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容身的这棵树底下,两只眼冒绿光的野狼围着树打转,喉咙着发出沉闷的低吼,呲着牙齿,流着口水,贪婪的盯着树上那只鲜嫩的猎物。那模样,分明是饿了好几天了。
方小染居高临下的对着它们摇着头:“啧啧……你们放出来之前到底饿了几天了?各位狼哥,回头我到皇上面前告御状,告他们克扣你们的饲料!”
其中一只大个头的狼凶猛的往上扑了一下,企图跳上树去。显然它们对告御状没兴趣,还是觉得直接把她吃掉来的实惠。方小染明知它跳不上来,还是不禁哆嗦了一下。
好在据说狼不会爬树的,这高度,狼跳不上来!抱紧树干,四下张望,看能不能看到她家那只大灰狼的身影。估计现在她闯入猎场的事也传开了,方晓朗应该能够听到消息。
她只顾得张望,却没有注意到树底下的情况有些异样。一只狼前爪搭在树干上,直立了起来。另一只狼退后几步,突然疾冲,踩着前面那只狼的肩部,猛然一跃!方小染眼角瞥见黑影从下方袭来,下意识的脚一缩,一只血盆大口在她的脚原先垂着的地方咬空,发出 “卡嗒” 一声清脆的牙齿碰撞声,那狼旋即落回了地上。
方小杂惊悚了。“呜……不带这样的!你们居然用叠罗汉这一招,大哥,你们只是禽兽而已,没必要这么聪明的!”
野狼一试失手,却显然觉得很有希望,很想再来一次。那只负责当脚踏板的狼的身形愈加稳健,负责跳跃的那只则拉开了更长的助跑距离,两只都是一脸势在必得的表情……
得撤!要么离开这棵树,要么爬得更高些!方小染经刚才一吓,爪子有些哆嗦,手忙脚乱的想往上爬,希望避开第二次袭击。野狼不想给她逃离的时间,以惊人的弹跳力猛然跃起。
她下意识的号陶了一声:“方晓朗……”
狼遇到狼 。。。
饥饿激发了野狼的潜能,弹跳力十分惊人。只要咬住猎物的一片衣角,就可以将她拖下树来,美餐一顿……
在它的利齿触到方小染的衣角的一刹,一声沉闷的碎裂声响起,野狼的天灵盖被生生拍碎,直直的坠向地面。
方小染旋即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睁眼看去,看到一对满含嗔怒的深灰眸子。
“方小染。”他咬着牙道,“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她拍着胸口,惊魂甫定,低声急促道:“找你呀!祖宗!”
“找我?”他愣了一下,想起方才她危急之际呼喊的名字,眼底顿时有温柔漫溺上来。
“可不是找你吗?你不是来替羽王爷诊病的吗?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怎么能单独行动,不叫上我?皇上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有机会与他独处,我特地来搅和一下。”
他的眸色黯然了一下。原来,还是为了那个人啊。
她没有察觉他的失落,四下张望一下,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走,我们去找找羽王爷。我这样一闹,现在估计围猎的队伍都散开了,找到他以后,你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把活儿做完,我替你们把风。”
方晓朗早已潜伏在围猎队伍一侧良久,并已暗地里引起了袭羽的注意,满心希望袭羽能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队伍,不料袭陌却说出让他随其左右不许远离的话,他若再坚持,就太露痕迹了。正焦虑时,却听得卫兵来报,说是方小染闯入了猎场。顿时慌了神儿,急忙进入林中寻找。幸好来的及时……
因为她冒险乱闯,原本想狠狠训斥她一顿,却又听她说,是为了助他为袭羽诊病而来,让他顿时没了训她的立场。心中酸楚得难以自持——为了那个人,就命也不顾的闯入恶狼出没的丛林吗?
然而方小染的到来却的确可以给他创造机会。遂也不作多言。估摸了一下袭羽可能过来的方向,牵着她的手臂,借着枝叶的遮掩轻捷前行,途中遇到其他搜寻的人,小心的绕行躲避。
忽听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和慌慌的呼唤:“染儿,染儿!……”
是袭羽的声音,焦虑而急切的声调。方晓朗将方小染安置在一个三叉树枝间,示意她坐好,过了一会儿,袭羽骑着马路过树下,一对眼睛慌慌的四下里张望。
方晓朗飘忽飞出,袭羽察觉到了,猛的抬头,看清了是方晓朗,眼神惊疑不定,却没有呼喊。方晓朗掠过他身边时,探手握住了他的右臂,足尖在马背上借了一下力,转眼之间,已提着他跃上了方小染藏身的大树。
轻盈至极的动作都没有惊到马匹,马儿背上空空的,继续向前奔跑了。
袭羽抬眼看到她,欣喜的唤了一声:“染儿!”
方小染竖指在唇上示意他噤声,低声道:“你们快些,我去把风。”
说罢纵身一跃,跃到附近的大树上,向四周张望着。方晓朗则与袭羽隐在原先的那棵树的枝叶间,将驱毒的工作进行到底。
只是过了片刻时间,方小染就觉得一阵阴风掠过,一道黑影疾速从眼前不远处闪过!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见那背景有些熟悉,似乎是皇上的侍卫封项!看他目标明确的样子,不像是在找她这个闯入者;再看他所去的方向,是追随袭羽的座骑而去。
他在跟踪袭羽?
如果让他追上那匹马,发现马背上是空的,定会生疑,说不定会沿路途搜索!
情急之下,纵身向封项追去,半空中大喊了一声:“封侍卫!救命呀!”
封项脚步一滞,急急的刹住了脚步,回头一看,见那个名叫方小染的女人,斜刺里从树林中冲了出来,张牙舞爪的向他直扑过来。他吃了一惊,接也不是,躲也不是,一犹豫的功夫,这女人已重重砸进怀中,砸得他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了数步,运足了内力,才总算是站稳了脚跟。
而方小染,死死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封项黑着一张脸,怒道:“喂!下来!”
“救命呀!有狼呀!”方小染绝不撒手,闭着眼睛乱叫乱嚷。
“哪里有狼?”
“有的有的,在后面追我呢!”
封项向她的身后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半个狼影。“狼已经走了!”用力去扳她的手,想把她扳下来。
不料这一扳之下,她箍的更紧了,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号叫道:“我不要下去不要下去!有狼有狼有狼!”
封项气得脸都扭曲了。望了一眼袭羽所去的方向,泄气道:“您下来罢,我送您出去。”
“我死也不下来!”
“!……”青筋爆爆。
“我吓得脚软了,走不了路。你背我。”方小染以他的脖子为轴心挪了挪,生猛的攀爬到了人家的背上……
封项面部扭曲着,向着袭羽消失的方向张望一眼,郁怒之极又无可奈何。想运起轻功把这女人送回去再来找袭羽,不料她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缠在他身上,就差被她勒死了,轻功难以施展得开517Ζ。只能背负着这只大麻烦,沿来路步行走回去。
这段路途用轻功来时只花片刻时间,步行着走却是颇费功夫。总算是到达目的地,来到等在原地的皇上面前,刚要对背上的异物做出解释,突然一名烟发灰眸的男子疾速的从入口处的来路冲了过来,身后追着一群大呼小叫的卫兵。
来人正是黑白判方晓朗。替袭羽驱完余毒后,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猎场,绕到入口处,明目张胆的踢飞几个卫兵,直闯了进来。他径直落在封项面前,凶神恶煞的嚷嚷道:
“放开我家娘子!”
封项彻底的怒了,冰山变火山,强烈爆发:“让你家娘子放开我!”
“……”众人冷汗下。
方小染呼的从封项的背上跳下来,眼泪汪汪的扑进方晓朗的怀中:“呜呜……伦家差点让狼吃了!”
方晓朗接住这团软玉温香,全然不顾杵在一边的皇帝和几名武将灼灼的目光,旁若无人的抱着怀中人儿抚慰,温柔的责怪:“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跑到这边来了。不老实在家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呃?……”方小染卡了一下。该死!没有事先对好的台词!囧囧的瞅了一眼旁边的皇上等观众,见他们都竖着耳朵很好奇的听着哪。
无奈,反手从背上取下那把青绢小伞,结结巴巴道:“是来,是来给羽王爷,送东西的。”
方晓朗眸色一寒,目光落在那把小伞上。半晌,微微一笑。
包括方小染在内,所有人都为他的反应感到诧异。自家娘子当着相公的面,亮出与别的男人私相收授的礼物,这做相公的反而面露笑容,不是有病,就是气疯了。
不料方晓朗愉快的伸手把那小伞接了过去,道:“伞,散。好礼物。娘子送伞给羽王爷,意思是说从此与他一拍两散,毫无瓜葛吗?”
一面说,一面看向她的眼睛,半眯的灰睫中间,寒星微闪。嘴角的笑意也变得阴森森的,仿佛她只要说出半个“不”字,他就不惜惊惊圣驾,让她血溅当场。
方小染咕噜咽一下唾沫,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回答:“嗯……是……是吧……”
尽管这答案一半源自挟迫,一半源自形势,但他还是满意的弯了嘴角,道:“你可听清了,羽王爷?……羽王爷?”转眸两边看去,仿佛这才注意到袭羽不在现场。
袭陌瞥了一眼封项,该人还在恼火的摸着脖子上被勒出的印子。袭陌不得不咬着牙出声提醒:“封项……”
封项这才记起自己最初的任务,慌忙道:“臣这就去找!”转身匆匆奔进林中。
方小染不禁变了脸色,看向方晓朗。这个家伙,难道履行完毕医生的职责,便将病人撂在丛林里不管了?他救死扶伤的工作精神能不能彻底一些呀!羽王爷那副柔弱的身子骨,若是落入狼口,可是极鲜嫩的一顿……
方晓朗明明白白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担忧,面色一沉,别过脸去。
半晌之后,林中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期盼的望去,却见是封项牵着一匹白马走来,正是袭羽的座骑,马背上却空无一人。
封项跪倒在袭陌面前,沮丧的禀报道:“禀皇上,只找到了羽王爷的座骑,没见到王爷的影子。请皇上下令搜山吧。”心中暗暗惨呼:若是只找到一把野狼啃剩的骨头,他可就惨了,说不定要陪葬……
袭陌面现怒意,正欲开骂,忽听另一个方向传来一句悠悠的话声:“不必找了,我回来了。”
众人转眼看去,只见袭羽跟在獒犬黑豹的后面,手中挽着绳子,慢慢走来。
袭陌狠狠剜了一眼封项,眼神中表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还不如一只狗能干!
翻身下马,匆匆的迎向袭羽,拉起他的手来,关切的道:“可担心死朕了。你怎么步行着回来了?”
“一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了。”袭羽淡定的回答。
袭陌和众武将的面色僵了一下。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流露出“真是根废柴”的鄙视神情。
袭羽忽然看到了方小染,立刻把自己的手毫不客气的从他皇兄手中抽离,将黑豹的缰绳交到小厮的手中,自己快步走了过来,欣慰的唤道:“染儿,你没事吧……”
尚未走近,唰的一下,一柄青绢小伞突然在方小染的身前撑开,将他严严实实挡住了。袭羽怔了一下,不知是何状况,往旁边挪了一步,却正对上撑开伞的人冷冰冰的灰眸。
“羽王爷,”方晓朗声线阴寒,“这是我家娘子送你的礼物。”
“……礼物?”袭羽尚未弄明白,伞柄就被塞进了他的手中,愣愣的拿着,看一眼伞,再看一眼方小染,满眼的迷惑。
“没错。”方晓朗道,“是一拍两散,毫无瓜葛,永世不相往来的意思。是吧,娘子?”擅自把该礼物的含义深挖并引申到了极致,微微浅笑,手指捏上方小染的下巴把玩着。
方小染认命的远目:“是。”
“娘子真乖。”方晓朗满意的表扬她。
小狼遇到黑豹 。。。
袭羽的眼神黯然下去。低下头,慢慢将小伞合拢,握在手中。默然半晌,忽然复又将伞撑开,遮在头顶,伞荫下抬起睫看向方小染,眸中已然漾起温软笑意,用清亮的嗓音道:“多谢染儿。染儿的心意,袭羽了然于心,不会听他人解析。”
方小染望天无语。深深的领悟到,这一出戏中,有两个至关重要的道具:一个是那把小伞,一个就是她本人。貌似女主角的她,其实就是一道具啊道具。
男主角之袭羽将目光转向男主角之方晓朗,高傲的又不屑的眼神。方晓朗阴寒的看回去,毫不示弱。
两位男主的目光对杀了几个回合后,方晓朗对着皇帝行礼道:“皇上,我家娘子的礼物既已送到,我们便回家去了,不耽误皇上围猎了。”
袭陌深深看他一眼,哈哈一笑:“也罢也罢,这种事情须得缘分的,强求不来。还望神医宽宏大度,改日还要替三弟诊病才好。”
袭羽在旁边哼了一声:“不必了!”
方晓朗全当没听见,瞥都不瞥他一眼,只对袭陌道:“两码事。既答应皇上了,自然不敢反悔。”
执起方小染的手,对着她甜美一笑:“染儿,我们走罢。”
“好啊。”
她顺从的答应着,二人转身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哀怨无比的呜咽。这声音引得所有人都转眼看去。却见被小厮牵在手中的黑豹,安静的站着,却是将头颅压得低低的,一对金色虎目眼光温存,似乎闪动着泪光,定定的望着方晓朗,方才那一声哀鸣,正是它发出的。
这样一只巨兽般的獒犬,做出这等委婉的神态,众人均感到诧异。袭羽面色平静,隐在袖在的手却是紧紧握起,手心沁出冷汗。
方晓朗回头盯着黑豹的眼睛,眸色寒厉微闪。黑豹忽的就趴了下去,巨大的脑袋平放在地上,乖乖的趴着,一对眼睛仍然望着方晓朗。
方晓朗平静的拉着方小染离开。
直至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袭陌下令继续围猎。袭羽似乎随着方小染的离开,瞬间失了神彩。神情落落的道:“臣弟走得累了,想到车上歇息。”
袭陌带了几分戏谑看着他:“一个女人而已,姿色也不是十分出众,且又已与他人有婚约,三弟何至如此?”
袭羽的眼眸暗沉如夜,低低道: “这个女人,我看上了,要定了。婚约这等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袭陌无奈的笑了一下,温和的道。“三弟既累了,便去歇息吧。”
袭羽独自回了车厢。封项走近袭陌身边,低声道:“皇上,方才我在林中搜索时,见到一具狼尸,天灵盖被一掌拍得粉碎。出手者身手必定不凡。”
袭陌微眯了眼睛,半晌,悠悠开口:“黑豹……今天似乎有点反常呢。”神情渐渐阴郁,眸若寒潭。良久,又问:“方晓朗的底细,查的怎样?”
封项低声禀道:“查过了。玄天教对所有入门弟子的本名和籍贯都登记在册。‘方晓朗’这个名字是入教后,掌门为其命名的。本名叫做刘胜,登记的籍贯正是赤州。按登记的详细地址派人去当地查证过,刘家祖上宗祠仍在,刘胜的名字确在族谱当中。当年赤州大旱时,刘家死了不少人。据查,刘胜十岁时确是跟父母逃荒去了,之后再无音讯。刘家族谱中记录的刘胜的生辰,与玄天教中所记录的一致,恰巧是‘卯年卯月卯日卯时’,也正因为这个生辰,当年玄天教掌门方中图才将其招为方小染的童养夫。只是这些年玄天教究竟是将他送到何人门下学艺,没能查出。恐怕是只有教中极少数人知道。”
袭陌的目光落在远处,悠悠吐出一句:“毫无破绽……若非纯良,即是大患。”
……
方小染被方晓朗扯着手腕一路出了猎场,走得脚步踉跄。抬头仰望他在前方晃动的后脑勺,分明散发着侵人的冷气。
她不太明了目前的状况,只感觉这个人心情坏极,最好不要招惹他,他要牵她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可是,还是不得不出声: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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