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得点头。
和大哥在床上厮磨了一个下午,累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没有吃晚饭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似乎回到逃出金陵城时,简陋的农家小屋。
打开门,迎着初升的太阳,东篱白衣胜雪,临风而立,笑容灿烂,整个人都似发出光来。美丽晶亮的双眸,温柔如丝的声音:“慕然睡得可好?我在门外守了一夜,就怕会打扰慕然休息。”
“东篱。”
一下子惊醒,翻身坐起,寒意袭来,只觉胸中闷痛。
大哥皱眉看着我,眼中全无睡意,他似乎一直没有睡。
我怯怯的看了看大哥,他在气什么?我这样惊醒,他没有起身,没有问我怎么了,也没有抱我。
如此反常,又想到方才的梦境,难道是——
我轻问:“大哥,东篱来了,是不是?他在外面,是不是?”
大哥一把拉过我抱在怀里,用被子牢牢裹住,沉声道:“睡。”
我不敢动,暗叹,东篱,东篱,你故意要激怒大哥吗?大哥防你之心可能更甚于二哥,恨你之心也可能更甚于二哥。我该如何啊?
大哥抱的死紧,我的胸口也越来越痛,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大哥忙放开我,问:“然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怕大哥知道会迁怒于东篱,我不敢抚向胸口,只紧紧抓住大哥,哀求:“大哥,求你,求你——。”
大哥擦擦我的脸,叹了口气,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又流泪了,我竟变得如此的爱哭。
“你累了。明天好吗?”
“求你,大哥。”
大哥狠狠的吻我,良久,放开时我的嘴唇都麻木了,然后他转过身去,道:“去吧,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他流泪,最后一次为他求我,明天一早,回到这里来。”声音低沉,充满气恼和无奈。
大哥已不再掩饰他的霸气了,还是我,又重重的伤了他。
我抱了抱大哥:“大哥,等着我,你的然儿很快会回来。”
穿好衣服,用力伸了伸酸痛的身体,扯扯嘴角,摆出满意的笑容,走了出去。
清冷的夜,如水的月光,白衣,俊颜,飘逸出尘的气质,晶亮的眼,温柔的笑。
“东篱。”
向着张开的双臂,直扑过去,却在他身前一步猛然停住,回头看去,大哥房门紧闭,不由松了口气。
东篱抚了抚我的头发,叹了口气,充满怜惜的看着我,然后拉住我的手:“我做了点心给你。”
东篱的屋里好暖和,弥漫着茶香和点心的甜香,还有浓郁的酒香,沿墙壁亮着几十支蜡烛,居然什么颜色都有,晕黄的烛光下,一切迷离朦胧,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茶是我最喜欢的“碧螺春”,点心是东篱亲手做的,松软甜酥,入口既化,酒却是波斯的葡萄酒,用水晶夜光杯盛着,嫣红如少女的樱唇,在晃动的烛光下摇曳荡漾。
我靠在躺椅上,满足的叹息:“葡萄美酒夜光杯,东篱,你是我见过最贴心,最风雅,最会营造气氛,最懂享受的人。这躺椅好像是我以前用的那把,是你从西夏带来的吧。”
东篱轻笑,抿了一口酒,然后过来挤在躺椅上,将我揽进怀里。
“慕然,他的强悍和手段让你害怕了吗?”
我的笑容僵住,他又道:“慕然再不敢随心所欲了吗?”
我叹气:“东篱,知我如你,又何必,又何必一定要说出来。”
东篱也叹:“慕然,你不和我说,想一辈子闷在心里吗?他做事是让你一句苦也说不出的。”
“东篱你呢?大哥对你做了什么?别告诉我他什么也没做。”
东篱轻抚我的发:“真希望你笨一点。他没有害我,反而暗中帮我。”
“果然如此,他既帮二哥,也帮你,先让你们保持平衡,然后在对抗中慢慢消磨你们的力量,一旦翻脸,他无需出手,只要撤去一方助力,就足以让其颠覆。”
东篱看我手抚胸口,拿出一粒药放在我口中,又把剩下的放进我怀里。
“不错,我和他相交很久,黑堡靠贩卖情报起家,一直身处江湖,却又游离于江湖之外。他处事低调,极重承诺,有很多人受过他的关照,甚至天朝皇帝和西夏王也曾因他的情报,免去两国交兵,一场战事消弭于无形。但是多年的交情,却不知,从不涉足江湖纷争的他,势力却遍布江湖。慕然,这一切都是为你,他对你可谓用心良苦。”
我摇头苦笑,东篱果然比段铭枫说得委婉多了。
想当初大哥说:“大理段氏不好惹,趁此机会和解吧。然儿也不要再对付段铭枫了,他其实——,我能体会他的心情,异地而处,我或许也会这样做。”
大哥做的可比段铭枫高明多了。而且,大哥会放过段铭枫吗?他想对大理段氏做什么?想必也一样会让段铭枫有苦说不出吧。
“东篱,那两年是你帮我和二哥隐藏了吧?否则他可能早找到我们了。”
“不错,我和他约定,他答应我日后不为难安平王府,我答应不让安平王爷有机会接触你,然后我来帮他找你。主要还是因为那次只有我中毒最轻,我又故意未尽全力医治他们,使他们没有余力去找你,只有交给我,这样我才有机会帮你逃脱。”
“若他知道,怕更不会放过你了。”
东篱伸了伸腰,淡然道:“无所谓,他为你至少不会要我的命,他若毁去一切,也许我倒轻松了。”
我笑了:“是啊,东篱应该是不惹尘埃的,做教主太累了。”
却不由心惊,东篱似乎受了什么打击,意志有些消沉,还是他真的看开了,不把报仇看得那么重。
东篱静静地看着我:“慕然,你是真的心甘情愿选择他的吗?在知道一切之后。”
我点头:“是真的,没有勉强,我是真的不能离开他了。”
东篱叹息:“慕然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愿离开他。纵然真的如此,慕然心里就没有不甘,不平和委屈,就没有想哭。”
我的眼泪流下来:“有,我再爱他,被这样对待,又怎会没有情绪?可是——”
东篱揽紧我:“可是这些情绪却无法对他宣泄,对不对?那就在我这里尽情的宣泄吧,然后做回那个爱笑的你,你的泪让人心碎啊。慕然,还记得我的话吗?”
我抬头看他,他一笑,曼声说道:“慕然是水,水有百态,或湖或江或海或小溪,或雨或雪或冰或霜露,在哪里都能随遇而安,都能呈现出极致的美。慕然不管过的多么艰难,都会笑着面对,从不记恨,也从不自寻烦恼。”
我喃喃道:“随遇而安,不错,我原是这样的人。当不平的命运压下来,我会尽力抗争,实在不行,我会认命,然后——”
东篱轻轻抹去我的泪,柔声接口:“然后再尽力让自己幸福。慕然,你的坚韧无人可比。放开一切,不要再牵挂任何人,包括我,包括你二哥,你既爱他,就专心待他,再不要管别人,只想着他就好,其他的都忘掉吧。除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和你不相干。只要你能做到,他就再不会对你用手段,他会达成你的一切愿望,让你随心所欲的生活。”
我笑了:“东篱放心,我会幸福的。有时候我想,我实在不是一个专情的人,二哥宠我,东篱知我,段铭枫最会哄我开心,我都喜欢。大哥用这种方法禁锢我,也没有错,我太贪心了,虽爱极大哥,却总妄想得到一切的关爱和快乐,大哥也很辛苦,他也不愿如此吧,我愿该一心一意待他的。东篱此来只是劝我宽心的,是不是?那你又何必半夜站在门外,让他生气。”
东篱也笑:“他若不生气,慕然的气怎么消啊。只要慕然回去安抚一下,他很快就会没事的。好了,你这样我也放心了。慕然答应我以后都要这样笑,不要再掉眼泪。你累了,睡一会儿吧,天亮了我叫你。”
我闭上眼,喃喃地说:“东篱,那个人很好的,给他一个机会吧。”
东篱轻拍我:“你还要操心啊,快睡吧。”
可是,蜡烛已燃尽,天快亮了。
我睁开眼,抱住东篱叫:“东篱,东篱。”
东篱笑了,拉我起身:“等他对我的心结消了,我再去看你。”
然后紧抱了我一下,轻道:“去吧。”'墨'
第十七章
我睁开眼,抱住东篱叫:“东篱,东篱。”
东篱笑了,拉我起身:“等他对我的心结消了,我再去看你。”
然后紧抱了我一下,轻道:“去吧。”
我点头,跑开几步,又不禁恋恋回头看去,东篱含笑而立,衣衫飘动,晨风中温柔宁静得如最圣洁的神祗,但是眼帘轻垂之时,那轻轻滑落脸颊的晶莹剔透,是泪么?
东篱,东篱,你强忍痛苦,仅仅是要让我幸福吗?你的笑与泪都让我心酸啊。
见我回头,东篱加深笑容,冲我摆摆手,还是学我常州那夜离开时的动作。
我含泪而笑,不能再留恋了,否则东篱会更放不开。也摆摆手,转身急奔。
东篱,东篱,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见?
你为什么要这么好?你要我如何不思念?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
此中滋味,非笔墨可以形容。
虽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金闺之诸彦,兰台之群英,赋有凌云之称,辨有雕龙之声,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者乎?
太阳缓缓升起,大哥他又气坏了吧?
我不顾一切,发足狂奔,一口气跑到所住院落门口,就再也支持不住,只觉胸口疼痛,头重脚轻,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双腿绵软,浑身无力,只得手扶门框努力调整呼吸。
心中苦笑,昨日一个下午的抵死缠绵,已将体力耗尽,夜里犯了心疾,又未得休息,再加上此番奔波,我的身体哪里禁得住如此折腾。
唉,明知大哥即使再气,也不舍真的责罚于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狂奔,只是不愿大哥多伤心一刻,只想早一点儿扑到他的怀中。
慕然,慕然,你再也逃不掉了,他禁锢的是你的心啊。
“小然儿,干嘛跑这么急?夜里私会情人,还敢回来得这么晚?”
这家伙起的很早啊,不是在等我吧?私会情人,原来昨晚在这,段铭枫都看见了。
我瞥他一眼,没有力气瞪,也没有力气回话,只是喘息。
“小然儿,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我眼前又一阵发黑,手抚胸口,勉强道:“叫,大哥。”
段铭枫伸手要扶,我下意识一退,脚下无力,摇晃两下,便要摔倒。
恍惚间只觉身上一暖,已落入熟悉的怀抱。
我笑,轻唤:“大哥。”闭上眼,安然睡去。
大哥把我放到床上时,我已醒了,只是没有力气睁眼。
大哥轻抚我的胸口,叹道:“你为他,这样伤心吗?”
我笑,勉强从怀里拿出东篱昨夜给的药,大哥喂我服下。
还是没有睁眼,有气无力的说:“笨大哥,慕然不是只有伤心才会犯病,我是被你累的,你昨天毫无节制,累坏我了。”
大哥抚着我的手顿了一下,怒到:“那你还要这样狂奔,你若再敢轻忽自己的身体,我——”却说不下去。
大哥羞愧的时候也要生气呢,而他的怒只是担心吧,他其实拿我没有办法的。
我更笑,轻道:“大哥,我想你。”
既爱他,就不再吝于表达。大哥的手又是一顿,似乎摒住了呼吸,不知有没有脸红。
我又道:“只离开一会儿,可我还是想你,大哥,我想我永远都离不开你了,再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大哥长出一口气,揽我入怀,轻叹:“看来我要感谢东篱。”
我不满:“大哥为何叹息?难道你——”
大哥吻我一下:“我从不知太幸福了,也会想叹气。不叹气又能如何呢?我恨不得将你狠狠压在身下,把你揉进我的身体,可是——”
又叹了口气,道:“然儿太累了,乖乖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我笑,最后一句有些咬牙呢,好酸,睁开眼笑他:“大哥,你做的永远不会比东篱做得好吃,不要去,抱我一会就好。”
大哥哭笑不得,无奈道:“我机灵的然儿,大哥总有一天会被你气死。”
吃晚饭的时候,杜长亭向我们告辞,段铭枫却只是笑看我,不说话。
楚风良白了他两眼,道:“杜大侠和令师弟何时启程?”令师弟三个字咬得很重。
杜长亭有些无奈的看了看段铭枫,支吾了两声。
段铭枫悠然道:“我记得曾有人问我是不是想到黑堡做客,小然儿,你记得吗?”
我眨眨眼,作茫然状:“我不记得啊,谁说的?风良,一定是你,只你最会招惹麻烦。”
楚风良涨红脸,看看大哥,又不敢反驳。
段铭枫大笑:“他的话我哪会记得,只有小然儿你的话我可是一句都不能忘呢?”
这家伙,真是狂妄的可以,还敢对我调笑。
偷眼看去,大哥连眼皮都没有抬,默默为我夹菜。我暗道不好,大哥越平静,就表示他越怒。
虽然以前很讨厌段铭枫,可是这些日子他总算也曾让我开怀,其实他这个人也不是很讨厌,还是帮帮他吧。
“对不起,段王爷,都怪慕然忘记了。段王爷想去黑堡,是我们的荣幸,但是我们还未打算回去,只好请段王爷日后再光临了。”
段铭枫冲我眨眼:“小然儿想去落岫山庄见你的亲亲二哥是不是?正好我也要去。”
我气结,大哥冲我摇头一笑。他知道我在帮段铭枫了。
我不禁头上冒汗,心道,完了,段铭枫,你这一句话,不知要害多少人?
刚要开口,杜长亭急道:“小师弟,不要妄语。”又向大哥道:“堡主,铭枫他口无遮拦,请堡主不要怪他。”
楚风良冷笑:“段王爷还怕别人怪吗?”
这楚风良,落井下石,恐天下不乱吗?我瞪他一眼,道:“段王爷若去落岫山庄,请代我和大哥问候二哥,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拉起大哥,向杜长亭告辞。
走到门口,却听段铭枫又道:“小然儿,你最少也要给我和沈东篱一样的待遇吧,我们也来个秉烛夜谈如何?再加上深情的拥抱就更好了,昨夜你和沈东篱相拥而泣了一个晚上吧?”
杜长亭用力拉他,楚风良冷哼一声,笑的幸灾乐祸。大哥还是不动声色。
这个笨蛋,我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大叫:“段铭枫,你给我过来。”
然后喘口气,对大哥道:“大哥,等我一会儿。”
大哥点头,我快步走了出去,段铭枫在后面跟着,不时低笑。
傍晚的洞庭湖映着落日的余晖,更加浩瀚迂回,湖中岛屿迷蒙,山峦突兀,渔帆点点,芦叶青青,水天一色,鸥鹭翔飞。
但是眼前美景无心欣赏,只因——,我叹了一口气:“段王爷,你明知他——,你又何苦如此呢?”
段铭枫悠然道:“反正他也不会放过我,你道他不知我在山洞中占了你的便宜吗?何况,小然儿第一次为我担心呢,就是死也值了。”
我哭笑不得:“我又不喜欢你,你有什么值的?你那么聪明,为何分不清轻重呢?”
段铭枫却笑,晃晃曾被我掰断的手指:“你若不喜欢我,就不会为我担心,对不相干的人,你的心肠可是硬的可以呢。”
我笑了:“算了,我也不劝你了,你这人才是真的随心所欲,永远都以自己为中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计后果,不理他人,有时候还真羡慕你呢。”
段铭枫大笑:“还是小然儿你了解我,我可不像沈东篱那么好打发,我说了缠你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一天都不会少。你不觉得吗,其实我们两个很合适,你最想自由自在不是吗?”
这人虽玩世不恭,却真的很敏锐,他其实也很了解我吧,只是他的表达方式和别人不同。
我正色道:“一旦心中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不可能自由自在了。段铭枫,如果让我选一个玩伴,我会选你,选一个朋友,会选东篱,选一个亲人,会选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