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的背景的。
难道是他讲身世讲到一半的时候发觉附近有人偷听?这样一来,他的死罪之身还不是暴露了!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脸色发白,眼睛不敢乱瞟,只看着他,满眼的恐慌。他却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膝上坐着,手抚上她的脑袋,按进怀中,将她那张惊惶失措的脸藏了起来。轻声道:“父辈遭遇的那些事,如今我也不晓内情,只觉得父亲即使是贪财些,怎么可能存有反心,定是遭人陷害。晓朗这些年隐姓埋名,混迹江湖,却不料娘子跑来京城了,就要被人骗去了,只得追来……我幼年时时常随父出入宫中,与他们兄弟两个也一起玩过的。幸好那年我因错服药物变了发色眸色,袭羽也没认出我来。我的模样随我母亲,袭羽的模样随槿太妃。她们二人原本长得很像,所以我与袭羽也有几分神似。幸好袭羽当局者迷,没有看出什么。见他有病,我念着当年的交情,便顺手替他治了一治。倒是他家那只曾与我熟识的黑豹,着实有灵性,辨别出了我的气味,几次三番的欲上前亲近,我只得出手杀了它。”
这话,把袭羽撇清了出去。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低沉得不像是说给第三人听:“染儿若是跟着我这带罪之人,必会受苦,若是不幸暴露了身份,还会受到诛连。染儿还是趁早……”
方小染用力拢了一下他的腰,笃定的道:“不管你是谁谁谁,我只知道你是方晓朗。”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甜美的弧度。
方小鹿忽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踮着脚,探头探脑的向屋顶上张望。
方小染问道:“小鹿,看什么呢?”
“总觉得屋顶上有什么东西!上面晾着咸菜干呢,是不是有野猫在偷吃?”天色昏暗,看不分明,小鹿就顺手捡了块石子丢到斜坡屋顶的另一侧去。隐约听到 “扑”的一声轻响,似乎击中了什么软物。屋顶那一边轻轻几声猫足踩踏般的声音响起,之后便再无声息。
方小鹿满意的拍拍手,走开了。
方小染拿眼神儿问方晓朗:走了?
方晓朗微笑点头,道:“其实我刚才说的……”
“打住!”她抬手盖在他的嘴巴上,“不要再提这些事了,真让人听去可完了!”
“可是……”
“知道知道,有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是吧?我求你不要再说了,万一还有人……”心虚的瞥瞥四周,只觉得草木皆兵,“我知道你一定想报仇。可是现在当务之急是……逃命。”
那个偷听的人应该是跑去报信了,不管方晓朗方才说的那个身世有几分真假,总之是个足够掉脑袋的身世,不出意外的话,官兵很快会杀过来。她扑棱一下从他怀中跳出去,慌张张的掉头就跑,却被他拉住了手腕:“染儿……”
“啊呀少啰嗦!我去简单收拾一下东西,你快去通知小师叔一起走!快去!”用力搡了他一把,疾奔去找小鹿。
方晓朗平静的从袖中掏出一只寸许碧色玉笛,含在唇间,凝气吹动,却没有发出半丝声响。
皇宫中,袭羽正因为“强抢人~妻事件”被皇帝连夜传唤,在清风殿外等候面圣。忽然感觉胸前传来一阵簌簌震动,抬手摸到颈间红绳,将贴身佩带的那枚 “白石子”拎了出来。“白石子”用红璎珞细致的缠锁着,此时,正急速的微微跳动,似乎里面有个东西急着破壳而出。
方晓朗说过,这是“惊蚕之茧”,闻信而震。
封项一身夜行衣,急急往清风殿走去,快要走近时冷不防撞上一人,那人顿时横飞了出去,跌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定睛一看,被他撞倒之人竟是袭羽王爷。急忙上前搀扶:“卑职不小心冲撞了王爷,卑职有罪……”
袭羽面露苦色,扶着他的手颤巍巍站起来,揉着胸口,半天才顺过一口气,苦笑道:“险些把本王撞死。封侍卫这样着急去做什么?”
“卑职有要事跟皇上禀报,走的急了些。王爷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认命的挥了挥手,“既有要事,那就快去吧。”一股无味的轻尘随着他手的挥动掠过封项的鼻端,封项却全无察觉。
“是。”封项行了一礼,转身向清风殿快步走去。却在快要走到门口时,忽然慢下脚步,捂着肚子佝偻了腰,嘴里咒骂道:“该死,肚子好痛……好像是吃坏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哎呀忍不住了……”掉头直奔茅厕而去。
望着封项一溜烟消失的背影,袭羽的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轻轻抚去手掌中剩余的毒粉。这时,清风殿内走出一名小太监,传羽王爷面圣。
袭羽站在皇帝袭陌面前,脸上姹紫嫣红犹在,一脸愤懑的神态。袭陌不堪的对着他大摇其头:“三弟,你多少有点出息好不好?你强抢人~妻,又逼迫得人家小两口跳水逃生,险些淹死的丑事,全城已传得沸沸扬扬了,明天早上你看吧,大臣们参你的折子准要把朕压死!一个女人而已,你犯得着吗?”
袭羽一脸不服气:“那方晓朗毁我宅子,打伤我下人,抢我马车,毁我容貌,求皇上替我做主,治方晓朗的罪。”自怜自艾的抚着脸蛋,含泪欲滴。
袭陌头疼的揉着额角:“朕替你做主?你强抢人~妻,朕有什么理由治人家的罪?”
袭羽阴阴一笑:“如果这个方晓朗,是在逃钦犯呢?”
袭陌目光一凛,灼灼的看向袭羽。袭羽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手一松,垂下一枚银色丝绦系着的碧绿剔透的玉佩。圆形玉佩周边雕刻着繁美的花纹,中间以透刻的手法,雕了一只形神丰润的梅花鹿。
袭陌缓缓接过玉佩,对着灯光细细端详,目光转到袭羽的脸上,眼眸幽深似潭。“三弟——这是何物?”
“是方晓朗,昨日来我家闹时,无意间落下,被我捡到的。”
“一块玉佩而已,又说明什么?”
“这块玉佩,我分明记得,是罪臣陆谢仁的长子——陆霄贴身佩带之物。”
袭陌微眯了眼,目光犹显锋利。脸上仍旧不动声色:“你是说……”
袭羽一字一句道:“方晓朗就是陆霄。”
“仅凭这块玉佩,就能断定吗?”
“尽管他的眸色发色全变,使得容貌难以辨认,可是细细想来,之前也有些蛛丝马迹,但臣弟大意了,并没有生疑。”
袭陌若有所思:“怪不得,觉得此人看起来,有些面熟呢,长得有些像……”
袭羽微抬眉:“像谁?”
袭陌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倒是更像……二弟呢。”
卫兵遇到船戏
袭羽的神色黯然下去。叹一声:“若是他,倒是好了……”
袭陌扬眉拍拍他的肩:“我就说不可能啊。二弟当年落入无底深潭,打捞了几天几夜也没找到尸骨呢,怎么可能生还?方晓朗既是陆霄,长相与二弟有几分神似就不奇怪了,你们三人本是表兄弟嘛。”
袭羽微微歪了歪头:“有吗?我倒没觉得。”
“旁观者清。”袭陌双目突然精光灼灼,别有深意的打量着袭羽:“三弟,陆霄与你可是表兄弟,你们过去的交情也甚好。而且……他对你似乎没有恶意呢,还赠药予你的呢。你为何就这般……绝情?”
“论起亲近来,这世上与臣弟最亲近的,莫过于皇上。陆霄不过是借臣弟接近皇上,图谋不轨!也别提他赠我的那‘仙丹’ 了……”
袭陌诧异的抬眉:“怎么,那药……”
“臣弟险的吃了,幸好留了个心眼,先差人细细验过,里面竟有慢性毒药的成份!”
“他又为何害你?”
“定然是为了染儿!我与染儿两情相悦,偏生与他有婚约,他便如此不容我。其用心狭隘恶毒,令人发指。”
袭陌扬了扬下巴,眼眸中已有些许满意的微微闪光。
却听袭羽又补充了一句:“他既如此绝情,我也无甚顾忌。为了得到染儿,当不择手段。”袭羽无耻的扬了扬眉毛。
袭陌“哧”的一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你真是栽在那个女人手里了。”
“皇上,封侍卫求见。”外间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袭陌道: “进来罢。”
封项走了进来,脸色腊黄,微微佝偻着腰,脚步虚浮,见过皇上,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袭羽,欲言又止。袭陌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封项:“是。今夜卑职潜入珍阅阁,探听到一件大事……”
……
将方晓朗对方小染解说的那一番身世,原原本本复述了出来。袭陌将玉佩在手中细细的把玩,又举到封项面前轻晃:“羽王爷先你一步看透了呢。”
封项一愣:“卑职惭愧。卑职已知会珍阅阁附近的眼线严密观望。”
袭羽隐在低垂长睫后的眼眸中微微闪动一下。早就严密布控了啊。
袭陌面色肃杀,召来驻京禁军统领,下达了旨意:烟火为令,京城内外各关卡严阵以待。驻京禁军听从御前侍卫封项调度,连夜抓捕珍阅阁连同算命铺子中一干人等,反抗者,可先斩后奏。同时派人送信去赶往韦州州府,查封玄天教总舵,教主方中图及教中主要首领暂时收监。
袭羽在一侧听在耳中,膝盖一软跪在袭陌面前,哆嗦着嘴唇道:“皇上,不关染儿的事啊!求皇上不要抓染儿!”
袭陌道:“虽然以方晓朗的说法玄天教似乎并不知情,但此事还需再确认一下,先一并抓起来审了再说。至于方小染……既然是三弟心爱之人,她若是愿意与方晓朗——或者说是陆霄,撇离干净干系,朕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慎重处置。”
袭羽含泪谢恩。
封项领命即要出发,袭羽急忙跟了上去:“封侍卫等等我,我与你一同去,莫要伤了染儿……”
袭陌唤住二人,看着袭羽道:“三弟,你既执意要跟去,朕也不拦了。只是你手无缚鸡之力,朕赐你一个防身的武器。”接着转向封项吩咐道,“将那支袖箭拿来。”
袭羽微微色动:“袖箭?”
不多时,封项取了一支袖箭来,按袭陌的吩咐,帮袭羽装在右手臂上,并教了他发射的法子。袭陌在旁边关切的道:“三弟小心,这支袖箭的箭头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除了防身之外,若是有机会,也可用来射杀逃犯。方晓朗知道你不会武功,或许对你不加防范,你可以择机射出,替朕了断这个心头大患。”
袭羽伸着手臂,被动的由着封项打理,目光落在袖箭上,面色微微发白。袭陌黑潭般的眼眸打量着他:“三弟脸色不太好。”
袭羽抬眼看向袭陌,目光中满是畏惧:“皇兄也知道臣弟一向害怕这些刀刀枪枪的。”
袭陌嘴角弯起一个别有深意的笑:“不想射杀的话,不必勉强。”
袭羽眼眸深处颤了一下,旋即坚定了目光,沉声道:“臣弟虽然无能,只要力所能及,也愿全力以赴。”将袖箭隐在袖中,脚步稳稳的与封项走出清风殿。
身后,袭陌沉沉的目光相送,眼底有意味不明的暗流。
很快,京城内已是兵戈铁马铿锵嘈杂,迅速把珍阅阁连同旁边的算命铺子围得铁桶一般,火把映红了深夜的天幕。寻常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关门闭户,大气不敢出。
百名弓箭手弯弓待发,箭头对准了两座宅子的大门。
珍阅阁和算命铺子内灯火通明,却是安静无声。封项问一直盯守在附近的眼线: “今夜可曾有异动?”
眼线回答:“没有,一直很安静,也不见有人走出来。”
封项锁紧了眉头看着珍阅阁的大门,令人上前叫门。士兵上前敲打叫嚷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封项一声令下,士兵大力撞开了大门。
士兵蜂涌而入,很快搜遍小院,回来禀报:珍阅阁内空无一人。隔壁的算命铺子在搜查之后,也是不见半个人影。
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直跟随在侧的袭羽发出一声半喜半忧的叹息。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招得封项冷眼阵阵。黑着脸,虎目泛寒。眼线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号陶曰:“小的们一直守在四周,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确是不见有人出来啊!”
封项瞥也不瞥他一眼,冷声道:“量你也没有欺瞒的胆子。这两座宅子中必有暗道。给我找。”
暗道的入口意外顺利的找到了。一个三尺多高的洞口,隐在算命铺子后院的一座假山腹中。
封项冲着身边的士兵手一挥:“进去。”
……
横穿京城的运河中,一艘普通商船在出城河口码头靠岸接受检查。守码头的卫兵上了船,例行公事的检查了一下。这是一艘来京城贩茶的商船,做完了生意,正要返乡。空茶筐一摞摞的堆在船尾。时值深夜,水手和伙计们除了驾船和值夜的,横七竖八的睡在甲板铺开的铺盖上。一个外表清秀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手提着灯,配合的替检查的士兵照明。
卫兵走到遮着帘子的船舱前,问道:“里面有什么人?”
盘腿坐在舱门口打盹的一个小丫鬟模样的丫头,打着哈欠回道:“掌柜的和夫人。”
卫兵撩起帘角往里瞅了一眼,瞥见锦褥底下明显卧了两个人,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一支光洁的玉臂和堆满枕边的乌发,赶紧放下了帘子,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书生眼睛一眯,满脸不悦。
卫兵自知失礼,打了声哈哈,唤着弟兄下船,放行。
商船缓缓离开码头,沿着河道驶离京城。船身尚未完全隐在黑暗中,就见天空划过信号烟火,赤红的颜色,尖锐的啸叫,意味着“禁止放行”。卫兵小头目见到信号,精神一凛,赶紧提醒兄弟们注意。有个小兵抬手指了指渐行渐远的商船:“哥,那艘船刚过去了啊。”
小头目犹疑的盯着船影,道:“这艘船就是贩茶的,没什么可疑的。再有船只要出城,一律截住,绝不放行!”
方应鱼站在商船的船尾,看着城口码头上的灯火渐渐远去。城墙内却有红光隐隐。想来此刻已是全城戒备。
不久之前,方晓朗、方小染、小鹿翻墙进到算命铺子中,所有人从假山内的秘道内撤出。这条秘道自他入住之日起就开始设计开挖了,内部不但设有重重机关,还隐含了天罡八卦的迷局,进入者别说追上他们,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更何况他们真正所走的那条岔道已然封死。秘道直通向运河的一条泄洪涵洞。这个季节雨水少,水位低,涵洞里面根本没有水。从涵洞那头出去便是运河的河面。那里已有接到信号的兄弟,驾着一条伪装的商船在等候。就这样,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门外诸多眼线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码头的灯光渐隐入黑暗消失不见。方应鱼沉声令道:“全速航行。”
甲板上原本睡得死猪状的众伙计仿佛被踢中了屁股,一跃而起,扯帆的扯帆,划浆的划浆,船速骤然加快,船头激起尺高的浪花。
船舱内。听到甲板上的嘈杂,方小染松了一口气,悉悉簌簌把有意裸~露出的一支手臂和半个香肩往衣服里缩去。身边一直连脑袋蒙在被子里的人突然暴跳而起,抄起被子,把她整个人死死裹住,只露个脑袋在外面。方晓朗从被子外面用力箍着她,双目泛红。
她被他狂怒的模样吓到:“喂……你干嘛呀?”
戏遇到插足
他的嘴角绷成冷硬的弧,半晌,低哑着嗓音道:“竟让染儿受此羞辱……染儿放心,他日晓朗定要了那小贼的性命!”
她见他双目中满是腥红的杀气,吃了一惊,努力扭动几下,把没来得及塞进袖子里的胳膊抽了出来,拍拍他的脸:“哪有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