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掌柜道:“而且他走得也很匆忙,有人看贝他一走出去後,脚步就走不稳了,还有人
说他的眼睛已发直。”
他想了想又道:“奇怪的是,几天之陵,又有人在九华山下的太白居看见了他,後来力
哥和猛哥到那里找,竟然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胡跛子道:“他既然已中了本门暗器,为什麽还没有死?”
朱掌柜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
日日现在丁罢和屠强当然都已明白,这辣椒店里的人,除了他们两个外,都是一家的。
胡跛子既不姓胡,朱掌柜也不姓朱,显然都是蜀中唐家的人。
蜀中唐家的毒药暗器,他们当然是早就知道的,但是他们却想不到唐家的组织也如此严
密,派出来的每个人好像都很不简单,所有的行动都能配合一致亡那瘦猴子般年轻人的出
手,已令他们吃惊,这位朱掌柜的仔细,更加使他们佩服。
一直在抽旱烟的那个老头子,一直安坐不动,稳如泰山,就凭这一点稳定的功夫,已经
可以看出这个人一定更不简单。
除了那个害羞的漂亮小伙子外,现在每个人都已把自己的任务交代清楚。
胡跛子的任务是监视廖八,等那行运豹子再次出现。
瘦猴年轻人的任务是对付贾六。
朱掌柜的任务,是潜伏在这里留守连络。
他们有的能达成使命,有的却失败了,不论是成是败,都要作一个报告总结。
作结论的人,应该就是那位一直在抽旱烟的老头子,但是他也没有开口。
难道他也在等人?
他等的是谁?
四丁罢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老头子并不是真正的主宰。
真正的主宰一定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人。
只有这个人,才是真正能决定别人生死命运的人?
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在控制着这里所有的一切。
每个人都要把自已的行动报告给这个人,再等他裁决。
这个人是谁?为什麽他们一直都看不见他?
丁罢的心在跳。他已隐隐感觉到,这个人现在就要出现了。
夜更深,外面忽然刮起了风,风次着破旧的窗纸,“噗落噗落”的窖老头子还在一口一
口的抽着旱烟,一闪一闪的火光,照着他棺材板一样的脸。
风吠不进窗户,烟也散不出去。
辣椒店里的烟雾更浓了。
斑手烟雾迷漫。
丁罢看见那个害羞的漂亮小伙子,好像已经有忍受不了的样子,忍不住要哼哼。
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辣椒。
难道他也不是唐家的人?奇怪的是,他刚刚一始咳嗽,这个烟瘾奇大的老头子立刻就放
下了旱烟,而且用大拇指蘸了点口水,把烟斗里的火按灭了。
漂亮的小伙子看着他一笑,道:“谢谢。”
他说话也是轻言耙语,而且一口纯粹的京片子,丝毫不带川音。
他掏出块雪白的丝巾,擦了擦手。
他的手修长柔软,动作更是温柔如处子。
丁罢看着他,几乎看呆了。
丁罢并不是那种对男人也有兴趣的男人。
鄙是看见这麽样一个美男子,连他都有点心动。
这漂亮小伙子居然也看着他笑了笑,道:“我看得出你也不吃辣的,刚才一定没有吃
饱。”
丁罢既不敢承认,又不能否认。
漂亮的小伙子道:“我请朱掌柜炒几样不辣的菜来,你们先在这里慢慢的吃,等我先跟
他们说几句话,再来陪你们好不好?”
他的声音是那麽温柔,态度是那麽诚恳,对一个陌生的人,也这麽体贴。
丁罢怎麽能拒绝?
掌柜已经叮人去准备不辣的菜了,但这漂亮的小伙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真不
懂,为什麽我们每天都有人做错事呢?”
这句话他说得还是同样温柔,可是朱掌柜听了,脸上立刻有了恐惧之色。
胡跛子额上的汗珠也更大更多了。
这漂亮小伙子看着朱掌柜,道:“那天赵无忌出门之後,是往那边走的?”
朱掌柜道:“往右边走的。”
漂亮小伙子道:“你右边一共还有几家店面?”
朱掌柜怔了怔,道:“这个我没有算过。”
漂亮小伙子道:“我算过。”
也连想都没有想:“你右首第一家是杂货店,第二家是当铺,第叁家是卖古玩字画的”
他一路说下去,一直说到:“最後一家是棺材店,大小一共是一百二十六家店面。”
朱掌柜面上也冒汗了他到本地,已经有一年多了,这小伙子才来两天,对本地的事,却
已比他更清楚。
漂亮小伙子又道:“那天赵无忌走出寿尔康的时候,午时才过,每一家店面都是开着
的,每
一家店里都没有,你有没有问过他们”
朱掌柜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道:“没有。”
漂亮小伙子道:“我问过。”
他慢慢的接着道:“赵无忌走到第十八家肥脂铺的时候,已经快要倒下去了,那胭脂铺
的老板娘亲眼看见的,她常常坐在柜台後面看外面的男人,因为她的丈夫另外还有叁个小老
婆。”
连这种事他居然也调查得很清楚,朱掌柜又吃惊,又佩服。
漂亮小伙子又道:“那时候正是春天,好像每个人都不愿死在春天里,所以那一阵棺材
店的生意很不好,伙计和木匠都在店里玩纸牌,有个小木匠输光了,正站在门口生闷气,正
好看见赵无忌从门口走过去。”
那个小木匠姓于,那天一共输了叁钱五分银子。
那天他们的店东正好出门,所以他们一吃过饭就开始玩牌。
拜那姓于的小木匠说,赵无忌一转过街角,就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身材很高大,长得很凶猛,不但认得赵无忌,而且好像还是特地来找他的,立刻叮
了辆马车把赵无忌带走了。
每个细节,他都调查得很清楚,最後还下了雨点结论:赵无忌确实中了我们一枚毒蒺
藜,一走出寿尔康毒性就已发作。
把他救走了的人,就是我们从川中一路钉下来的那个人。
现唯一的问题是:中了唐家暗器的人,一个对时内必死无疑,赵无忌为什麽还能到九华
山去?为什麽还没有死?
日说完了这些语,这漂亮小伙子就看着朱掌柜,等着他表示意贝。
朱掌柜却已听得满身冷汗,连丁罢和屠强都听呆了。
他们本来一直觉得朱掌柜已经是个做事很仔细的人,但是现在和这漂亮的小伙子一此,
朱掌柜就真的像是个猪八戒了。
日甲不辣的菜已经摆了出来,这家辣椒店里,不辣的菜居然也炒得不错。
鄙惜,丁罢和屠强已经吃不下去,就是吃下去,也吃不出一点味道来。
因为这时侯朱掌柜已经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的去呕吐。
他实在太害怕,怕得连苦水都已吐出来。
抽旱烟的老头子迟疑着,终於道:“他的子女很多,家累旅重,..,还有一个姥母
亲。”,漂亮小伙子道:“我知道。”打老头子道:“他虽然笨了一点,办事总算也已尽了
心。”
漂亮小伙子道:“我知道。”
老头子叹了气,不说话了。
漂亮小伙子忽然说道:“小猴,你过来。”
那瘦猴般的年轻人立刻走过来,必恭必敬的站在他面前。
漂亮小伙子道:“贾六是不是这里的名人?”
唐猴道:“是。”
漂亮小伙子道:“如果他忽然失踪了,是不是有很多人要找他?”
唐猴道:“是。”
漂亮小伙子道:“你带他到这里来的时候,路上有没有被人看见?”
当然有。
贾六既然是名人,认得他的人当然不少。
漂亮小伙子道:“除了用暗器外,你还能不能用别的法子杀他?”
唐猴道:“能。”
漂亮小伙子道:“那麽你为什麽一定要用本门的暗器?你是不是要让别人知道,本门已
经有人到了这里?而且就在辣椒巷?”
唐猴说不出话来了,一张瘦猴般的脸已因恐惧而扭曲。
这漂亮小伙子根本没有说要对他们怎麽样,他和朱掌柜已经怕得这麽厉害。
现在丁罢和屠强当然已知道,谁是这里真正的主宰了。
他们本来连作梦都想不到是这漂亮的小伙子。
丁罢那颗本来已经在“动”的心,现在当然早已死了。
漂亮小伙子却又对他笑了笑,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麽害怕?”
丁罢摇头。
漂亮小伙子道:“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知道我是个什麽样的人。”
他微笑着又道:“我想你一定看不出我是个什麽样的人。”
丁罢承认。
漂亮小伙子道:“以前有人曾经送了我十二个字评语: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六亲不
认。”
他笑得居然很愉快,接道:“那个人实在很了解我,用这十二个字来形容我,真是好极
了。”
丁罢吃惊的看着他,怎麽看都看不出这个人有他自己说的那麽可怕。
漂亮小伙子道:“你不信?”
丁罢摇头。
漂亮小伙子笑道:“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
他忽然改变话题:“这些菜鄱不辣,两位为什麽不多吃一点”
屠强道:“我们都吃饱了。”.漂亮小伙子道:“真的吃饱了?”
屠强道:“真的。”
漂亮小伙子叹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总认为让一个人饿着肚子去死,是件很
残忍的事,而且很失礼。”.他轻轻的叹息着,忽然伸出叁根手指,用指尖在屠强喉结上一
点。
丁罢立刻听见了一声很清脆的骨头碎裂声,同时也看见屠强的眼珠突然弹出,呼吸突然
停
顿,整个人突然俚硬。
然後,他就嗅到一阵令人作呕的臭气。
漂亮小伙子又在看着他微笑,道:“现在你信不信?”
丁罢彷佛也已僵硬。
他终於明白朱掌柜刚才为什麽会呕吐,现在他也想吐。
敝惧就像是只看不见的大手,把他的肠子和胃都揉成了一团。
漂亮小伙子那叁根修长柔软的手指,也已到了他的咽喉。
他忽然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声吼叫道:“你是谁?”
一个人明知自己免不了一死时,总希望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
这是种很可笑的心理,愚蠢而可笑,可以让人笑得把胆汁、苦水、眼泪一起流出来。
漂亮的小伙子道:“我就是唐玉。”
唐玉?
听见了这两个字,丁罢就从碎裂的咽喉中吐出了最後一口气,好像觉得自己死得并不冤
枉。
一个人遇见了唐玉,当然要死在唐玉的手里,那本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
唐玉又在用那块雪白的丝巾擦手,就好像一个谨慎的收藏家在擦拭一件精致的瓷器。
他的手看来的确就像是件精致的瓷器,光润、柔软、脆弱。
鄙是谁也猜不到他这双手在下一瞬间会截断那个人的咽喉。
唐猴忽然道:“你快动手吧?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我不怪你。”
唐玉道:“你做错了什麽事?我怎麽连一点也想不起来?”
唐猴吃惊的看着他,道:“你,.….”
唐玉微笑道:“有些事我很快就会忘记,如果没有人提醒我,我一辈子都不会想起
来。”
唐猴的惊讶立刻就变作了欢喜。
唐玉又问朱掌柜:“你记不记得你刚才做了什麽事?”
朱掌柩立刻摇头,道:“我不记得,连一点都不记得。”
唐玉拍了拍胡跛子的肩,道:“至於你,你根本就没有错,我若是你,也会这麽做的,
因我也不愿得罪张二公子,更不愿死在别人的剑下。”
胡跛子看着他,眠中充满了感激和尊敬。
他杀的虽然是别人,却同样让朱掌柜和唐猴得到了永生难忘的教训。
现在他正需要人手,他们都是他的兄弟,随时翻会为他去拚命。
他做事的方法虽然很邪异奇特,却同样能达到目的,而且此任何别的方法都有效。
唐玉对这些人表现出的尊敬显然很满意。
尊敬的意思,通常就是服从和忠心。
他需要别人对他忠心,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想取代他垂老的父亲成为唐家的宗主,还得
从很多对他忠心的人头上爬过去。
他最大的阻碍并不是唐傲。
唐傲太骄傲,骄傲得连争都不曾跟他争。
他真正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想到了那个人,连他心里都会觉得有点发冷。
鄙是他偏偏又忍不住要去想,“如果唐缺在这里,他会怎麽样处理这件事.怎麽样对付
赵无忌,”
日抽旱烟的老头子看着他,眼睛里好像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这老人一向不喜欢唐玉,却不能不赞同他做事的方法。
因为唐玉做事的方法,几乎和唐缺是完全一样的。
他记得有人说过:“唐玉的样子,就好像是个缩小了的唐缺,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正
如唐紫檀和他的二哥一样。”
唐紫檀就是这抽旱烟的老头,他的二哥就是名满江湖的唐二先生。
老人心里在苦笑。
他的确一直都在模仿他的二哥,可是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上他二哥的。
如果唐二先生在这里,唐玉就绝不敢这麽样跋扈嚣张。
老人心里虽然觉得自怜而悲伤,脸上却一点都没有露出来。
他的脸永远都像棺材板亡样,所以他才叫做唐紫檀。
做棺材用的木头,最好的一种就是紫檀他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後,是不是能有一日用紫檀
木做的棺材。
这问题他已在心里想过很多遍。
四如果是唐二先生在抽旱烟,唐玉绝不会咳嗽的,就算真的咳嗽,也会忍住。
唐紫檀又点起了他的旱烟。
他不愿得罪唐玉。
一个六亲不认,翻脸无情的人,谁也不愿意得罪的。
鄙是他也不愿让唐玉认为他真的是个完全不值得尊敬的老头子。
一个垂暮的老人,在唐玉这种光芒四射的年轻人面前,心里总难免充满和矛盾和悲哀。
这次唐玉非但没有咳嗽,反而替他拿着纸煤,点着烟。
唐紫檀心里总算比较舒服一点。
於是唐玉才开口:“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能确定赵忌那天的确中了本门的暗器!”
为了表示对这老人的尊重,这句话当然是问他的。
唐紫檀道:“是的。”
唐玉道:“可是我们也已经能确定,赵无忌没有死”
唐紫檀道:“不错。”
唐玉道:“我们从川中一路钉下来的人,轻功极高而且精通易容术,有时连身材的高矮
都能改变,显然还精通软骨中最难的缩骨功。”
唐紫檀道:“不错。”
唐玉道:“这个人一定很好赌,虽然明知道我们在钉着他,还是要偷偷的溜去赌,而且
是每
赌必输,输得连盘缠都要去偷。”
唐紫檀道:“像他这样的赌鬼的确少见得很。”
唐玉道:“能完全具备他这些条件的赌鬼,好像只有一个。”
唐紫檀眼睛亮了:“你说的是轩辕一光?”
唐玉道:“不错,我说的就是他。”
唐紫檀道:“这个人和我们有没有什麽过节?”
唐玉道:“没有过节,他到唐家堡去,只不过为了要替赵无忌找一个人。”
唐紫檀道:“他要找的人是不是上官刃”
唐玉道:“是的。”
唐紫檀道:“所以你认为那天救了赵无忌的人也是他。”
唐玉道:“绝对是他。”
现在他们已经把第一个扣子扣紧了,扣上一个扎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