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见过练将军,劳烦将军亲自跑一趟。”
微微一笑,他礼节性的拱手行礼,无形间,却已是表明了彼此身份的差别。
练臣秀倒不觉尴尬,似是心绪正处在别的地方,目光牢牢的锁着柳随雅,神色已从之前的探究化做清明。
“粮草关乎全军存亡,在下自是得重视。”
柳随雅轻扬唇角。
此话倒是不错,若非此等大事,也不会劳得大将军亲自前来。
练臣秀见柳随雅并不接话,心中一纠,以为他是在为此事自责,忍不住道,
“烧粮一事本就是意外,更何况若非君相一再留连拖延,兴许也不会有这事儿,柳大人切莫自责。”
说话间,练臣秀的手无意中稍碰触了柳随雅的胳膊,柳随雅身子一闪,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在练臣秀看来,却是不由心下一沉。
柳随雅看在眼里,神色却仍是若定,但站在一边也发现了的慕容锦却是掩不住心中的波澜,手间捏紧,神色似是隐忍。
端坐在座位上,一来一回无非是些礼节性的话,但练臣秀眉宇眼角,声色所言中,隐约透露出的关切温柔之意,敏锐如柳随雅哪会发现不了。
无论是容貌才华,柳随雅都不是让会让人留心之人。
练臣秀之所以对他另眼相看,无非是初见那次,柳随雅对他相助提点。
他既是对君非寒无好感,显然,如今这征集粮草一事,他下意识也已把功劳算在他柳随雅头上。
柳随雅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这君非寒的弄臣形象,倒已是根生地固。
来往间,柳随雅并不多言,仍只温和而笑,明是并非柔美,更算不上俊秀,只是其清雅间,倒是让人更觉如沐春风。
初见那一眼,只觉得平凡无华。言谈间,却已隐约感觉到对方隐藏在平庸容貌下的赤心和睿智,那清风温和的笑容,也让人越看越觉留恋。
再见时,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粮草失火一事,耽搁之下,生怕误了前方的战事,喜的是刚到云州,就已获得征集妥当的消息,想来这其中劳力之人,除了那如玉温清的柳随雅外,还能有谁。
对面而坐,看似是谈笑风声,哪知心中,却是各有心思。
书房案台上,两封刚送来不久的书信陈放在上头。
一封来自自家府里,禀的自是内务之事,而另一封却是当今圣上的亲笔书函。
不用拆开来看,君非寒就已猜到其中写的是什么,粗略读来,既在他意料之中,却又有些过。
“切莫强行与恭亲王对立,万事以保全自己优先。”
君非寒见到这句,更是不由的嬉笑起来。
这哪还象是以朝廷国家为重的君王所说的话。
记得当年他是怎说呢?
“非寒,只要是你想要的,纵然是再珍贵再重要的东西,我也为你弄来。”
当初听的时候以为不过是玩笑话,也并不当真,这些年看来,倒还真是字字句句并无虚假。
君非寒轻哼一声,冷笑着把那信函放进燃着的熏炉,不着一会儿,已化做一团烟灰。
站在一旁待命的离言哪见过君非寒如此嘲讽冷笑的神情,略感不安,小心问道,
“主子不用给皇上回信吗?”
君非寒清风一笑,倒是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你修书一封,命罗应亭准备好一张人皮面具,临行前吩咐他办的事儿,也该是时候了。”
君非寒屈指一算,心下已有定夺。
离言闻言抱拳领命,君非寒的目光瞟象那早已没了痕迹的熏炉,风流一笑道,
“至于这皇上的信么,就不用回了。”
离言虽觉不妥,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见君非寒起身往外头走去,他也紧随其后。
“主子这是去哪儿?”
君非寒满是深意的一笑,叫离言怎都摸不着头脑。
“听说练将军来了有一会儿了,我怎都该出去迎接才对。”
大堂里,练臣秀正向柳随雅说着大漠风光,虽是没什么兴趣,柳随雅仍是礼貌的聆听,时不时的点头附和微微一笑,练臣秀见了更是兴致更高。
“练将军来了这么久,也不叫人来通知我一下,有失远迎,可是在下的不是。”
七分调笑三分嘲讽,倒真是无半分的真意,但见那人神色更是笑的满是风流调侃,着实是有趣,连柳随雅也不由一笑。
练臣秀却是怎都笑不出来,这君非寒向来臭名远扬,自己虽鲜少在朝中走动,但也听闻不少,本就已有了芥蒂,之前一事就更让他心下不悦,对此人全无半点好感。
“之前就听闻君大人为了在这云州游览,一连几个月未回都城,想来如今能有机会重游故地,在下怎敢打扰。”
君非寒挑眉一笑,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柳随雅,又轻笑道,
“哦?所以练将军就来寻随雅一聚,你们倒是感情甚好。”
这一声随雅着实听得另外两人一惊,只不过练臣秀惊的是君非寒怎会对柳随雅如此亲昵的称呼,而柳随雅惊得则是君非寒这话的深意。
虽是带着别样的意味,但柳随雅也不至于自做多情到以为君非寒对自己有意,如此而来,倒是对他心中所想更是好奇。
见练臣秀不说话,君非寒又一轻笑,然后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哪有时间去故地重游,这些日子筹集粮草的事儿可是忙的不可开交。”
柳随雅微微一笑,心知这确实是实话。
连练臣秀怎会相信,只是以为他是顾做样子罢了。
“原听说君大人不爱揽下政事,今次怎会如此卖力?”
这话里头的讽刺之意,想来是谁都听的出来。
君非寒却丝毫不在意,又是一笑,满是风流俊雅,
“既然为官,就自是得替皇上办好事儿。别说皇上的恩宠,我可是还享受不够,这美人的垂青,我也是时时刻刻的惦念着。”
这话中又话的语调,料是练臣秀也是听得明白,柳随雅自然更是清楚,对上君非寒凝着他时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清风一笑,并不作何反应。
练臣秀刚要问些什么,手下将士却是径直来报,前方战局已经开火,时间紧迫,他们不得不连日回营。
吩咐了几句,下了命令,练臣秀终是不得不赶着离开,临走时,他神色似是迷离,幽幽的望了柳随雅一眼,似是饱含深意。
柳随雅纵然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也仍是不动声色,清风而笑,佯做似懂非懂。
总算是送走了练臣秀,君非寒心中却是觉得好笑,怎说自己也是朝中丞相,这练臣秀连告辞的时候,也只随意的拱手行礼,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看来自个儿在朝中的名声,还真是低落的可以。
待到练臣秀走后,离言也去办君非寒吩咐的事儿了,大厅之中,倒是只有君非寒和柳随雅这两人。
彼此都没有说话,一片寂静,倒更显得空荡荡。
凝神对望间,多少深意,多少探究,一切皆是如风如叶,化落无痕。
柳随雅清风一笑,终是先开了口。
“说实在的,君非寒,我确实是好奇,你今次的决定,倒是出于什么原因。”
君非寒本就无心跟他绕圈子,见他如此直率的问道,神色也是带上了几分认真。
“刚才这问题,我不是已回答过了吗?难道随雅恍了神,没听见?”
慢慢走进柳随雅,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是很近。
柳随雅心头一颤,深处染了几分不明的意味,也说不清是些什么样的感情。
“哦?皇上恩宠,美人垂青?”
君非寒也不答话,神情间是似笑非笑,屋外清风吹面而来,他轻手撩起柳随雅被扰散的发丝,小心垂放在胸前。
“可不是么,这美人垂青,可比皇上的恩宠更来得重要。”
柳随雅微微一笑,似是毫不为彼此间暧昧的气氛所动,神情自若道,
“这儿可没有什么美人。”
君非寒轻叹口气,神色间是叫人看不清的意味,凝神一笑,竟是少了平日的调侃逗弄,平白的多了几分认真来。
“俗话说美人如玉,随雅不正是如玉般清雅温润,那又为何不能是玉如美人呢?”
决无调笑的成分,柳随雅身子一颤,随即又不着声色的掩饰了过去。
想来这二十多年,被称做美人倒是头一遭。
若是出自别人之口,倒觉得是讽刺,而此情此景,由君非寒说来,却是渗入了心底。
倒非是为了美人二字,而是他那别有深意的神色不得不叫柳随雅心头为之颤动,若说是泛起涟漪,也确实是不为过。
只是,君非寒终究是君非寒,柳随雅也终究是柳随雅。
纵然,柳随雅敏锐剔透到能感觉他人真意,对眼前这人,却是仍无把握。
是何意味,是何真心,隐约间似是能感觉得到些什么,却有恰是把握不够。
“君大人实在是抬举在下了,随雅不才,恐是大人眼拙了。”
柳随雅微微一笑,终是选择了转了话题。
君非寒轻叹了口气,又是一笑,却是恢复了平日的风流俊雅。
“随雅好生谦虚,得了,咱们不说这些,反正已无了其他事儿,不如多待几天,这云州风景可是独树一帜,幽雅恬静,比之都城,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丞相在上,小小一个侍言又能如何。
柳随雅拱手行礼,点头附和。
君非寒满意一笑,神色间,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
屋外已是春风渐缓,阴雨绵绵间,这气候已是带了几分暖意。
柳随雅心中无奈暗笑,这监军行程,倒是比想象之中,要来得长多了。
12
这君非寒确实是懂得玩乐;正如他所说;云州不但景色优美恬静;人文朴实;游览一番来;更是觉得其颇有底蕴。
昨日四方塔,今儿个从云桥,东去一地西游一处的,不觉间又是拖了七八天。
虽说惦念着回朝复命,但这云州风采,也着实是吸引这柳随雅,终究不过是一凡人,世间美好之事,仍诱着人心。
况且既然君非寒都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去,身为副手的柳随雅,又能如何呢。
这日倒是稀奇,一大清早的,君非寒非但没来拖着自己出去,竟然还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柳随雅安然的坐在屋子里,用着早膳,望着屋外风景。
近日的天色有些阴雨绵绵,屈指算来,已是春末,这样的气候,也该是还有些日子才算是到头。
这边塞战事倒象这天气,恼人的很,也是不乐观。
昨日刚来了消息,夏军将军独孤玉已被庆国所祸,莫说是受了重伤,恐怕这之后性命是否得保,也还是个未知之数。
这一年到头,三个国家间战事连连,有胜有败,早就是自然的事。说白了,若非确实国之所迫,各军间也总留有余地。但今次夏国将领被获,可算是件大事,既是打破了最后的底线,也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柳随雅无奈一笑,心中自然知道自个儿在这儿苦思也是无济于事,文弱书生,哪有能干得了军事的机会。
微微的风吹进屋子,许是因为起的有些早了,和煦间也染了几分凉意。
柳随雅感到身子有些冷,披上了外衣,顿时暖和了不少。
临行前,李括特意让人准备几件暖和些的衣服给他带去,当时还不觉得如何,如今想来,倒着实是细心。
与衣服一同准备的,还有一块上好碧玉,大臣公子腰间戴上块暖玉佩饰已是早有的习俗,一半是为了美观优雅,另一半当然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柳随雅不爱这些粉饰之物,所以,也就谢其好意,回绝送还了。
记得君非寒身上戴的那块玉佩,一眼得见,就知是无上珍宝。明已是陈年古玉,却仍是碧幽通透,其光彩既不夺目,也丝毫无黯然。
清雅温润,想来就是这个样子。
想到这儿,柳随雅忽然想起之前君非寒所说的话。
美人如玉,玉如美人。
柳随雅不由嗤笑出声,心中也隐约有些触动,说不上是什么缘故,只是这人所言所行,神情眉目,自己总不那么容易忘去。
偶尔这么因什么事而想起来,也是常有之事。
那君非寒无论是容貌言语,本就是叫人一眼难忘之人,所以柳随雅对此也并不在意,或者说,也是无心去推究。
不知何时,屋外那一树桃花早开的茂盛。
点点红粉缀着青葱树叶,更是显得暮色如春。
暮色如春,目色如春,
这倒是很能形容那君非寒。
明是精致华美的容貌,却是叫人分不清个所属。
说是俊朗,却是多了分阴柔。
说是清秀,却更是优雅华美。
风流俊雅间,却是时不时的透出几分妩媚妖娆之态,隐约间,不着声色的自骨而出,毫不带脂粉之气,更叫人移不开眼。
此等容貌,恐怕是怎都不多见。
所谓美玉圣品,应该就是这样吧。
膳后安然的在案台上看着书,一不留神,竟然就这么趴在上头睡熟了。
穿堂风这么从屋子外头迎面吹来,柳随雅感到有几分凉意,身子也下意识的微微收紧。
隐约间,只听得一声轻叹,还未全然的清醒过来,已感到有一物压在自个儿身上。
徐徐暖意自背上传来,原来是一件外衣。
这一番动静已让柳随随清醒了过来,一边坐起身子,一边也伸手抓牢那披在外头的外衣。
抬头望去,站在身边之人,果然是君非寒。
神情中少了平日的嬉笑,倒是有几分关切几分怪责。
“你说你就算睡个午觉好歹也躺床上去呀,趴在案台上做什么,开着门也没人看到,落得吹了凉风也不会被赞勤务。”
听着他这么一口气说下来,柳随雅忽然一笑,倒叫君非寒不再说下去,神色也已缓和平复。
“这都还未用午膳呢,睡个什么午觉啊。”
柳随雅不由调侃道。
君非寒闻言一笑,恰是惬意。
“倒是快中午了,竟然耽搁了那么久。”
君非寒也不客气,边是感叹着,边是随便找一处坐下,给自己倒上杯茶,一饮而尽。
“你自个儿可是晃完了?”
柳随雅站起身,走到桌边端起茶壶给他又是倒上一杯,君非寒拿起杯子就一口喝个干净,看来已是相当的渴。
“可不是么,这假粮草是一把火烧的干净了,这后头的事儿可还不是得一一办得妥当。”
柳随雅温和一笑,也不说些什么,看似是平静,心中却仍是为君非寒的坦然而略一颤动。
“君大人倒是直言不晦。”
既然君非寒也不绕圈子,柳随雅自然是没什么好避讳的。
君非寒微微一笑,神情自若却又满是信心道,
“我当然知道随雅你并非多言之人。”
柳随雅闻言手间一怔,释然一笑,心中更是清明温暖。
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只君非寒如此认真若定的话语,着实叫柳随雅心中扬起阵阵暖意和安心。
朝中夺权谋势,阴谋算计,这些早已是家常便饭,深处朝廷这么多年,君非寒怎会不知要想自保,就得谁人都不相信的道理。
而如今的信任又是从何而来呢?
是一路上的朝夕相处,还是面对假粮草一事的相同决定,又或者是这些日子来的共赴携手。
这些恐怕现在还不得而知,再如何靠近,君非寒心底深处,总是留有一块禁避之地,而柳随雅又何尝不是呢。
“时候也差不多了,今日我请你去醉风楼吃饭可好?”
君非寒玩弄着手间的扇子,提议道。
醉风楼是云州最有名的酒楼,但是其中所供的,皆是潮州菜,说不上讨厌,但柳随雅确实是不喜欢。
见柳随雅正犹豫,君非寒一把抓上他胳膊,竟是就这么直接拖着他往外走。
“来云州不上醉风楼,可就等于是白来了。”
柳随雅闻言无奈苦笑,心想着,前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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