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山张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心底生出绝望。秦孝夏僵硬着的站着,他不愿服软,现在,就算想服软认错也无法开口。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半地仙犯规,同样要受惩罚,仙鹤童子,笔墨侍候—”悠悠的一声绵长的呼唤,冲破云宵,语惊四野。
秦孝夏、陈寿山受惊,灵魂颤抖。
遥远的地方,传来清越的仙鹤回应,一个唿哨声中,四点白光自天而降,瞬间现出四只仙鹤身形,口衔玉盘,足踩祥云。
仙鹤飞近,落地,白光一亮,化为两男两女四只穿白衣的小童,两童托一只方盘,装金色卷轴,两童托一圆盘,置青笔,装墨汁的砚台。
赤足小童向小姑娘行礼:“大人,鹤童奉谕侍墨。”
“呀,又是你们啊。”金童玉童抚掌大笑,这四只就是姐姐登山那次送玉冠、朱砂给九宸美少年的鹤童子。
四只鹤童子咧开嘴笑,山上的神使大人怕因上次好心办坏事惹恼大人,所以不敢来,让他们侍候神巫大人。
“嗯。”曲七月两眼亮晶晶的,好想摸鹤童子的小脸,好可爱!不知道仙鹤童子的小脸蛋跟小式神们的小脸摸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两鹤小童拿一卷金色卷轴,打开,向两边走去,金色卷轴展开,背面法光闪闪,正面淡金色,那是天然的法旨。
昆仑有无数传说,传说,昆仑峰顶有凝纸石,每隔千年石面生出一张金纸,蕴含天地规则,法力无边,天帝所用圣旨正是产自昆仑石;
传闻,昆仑峰顶有滴墨石,每隔千年凝聚一碗墨,墨汁万年不涸,芬香扑鼻;
传闻,昆仑峰有玉竹,万年长一节,伐而为笔,千载不坏,得之,名动天下,传闻,文曲星所掌文笔即为昆仑峰玉竹所制;
传闻,昆仑峰有石,琢而为砚,有金刚不坏之体,一砚有砸毁一座城之威力‘
传闻……太多太多的传闻,在岁月里沉淀,淡化,最后成为神话。
此一刻,鹤童化人,捧旨侍墨,又现神话传说。
秦陈两族人员僵化为石。
侍墨小童举起托盘,给大人写法旨。
曲七月捏诀,取过青杆玉笔,蘸墨,挥毫,声震天地:“以吾之名,昭令剥夺秦氏秦孝夏,陈氏陈寿山术士慧根仙缘,逐出昆仑峰;秦氏、陈氏两族立根不正,盗窃国运,为祸一方,夺秦氏、陈氏两姓九族以内子孙慧根,夺富贵气运,罚两族家业凋零,官运尽,子孙受巅沛流离之苦;
以吾之名为咒,咒秦氏陈氏两姓百年内灭族,死者魂魄消散,永不得轮回;咒两族上溯三十六代先祖灵魂明日子时末刻魂飞魄消;
咒秦、陈两姓百岁以下五十以者百日之内暴亡,特赐秦氏秦孝夏陈氏陈寿山十年内拥不死之身,见证两族子孙暴亡以示惩罚!此为律令,神佛不赦!”
毫无起伏的冷冷冰语里,金色纸卷上多出一个个古怪的符字,每个字成,闪出一丝金光,最后一字落,金色卷轴爆发出一片华光,在空中分化,每个字独立成体,一个一个的落地,钻进泥土,法力散向大地,天空。
秦孝夏陈寿山骇得几欲魂魄飞散,两人眼中流出血泪,伏地磕头,只求能收回律令,身死不足惜,两族灭族,那才是比死更痛苦的惩罚。
曲七月搁笔,对伏地不起的两人视而不见:“鹤童子,掩了坑,将秦孝夏和陈寿山连同他们两家的子孙丢回他们家族。”
“是!”四只鹤童子应一声,化为仙鹤,一只飞至两墓坑旁,双翅一扇,被挖出的泥土哗哗啦啦的飞回墓坑里,不过眨眼间两个深坑被填平。
另一只张口,吐出一颗小石头,石头落地,被动过的地方复归原形,秦、陈两半地仙所作记号粉碎成末。
昆仑境内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一山一水,皆有记录在案,将还原石丢下,无论动得多么的残缺不全,眨眼就能归原位。
秦、陈两家不知深浅,以为找到龙脉就万事大吉,却不知,他们之所以能挖得动真龙穴位的泥土,只因昆仑峰上的仙童因为没有收到圣巫大人的命令,先由着他们乱挖,如若圣巫大人还没转世出生,或者还没拜山,谁想动昆仑龙脉,一道雷赏下去,保管让人连渣都找不着半粒。
整好山土,鹤童子将法旨和笔墨砚交给大人的小式神,长啸一声,飞身而起,两只衔了玉盘,足踏祥云,回归昆仑峰,另两只仙鹤摇身一变,变为几十只仙鹤,一只鹤抓一个人,腾空飞起。
陈寿山和秦孝夏终于晕了过去。
一拨鹤带走了人,余下十来只鹤将棚子帐蓬悉数衔走,丢往山外,想必哪天有人在哪能见到能捡个便宜,还有一只松了螺马的缰绳,马螺驱走,偌宽的山坡上,只余下两具黑棺材。
夜风吹来,冷意冰人,曲七月感觉到凉意,发出喻令:“以吾之令,五雷轰顶。”
轰隆隆-天空惊雷滚滚而至,第一道黑雷,第二道银雷,第三银色掺血色,第四道金雷,第五道紫金雷。
五道惊雷当头劈下,第一道雷至,噼啪一声,棺材碎裂无数块,棺材中金银珠宝尽数成粉,骨灰盒完好无缺。
两只灵魂蜷抱成团,倒在地上,连嚎都不敢嚎半声。
第二道雷临,棺材碎片碎成细木屑,骨灰盒一分为二;第三道雷来,骨灰盒碎成渣渣;第四道雷,骨灰盒成粉,两团灵魂被分成数份。
第五道,闷雷隆隆,两只灵魂在紫金色的雷火里灰飞烟灭。
雷止,风静。
“就这样?”小妖怪瞪着一双小绿豆眼,表情傻傻呆呆的,姐姐动动嘴皮子就搞定了,他们……他们好像全成了装饰品。
“就这样。”两小童殷殷点头,在昆仑境内,姐姐动动嘴,连手指头都不用动就能搞定魑魅魍魉。
小天马呲呲牙,小尾巴一甩,跑路,收拾完了小鬼们,该回去啦。
陈家,陈泰山带一众法师在内院搭建的露天法坛里做法,八十一根腊烛火苗时亮时暗,法器的光芒与烛光相辉映。
在众人一心一意做法之时,天空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声,那叫声是那般的震撼人心,硬生生将法事打断。
陈泰山抬头,头顶风声呼呼,一片阴影当头罩来,他来不及思考是退还是不退,呼的一声,一团重物砸向他。
砰-,陈泰山避无可避,也无时间避,那一团重物重重的砸在他胸口上,将他砸得向后退了两步,重重的摔倒,那重物也压在他身上。
他那一坐倒,打翻了两根腊烛,碰倒一只香炉,香灰飞舞,烟尘呛人。
做法事的人还不及检查发生何事,呼呼呼,头顶团团重物接二连三的砸来,有的砸到了人,有的砸在法器上,有的砸在腊烛上。
“啊哟!”
“痛痛!”
“什么东西?”
砰砰梆梆,叮叮当当,刹时,整个法坛乱了套。
又被重物砸了一下,再次摔倒的陈泰山,后脑磕地,碰得眼冒金花,他撑着爬起来,正想一把揭开压在身上的重物,却在看清的那刻,发出震天大吼:“老祖宗老祖宗!老祖宗!”
嗷嗷乱叫的人齐齐一惊,各各慌乱的打量忽然飞来的重物,霍然发现竟然全部是奉令跟老祖宗去山上的人,陈家人顿时惊惧得大叫起来,呼天抢地,手忙脚乱的看那些人怎么了。
老祖宗莫明其妙的回到家族,法事也没了进行的必要,陈泰山抱起晕迷中的老祖宗,朝着老祖宗住的内院跑,边跑边喊人,陈家青年人也将凭空出现的家族人员抱的抱,抬的抬,搬离法坛。
陈家人闻讯而动,一时鸡犬不宁。
陈家人将晕倒的青年也抱往老祖宗住的院子,青年们放在上屋地板上,大家忙着施救,陈泰山和几个围着老祖宗,当帮老祖宗擦去脸上血迹,发现老祖宗短短几天不见,竟像老了几十岁,满脸皱纹,额头发青,牙关紧咬。
众人忙撬开老祖宗牙关,灌了一口温开水,再掐人中掐手心,掐了一阵,陈寿山身躯一震,睁开眼,双眼浑浊无神。
“老祖宗,老祖宗-”陈泰山喉咙发硬,眼睛发红。
看到自己的子孙,陈寿山知道自己被丢回陈家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悲从心来,禁不住老泪纵横。
“老祖宗,老祖宗-”他一流泪,吓坏了众人,一个个声音打颤,心惊肉跳。
陈寿山嘴巴张了又张,陈泰山呆了呆,忙大叫:“拿纸笔来。”
立即有人跑出去找纸笔,被丢回陈家的青年们也相继被掐醒,醒来之后,眼神茫然,问他话,个个面无表情,叫他们名字,全无反应。
“傻……傻了?”有人一屁股坐地。
陈泰山跪在老祖宗身边,闻听那句差点晕过去。
“不会的不会的……”有人喃喃自语。
满屋子的人,却无人敢应。
很快,跑去找纸笔的人回来,将一个本子和笔递给陈泰山,陈家主接过来,递给老祖宗。
陈寿山颤颤的拿起圆珠笔,哆哆嗦嗦的在翻开的本本上划,他划了几下,竟然写不出一个字。
陈寿山将手举到眼前,手很好,可是,却不能写字,他脑子很清醒,猜到是圣巫下了禁术,从此,他知道一切,只能烂在肚子里。
他违背巫族祖训,圣巫留着他的命,就是要他眼眼睁的看着子孙一个一个的死去,让他知道原因,不能救,无力救,要他日日受煎熬。
悲绝于心,陈寿山的手无力的垂下,嘴唇发抖,眼中的泪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滴了三两滴,眼泪滴滴殷红。
悔!他悔了,当初他不该出山,他若不出山,就不会掺手红尘事,他不管俗家事物,或许,哪怕陈氏后辈犯错,圣巫也不会如此绝情,至少会念在陈氏曾出自巫族的情份上,给陈氏留点香火。
他悔了,真的悔了,是他太贪心,想要陈氏富贵于天,以至招来灭族之祸。
陈寿山心中泣血,老泪如雨。
“老祖……”陈泰山软软的瘫倒,此情此景,只能说明陈家事败,老祖宗可能受到了惩罚,陈家,将大祸临头。
陈家的众人看见老祖宗悲痛欲绝的样子,当场晕倒四五个,陈家内院,悲声顿起。
蜀都距昆仑近,陈家人被先一步丢回家,而秦家人,在迟了十几分钟之后,也被鹤童子丢回秦氏老宅。
其时,刘先生在做法,秦五爷几位守在场,忽然间狂风大作,腊烛倾刻熄灭,黑暗里响起砰砰嘭嘭的声响,还有人或物被打倒撞翻的“哎哟”声。
秦家早做有准备,有人打亮手电筒,跑去打开电灯,整个院子豁然大亮。
法场混乱,法师们有的倒地,有的相互扶持,有的在嗷嗷叫,同时,还多出十几个人,全部处于晕迷状。
“老……老祖宗?”秦五爷看到仰躺在地,面无血色,额头青肿的老祖宗,几乎不敢相信那人是秦家老祖宗。
“不要愣着,快扶老先生下去。”刘先生先是呆了一下忙叫秦家人。
秦家人先是有些不知所措,跑了几步,顿时回过神,秦家几位爷七手八脚的将老祖宗扶起来,一个人背起来冲向内院上房,后面的几个发现秦二爷,也带走;秦家后辈们将晕迷不醒的秦家青年们也背的背,扶的扶,移出祠堂院子。
刘先生指挥做法事的人收拾砸得乱七八糟的法场,僧道们依言收拾场地。
刘先生边整理法器品,心中也深深的不安,秦家老祖宗应该是被高强的术法送回来的,能做那一点,道行肯定比秦老祖宗还要高很多很多,那样的存在,只能是地仙级别的人物。
偌有地仙插手管闲事,那……地仙若真管了秦家的事,又岂能不管他们的事?刘先生心里没底,心情浮燥,整好法场,暂停做法。
秦家众人将人弄走,放到一个院子里,七手八脚的一阵急救,将奉令上山的人全给弄醒,他们发现回来的人全傻了!
那些人,无论你唤他什么,叫他们,跟他说什么,他们一脸惊怔,他们不记得他们是谁,也不认识他们这些人,好像被洗脑了一般,没有任何记忆,秦家人忙差代表去内院向几位爷报告。
秦二爷去了山上,秦三爷和秦八爷没回家,由秦五爷主事,他指挥兄弟们和几个嫡系孙子将老老祖宗和秦二爷放到上房大厅,着手施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能两人救醒。
被先救醒的秦二爷也跟其他人一样,形如犯了小儿痴呆症,什么也不知道。
秦二爷几个惊得不轻,好不容易将老祖宗唤醒,忙围过去关心身体情况,问他有没哪不舒服。
秦孝夏先是愣愣的盯着秦家几位后辈看,看着看着,眼中滚出泪珠来。
“老祖宗,您怎么啦?”秦家几爷嚇得魂都快没了。
“……”秦孝夏张嘴,想告诉他们赶紧去找那个小姑娘,向她忏悔,求她原谅,张了好几次嘴,发不出声音,他一把推开几个后辈,跑向睡室。
冲进左侧平日起居的地方,秦老祖宗的到自己用来写写划划的毛笔,飞快的研墨;秦五爷追到门口,不敢进去,看到老祖宗在磨墨,大着胆子跑进去,帮铺符纸。
只磨了一点点墨,秦孝夏拿起笔,蘸墨,刚想写字,手竟然动不了,就好似压着万斤,怎么也挪不动。
抬高手,手能动,他将笔朝向墙壁,试着写字,手又动不了,试着对着空气挥笔,仍然写不了,反复好几次,秦孝夏手一松,毛笔脱手,“啪”的落在纸面,留下一道痕迹,笔滚开。
他向后一仰,砰的栽倒在地,绝望涌上心头,不能说,不能写,那人绝了他们的后路,以此惩罚他们,要他们白发送黑发,要他们承受他们犯错所酿成的后果。
一步错,步步错。他错了,他以为昆仑峰出现吉兆,他能借机为秦氏谋得一片江山,没想到,反而葬送了秦氏子孙。
秦孝夏心一抽一抽的痛,痛得心头滴血,眼里却流不出半滴泪。
秦五爷看到老祖宗跌坐下去,如掉冰池,从内到外,从外到内拨凉拨凉的,他们所求,失败了吧?!
他晃了晃,也软软的一屁股坐地,一张脸白如宣纸,嘴唇触电似的抖。
在秦家人被扔回秦家老宅的当儿,小天马也回到天坛,知缘大师等人看到小姑娘平安归来,心中的一颗石头落了地。
大阵法力浓郁,生机盎然。
金童玉童扶起姐姐,从小天马背上走下来,轻轻的落在阵中心,一真一傀儡两一模一样的小姑娘站起来,让开位置。
小天马扬蹄跃起,隐去身形。
曲小巫女走到天地人三才天的正位,盘膝坐下,小鼎放面前,分神从后背与她融合,两个小姑娘合二为一。
她招了招手,人偶傀儡一寸一寸的缩小,眨眼间又缩小成桃木人偶。
曲七月将人偶装在一只小袋子里,塞回背包,轻轻的唤:“巫灵左手,去召唤你的那人那儿,将巫族法宝收回来。”
藏在小姑娘袖子里的一只小左手化作一点银光,瞬间飞至空中,化为一只大手,无限延长,延长,很快到达一座四合院上方,巫灵之手向下,无声无息的穿过屋瓦,到达室内。
四合院上房正堂内,烛光闪亮,诸青山盘膝打坐,五心朝天。
巫灵之手回来,诸青山睁开眼,发现那只人手落在面前,一把抓起他师传的一件法宝,不由一愣,巫灵之手怎么会碰法宝?
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不,巫灵之手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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