑,疑窦大生,将他拦截,然后把土刨开,然后,将他质问——他还在准备着编织动人的故事时候,糟糕的是,那个什么古月山庄的公子哥儿居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指证他是杀人凶手,把他给气的,当堂出手了,如果不是于康及时出剑,他古月山庄公子哥应该死了不能再死的,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了后来的胡少庄主从他垂死的嘴里获悉信息,也就不会出现在爷爷的寿宴上戳穿他的伪装了。
而最可恨的,是那个什么“幽冥煞神”,他不仅教人把于康等六人的尸体运上雁荡山,更是无耻的教唆自己与他联手对付安无风——靠!他是我大哥知道不?我能向他出手吗?
你不知我可以原谅你,问题是,你说可以试试,然而,试了之后又怎么样?你妹的,结果,你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梦万放轻哼一声,手捂着胸口,嘴角流出一丝血。
原来,他是受了暗伤。
说来也是,若非受了伤,一个内功深厚真气饱满的绝顶高手,又岂是那么容易饿昏的?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浓郁的恨意,自言自语道:“安无风,你做大哥的不仁于先,便休怪我做弟的不义在后!”
“喂喂,喂喂,叫的就是你!”就在他思绪放纵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呵斥,抬头望去,却是不由微微一怔。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田大妈所说不可逾越那座野兽常常外出游弋的大山脚下,然后,看见了五名身穿华服,腰悬弓箭,骑着大宛马的蒙古大汉。
显然,他们的收获还是颇丰的,各自的马背上都挂着山猪虎豹等猎物。
说话间,他们一行已到了眼前,一人指着梦万放喝道:“你是这里的村民吗?”
梦万放道:“嗯。”
那汉子似乎有些不满意,道:“大声回答,是还是不是?”
梦万放眉头微皱,却是提高了声音:“是。”
那汉子道:“那么你说,你们村子里刚才鞭炮鸣响锣鼓喧天的,究竟是做什么事情?”
梦万放道:“有两户人家办喜事。”
那汉子道:“什么喜事?”
梦万放道:“一户人家是出嫁闺女,一户人家的迎娶媳妇。”
那汉子顿时脸露喜色,道:“可是当真?”
梦万放淡淡道:“这嫁娶乃最寻常之事,有何必要欺骗?”
那汉子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好吧,你可以走了。”
梦万放感觉这些人估计的都是过着太舒坦太无聊的日子,所以,才会把人家的嫁娶事儿当作稀奇看待。
可是,当他走出数丈之后,他的耳边传来几个人的窃窃私语:
“今晚,咱们有福了,可以尝尝鲜喽。。。。。。”
“什么咱们咱们的,是忽林哥的福气,你们有什么事?”
“不不不,我不会独占的,大伙都有,我们是兄弟嘛,自然是有福同享喽。”
“忽林哥说的好!我就知道跟着忽林哥有肉吃的啦!”
“既然如此,我们先不回去了,在山里歇歇,等晚上,中原汉人的习俗都喜欢在晚上进洞房的。。。。。。”
“好,大伙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今晚,就是帮助新郎官的时候了,帮忙他好好的洞洞房。。。。。”
梦万放心头掠过一丝奇异的情绪,说不上是惋惜,还是怨愤,里面,更有一丝隐隐约约难以理解的纠结,最后,他猛一咬牙,眼里露出一丝酷冷的坚定,然后,他一步一步的慢慢的往村里返回。
第315章 天赐良机()
入夜时分,随着宾客渐离,一对新人被送入了洞房,除了一些年轻人留下来闹个洞房折腾一番,然后在长者的劝说之下,也逐渐散去,于是,不仅这儿安静下来,连整个村落都安静下来了。
然而,便在此时,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五人五骑,在老张家门口停驻了。
五十出头的老张正在忙碌着,给台凳桌椅和碗筷分类着,毕竟,村子里居住着的多数是苦哈哈们,一辈子也没做几次大事,不可能日常具备着那么多的台凳桌椅,都是向各家借过来的,而在归还的时候,由于各家的家具类别相近似,所以须得仔细辨别之后,再一一物归原主——或许,有人会质疑,既然大家都是苦哈哈,家具又大体相近似,借了几件归还几件就是,何必那么计较呢?额,问的好,因为,对物事的掌控权利之欲望,是人性的本能,这个跟贫穷或富贵无关。打个不太适当的比喻,男人可以很愉快的使用别人家的媳妇儿,却比较在意自己的媳妇儿是不是完完整整的交给了自己,何故?因为,前者,在征服感获得提升的时候,更多的是分化了对方丈夫的掌控权,犹如打了场胜仗;而后者,恰恰是对于男人世界的完全掌控欲完美的诠释。
闲话打住。
话说,老张和几个刷碗洗碟的帮手妇人听得动静,纷纷抬头,不由都呆住了。
老张心一沉,却是硬起头皮迎上前来,点头哈腰道:“几位爷,还没吃饭吧,菜还热着呢,凑合喝杯水酒可好?”
当头一个蒙古大汉冷哼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老张道:“不是,这位爷,我。。。。。。”
一个大汉马鞭指着老张,道:“你知道你犯了何罪?”
老张呐呐道:“我,我不知呀。。。。。。”
那大汉骂道:“混账的东西,你家是不是儿娶媳妇了?”
老张道:“是。”
那大汉道:“你给衙门报备了没有?”
老张道:“没。。。。。。不是,这儿不是离城里路途遥远么,而且,一般来说,官家都几乎没怎么管这儿的。。。。。。”
那大汉冷笑一声,道:“你这是狡辩么?哼!也许,是这儿的衙门失职了有所疏忽,但是,你就钻这个空子了是吧,你敢说你不是?”
老张无言以对,因为事实如此。他以为这块穷乡僻壤之地,官家已经放弃了管理,所以,他也没有进好几十里地的城里登记报备。
老张从怀里抖抖索索的掏出一把铜钱,恭恭敬敬往前递上,口里说道:“给几位爷喝杯小酒。。。。。。”
啪!
马鞭晃动,打在老张的手上,手立即肿了,铜钱撒了一地,很痛,泪花都出来了,但是,老张却是咬紧牙关强行忍住,没敢叫喊出来。
“几位爷。。。。。。”
一个大汉道:“少啰嗦,新娘子在哪里?你不会不知道规矩罢?”
按照元初规矩,但凡汉家女子新婚之夜,她的初。夜权是交给蒙古人占用的。
老张脸色煞白,但是,却也没有过多的反抗,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后边第二间屋子就是了。。。。。。”
“哼,算你会做人,便饶了你。”
“几位爷,我儿在里面,请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没有人理他。
五个蒙古大汉翻身下马,把缰绳往院子边上的树上系上,便快步向新人屋子行去。
正在洗刷碗筷的田大妈抬头见得他们猖獗之极的踹门而入,忍不住低声道:“老张,要不,把村里的男人都喊出来?”
老张老脸绷紧,咬了咬牙,摇摇头,低声道:“哎,都来了那又如何,难道还能把他们打死?那样的话,我们整个村子都要遭殃啊。。。。。。”
那几个较胆小的妇人也纷纷摇头:
“那是万万不可以的,当今是什么世道,别说打死他们,便是冲撞了他们,也没有好下场啊!”
“是啊,蒙古人野蛮习惯了,一旦招惹了他们,发起狠来,还不把我们这条村给平啦!”
“是啊。。。。。。”
“啊!——”
新人房里传来一声惨叫,老张猛的一个转身,须发皆张,然而,举起的脚,却是硬生生收了回来,只是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扇门砰的关上了,屋里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调笑声,却是再无他儿子的声息,一双老拳紧紧的握着,颤巍巍的身躯,宛若那风雨肆虐之中枯叶,颤抖着,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