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朽答:你毛病不好,踢左你就爱右边绕个弧线跑过来,踢右你就左边绕弧线。
于磊挠挠头,这种小细节他还真没注意过,也没人告诉过他,现在想想还真是。但于磊还不信邪,又问,那我要是不绕弧线呢?
杨一朽说:那你就是要打中间,我就不用跑了,站这儿接球就行了。
这俩人练得越来越起劲,杨一朽能接住的球不少,于磊进的球也不少,算下来还真分不出个高下。他俩谁也没说回场上跟大家踢球去,都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踢累了,于磊拽着杨一朽跑到学校外面,买了两瓶汽水,递给杨一朽一瓶。杨一朽身上没钱,也不想占别人便宜,推回于磊面前,说不渴。
于磊不耐烦,说刚才就算我输了,我请你喝,赶紧喝吧,别人老板都给开盖儿了,你不喝难道倒掉啊?
杨一朽这才咕咚咕咚把汽水喝了个精光。
马净也是中场休息,到篮球场找不着杨一朽,他拎着一瓶可乐逛了整个校园,最后在学校门口看见于磊正搂着杨一朽,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说不上为什么,马净看见于磊的胳膊放在杨一朽肩膀上,就特别难受。他过去,把可乐塞杨一朽手里,又对于磊说:“下半场你帮我踢,我带我弟弟练球。”
“嘿!马净,我跟你说,你这弟弟绝对是个天才,要不一会儿我俩也上场,你叫你弟弟守门,他守门绝了!”
马净没说什么,过去搂着于磊,把他带开一点儿,又拽杨一朽到自己身子另外一边儿。这样,于磊自然就没办法搂着一朽了。
后半场,杨一朽果然上场了,也像于磊说的,守门特厉害,尤其能守住于磊踢过来的球。
最后比赛结果是,马净跟杨一朽这一队获胜。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离开学校,于磊对杨一朽说:“我也是八中的,初二二班,以后找你踢球!”
杨一朽笑着答应了,说我是初一三班的。马净跨在自行车上叫杨一朽赶紧走,不然回家晚了要挨骂。
回家路上,马净跟杨一朽说,少跟高年级的一起玩儿,学校老师都不喜欢看见跨年级一起玩儿的学生。杨一朽说,知道了。
到小区门口,马净要带杨一朽去吃凉皮,说踢球又饿了,方便面早消化完了。最后还跟了一句,一朽,哥知道你爱吃凉皮呢,哥请你吃。
杨一朽跟马净两个,在凉皮店里又讨论了一下今天这场球赛,马净夸杨一朽有当守门员的天赋,杨一朽本来想说他不想当守门,想踢前锋,结果看着马净那么高兴,他就没说。
晚上睡觉,杨一朽又回到了房间里。只是躺在那张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就是先前被几个人折腾的画面,睁开眼鼻子好像就能闻见那种有点腥气有点骚的味道。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噩梦,梦里使劲哭,后来哭醒了,杨一朽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马净怀里。
马净说,你做噩梦,抱着你你才不乱叫,我怕妈听见,就抱着你。杨一朽说,哦,那醒了估计再睡就不梦了,你赶紧回你床上去吧。
马净回到床上,轻轻跟杨一朽说了声:“一朽,对不起……”
杨一朽没说没关系,他特别困,根本没听见,就又睡过去了。
Chapter 6
短暂的寒假转瞬即逝,开学典礼过后,杨一朽领了书本,再没什么事,打算直接回家。出了年级教学楼大门,杨一朽远远就看见几个穿着统一球服的男生站在学校门房旁边,其中一个就是寒假里一起踢过球的于磊。
于磊也看见杨一朽了,隔着一百多米的距离就喊:“杨一朽,你过来!”
杨一朽心想今天没穿球鞋,要是于磊叫一起去踢球,还得回家换球鞋,不过回家一趟,妈要是不在就能出来,妈要是在,那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出门了的。想好了要怎么拒绝于磊的邀请,杨一朽也来到了于磊面前。
“诶,李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杨一朽,绝对有实力接你的班儿!”于磊拍着杨一朽的肩膀给旁边一个挺高挺壮实的男生介绍。
那男生挺善意看了看杨一朽,笑了笑,又有点儿怀疑似的,问于磊:“行么?这么一丁点儿。”
于磊搂过杨一朽,特豪迈开喷:“别看个子不高,那是还没发育呢,我告诉你,一朽技术特棒,我球儿他都能守住,你说强不强?”
那个于磊口里的李健挑了挑眉毛,又仔细上下打量了杨一朽一圈儿,目光里也带了点儿惜才的光芒。
“你小学哪个校队儿的?”于磊问杨一朽。
杨一朽说:“我以前不怎么踢球,就是体育课随便玩儿玩儿的,而且我小学也不是在这儿读的,是在石嘴山。”
“哟,说话倒是条理分明的,是个好学生吧?”
“好学生不让踢球儿么?”杨一朽歪着脑袋问了一句,没一点儿挑衅的意思,纯属自己好奇心爆发。
一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然后一齐爆笑,李健挠挠自己后脑勺儿,也拍拍杨一朽肩膀,直说你这人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后来李健问杨一朽想不想加入校队儿,春天跟九中就有比赛,要是训练下来能得到全队认可,就能有上场的机会。杨一朽问你们训练是不是都在下课之后,还是在周末?于磊插了一句,一般就是周末踢踢,下课之后都赶着回家吃饭呢,家长也都不放心那么晚了还放咱们出来不是。
杨一朽思度一番,想这个事儿还是得跟妈请示一下儿,虽然平时周末的作业也不繁重,但妈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杨一朽周末外出的,除非是回奶奶爷爷那儿。于磊打了个圆场,说一朽你回家问问你妈跟你哥,都同意了你再来,我们不为难你。杨一朽点点头。
“他哥你认识?”李健问于磊。
“马净嘛,咱不都一起踢过球儿么!”
“哦~嗨!我说呢,马净踢球就牛逼,他弟弟一定差不了。不过为什么马净姓马,一朽姓杨呢?”
杨一朽看着于磊给了李健一肘子,李健大概也明白过来这事儿不该问,连忙陪着笑对杨一朽鞠了个躬,说:“弟弟诶,哥脑子不太灵光,你可别跟哥计较。”
耸耸肩膀,杨一朽倒不觉得这个事儿难以启齿,大大方方说:“没事儿,我跟我哥不是一个爸,也不是一个妈生的,所以不一个姓。”
李健又活起来了,说一朽啊,看不出来你瘦了吧唧的心胸还挺宽广的,回家一定得好好跟你妈说说,不行让你哥帮你一起说,来校队儿跟我们一起玩儿吧,哥保准在这个学校里没人敢动你一指头。
跟这些人说了半天话,门房的大爷出来哄人了,说全校学生都走了,你们几个还不走,等着大爷我请你们吃饭是怎么的?
于磊骑自行车,要送杨一朽回家,杨一朽说我又不是女的,不要你送,我自己能走。于磊给噎得没话说,吞口口水,说你小子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再不当你伯乐了,杨一朽嗤之以鼻,说,千里马不被发现也是千里马,伯乐不发现千里马,那还能叫伯乐么?
于磊可能真给气着了,扭头一蹬自行车,人就出去了。杨一朽也没什么内疚的感觉,嘴里哼着哥老听的窦唯,迈开大步往家走。
杨一朽从学校走到家,大概要十几二十分钟,中间路过矿务局住宅大院儿,里面绿化搞得特别好,不过现在是冬天,树都秃了,看着特有种萧条的感觉。
“一朽!”
杨一朽听见叫声,回头,看见马净正骑着自行车过来,书本儿什么的散落在整个车前框儿里。
“哥,你怎么从后面来?”
“我们典礼结束的早,我就直接来八中接你,没等着你,你没走大门儿?”马净气喘吁吁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嘴巴里喷洒着白白的雾气。
“走的大门儿,还是被门房大爷赶走的呢,我们一起出来人挺多的,可能我夹在中间你没看见吧。”冲哥笑笑,杨一朽想想刚才出校门他好像也没注意看路上的人。
“哦,甭管了,上车吧,带你回家。”
“嗯。”
杨一朽坐在后车座儿上,把于磊叫他参加学校足球队的事儿说了,马净说,一朽你想踢足球可以,但别跟于磊和他那些哥们儿走太近。杨一朽不是很明白,问了个为什么,马净说表面看于磊他们挺友善的,可实际上他们都跟混子认识,一个不对付,就有可能惹祸上身。
两个人走到大院儿尽头,突然迎面拐进来一辆自行车,骑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白玉。
两辆车差点儿撞一起,杨一朽赶紧跳下来拉住车座子。马净早看见了白玉,这会儿杨一朽一下来,马净平衡住自己,就直接回头看杨一朽的脸色。
这是特别尴尬的一个场面,白玉脸上也僵硬着,马净光盯着杨一朽,杨一朽站在那儿,皱着眉头,好多好多不愿想起的东西又涌进了脑子。
“那个……最近挺好的?”到最后,还是白玉先开了口,话不知道是跟马净说,还是跟杨一朽说。
“好个屁!让开,好狗不挡路!”杨一朽没抬头,倒是马净嘴里不太干净。
“你急什么呐?合着事儿你没干是吧?装个大尾巴狼你就是好人啦?”这白玉大约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跟马净车前轮对车前轮就喊起来了。
“少他妈没事儿找事儿,说了让你以后少在这一片儿活动,听不懂人话?”
“这路是你们家花钱修的?我告诉你马净,上回你打我,我当还你弟弟一个不是,咱们扯平了,以后你少吓唬人,我也不是被谁吓大的!”
“扯平?你跟谁扯平?老子不想跟你唧唧歪歪,赶紧滚蛋,别找练!”
“练就练呗,谁怕谁?”
这俩大的说着就要卷袖子,杨一朽本来不打算吭声,到这会儿不吭声也不行了。
“哥,咱们回家。白玉,那个事儿,我哥说的对,没有扯平的。你要是不想让你爸妈知道,以后咱们见面就当不认识,不然我兴许哪天一不痛快,就想找你爸妈聊聊,反正我不怕丢人。”
杨一朽看白玉吓得的脸都发青了,心里稍微有点儿报复的快感。马净又骂了句滚蛋,白玉骑着车子,转方向走了。但,白玉走也没走利索,还扔下一句话,刚够杨一朽听清的音量——“恶心不恶心,这就挂一起了,死玻璃!”
没听懂,杨一朽看着马净满眼询问,马净咬牙切齿瞪了白玉的后背一眼,也不解释,让杨一朽上车子,回家。
过后没两天,杨一朽偶尔看见马净放的一部香港电影上谈及“玻璃”,才明白那天白玉说的是什么意思。杨一朽想,白玉那个人真龌龊,龌龊的让人恨不能吐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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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净帮杨一朽跟崔琴琴说加入校队的事儿,崔琴琴算是勉为其难同意了,但崔琴琴有言在先:不给买踢球要用的任何东西、不能耽误正常的学习。
杨一朽也算有了一些课余活动,平时大课间,于磊偶尔也会把杨一朽叫到球场上踢一会儿。学校的女生似乎非常热衷于做球队的后援团,杨一朽这种还没长开的身材搭配有点女气的脸蛋,引起这些女生的不少议论。
春天过了,夏天就要来到,杨一朽守门的技术颠覆了那群女生对他会给球队拖后腿的断言。在拉拉队里,女生们加油的时候,声音最大的是喊于磊,排第二的,逐渐变成了杨一朽。
跟九中的友谊赛一拖再拖,到了五月,杨一朽生日那天,比赛终于正式拉开帷幕。
那天是周末,球队里没人知道杨一朽的生日也在同一天,马净是知道的,所以马净陪着杨一朽一起到了球场,说要看着他比赛,让他好好踢,踢完了再去买好吃的,把生日过了。
其实这种体育老师帮忙联系的比赛,统共加起来就踢一天,就踢一场,谁赢谁输就看这一哆嗦。
准备活动,于磊跟杨一朽两个人互相帮忙,抻胳膊,压腿,难免会有肢体接触。五月的天,虽然还很凉,可运动起来,还是会热。踢球的都换了球服,胳膊腿都露在外面。马净坐在看台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于磊的手,他总觉得于磊像是刻意在碰杨一朽的身子,拉手算轻的,架着给掰肩膀,俩人几乎贴在一起……
这场球九中踢得很乱,除了守门员,几乎余下的十个都是全场自由人,瞎跑瞎踢,八中轻而易举获胜,一点悬念都没有。但是,临近结束的时候,九中踢急了,带着球冲杨一朽就过去了,杨一朽扑住球,九中那个还不甘心,又补了一脚,杨一朽直接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九中那个,自然红牌罚下,少了一个人,八中没怎么踢就结束了比赛。
杨一朽坚持到比赛结完,让所有人特别意外的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于磊第一个冲过去,然后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拉拉队也上去了,马净也往那个位置跑过去。
看见一朽,一朽光是对所有人呵呵笑,也不说哪儿疼。马净拨拉开人群,于磊正拿矿泉水给杨一朽冲腿,那腿上,流了不少的血。
杨一朽推着于磊的手,说,没事儿,等会儿上水管子冲冲就行了。
于磊拍开杨一朽的手,责备着,有你这么玩儿命的么?多简单一比赛,你坚持不了就下场,也不影响结果,纯粹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我真后悔叫你加入球队。
边儿上拉拉队不乐意了,都说,于磊你不能这样说一朽,一朽多伟大啊,为了球队才这么坚持,你也不看看肋骨断了没有,刚才九中那一脚多狠呐!
于磊跟李健几个这才反应过来,于磊二话不说就掀杨一朽的衣服,掀开一看,胸口到腹部一大片青紫,人群里传出几声惊叫,马净冲过去抱起杨一朽就喊着让谁叫个救护车。
救护车是没叫,不过李健拦了辆出租车,体育老师带着一起去了医院,检查下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表面看着吓人罢了。马净带着杨一朽回到家,杨一朽显然还沉浸在赢了比赛的兴奋中,可,马净却满脑子都是于磊看杨一朽的眼神跟表情,口吻,还有肢体语言……
晚上睡觉,杨一朽爱趴着水,胸口疼,平躺着又睡不着。马净也睡不着,俩人就躺床上聊天。
聊了许多许多,杨一朽难得话这么多,还跟马净说到了崔琴琴。杨一朽说,哥,跟你和妈在一起生活之前,我有过特别多美好的幻想,但现在看来,幻想也只能是幻想。
马净也知道崔琴琴对杨一朽不太好,只能劝,说,你爸对我还不是那么冷冰冰的,不是自己生的可能都一样,亲不起来吧。
杨一朽点点头,表示赞同。
马净从自己床上起来,走过去坐到杨一朽床边,他看着杨一朽的眼睛,看到后来,杨一朽都有些发憷了,马净才说:“一朽,一开始哥对你也不好,但以后,你就是哥心里最重要的人。我就是对全世界的人不好,也要对你好,你放心。”
杨一朽有点尴尬的,不知道马净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说:“哥,你别觉得对不起我,我已经不怨你了。”
马净是突然一把抱住杨一朽的,杨一朽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却感觉到马净身上颤抖得厉害,好像马净比杨一朽还要害怕。
“一朽,我该怎么办啊?我喜欢你了!特别喜欢!我喜欢你啊!”
杨一朽眼睛瞪的大大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哥喜欢……这是什么话啊?
这话,杨一朽没听懂,可是,在门口站了半天的崔琴琴却听懂了。她一把推开房门,拽开震惊中的马净,一个大嘴巴子抽到杨一朽脸上。杨一朽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音,脸上火辣辣的疼。然后,另外一只还能听见声音的耳朵,就听见崔琴琴的哭骂声,跟马净的咆哮声。
这个家,终究还是不能太平了啊……杨一朽感叹着,看着崔琴琴想要扑过来,而马净死死挡在崔琴琴跟自己中间。
怪谁呢?能怪谁呢?杨一朽不知道,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Chapter 7 小H一下
浑浑噩噩的,杨一朽在几天之内就搬离了那个家。
杨一朽知道,妈在怨恨他,好像哥说喜欢他,都是他的错一样。杨一朽虽然觉得委屈,可他没有争辩,哥原来说过的话,一朽记住了:亲生的跟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崔琴琴跟杨一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