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就是赵二爷的大公子。
鄙是无忌既然没有找上他,他就不妨装糊涂。
今天轩辕一光叫也去接的人是谁?他心里多少也有点数。
鄙是人家既然不说,他又何必多事?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一个十多岁的人,难道还想出什麽大锋头,难道还想往上爬,去做堂主?
现在他已经有了点积蓄,在城外有了几亩田,分租给几个老实的佃户,每年按时收租。
自从他的妻子得了喘病後,他们就分了房,可是他从来没有再娶小老婆的意思,家里的
丫头们,也更连碰都不碰。
大风堂的规矩很严,也不能让人说话。
鄙是城里“留春院”如果来了新鲜乾净的小泵娘,总会派人来通知他,他偶尔也会安排
一个稳的地方,去享受半个晚上。
那是银货两讫,彼此都不吃亏的交易,他既不必为此羞愧,也不怕惹上无谓的麻烦。
何况,在他这种年纪,居然还能有“馀勇”来做这种事,他心里多少总有点沾沾自喜,
每次事後,都会觉得精神特别振奋,活力特别充沛。
对於这种生活,也已经觉得很满足。
天气又开始有点凉了,他想叫保福去准备点酒菜,下大雨的晚上,他总是喜欢喝两杯。
保福是他的忠仆,已经跟了他二十多年,平时总是不离他左右。
鄙是,今天他叫了两声,居然没有回应。
保福的年纪也不小,耳朵也没有以前那麽灵了。再过一阵,也该让他享几年清福。
保福,保福,一个人要知道怎麽样保住自己的福气,才真正的有福气。
乔稳心里叹息着,慢慢的走到门口,又大声叫了两遍。
外面果然有了回应。
“来了。”
他刚听见这两个字,就有个人飞了起来。
不是走进来,也不是跑进来,是飞进来的,就像是恨木头一样,斜斜的飞了起来,然後
又像一根木头般“叭哒”一声,落在地上。
这个人的确是保福,只不过已经没有气了,因为他的脖子已经被人拗断。
乔稳全身冰冷,就好像一下子掉进冰窖里。
又是一声霹雳,闪电一击。
他看见了一个人,手里撑着把油纸伞,站在对面的屋檐下。
鄙是等到第二声霹雳响起时,这个人忽然就已到了他面前。
一个很年轻的人,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里透红,看趄来就像是个女孩子。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唐家子弟之中,心最狠,手最辣的唐玉。
鄙是以他多年来的经验,他已感觉到这个人一来,他平静的生活就要结东。
他看着这个人慢慢的收起油纸伞,放在门後,他一直在尽力控制着自己,尽量保持镇
定。
唐玉终於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道:“保福已经来了,你还要找谁?”
他笑得很愉快:“你分舵里四十王位兄弟都已经来了,都在外面院子里等着,你一叮就
到,只不过他们当然都不会自己走进来了。”
乔稳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人虽然笑容满面,轻言细语,却带着种刺骨的杀气。
这种人如果说他已经杀了四十叁个人,就绝对有四十叁个人的体躺在院子里,绝不会少
一个。
乔稳知道自己全身都在冒着冷汗,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无法控制。
四十叁个人,四十叁条命,都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兄弟。
这个人是谁?为什麽要对他们下这种毒手?
唐玉微笑道:“你看不出我是什麽人的,因为我手上没有戴那种又笨又重的鹿皮手套,
我的一暗器也不会放在那种该死的皮囊里,我不想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我的来历。”
乔稳道:“你是唐家的人?”..唐玉道:“我就是唐玉。”
乔稳听见过这个名字,听见过不止一次。
拜说这个人曾经创下过一夜间杀人最多的纪录盘踞在川东多年的“斧头帮”中一百零叁
个兄弟,一夜间全都死在他手里。
乔稳忽然问道:“你真的在一夜间杀过一百零叁个人?”
唐玉道:“那是假话。”
他淡淡的接着道:“我只杀了九十九个,还有四个是自己吓死的。”
乔稳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好像也不是你的对手。”
唐玉道:“你绝不是。”,乔稔道:“你准备什麽时候杀我!”
唐玉道:“我并不一定要杀你。”
乔稳道:“我这个人是不是对你还有点用?”
唐玉道:“有一点。”
乔稳道:“我要替你做什麽,你才会饶我这条命?”
唐玉道:“你能为我做什麽?”
乔稳道:“大风堂的人都很信任我,现在我的兄弟虽然都死了,可是我只要编个故事,
他们还是不会怀疑我的,所以我还是可以在这里做这个分舵的舵主,可以把大风堂机密供应
给你们,你们有人来了,我也可以想法子照应。”
唐玉道:“太好了。”
乔稳道:“我甚至可以替你们把赵无忌诱到这里来,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想杀了他,斩草
除根。”
唐玉道:“完全正确。”
乔稳道:“我虽然已经是个老人,可是越老的人越怕死。”
唐玉道:“我了解。”
乔稳道:“我很喜欢过现在这种日子,实在舍不得死,所以,时我就常常在想,如果我
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应该怎麽办?”
唐玉道:“你说呢?”
乔稳道:“我的武功久已荒废,就算跟你动手,也是自取其辱。”
唐玉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乔稳道:“所以我早就决定,如果遇见这种情况,我只有出卖大风堂,保全自己的性
命。”
他慢慢的接着道:“一个人只有一条性命,无论什麽事,都不如自己的性命珍贵。”
唐玉道:“完全正确。”
乔稳道:“所以,一个人如果为了别的事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这人一定是个笨蛋。”
唐玉微笑道:“你当然不是笨蛋。”
乔稳道:“我是的。”
唐玉显然很意外:“你是笨蛋”
乔稳道:“直到今天,我真的遇见了这种情况时,我才知道一个人的死并不是最重要
的,有时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唐玉道:“难道你情愿做个笨蛋?”
乔稳道:“我情愿。”
乔稔已上去,用尽全身的力量扑上去,挥拳痛击唐玉的脸。
能够独当一面,主持大风堂的分舵,当然绝不是太无用的人。
他也曾苦练过武功,他的“大洪拳”练得很不错,近年虽然已很少出手,可是出手仍然
很快,这一拳他用尽全力,拳势更猛烈。
他是在拚命!,只可惜他的对手是唐玉。
他的拳头挥出时,唐玉的手指已戳断他的喉结。
他慢慢的向後退了两步,慢慢的倒了下去,就好像一个疲倦的入睡到床上去一样,显得
出奇的平静。
在临死前的这一瞬间,这个怕死的人竟完全没有一点恐惧。
因为他求仁得仁,现在,终於如愿以偿。
他自觉已对得起大风堂,对得起院子里那四十叁个兄弟。
他也已对得超自已。
日看着这个自己情愿做笨蛋的人倒下去,唐玉心里怎麽想亍
他杀人时总是带着微笑,可是这一次他的笑容消失了。
他杀人後总览得有种残酷的满足和兴。
这次他却觉得很空虚。
他甚至觉得自己很无趣。
现在他才明白,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有气平时看不出的。
平时懦弱无用的人,面临生死关头时往会显过人的气来,慷慨赴死。
平时总是拍着胸脯说不怕死的人,到这时候反而会阵脱逃了。
唐玉忍不住问自己,“如果我是乔稳在天这情况下我会怎麽做”
他不想知道答案。
他很快的大步走了出去。
如果乔稳真的不惜出卖朋友来保全自己的性命,唐玉还是一样会杀了他的。
那时唐玉杀人後的心情就不同了。
他会觉得很愉快,因为他又把“人性”玩弄了一次。
鄙是现在他已明白,人性中也有尊严的一面,任何人都不能轻侮否认。
这使得他对“人”也生出了一点尊敬至少在他走出去的时候,他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阴劲
四月初叁,晴。
唐紫檀一夜都没有睡好,醒来时只觉得腰酸骨痛,心情烦躁,很後悔这,跟唐生一起出
来,做这件他并不喜欢做的事。
他出门时一向都住在最高昂舒服的客栈里,这次唐玉却坚决反对。
所以他们只好在这又脏又破的辣椒店後面,那间已被烟熏黑的小木屋里,搭了叁铺。
唐玉的床好像一夜都是空着的,长得像猴子一样的唐猴,睡着时却会像一样打。
棒壁房里的朱掌柜和胡跛子,也一直都在翻来覆去,显然也没有睡好。
直到快天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下,起来时唐玉已经在吃早点了。
一大锅油油的蛋炒饭,已经被他吃了一大半。
他的食欲好像经常都很旺盛,总是吃得很多,却从不选择食物。
一向讲究饮食的唐缺,曾经说过:“你就算把一块木头煮熟,他也一样吃得下。”
唐傲的说法有点不同。
“就算没有煮熟,他也吃得下去。”
唐家并不是暴发户,唐家的子弟,对衣着饮食都很考究。
唯一的例外就是唐玉。
唐紫檀常常觉得奇怪,这个人是为什麽活着的亍难道就为了要杀人他知道唐玉昨天晚上
一定又杀人了,杀人後他的胄口总是特别好。
唐猴和胡跛子他们进来的时侯,他已经吃完第七碗。
他总算放下了筷子,看着他们微笑道:“这锅饭是我自己炒的,用了半斤猪油,十个鸡
蛋,味道还不坏,你们有没有舆趣吃两碗”
一大早起来,谁吃得下这麽油腻的蛋炒饭?唐紫檀忽然问道:“昨天晚上你杀的是什麽
人!”
唐玉笑了:“你看得出我杀过人?”,唐紫伍道:“但是我却想不出这地方有什麽人值
得你连夜去杀的?”
唐玉道:“这地方该杀的人并不少,可惜我只杀了四十四个。”
朱掌柜刚喝了一口茶,听见这句话,吓得一口茶都从鼻子里呛了出来。
唐紫檀却好像已司空见惯,只问了句:“那四十四个?”
唐玉道:“乔稳和他那分舵里的四十叁个兄弟。”
唐紫檀脸色也变了:“你不能等到杀了赵无忌之後再杀他们?”
唐玉道:“不能。”
唐紫檀道:“你不怕打草惊蛇?”
唐玉道:“不怕。”
唐紫檀不说话了,也已无话可说。唐玉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的喝下去,才微笑着说道
“昨天晚上,我本来已决定要好好睡一觉的,我也不想冒着那麽大的雨去杀人。”
唐紫檀忍不住问道:“後来你为什麽改娈了主意?”
唐玉道:“因为,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唐紫檀道:“什麽事?”
唐玉道:“我忽然想到,树木并不是最好的掩护,还有一种更好的。”
唐紫檀道:“那一种?”
唐玉道:“人。”
唐紫檀显然还没有听懂。
唐玉道:“如果赵无忌够聪明,就一定会想到我们绝不会把比黄金还珍贵的本门暗器,
浪费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唐紫檀道:“本门的暗器,不到必要时,本来就不能随意出手。”
唐玉道:“如果赵无忌够聪明,就会叫大风堂的子弟,扮成些不相干的人,他和轩辕一
光就可以混在那些人里面,让我们不敢发暗器。”
唐紫檀嘴里虽然没有说话,心里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想得很周到。
唐玉道:“那些人,都是他们的自己人,我们一去就好像叁条黄鼠狼走进了一群老母鸡
里去,他们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叹了口气,又道:“那时候我们非但不能用暗器打他们,反而要变成他们的箭靶
子。”
唐紫檀也叹了口气,终於承认:“如果赵无忌够聪明,一定会这麽做的。”
唐玉道:“看起来他不像是一个笨人。”.唐紫檀道:“的确不像。”
唐玉道:“所以我只好冒着大雨,连夜赶去杀人了。”
唐紫檀想了想,又忍不住要问:“现在他们岂非还是一样可以混在人丛里?”
唐玉道:“不一样。”
唐紫忸道:“为什麽?”
唐玉道:“因为这些人只要不是他们的自己人,他们可以混进去,我们也一样可以混进
去,他们认不出我们,我们却认得出他们。”
他笑了笑,又道:“如果赵无忌够聪明,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想到要这麽做的人,当然就不够聪明了。
唐紫檀并不是听不懂他的意思,棺材板一样的脸上却还是全无表情,只淡淡的问道:他
会怎麽做?”
唐玉道:“我们杀了乔稳後,他一定更想杀我们?”
唐紫檀道:“当然。”
唐玉道:“所以最迟今天晚上,轩辕一光就会露面的。”
唐紫檀道:“他会在那里露面?”
唐玉道:“狮子林。”
唐紫檀道:“还是狮子林?”
唐玉道:“说不定他也认为这地方不理想,可是他绝对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朱掌柜忍不住插口,道:“狮子林的地方很大……”
唐玉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立刻道:“今天早上我去过,现在刚回来。”
朱掌柜闭上了嘴。
“你想唐玉道:“狮子林一共有叁个门,我想他一定经过最热闹的几条街,从人最多的
一道门走进去,因为他本来就是要我们发现他。”
唐紫檀道:“进去之後呢.”
唐玉道:“我想他一定会在“花月轩』的茶座里找个位子坐下。”
唐紫檀道:“为什麽”.唐玉道:“因为那里背面临水,左右两面都是花圃,所以虽然
是个四面敞开的竹棚,却只有正面可以出入,我们一走进去,他就可以看见。”
他又道:“这个人有个最大的本事,不管我们怎麽改扮,他总是一眼就能够看穿。”
唐紫檀道:“多年前我就听说过他这个人,据说他是花五姑的门下,暗器、易容、和软
功都是一流好手。”
唐玉道:“那时候赵无忌很可能已躲在附近,说不定已经在茶座里。”
胡跛子也忍不住要插,道:“我可以认得出他来。”
唐玉道:“如果赵无忌不是你昨天见到的那个人呢”
胡跛子也闭上了嘴。
唐玉道:“就算他是的,经过易容改扮後,你也未必认得出。”
胡跛子不敢辩驳。
唐玉道:“那地方的人很杂,经常有各式各样的小贩走动,要饭的乞丐也不少,每个人
都可能是赵无忌,所以我们一定要让他先出手。”
他笑了笑又道:“只要他一出手,他的真面目就要当场现形了。”
唐紫檀沉吟着,道:“从那两个人的伤口上看来,他的剑法不但极快,而且极准,如果
让他先出手,岂非太危险。”
唐玉又淡淡的笑了笑,道:“连切肉都有危险,何况是去杀人。”
唐紫檀拿出了火镰火石,准备点他的旱烟了。
唐玉道:“他知道我们有叁个人,我们就要让他看见叁个人。”
这句话,谁都听不懂,但是谁也没有问。
唐玉又道:“轩辕一光坐下,檀叔,小猴,和老朱就去把他围住,甚至可以把身分亮出
来,让他知道,是唐家的人来了。”
朱掌柜又忍不住问道:“我也去?”
唐玉道:“赵无忌见过跛哥,所以只有你去。”
朱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