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无忌道:“如果你做不成,他们就一定会杀了蜜姬。”
雷震天道:“所以我—定要来找你,我也只有来找你。\
无忌道:“你要我去救她?”
雷震天道:“我也知道这是件很难做到的事,可是你一定要替
我想法子。”
无忌沉默着,过了很久,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上官刃这个
人?”
雷震天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一向看不起这个人。”
无忌道:“为什么?”
雷震天冷冷道:“因为,他出卖了大风堂。”
无忌诧声道:“大风堂岂非是你的死敌?”
雷震天道:“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一向认为,一个人宁可去卖
屁股,也不该出卖朋友。”
无忌道:“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也快要做唐家的女婿了?”
雷震天道:“我知道。”
他冷笑,又道:“现在他佐的屋子,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我
只希望他以后的下场也跟我一样。
无忌眼睛亮了:“我也希望你能替我做件事。”
雷震天道:“什么事?”
无忌道:“唐家堡的地势和道路你一定很熟悉,我希望你能告
诉我,那座屋子在哪里?有几间房?上官刃会伎在那一间?一路
上的埋伏暗卡在哪里?”
雷震天道:“你要去找他?”
无忌道:“只要你能帮我做到这件事,不管你要我干什么,我
都答应。”
雷震天忽然不说话了,脸上忽然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忽然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J”
无忌道:“我是谁?”
雷震天道:“你是不是姓赵?是不是赵简的儿子赵无忌?”
无忌道:“不管我是谁,反正我你现在已经是一条线上的朋友。”
他握紧了雷震天的手:“我只问你,你肯不肯为我做这件事?”
雷震天道:“我肯。”
他的回答毫无犹疑:“我不但可以把那栋房子的出入途径告诉你,而且还可以替你画一
张图,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是我还有手,现在我虽然已经看不见,但是唐家堡的每一条路,
每一处暗卡,我都记得很清楚。”
无忌道:“你什么时候可以把这张图画给我?”
雷震天道:“明天。”
他想了想,又道:“有时候他们白天的防守反而比较疏忽,尤其是在午饭前后,你一定
要想法子找机会到我哪里去。”
无忌道:“那条地道还在?”
雷震天道:“当然在。”
无忌道:“他们没有到你那地室里去找?”
雷震天说道:“没有人敢到我那地室里去,你就是借给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无忌道:为什么?”
雷震天又挺起了胸,傲然道:“因为我是雷震天,江南霹雷堂的第十三代堂主雷震
天!”
现在他虽然已一无所有,可是他那地室中还有足够令很多人
粉身碎骨的火药。
雷震天道:“没有我的允许,无论谁进去了,都休想能活着出
来。”
他冷冷地接着道:“‘因为只要我高兴,我随时都可以跟他们同
归于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狮虎虽死,余威仍在。
他的确是有他值得骄傲之处,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都绝不是
个容易对付的人,
无忌轻轻吐出口气,道:“好,我一定会去找你,只要一有机
会,我就会去找你。”
雷震天道:“你交到我这么—个朋友,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
的。”
无忌又回到他的房里,躺上了床。
他相信雷震天一定能够平安回去,有些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都不会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
雷震天无疑就是这种人。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没有人能够轻易击倒他。
快天亮的时候,无忌终于睡着。
可是他睡得并不安稳,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在他面
前上吊,
他本来明明看见那个人是上官刃,可是忽然竞变成了他自己。
黑色的鸽子
四月二十四,晴。
无忌从噩梦中惊醒时,阳光已经照在窗户上。
唐缺居然已经来了,正在用那双又白又胖的小手,替他把窗户支起。
窗外一片青绿,空气清爽而新鲜。
唐缺回过头,看见他已张开眼睛,立刻伸出一根又肥又短的大姆指,道:“要得,你硬
是要得。”
无忌道:“要得?”
唐缺笑道:“要得的意思,就是你真行,真棒,真了不起。’,
这是川话。
无忌道:“你说我硬是要得,就是说我真是了不起?’’
唐缺道:“完全正确。”
无忌道:“我有什么了不起?”
唐缺又眯起了眼,微笑道:“你当然了不起,连我都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得手的。”
无忌道:“哦?”
唐缺道:“我也想不到你居然会用这种法子,除了我之外,绝不会有人知道是你杀了
他。
无忌道:“哦?”
他实在听不懂唐缺是在说什么”
唐缺道:“现在我才知道,我那十万两银子付得实在不冤。”
无忌道:“哦?”
唐缺道:“你快起来,我们一道吃早点去。”
他笑得更愉快:“今天我的胃口虽然还不太好,可是我们一定要好好吃一顿,以资庆
祝。”
无忌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庆祝什么?”
唐缺大笑道:“你做戏做得真不错,可是你又何必做给我看呢?”
他大笑着,拍着无忌的肩:“你放心,在别人面前,我也会一口咬定,他是自己上吊死
的,可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我心里都明白,就真是他自己要上吊,也是你替他打的绳
套。”
无忌道:“然后我再把他的脖子套进去?”
唐缺大笑道:“完全正确。”
无忌不说话了。
现在他已经听懂了唐缺的话。
——昨天晚上在树林里上吊的人,赫然竟是小宝。
——唐缺已经认定小宝是死在无忌手里的。
—因为他知道小宝这种人,绝不是自己会上吊的人。
——因为他已经给了无忌十万两,要无忌去杀小宝。
—会杀人的人,总会让被杀的人看来是死于意外。
这几点加起来,事情已经像水落后露出了的石头那么明显。
连无忌自己都几乎要怀疑小宝是死在他手里的,因为他也确信小宝绝不会自己上吊。
现在他已知道小宝有极机密,极重要的使命,现在任务还没有完成,他怎么会无故轻
生。
可是无忌自己当然知道,他没有杀小宝。
是谁逼小宝上吊的?
为的是什么?
这件事又在无忌心里打了个结,这个结他一直都没法子解开。
早点果然很丰富。
唐缺开怀大嚼,足足吃了半个时辰,连筷子都没有放下去过。
无忌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一顿早点就能吃这么多东西的人。
这茶楼也跟其他地方的那些茶楼一样,来吃早点的当然不止他们两个人。
可是现在吃早点的时候已过去,别的客人也大半都散了。
唐缺终于放下筷子,在一个铜盆里洗过了他那双又白又胖的小手,用一块雪白的丝巾将
他那张小嘴擦得干干净净。
他的确是个很喜欢干净的人。
无忌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唐缺摇摇头,忽然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去杀小宝?”
无忌道:“因为你讨厌他。”
唐缺笑了:“如果我讨厌一个人,就要花十万两银子去杀他,现在我早就破产了。”
他又压低声音:“我要你杀他,只因为他是个奸细!”
无忌的心一跳,道:“他是奸细,像他那么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奸细。”
唐缺道:“他看来的确不像,可惜他偏偏就是个奸细。”
他笑了笑,道:“真正好的奸细,看起来都不会像是个奸细。”
无忌道:“有理。”
唐缺又在用那双尖针般的笑眼盯着他,道:“譬如说你……”
无忌道:“我怎么样?”
唐缺笑道:“你就不像是个奸细,如果派你去做奸细,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他吃吃地笑着,笑得就像是条被人打肿了的狐狸。
无忌也在看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淡淡道:“你也怀疑我是奸细?”
唐缺道:“老实说,我本来的确有点怀疑你,所以我才叫你去杀小宝。”
无忌道:“哦?”
唐缺道:“到这里来的奸细,都是大风堂的人,因为别的人既没有这种必要来冒险,也
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无忌道氏“哦?”
唐缺道:“如果你也是个奸细,也是大风堂的人,就绝不会杀他的。”
无忌道:“那倒未必。”
唐缺道:“未必?”
无忌道:“如果我也是奸细,为了洗脱自己,我更要杀他!”
唐缺大笑,道:“有理,你想得的确比我还周到。”
他又道:“可是,有一点你还没有想到。”
无忌道:“那一点?”
唐缺道:“他自己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揭破他的秘密,你也不知道。”
无忌承认。
他们一直都认为小宝把自己的身份掩护得很好。
唐缺道:“你们既然都不知道我们已发现了他的秘密,你的理由就根本不能成立。”
他又解释:“所以如果你是奸细,就算杀了他,也不能洗脱自己,如果你不是奸细,当
然也不会知道他是奸细,所以你才会杀他。”
这本来是种很复杂的推理,一定要有很精密的思想才能想得通。
他的思想无疑很精密。
只可惜这其中还有个最重要的关键,是他永远想不到的。
无忌并没有杀小宝!
是谁杀了小宝?
为的是什么?
这还是个结,解不开的结。
知道唐缺要杀小宝的原因之后,这个结非但没有解开,反而结得更紧了。
幸好这个结是唐缺永远都看不见的。
唐缺道:“你既然杀了小宝,就绝不会是大风堂的奸细。”
他微笑,又道:“所以我又找了件差事给你做。…
无忌道:“什么差事?
唐缺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上官刃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上官刃来?
无忌想不通,脸色也没有变,道:“我知道一点,可是知道的并不太清楚了”
唐缺道:“这个人阴阴沉沉,冷酷无情,而且过目不忘。”
无忌道:“这点你都说过。”
唐缺道:“这个人只有一点最可怕的地方。”
无忌道:“哪一点?”
唐缺道:“他不相信任何人,他到这里已经来了一年,竟没有任何人能接近他,更没有
人能跟他交朋友。”
无忌的心在往下沉。
如果连唐家的人都无法接近上官刃,他当然更无法接近。
如果他不能接近这个人,怎么能找到复仇的机会?
唐缺道:“不过这个人却的确是武林中一个很难得的奇才,现在他在这里的地位已日渐
重要,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已不管了,所以……”
无忌道:“所以怎么样?”
唐缺道:“所以他要找个人替他去管管那些小事。”
他又道:“我也认为他的确有很多事需要一个人去照顾,所以我准备推荐一个人给
他。”
无忌道:“你准备推荐谁?”
唐缺道:“你。”
无忌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他的心已经跳得好像打鼓一样。
他一直在找机会接近上官刃,一直在想法子到上官刃的住处去。
想不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竞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了。
唐缺道:“你不是唐家的人,你跟他完全没有一点利害关系,你聪明能干,武功又高,
他说不定会喜欢你的。”
无忌道:“如果我能够接近他,我就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我就要来告诉你。”
唐缺大笑,道:“完全正确,正确极了。”
他又大笑着,拍着他的肩:“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绝顶。”
无忌道:“如果我真的是个聪明人,我就不会去做这件事。”
唐缺道:“为什么?”
无忌道:“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聪明人是绝不会去做的。”
唐缺道:“这件事,对你当然也有好处。”
无忌道:“什么好处?”
唐缺道:“我知道你有仇家,想要你的命。”
无忌当然承认。
唐缺道:“如果你做了上官刃的管事,不管你的仇家是谁,你都不必再担心了。”
无忌不说话了。
其实他心里早已千肯万肯,可是他如果答应得太快,就难免会让人疑心。
唐缺道:“上官刃虽然阴险,却不小气,你在他身边,绝不会没有好处的。”
他眯着眼笑道:“你当然也应该看得出,我也不是个很小气的人。
无忌已经不必再做作,也不能再做作了。
他立刻问道:“我们在什么时候去见他?”
唐缺道:“我们还要等一等。”
无忌道:“还要等什么?”
庸缺道:“要到唐家堡来并不难,要到‘花园’里去,却难得很。”
无忌道:“花园?”
他的心又在跳,他当然知道“花园”是什么地方。
但是他不能不问。
唐缺道:“花园是唐家堡的禁区,上官刃就住在花园里,没有老祖宗的话,我也不敢带
你到花园里去。”
他叹了口气:“现在我虽然已完全相信你,老祖宗却一定还要我等一等。”
无忌问道:“等什么?”
唐缺道:“等消息。”
无忌道:“什么消息?”
唐缺道:“老祖宗已经派了人到你家乡去调查你的来历,现*我们就在等他们的消
息。”
他微笑,又道:“可是你放心,我们不会等太久的,今天他们就会有消息报回来。”
今天才二十四,距离无忌自己订下的限期还有二天。
唐缺道:“别人去做这件事至少也要五六天,但是我们怕你等得着急,所以特别叫人加
急去办,恰好我们最近从一个破了产的赌棍廖八那里,买了一匹快马,又恰巧有个人能骑这
匹快马。,’
廖八的那匹马,就是无忌的马。
无忌虽然知道那匹马有多快,但却做梦也想不到这匹马竟落入唐家。
唐缺道:“我们派去的那个人,不但身轻如燕,而且精明能干。”
他笑得非常愉快:“所以,我可以保证,最迟今天正午,他一定会有消息报回来。”
无忌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
如果他有表情,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是种什么样的表情。
他付出的代价。他经过的折磨,他忍受的痛苦,现在却已变得不值一文。
因为现在他已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就没有机会。
没有时间,就什么都完了。
现在已将近正午,距离他的限期已经只剩下一个多时辰。
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里,他能做什么?
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死。
如果换了别人,也许会立刻跳起来,冲出去,冲出唐家堡。
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能忍,比任何人都能沉得佐气。
他知道冲出去也是死!
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放弃!
除了他们之外,茶楼上还有六桌人,每桌上都有两三个人。
这六桌人位子都坐得很妙,距离无忌这张桌子都不太近,也不太远,
无忌这张桌子,正好就在这六桌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