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一次。”杨一朽顿了一下，把胳膊放在桌子上，用手撑着头，“刚才还做噩梦，这会儿不觉得有什么了。那个人我又不认识。”
蓝方笑了，没有快乐，只是无奈，“我本来还担心你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一些。”
杨一朽不想接这句话，他知道自己这不叫坚强，应该叫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死的人和他又没有关系。但目睹死亡的冲击还有遗留，头还在疼，心情还是非常压抑。
“一朽。”
“嗯？”
“你怎么那么有勇气拿个瓶子扎别人呢？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你还能干那种事。”
“听你的口气，我那么做有点儿多余？”
杨一朽挑着眉毛看蓝方，蓝方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救我。”
“我不知道，当时没想那么多。你的手下都在你对面，后面就只有我，我……本能反应吧。”
“本能反应？我真不知道该谢谢你的本能反应，还是……”蓝方捏两下太阳｜穴，后面的话没继续说完。
杨一朽的脑子也不是很清楚，听出蓝方话里有其他意思，可也没有追问。
这顿饭食不知味，草草结束。
蓝方说载一朽去兜兜风，杨一朽拒绝了，他想一个人走走，不想再对着蓝方，也不想继续跟蓝方说什么。
好像，蓝方也是一样的想法，他只对一朽点了点头，就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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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两站公交，到黄浦江边，杨一朽下了车，又上轮渡。
江面上的风不小，杨一朽站在轮渡的船头，船激起一些浪花撒在一朽脸上身上，凉凉的，带着江水咸腥的味道。
给杨峰发了条信息，杨一朽只是想看看他，看一眼就行，心里就能平静。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杨峰就到了，他叼着烟站到杨一朽身边。
“这么有空坐轮渡玩儿？”杨峰开口就不太客气。
“别说话，我谢谢你。”杨一朽不想听什么冷嘲热讽，这个人站在身边，确实能让他心安，可他要说的那些东西，杨一朽知道，听了只会让自己更加头疼。
杨峰收敛了一点儿，认真看看杨一朽的侧脸，肤色苍白，嘴唇也不像以往那么红润，表情虽然不很凝重，但却透着无助和茫然。
“出事儿了？”
“没。”
“别撒谎。”
杨一朽扬起嘴角，牵出一个不像笑的笑来。
“你说，要是我答应江浩，我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你别……”
“我只是假设，你先回答我成么？”杨一朽打断杨峰的劝，侧脸看着杨峰的眼睛。
杨峰抿了抿嘴，用鼻子喷出最后一点儿烟雾。香烟掐灭，他跟杨一朽并肩趴在船头的栏杆上。
突突的声音里，轮渡往返在黄浦江两岸，船上的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不变的只有船头的两个男人。
杨峰很长时间都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杨一朽以为杨峰不会回答，不回答也罢，这么一起吹吹江风也好。
轮渡再次离开岸边，杨峰却突然开口了。
“黑道儿上的东西太复杂，也太黑暗，一朽，听我的，你根本没法儿去想象。如果卷进来，你会看到很多你不想看到的东西。”杨峰说的意味深长，却没有一点儿夸张的意思。
“比如呢？”
“你好比我那个干爹，还有蓝方他爸，这些人伪装的技巧神乎其神，可他们私底下做的都是什么买卖？他们的手段有多阴狠？我亲眼见过被逼注射毒品的人染上毒瘾，说老实话，我也这么干过，拿着注射器，扎进别人身体里……”
杨一朽看杨峰的眼神变得有些难以置信起来。
杨峰微微一笑，“这根本不算什么。为了混到现在这个地位，我做的事儿足够枪毙一百次，可，没人有证据。”
……
“你杀过人么？”杨一朽不抱什么希望这么问了一句。
“你说呢？”
杨一朽闭上眼睛别开脸。
“本来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简简单单过下去。我并不想让你知道我做过的那些事儿，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呢？一朽，别淌这滩浑水，也别被江浩的话蒙蔽。什么维持正义，什么将来的政治前途，统统是狗屁。我泥足深陷，为了我爸也只能这么继续下去，你不是，你没必要做这些。”
“没人规定我必须要怎么活。”
“别为难自己，一朽，你从小就那么正直，有些事儿看多了，你一定没法儿承受。”
“不是。”杨一朽直起身子，整理一下衣服，“我从来都不正直，我讨厌黑帮，只是不想跟他们有染，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所以你就更不该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是，是不该。”
杨峰听了一愣，却看见杨一朽淡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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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昏睡了一夜又一天的缘故，杨一朽到家以后也不觉得困。
直到一点多，蓝方才回家，是被一个男孩儿扶进屋的。
杨一朽看到那个男孩儿，总像是在哪儿见过，很眼熟。那个眉眼，还有脸型……
K在蓝方醉了之后本来要送蓝方去K偶尔去住的那套房子，可蓝方在车里坚持要回这边，K好不容易才用刚刚学会的蹩脚驾驶技术把人送回来，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
几乎不用思考，K就想到了那个名字：一朽。
“他醉了？”杨一朽边走过去，边问那个男孩儿。
“嗯，在我们酒吧喝醉了，因为是熟客所以送他回家，是他告诉我的地址。”
“哦，谢谢你。”
一朽跟K两个人搀扶住蓝方，蓝方的头无力的垂着，一会儿扭到K肩膀上，一会儿又扭到一朽的肩膀上。
到床跟前，K先松手，一朽抱住蓝方的腰，把他扔进床里的时候，自己也没站稳跟着跌了过去。
蓝方顺势搂住一朽，嘴亲了上去。
醉酒的人力气真不容小视，一朽被蓝方牢牢按住，吻了一分多钟才松开，蓝方嘴里还继续念着一朽，一朽，搞得杨一朽满脸尴尬对着门口发愣的K说抱歉。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喝点儿水？”杨一朽关上蓝方的房门，把K让到客厅里。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
“哦。那……谢谢你，你叫什么？”杨一朽想，该知道这男孩儿的名字，好让蓝方记着下次跟人家说谢谢。
“K。你呢？”K明知故问，他心里还是有一线的期望，这个人如果不是一朽……
“杨一朽。”
最后的期望也破灭了，看来，蓝方现在跟杨一朽正在同居。
从刚才杨一朽被蓝方强吻之后平常的反应来看，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
难怪蓝方许久没有再联络K要求一起过夜，难怪……
K对杨一朽笑着点点头就离开了。
杨一朽上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K好像跟自己有点儿像？可人已经走了，杨一朽又不太善于记住别人的脸，心想这也许只是错觉。
Chapter 62
蓝妮一大早出现在蓝方家门口，杨一朽虽然有些意外，不过想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妹妹过来找哥哥，多正常的事儿。
“我哥呢？”蓝妮进门换拖鞋，杨一朽闻到特别浓烈的香水味儿，往后退了一步。
“他昨天喝醉了，现在还在睡觉。”
“哦。你今天不上课？”
“我请假了。”
蓝妮抬起头，本来有些敌意的眼神儿缓和了一些，嘴里喃喃说着：“你还挺有良心。”
杨一朽也不知道蓝妮为什么要对他怀有敌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先前他跟杨峰住在一起而现在又跟她哥哥同居。
蓝妮轻手轻脚去房里，看见蓝方穿着睡衣睡得很踏实，没有惊动他，又悄悄退了出来。杨一朽打算到厨房做点早餐，却被蓝妮给拦了下来，“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朽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蓝妮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蓝妮掏出烟，递给杨一朽，一朽摇摇头说不抽。蓝妮“嘁”了一声，给自己点了一根儿，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你最近别惹我哥生气，他心情不好。”
杨一朽对蓝妮这种命令的口吻非常反感，可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跟一个女人计较。看了蓝妮一眼，杨一朽没回答。
“看不出你还挺带种的，敢捅人。”
继续闷不吭声，杨一朽实在不喜欢蓝妮说话的方式，而且她身上飘过来的香味熏的杨一朽头疼，他只想赶紧跟她分开距离。
“听话点儿，我哥要干什么你都顺着他，千万别……”
“等等。”杨一朽是突然被惹烦了忍不住的，“我知道你是为你哥好，但我不认为你有权利对我指手画脚。”
“什么？”蓝妮把脚放到地上，“你再说一遍！”
杨一朽叹口气，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跟这个女人说废话，索性站起来，不再搭理蓝妮，往厨房走。
“你他妈……”蓝妮骂骂咧咧冲上来拽住杨一朽的胳膊，杨一朽转身的时候，蓝妮一巴掌打在一朽的左脸上。
一朽的脸保持着被打之后的倾斜姿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女人疯了。
蓝方从蓝妮关上房门出去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起来，坐着捏了捏头，再走出房间，有点儿懵。蓝妮拽着一朽的胳膊，被一朽甩开手。
蓝妮又要冲过去拽一朽，蓝方一个箭步上去挡下来，“干嘛呐？”
“哥！”
杨一朽快速别开脸闪身进入厨房，说了个“没事儿。”
“你没事我有事！哥，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
“别闹。”蓝方无力的抓住蓝妮两条挥舞在空中的胳膊。
“哥，你护着他干嘛？哥就是被他害死的！你还护着他！”
杨一朽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害死的只有挟持蓝方的那个人吧，什么哥？蓝方不是活的好好的。
“妮妮，别闹，不怨他。”
“你护着他干嘛？这种男人随便上街一抓一大把，你想要我明天就给你送几个过来，保证都比他机灵，床上也能让你更舒服！”
“行了！别说了！”蓝方加大了音量，甩开蓝妮两只手臂，“你先回去，改天我去找你。”
杨一朽不知道蓝妮为什么那么气愤，以至于全身都在明显的颤抖。他这么看着蓝妮，蓝妮瞧见了，就又开始疯狂起来，趁蓝方转身，蓝妮冲进厨房，右手劈头像杨一朽砸了过去。
杨一朽没想继续挨打，他用胳膊挡了蓝妮这一下，却不料蓝妮左手立刻跟着挥了过来。
“啪”的一声非常响亮。
简直莫名其妙！
杨一朽正考虑是不是要还手，就看见蓝方捏着蓝妮的脖子往后一扔，蓝妮整个人躺在了厨房外的地板上，不知道是屁股还是胳膊，撞击地板发出闷闷的一响。
“哥！你居然为他跟我动手？！”
“你不要无理取闹！就算他不给哥那一下，哥也不一定能逃掉！你以为我那个伎俩爸看不出来？”蓝方的嗓子有些嘶哑，这么低吼着，像是压抑了过多的痛苦。
杨一朽从没看过蓝方这个样子，蓝方口中的“哥”也让一朽非常疑惑，什么哥？谁的哥？蓝方跟蓝妮还有一个哥哥？
“爸既然把哥交给你处理，就是有意要放他走啊！他如果不捣乱，哥肯定能……哥……你怎么还护着他……哥……”蓝妮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当时那种情况你让他怎么办？看着我被挟持，他又不知道具体情况，他是想救我！”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是……哥……”
杨一朽已经完全听不懂蓝方跟蓝妮在说什么了。
蓝方蹲下，把蓝妮从地上抱起来，进房间，关上门。
杨一朽虽然没听懂，可还是感觉到自己可能闯了不小的祸，那天死了的那个人，也许……是因为杨一朽突然动手才死的？他本来不该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着蓝方出来给一个解答，杨一朽心神不宁的取了些小圆子跟酒酿，放在滚水里烧。
蓝妮跟蓝方再从房间出来，蓝妮已经停止了哭泣，整个人也平静了许多。她洗了脸，又补了妆，蓝方送蓝妮下楼又回来，这才总算是有了两个人独处的空间。
两碗热气腾腾的小圆子摆在桌子上，蓝方没有坐到餐椅里，而是走到杨一朽背后，圈住杨一朽，在他耳边说了句“对不起”。
一朽摇摇头，示意蓝方去对面坐下。
吃完一碗酒酿圆子，蓝方把勺子放回碗里，杨一朽还在小口小口的继续吃着，脸上有被打过的红色指痕。
“我跟蓝妮，有一个哥哥。”
一朽顿了一下，没吭声，继续吃东西。这个时候，一朽长着耳朵听就行了，嘴巴除了吃饭，说话都是多余。
“我爸从小就是混黑道的，后来稍微有点地位了，跟我妈结了婚。他们很快就有了我，可就在我出生前那段时间，我爸被他们帮派里的人诬陷要推翻他们老大而遭到追杀。我出生之前一个多月，我爸就领养了一个弃婴，那个人是我爸用来掩人耳目的，他怕自己就要出生的儿子被人当成白菜砍。”
听到这里，一朽已经放下了勺子。
“我跟他，都叫蓝方。我生下来就被我爸妈藏了起来，而跟在我爸妈身边的孩子，就是他。我爸担心的事确实发生了，那一次，我爸没跟我妈在一起，我妈正抱着那个孩子在超市买尿片。”
“我妈死了，但她护着孩子，那个孩子一只眼睛被砍瞎了。警察到的还算及时吧，救活了小孩，我妈伤太重，警察到的时候就已经没心跳了。”
“我爸在很短的时间里，真的推掉了他以前的老大，也把对我妈下手的那些人都给灭了。局势稳定以后，我才出现，瞎了一只眼睛的小孩跟我一起长大。不过，大家都叫他蓝方，叫我蓝少。我跟蓝妮都没把蓝方当外人，尤其是我，我知道以前的事之后，总觉得亏欠他太多。蓝方后来也知道了，我就离开家，出国读书，换了好几个国家。蓝方跟蓝妮帮爸的忙，见得人的蓝妮做，见不得人的，蓝方做。”
……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爸的重视，我爸的爱，可那些都没有。只要我一出现，我爸立刻就会忘了他，所以我不回家，也不过问家里的生意。我还以为我能把这些都还给他。”
“是不是挺可笑的？”蓝方自嘲的，用手捏住额头，挡住自己的眼睛。
杨一朽怎么也没想到回事这么一个故事，震惊，也能感受到蓝方的无奈跟悲伤。
“他做了假账，吞了很大一笔钱，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爸一直没发觉，是其他人抓住了证据才告诉我爸的。所以那天，我爸给了我一把枪，让我看着办。”
杨一朽大概已经能猜到后面的事了……
“我把枪给蓝方，让他挟持我，我送他离开。其实我爸说交给我办，也就是这个意思，可他不能明着袒护。你……那么一来，我爸也就不得不当着兄弟们的面动手了。”
原来……真的是杨一朽……
“我哥他……”蓝方哽咽了，可他不想在杨一朽面前哭。
从餐椅里站起来，刚走到房门口，杨一朽就追了过去，在蓝方关门前挤进房间，拦腰抱住蓝方。
杨一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道歉，道歉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用呢？
可，杨一朽能了解蓝方有多难过，听着蓝方的心跳，一朽也会跟着一下一下的心疼着。
“你看，其实我一直想，我能改个名字就好了。要是我不叫蓝方，那蓝方就是他，他就有属于他自己的名字了。”蓝方说着，还笑了一声。
“他到死都还是我的替身。你知道我把枪给他的时候他说什么嘛？他说，要是能离开这儿，就一定要起另外一个名字，要是离不开，让我别给他立灵位，也不要买坟地什么的，他宁愿什么都没有，也不想被刻上蓝方两个字。”
“别说了，你别说了……”杨一朽越听越心痛，更何况是说的人呢？
“我欠他的也没法还了，再也没法还……”
一朽抬起脚跟，抱着蓝方的脑袋吻了上去。
堵住他的嘴！不能再让他想下去！亲他，跟他Zuo爱，让他别继续思考就好……杨一朽从来没试过这么激烈的亲吻别人，他吸吮着蓝方的唇齿舌尖，他把手探进蓝方的裤子里，直接握住那里，揉搓着……
两个人跌跌绊绊躺到床上，杨一朽骑在蓝方身上，努力的去勾引挑逗。是，蓝方的痛苦是杨一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