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说着,见红豆又从水里探头出来,正目光烁烁的望着她,满脸乐在其中的欢喜。她看着,也不禁露出笑容。
“你只管玩吧,没有那么快催促你走。”
红豆听了,又一头钻进了水里。
凌落见状,不禁微笑道:“红豆为何如此爱水?”
“它嬉闹的法子可多了。变成鱼儿追逐虾,遇到大鱼追它时就拼命的逃跑,实在逃不掉时,就再把自己变成更大的鱼反身追逐……有时候还变成小虾,等到鱼儿去吃它时,突然变成条大鱼把那小鱼吓的乱窜……还有变成水蛇在水底的淤泥中打滚的、变成水龟慢腾腾在水底爬动的……花样可多着呢。你看它一会从水里探出头,每次都黑黑龙模样,其实在水里不知道变化了多少回。”
凌落听着,忍俊不禁着道:“难怪七月说红豆并非死物,确实如天真的孩童。”
“武魂不是死物,不是我太过喜欢红豆所以这么说。也许信侯也该重新认识自己的武魂,以信侯的虚心和诚心,一定能够重新认识白龙。”七月说罢,又道:“当然这对战斗力提升也许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觉得,如果武修者连自己的武魂都不能真正认识,又怎么可能真正发挥它们的力量呢?那不是太讽刺了吗?”
这番话说的凌落愣住。
如果换了是别人,未必会理会七月此言,有些修养礼貌的,也不过是表面做领教姿态,内心则不以为然。不那么谦虚的人,则必定反唇相讥,反要争论一番。
但凌落是个谦虚的人,而且是从内至外都很虚心的人。
当即认真点头回应道:“七月所说此刻本侯虽然还不能够理解,但本侯一定会认真尝试重新认识白龙。希望果真能够因此有所收获。到时,一定要感谢七月的指点。”
七月双手支着脸庞,坐在岸边,静静看着水面的动静。
凌落一旁端坐,直直注视打量。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时有时无的阵阵清风吹过时,才带起一些声响;只有红豆自水里探头出来时,才有水花四溅的声响。
凌落一直注视着七月。
他眼中的七月,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过去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观感。
后来他渐渐明白,那是因为七月有着特别的个性。
常言智者多虑。
七月有智,却没有智者多虑的烦恼和压抑。她总是能够处理许多本该烦恼的情绪和事情。
七月洒脱,我行我素。
别人眼里七月没有礼法,没有端庄的行止仪容。
但在凌落眼里,七月是他所认识的,唯一一个没有被礼法和他人眼光束缚住的人。
凌落在北灵山时,最向往的是清心寡欲,超凡于俗世的清静修炼,追寻武道更高深的境界。
但他又从来都知道,这是他不可能拥有的人生。
他的人生与责任、与忠诚、与义务捆绑在一起。没有选择和改变的余地,从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就注定了如此。
七月身在俗世之中,却能够做一个超脱于世俗,不被世俗捆绑住的人。
对此,凌落有钦佩,有羡慕,更多的是欣赏。
过去凌落从没有因此多想什么。
直到当年郑都上空、围攻北君的战斗时,看见北君为七月抵挡屠魔式、看见七月举剑而不能对北君下杀手。
那一刻,一种从没有过的情绪在他内心滋生。
是——嫉妒,是羡慕,是酸楚。
只有短短一瞬,这些情绪就被凌落消灭了。
但只是那么一瞬,也已经让他恍然大悟,他对七月原来是种什么情感。
当凌落明白对七月的情感性质后,他自责,他羞愧。既是对天籁公主的,也是对七月的。
七月对他信任,而他,原来对七月却藏着非份之想。
如此可耻!
他凌落绝不做可耻之人。
因此,凌落一直在努力的、设法处理内心对七月潜藏的情感。
第七十节傲视天下(四十五)
在凌落眼中,七月是如此的洒脱。
正因为如此,七月对他的情感,分明是信任的知心朋友。而他觉得自己却潜藏着男女的情爱之心,无疑让这种情感关系添上了杂质。
“七月……始终如此洒脱而自由。真是让本侯羡慕。”
七月听了不禁侧脸对他一笑。
“我也不洒脱。有很多牵挂的事情。”
凌落大觉意外,反问道:“喔?不知七月牵挂些什么?”
七月怔怔望着河岸,轻声道:“不知道将来的天地会变成什么模样,不知道下一次的战争会看到些什么,不知道跟舞菲妹子以后会怎么样,不知道飞仙宗将来会有多少死伤,不知道师尊还会容忍我多久,不知道秋叶会不会恨我,不知道左岸会怎样……”
凌落听着,对左岸的名字尤其在意。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问道:“左岸对七月有救命之恩,七月如此挂心,实在应该。”
这时可耻的,这是句故作不知的套问话。
此刻,凌落的胸口,犹如积蓄着随时会炸开、将他淹没的郁结情绪。
七月怔怔片刻,嘴角扬起抹微笑,淡淡然道:“挂念左岸,是因为我对他早已倾心。如果说救命之恩,那可不止郑都上空那一次了。而且,当日信侯不也因为七月的缘故手下留情了吗?”
凌落胸中的郁结情绪骤然爆炸。
顷刻间就弥漫扩散到他全身上下。
紧接而来的,是种绝望无力的滋味。
尽管他本就要求自己不抱幻想。
尽管如此,他此刻身心依旧被酸楚、绝望的滋味浸泡。
但他是凌落。
因此他只是两次呼吸的时间就迅速理顺了情绪。
他本就要求自己不抱奢望,此刻应该轻松才对。
凌落很快让心情调整的轻松。
因为他认为,七月倾心于北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左岸那样的人,本就配得上七月。
而他很意外当日七月面临那种处境竟然还会知道他撤招的事情,略一思量,他不由猜测道:“大概七月是听飞仙宗弟子说的吧?”
“当时我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信侯。所以几次见面时都没有提起。”
“举手之劳,七月不必挂念。此刻本侯心中只觉得七月与左岸彼此倾心实在是天造地设,却又不禁为你们二人心中的苦楚而唏嘘伤怀。”凌落说着,微微仰面,目视远空。“这样的世道,竟不容两个彼此倾心之人携手与共。不知是世道的不幸,还是人的不幸。”
七月却含笑着道:“倾心也未必就要携手。情爱是情,教养更是恩情,为国是情义,同门之间是情谊。以一比多,无论如何都是比不过的,不是吗?这些问题从开始就注定,就存在,所以也就没有什么烦恼的必要。只是,这些世道之类的大事,我七月力量有限,所以也不去谋划参与。一切顺其自然就是了,有一天神魂国灭亡了,那是我与他有缘无份,不会怨恨什么;有一天神魂国统一了天下,那是命运证明了神魂国制的正确。也许我会与师门一起灭亡,也许我还会或者。但无论怎样,我同样也不会恨什么。”
七月说罢,伸展着懒腰站了起来,侧脸望着凌落问“说了这么久,耽搁信侯回郑都理事了吧?”
“无妨,倾听七月谈心事,我大有受宠若惊之感。”
“信侯早些回去吧,我下水陪红豆玩会。与信侯谈了会心,突然觉得精神极好,竟也想入水嬉戏了。”
凌落微微点头,旋即认真作礼道:“如此,本侯先行一步。”
七月笑了笑,纵身一跃,钻进了水中。入水时,凌落见竟没有激起些许水浪。
‘七月水性竟是极佳。’
凌落微微一笑,飞身上了白龙头顶。
白龙缓缓伸展开身躯,游动着朝更高处去。
白龙头顶双手负背,衣袍迎风飘展的凌落骤然高声念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清亮的声音,在天地之间远远传开。
凌落哈哈高笑一阵,突又神容沉静下来,喃喃低语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七月于我凌落,岂不正是种修行?”
凌落沉静的目光直望向郑都的方向。
‘那家中的公主,本就是我凌落应当珍惜爱护之人;这偌大的山河,本就是我凌落所必须守护之景。我凌落自幼情、志如此,如今何需烦忧伤怀——!’
水中的七月听到凌落的声音。
抱着红豆的头颈,从水面浮出。
见凌落已经去远,七月不禁抚摸着红豆道:“红豆,信侯真是个忠臣良将,更是个武修中的高手。总是如此勤奋上进,好像永远都不会松懈。你说是吗?”
红豆没有回答,而是使坏的,突然猛沉入水,想要呛七月一口水。
只是它这种坏事早就做过,此刻尽管突然,七月也早有预防的及时闭气。
红豆的盘算落空了,紧接着就是七月把它按到淤泥中,使脚和手硬拉开它龙口迫它灌一肚子河水的争斗。
红豆佯作辛苦挣扎不休的模样,等到真的喝进嘴里几口水时,突然就变成了鱼儿,摆着尾巴顺河流飞逃下去。七月与红豆玩闹惯了,当即身入游鱼般骤然一转,在后头疾游追赶。其实红豆游动的更快,但它却放慢了速度,始终不让七月追上,也始终不将七月丢开太远。
河水清澈,河岸旁湿透的绿草在晨光的照耀下也渐渐变的干爽。
天空中,阵阵清风吹动,白云片片层层叠叠,缓缓飘动。
平王睡躺在黑龙头顶,闭目假寐。
没多久,又睁开眼,换了盘膝打坐的姿势。
闭上眼不久,又站直了身子,双手负放背后,神情沉静的目视远方大地。
“本王还是学信侯这般姿态才更适宜。”
平王琢磨着北君此刻不知在不在神魂国都,琢磨着见面时如何展现如今学会的一些本事让他吃惊。
平王却浑然没有意识到,此刻他已经陷入十几头火凤武魂自远空形成的包围之中,而包围网,正在越收越近。
第七十一节傲视天下(四十六)
话说冬雪当时被平王一剑惊退,自知根本不可能是平王对手,当机立断,抽身就走。唯恐平王会有杀人之心。
回飞途中,碰到个同出来追捕平王的同门,匆匆说了平王方位,又说平王如舞菲般有天灵力量。着众人设法拖延,她则赶回去禀报郑飞仙定夺。
那飞仙宗弟子遵照冬雪吩咐,找寻了其它人简略通知,便独自追寻平王,远远看见后,并不接近的在高空跟着。直到飞仙宗一众高手都赶到、形成包围网时,才一起收拢了包围,准备战斗。
就在秋叶准备进攻的时候,对平王观察已久的小飞仙一把按住她道:“秋叶长老且慢!”
“怎么?”
“我看平王飞行极慢,不知是不怕人追上,还是果真有闲情逸致。无论如何,他既然没有急切飞逃,我们不如按兵不动的就这么跟着,等待冬雪长老回禀师尊。此刻贸然动手,且不说我们能否在天灵之威下拖延得多少时间,就说平王见我们大肆追赶,也必然全速飞走,只想冲出重围。而我们最多能够纠缠不放,却并不能挡住他的去路。如此一来,假如师尊准备亲自出手,找到我们反而要费更多时间。”
小飞仙说的分明有理,但秋叶听了却十分不快。
她是个用战斗说话的人,也从来没有畏惧过战斗。
虽然舞菲那种力量初次面对的的确确让她震惊的发呆。
但是,只要是郑飞仙的命令,她就一定会遵从,哪怕面对的敌人根本没有胜算,她也不会退避。
不等秋叶张嘴,仿佛猜到她心思的小飞仙又缓了语气继续道:“秋叶长老,这提议并非是因为惧战。长老不要忘记,对师尊而言,最好的结果是生擒了平王回去。此刻大动干戈,假如师尊亲自过来时,与平王相对,岂非已结下了仇怨?”
“随你吧!”
秋叶说不过小飞仙,理智上本也明白,这提议就眼前来说,确实更适宜。
于是包围网不再收拢,反而稍稍退散了开。
而被包围的平王根本没有留意四面八方的高空远处情形,只顾打量前方大地上的景色。
而这时,冬雪已经回到飞仙宗,向郑飞仙禀明了详细情形经过。
郑飞仙的拳头紧握着,久久,才又松开。片刻,又握紧。
她的表情十分阴沉,显得很可怕。
冬雪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不敢随意发出任何声音。
她不知道面前的师尊此刻在想什么。
“哼——”郑飞仙突然一声冷哼。冷哼之后,脸上的阴沉突然变成了惯常的、有些冷淡的、透着倨傲的笑。“当今时代,天灵竟然变成了连平王那等庸才也能运用的力量……”
冬雪这时忙道:“师尊,冬雪猜测必定是北君左岸捣的鬼!也只有他才会做出如此荒唐可笑之事,天下诸多武功,全因为左岸而变成庸才都可学习领悟的本事。舞菲有天灵力量,必定会告知左岸及神魂国人,左岸告知平王毫不出奇……”
“好了。”郑飞仙示意冬雪闭嘴,又示意她起身。“让她们都回来。既然天灵已经成为如此之物,本尊不如早早先全传了给你们,尽管你们其中没有几个能够很快领悟运用,但早一日修行,自然早一日能够修成。”
“拜谢师尊!”
冬雪闻言大喜过望,当即拜倒伏地,连连磕头。
她也是武修者,见识过舞菲的天灵力量,今日又见识了平王的天灵力量。说不动心,绝没有可能。但她知道郑飞仙的性情,从来不敢奢望,不敢多嘴。而且她觉得,迟早能够从神魂国知道天灵的奥秘。
“退下吧,待她们都回来后,去练功室待着。”
“是!”
冬雪推出去后,郑飞仙紧握着拳头,不断的、有节奏的、越来越快的轻击座椅扶手。
就这么传授众弟子天灵,并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决定。
但她不是个冥顽不化的人。
她实在没有想到左岸会这么快掌握了天灵,还会把天灵传给平王!
天灵力量的强大,她非常清楚。
掌握了天灵,那就意味着足以傲视天下!
那是远远超越了其它人的力量,是其它武修者根本不能偷学、模仿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这样的力量——这样的力量他竟然也肯公而传授开!此子到底在想什么!此子到底在想什么——”
郑飞仙的内心充斥着无边的愤怒,也充斥着难以自我解释的疑问。
只要是个武修者,只要是个武修者就没有道理对这样的力量视而不见,没道理不为这种力量而欣喜若狂,理所当然唯恐被别人探知。
郑飞仙根本不想传开天灵的奥秘。
所以选择秋叶和小飞仙传授,正因为相信这两个人对她的忠诚。
也是因为舞菲得到天灵的力量,让她觉得只凭她自己,将来难以面对神魂国的李狂和舞菲。
此刻她被迫传开,也是因为知道,再继续守着天灵的秘密有害无益。
步惊仙果真就作出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天灵的力量不是过去任何武功能够相提并论、神魂意志诀也不能够相提并论!可是他就真没有独守之心。
这样的情形之下,她郑飞仙如果继续藏而不授。
天灵的力量足够让天下所有的武修者疯狂,其疯狂只在武魂奥秘之上。
足以让太多武修者在这种疯狂中欺师灭祖,背叛国家、师门。
尤其是世间本有太多愚昧无知的武修者,见到天灵利害,就以为知道了奥秘必定能够练成、立即能够练成。为此疯狂的现象,历史上有太多实证。
郑飞仙自然不会让自己成为如历史上许多糊涂一时的掌门那样,自取灭亡。
“哼!纵然天灵级高手辈出,我郑飞仙仍旧是郑飞仙!”
而被郑飞仙以为已经掌握了天灵力量的步惊仙,此刻在神魂国都,铸造志愿者区外的矿山湖边,犹自在与轩辕剑的剑灵进行激烈的斗争。
在黑暗的意识空间之中。
金色的剑灵早已化成了轩辕剑的形态。
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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