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娘,您今天看起来真是,”龚自真想了想,“春光焕发。”
“臭小子,你老娘我这么老了还春什么春,”一巴掌打在龚自真头上。
“莫打莫打,您儿子我本来可以中举人的,给您一打就打掉一本书的学问。”
往常听了这话,龚夫人的绣花鞋就要飞上桌子了,奇怪的是,今天龚夫人的心情格外好,也不理会龚自真,自顾自的往林遥碗里夹菜,夹的都起了一小山包了,还在往里夹。
“娘啊菜都要掉出来了。”龚自真赶紧往自己碗里扒拉,被龚夫人拿筷子戳手,“臭小子你又不用保胎,吃那么多干什么,放下!”
“保——胎?”龚自真大惊,对着林遥,“不会吧娘子,才一晚上你就有啦,何其神速?”
林遥闻言,脸腾的就红了。
“一晚上?”龚夫人一愣,然后咳了咳,“咳,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嘛,所以才要打好底子,你懂什么臭小子。”
“然则吃那么多会不会把娘子给撑到啊娘。”龚自真一本正经的道,“古法都说食到七分饱。”
“哎,娘子,你的脸怎么都伸进碗里去了。”龚自真瞥见林遥拿筷子的手抖抖抖,眼睛死盯着碗里的白饭,恨不得把自己给塞进碗里似的。
“婆婆我饱了。”林遥起身就走。
“娘子!”龚自真起身欲追,被龚夫人一把拽住,“你媳妇害臊,别再去臊她了。”
“害臊?”龚自真不解。
午饭后龚夫人把龚自真叫到里屋,拿出一串珠子,“这是你外婆留给我的天珠玉润,生津养颜、活血推宫,最管用了,你拿去给你媳妇。”
“娘您今天好生怪异。”龚自真接过这串绿莹莹、发着幽光的珠子。
“臭小子,”龚夫人压低声音,“你和你媳妇,昨晚叫了大半夜,我们都听到了。”
“你——们?”龚自真差点摔倒,“你们是——?”
“简单的说就是整个宅子都被你们给吵醒了。”龚夫人喜滋滋。
“啊!有这么大声吗?”龚自真居然也害臊起来。
“就是这么大声,下次别太嚣张了,”补一句,“哎,不过呢也无所谓,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媳妇精神好才能快点有喜,如此说来,好像又不该说你们了。哎?臭小子,人呢?”
“你跟着我干什么?”林遥冷冷道。
“今天天气很好啊娘子。”龚自真答的牛头不对马嘴。
拿出一张纸来,林遥照着单子一一向店家道,“这些还有这些蜜饯、那种干果我也拿一篮子。”
“我来帮娘子拿。”龚自真又很殷勤的当起小厮来。
林遥停住脚步,“我上街是给你们家买东西,你再烦我我就不客气了。”
“我家不就是你家?”龚自真挨过来,低声道,“我想问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啊夫君,昨晚我看你好像……”
“好像什么?”林遥怒瞪龚自真。
“我还以为……”龚自真支吾道,“可是好像……然而其实……于是我就……夫君你懂了没有啊?”
林遥气结,拔腿就走。
龚自真紧追几步,却被一个路人给撞到,顿了顿,“哎?”龚自真一摸腰包,“小偷!小偷啊!”忙飞奔过去。
小偷跑得飞快,龚自真追了几条街,两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在一个巷子里,隔着几十步远喘气。
“我天,袋子里两贯钱,你居然追我五条街,大哥你有病啊?”小偷还有理了。
“你,你,”龚自真指着他喘气,“钱是用来赌的不是用来偷的,你才有病。”
“那你再追追看。”小偷先恢复了体力,起脚就跑,龚自真是跑不动了,挨着墙,“有种别跑,你别跑。”
“唰!”巷子里忽然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一来,似乎把太阳都给遮蔽了似的,一把黑沉沉的大刀横在小偷面前,小偷差点一头撞到刀上去。
来者沉声道,“你,跟我回衙门。”
小偷大惊。
“哎呀,是不是捕快大人来了,”龚自真大喜,“大人快抓住他,他偷了我两贯钱,还有一串珠子。”
等龚自真拿回自己的东西,只见那身材高大、穿着一袭黑衣的捕快皱眉,“我看这珠子值不少钱,以后贵重财物自己要留心。”
“啊,捕快大哥你真是古道侠肠、热心公益,”龚自真忙道,“大哥不是本地衙门的吧,我没在明水镇见过大哥。”
“我从京城来。”
“到此有何贵干?”龚自真好奇极了,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又是天子脚下,怎么会跑到明水镇来呢。
“抓人。”
“哎?何人要劳烦你千里追捕啊,大哥。”
那捕快见龚自真如此罗唆,挑了挑眉,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来公干也是光明正大,有什么好隐瞒,遂道,“抓那叱咤一时的赤水赌王寒楼子。”
“赤水赌王,哦哦哦,我听说过,”龚自真兴奋的上窜下跳,“三年前他不是和四方赌王轮盘赌来着,天下闻名啊,他犯了何事?他真的来明水镇了吗?我能不能要他给我题个字?”
“哎?捕快大哥你站稳了别趴下。”
那捕快强忍想要倒塌的冲动,黑着脸顺便问了句,“你可知明水镇有哪些赌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想那赌王定会忍不住手痒去赌坊。”
“算你找对人了。”龚自真哈哈大笑,“我这就领大哥去。对了,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邢天。”
“哦,邢大哥。”
陪邢天回到县衙后,龚自真才赶回家,笑逐颜开,原来那邢天好生大方,为了感谢龚自真带路,今天的赌资都是他出的。
“夫君,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人。”龚自真颠颠的道。
林遥不理他,拎起小暖炉往外走。
“我遇到了一个从京城来的大捕快,叫邢天。”
“当啷!”小暖炉从林遥手里摔下来砸到地上。
“哇,夫君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龚自真忙过去问,“砸到脚没有?”
“没,没有。”
“哎?夫君你的脸色好苍白,好像一张白纸。不是病了吧?”
林遥低低唔了一声,“好像,是病了,”死死抓着龚自真的手,掐得龚自真好痛,“你跟婆婆说一下,我有点不舒服,最近没法出门了。”
“那要不要叫郎中?”
林遥摆手。
熄灯后龚自真从后面围上来,手臂又伸着搭到林遥身上,这次林遥没有打他的手,龚自真心道新娘子行房过后果然开朗许多。就又动来动去的,上半身也抬起来,黑暗里林遥的侧面看上去还挺好看,龚自真想到昨晚的极乐,不禁口干舌燥,手也从林遥的衣服下摆里摸进去,触手一片光滑,龚自真下腹顿时窜起一股火苗来,“夫君,唔,”低头吻着林遥的侧颈,下身的火热也抵到了林遥腰里。
“你干什么。”林遥惊觉龚自真跟条鼻涕虫似的腻到自己身上来了。
“唔?”龚自真停住,老实巴交的,“行房。”
“我累了。”林遥今天懒得跟他磨蹭,扒开龚自真的手,“我在生病,你别过来。”
“哦。”龚自真只好罢手,灰溜溜的躺回去,长吁短叹。
“咦——?丁老板。”
成安赌坊的丁老板拖家带口、愁容满面的坐在马车上,从龚自真身边经过。
“丁老板这是要去哪里?”龚自真觉得好生奇怪。
头都没回,丁老板啜泣,“避避风头。”
“啊——,叶老板。”不一会儿迎财赌坊的叶老板也乘着马车从龚自真身边经过,“叶老板这是要去哪里?”
叶老板也啜泣,“避避风头。”
“哎?欧阳老板。”叶老板才过去,明水赌坊的欧阳老板也乘着马车来了。
“欧阳老板莫非也是要——避避风头?”
“你小子怎么知道。”欧阳春的神色有些慌张,一副不欲人知的样子。
“欧阳老板,到底什么风把你们这些赌坊街的老板都给吹跑了?这让我等如何是好啊?”
“吹——跑?”欧阳春瞪起眼睛,“我好歹也是明水镇最大的、开业十年、无往不利、坑蒙拐骗从不上身的与本镇同名、与本地同在的明水赌坊的老板,怎么能说被吹跑?”
龚自真一呆,“哎呀,在下失言。”
“起码得说吓走!”张牙舞爪的说完这句,欧阳春一溜烟似的跑没影了。
龚自真好生疑惑,抬脚踏进他从小常来的那条繁华热闹、人来人往的赌坊街,然后,就看到——
街边各个大小赌坊的旗帜还在飘扬,可赌坊的门板无一例外的都关了起来,长长的一条街竟没有一家开业的。
“哎?”龚自真左张右望,“不会吧,真的都关了。”把手放进嘴里,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
走了没两步,龚自真又感到有什么不对头,这明水镇的赌坊街上,放眼望去,怎么到处都是陌生人呢?以往是有外地客来明水镇开赌没错,可总不能一条街到处是吧。一条街到处是也就罢了,总不能都不动吧。
龚自真瞪大眼睛,只见残照如血,寒风阵阵卷过,一片萧煞凝重的气氛。从街头到街尾,泥塑木雕般、零零散散的站着一群群奇怪的陌生人。
远处几个黑衣少年,个个手抱长剑,目露凶光,为首的是个黑衣中年人,胸口绣着一只苍鹰,正扎着马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近处几个道士,都穿着青色道袍,峨冠博带,道骨仙风。
再往旁边还有一群蓬头垢面、满脸横肉、强盗似的大汉,都靠在墙边。
另外能看到穿着各色衣服、形貌各异的独行客,奇怪的是他们也不动,全都诡异的站在那儿。
“玩、游、戏?”龚自真暗暗嘀咕,被这严肃异常的气氛给吓得不敢高声。
正在此时,只听半空一声响亮的高喝,“桌子来了!”好像佛门狮子吼一般,震得龚自真晕头转向。
“哐啷!”一声巨响,一张四平八稳的白木桌从天而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桌子着地的一刹那,只见那黑衣中年人、一个道士、一个强盗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到桌旁。
说“坐”不准确,因为没有椅子,但他们全都摆出了“坐”的姿势,那强盗还翘起了二郎腿,只有一条腿稳稳的支撑自身。
桌上神奇的出现了一副翡翠麻将,只听道士说了句,“三缺一。”
这句听似平平淡淡、毫不出奇的三缺一,却把那些独行客都震得倒退三步,脸上全都显露出那种极度的渴望与极度的害怕相混合的神情。
“我、我来!”一个油光满面的商人颤颤巍巍的走到桌旁。
只见桌上的翡翠麻将在道士手中如同游鱼般甩动起来,转眼已经摆好。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商人就吐出一口鲜血,被人抬了下去。
“三缺一。”强盗又说话了。
众独行客又倒退三步,半晌终于有一个女人喊出,“我来!”
可女人吐血吐的比商人还快。
“三缺一。”黑衣人再度说出这句看起来令众人又爱又怕的话。
“哇,这是——”龚自真看的眼睛发直,脖子伸的老长,眼角余光只见墙角边一个人影。
“舅舅!”龚自真颠颠的跑过去,“舅舅你也在这里!你有没有看到赌坊都关了,街上好生萧条,还有这些人——”
唐老押低声对龚自真道,“赌坊当然都关啦,四方赌王来了三个,想不避风头都不行,不然到时候赌场血本无归。哎呀,臭小子你别拉我袖子。”
“四方赌王?”龚自真倒抽一口冷气,“哪里哪里?”
“坐着的那三个就是嘛,西方苍鹰赌王贺兰摩,北方玄草赌王齐寇,南方青山赌王玉真子,看他们的衣服还有气势,再看那搓麻将的手法,必是三方赌王无疑。只缺了一个东方赤水赌王寒楼子而已。”
“天哪,我能不能让他们都给我题个字?”龚自真跃跃欲试。
“他们正在戮战,怎么会理你啊臭小子。奇怪,他们不好好在自己的地盘待着,跑来这里干吗?”
那边又有人吐血被抬下去了。
“传说中的四方轮盘,都是一万两银子一局的,你看旁边这些人,必是些不赖的高手,想来挑战赌王,不过,上来就连着一万两一万两的输,想不吐血都不成。”
“好想上去搓一把。”龚自真喃喃自语。
“臭小子,把你和你爹你娘都卖了也不够赌一局的。”唐老押满足的叹气,“今天真是好眼福,只可惜四方赌王没凑齐。”
“我怎么看不明白呢舅舅。”龚自真挠头。
“你这点水平当然看不明白了。”唐老押撇嘴。
“你还不是跟我一样?难道你能看懂?”龚自真嘿嘿笑。
唐老押瞪眼,“罗唆。”
这场豪赌从下午厮杀到晚上,牺牲者接踵而至,那张白木桌的一边都染成了红色。
“哎呀,真是壮观。”龚自真脖子伸的也累了,虽然看得不是很明白,可又舍不得走,眼看天都黑了,那三个赌王还是纹丝不动,旁边有人挑起灯笼,有人点起蜡烛,不一会儿又把整条街照得灯火通明。
“要、要熬不住了。”夜过二更,龚自真已是沉沉欲睡。
忽然一条矫捷的人影从街后窜出来,穿着素色的袍子,是个蒙面人,蒙面人飞快的接替上一个人站到桌边。
道士玉真子眼皮都没抬,“不坐?”
“腿脚不好,我站着。”蒙面人沉声回答。
过了会儿,三方赌王惊诧的互相望了几眼,苍鹰赌王贺兰摩开口道,“阁下好手法。”
正在此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处窜出来,大喝一声,“寒楼子,你终于熬不住出来现身了,哈哈哈哈,哪里跑?”
一柄大刀夹着呼呼的风声就朝蒙面人砍去。
“哇,邢大哥!”龚自真揉揉眼睛。
只见那蒙面人身手也自不弱,左躲右闪间,避开了邢天迅猛的攻击。但邢天的那柄大刀看似笨拙沉重,其实却很灵活,贴着蒙面人的鼻子削了过去,又一个反手,刀划过蒙面人腰际,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快跑!”又一个蒙面人冲出来挡住邢天,两人交手间,前一个蒙面人已经跑掉。
龚自真看的眼花缭乱,后一个蒙面人虚晃一招,也飞逃而去。邢天在那里气得直跳脚。
“舅舅,”龚自真喃喃道,“舅舅,你看到没?他们打的好激烈啊。”一转头,“咦?舅舅呢。”
邢天咬牙切齿的对着三方赌王,“你们怎么不帮我?”
贺兰摩打哈欠,“我是来问寒楼子讨赌债的,上次他还欠我三万两,又不是来帮你抓人的啊大人。”
玉真子面无表情,“我也是,他还欠我五万两。”
“你呢?”邢天对着剩下的齐寇吼。
“我欠了他三万两,来还赌债的。”
邢天气歪,指着贺兰摩和齐寇,“用得着这么麻烦么,你还他三万两不就行了。”
贺兰摩和齐寇异口同声,“赌债如情债,不能乱还的啊大人。”
此时衙门里的官差也都举着火把来了,邢天往地上仔细察看,“这里有血迹,顺着血迹找下去!”
“是,大人!”
等龚自真拖着疲乏的步伐回到家时,却发现夜色沉沉之下,整个龚宅灯火通明。
“哎?”龚自真跳进家门,“这是怎么啦?”
一队队官兵在他们家大肆搜查。
“邢大哥?”龚自真愕然。
邢天见了龚自真,挥挥手,“寒楼子的血迹一直滴到你们家里,我怀疑他窝藏在这儿。”
“不、会、吧。”龚自真睁大眼睛。
此时,龚老爷也出来了,“家里所有男眷都在这里了,大人。”
邢天指着龚自真,“你也排过去。”
龚自真嘀咕着站到一排人末尾。
“掀开衣服,我要看你们腰里有无伤口。”
“哗——”衣服都掀开了,一片完好。
邢天皱眉,转头问龚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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