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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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8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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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等修罗场,就像是千年之前的血战,刚刚结束,时光凝而不动……事实上,他真的感觉到,随着虎辇玉舆隐轮之车的到来,虚空深处,响起了长河流动的声响。

  余慈心念动处,白虎作啸,引车不前。

  辇车上,余慈眸中神光流转,瞬间扫过一切死寂惨烈之景,最终停驻在“封神台”边缘,那一位道袍飞卷,几欲乘风归去的道人身上。

  道人面目白皙,负手而立,颔下长须随风摆动,却并不那么飘逸,细看去,实是血迹板结之故。

  在这位道人脚下,还放着一颗头颅,从余慈这个角度,正好看到面部,只见其嗔目作态,莫名有些眼熟。

  “听”虚空深处仿佛时光流动的声响,余慈忽地明白,这不再是梦境,而是最真切不过的现实。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斩龙封神 碧血开道(二)

  余慈没有下辇车,静静注视,如果像他确定的那样,这位道人是现实的存在,那么,是敌是友?是不是青衣童子所说的接引?

  就算是,几乎不可能再有活人存在的太霄神庭核心区,出现这么一位莫测深浅的人物,又是什么道理?在他和太霄神庭“共同造梦”的过程里,这位是不是起了什么作用?

  不要怪余慈瞎琢磨,实在是这位出现的时机、地点太过微妙,场景也太过诡谲。

  几乎就是验证余慈的怀疑,道人一直似瞌非瞌的眼睛睁开,眼中分明就是赤芒闪动,眼底还透着幽绿颜色,一层接一层,层次分明,又觉得层层叠叠,永无止境。妖异之处,怎么看都不是玄门正宗。

  余慈心神与符诏贴合得更加紧密,万古云霄的威能,已经是一触即发。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就看到,道人视线移转,先是在他这边一扫,脸上似乎是笑了一下,随即提起手,当余慈看清,他手上微微发黑的颜色,是已经凝固的血浆之际,道人回手,重重一拳,轰在自己胸口。

  在他动手,气机激荡的刹那,封神台上,哗啦啦一阵响,超过二十条以上、成人手腕粗细的血色长链摆荡,每一条锁链竟是都穿过了他的胸腹之间,把他牢牢勒住。

  这些血色长链,都介于虚实之间,每一根、每一环上面都刻有复杂的符文结构,且是非常明显的上清法度。环环相扣之下,余慈大略估算了一根锁链的禁锢力量,以这种穿心透肺的禁锢方式而言,临时锁住一位薛平治级别的大劫法宗师强者,应该没有问题。

  而二十几条锁链交错,各链条之间又形成了新的结构,这种方式类似于余慈天垣本命金符的符法神通,都是以符法结构取胜。这种程度的禁锢结构,锁住的会是怎样一个层次的强者,就不是一时半会儿所能估算出来的了。

  如果单从这个情况看,道人的身份倒是愈发地往敌对方向倾斜。

  可是,也是在此刻,余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道人身上蓬勃而起的气机,分明又是比穿过他胸腹的二十余条血色锁链加起来都要纯正——是的,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上清根本法度。

  余慈一时沉默难言,他在车上,与道人妖异诡谲的眼神对视,片刻之后,振衣下车,步空蹈虚,一步步来到封神台前。

  因为感受到了生人气息,台上冲霄血气有些躁动,与封神台合而为一的斩龙台,就在余慈的正前方,隔了一个道人,此时恍若行刑之地的台上,残缺龙影跃跃欲动,当年能镇压处斩太古天龙的凶戾强横杀意,喷薄欲出。

  但很快,仍持在神将手中,和余慈气机相通的那道符诏,清光透空,往封神台上刷落。残缺龙影当即哀鸣回缩,一应凶相,都乖乖收敛起来。

  道人的目光跟随着余慈的身形,有些纯然好奇的意味儿。这眼神与他之前的动作、表现并在一起,更是诡异。

  余慈却不怎么在意,只是缓步上前,末了一躬到地:

  “上清弟子余慈,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你是上清弟子?”

  道人的言语有些意味深长。

  余慈面色不变,坦荡荡答道:“师从朱太乙,蒙老先生不弃,选我为传法之人,主修诸天飞星之术。后因缘巧合,得万古云霄神通。”

  “万古云霄……”

  道人将这个神通名号念了两遍,微微点头,继而一笑,“什么神通都比不过实实在在的东西,既然你能到此,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我还要问,可控得斩龙台否?”

  余慈想到之前借来掌刑神将和斩龙台虚影破敌之事,又看到如今台上残缺龙影驯服之态,也微笑道:

  “控得。”

  “好!”

  道人大笑,转身便走。随他动作,穿透胸腹的血色锁链又是哗哗作响,激烈抖动,一层层灵光激发,似要控制他的行动范围,又化为有形无形的尖刺,锁扣筋络,封闭窍穴,断绝气血运行。

  可就是这样,那道人依旧健步如飞,不多时就上了斩龙台,可谓视禁锁如无物。

  而随着他走上台去,象征着斩龙台威煞与戾气的残缺龙影,其表现也是非常奇怪,是那种欲发作又不敢发作,甚至于恐惧蛰伏的模样。

  在从太古时代传承下来的斩龙台,当然不是光凭这几道龙影吓唬人,其一体三部,无论是斩龙台、困龙桩、断龙石,都自有神异,合而为一,就是对地仙大能也可以形成压制。

  可在此时,余慈分明看到,道人头顶放出一道清光,如澹澹之水烟,若有若无。就是这么一道清光,无论台上血光如何刷落、缠绕、绞锁,都是毫无用处。

  余慈面色沉静,看台上莫测变化,静待道人给他一个解释。

  这种时候,他毫无疑问就是太霄神庭之主,对其中发生的一切都有掌控之权,如果没有这份觉悟,进来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不管这个道人是魔头也好,是上清前辈也罢,是秘术保留的什么特殊存在也没关系。只要他不能给自己一个信得过的解释,余慈就不会介意统合太霄神庭的各种力量,将他抹杀。

  这是余慈初入太霄神庭,就从千百上清英灵的记忆中学到的血的原则。

  千年之前,魔劫肆虐之时,不能做到这一点的,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被魔化的敌人。

  道人立于台上,对余慈笑道:“你知我名号,并无意义,反生枝节。我不瞒你,在我体内,封着不少魔头,距离魔染,也不过半步之差。只能借助封神台之力,将其压制,如今终迎得契机进来……你能掌太霄神庭,当知当年之事,这一刀可斩得?”

  余慈默然半晌,却不是说为难之类,他与道人素昧平生,纵然是上清前辈,纵然是精神可敬,要说斩不去,未免矫情了。

  他沉默的原因,是在观察,是否真的可以下刀。

  道人的修为境界,他一时看不到底,只能确认,定是一位地仙大能。

  当年上清宗在太霄神庭内的地仙强者,余慈都听赵相山说起过,对照下来,还真不曾找到对应的,就是现在与赵相山沟通,也摇头讲不曾见过。

  依赵相山的说法,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冒充的,想借余慈的手、利用斩龙台做些什么事情;另一种就是确实为上清前辈,但身份敏感,担心后世弟子不敢下手,干脆掩去面目。

  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斩龙台对道人的压制,简直是惨不忍睹,有等于无,这倒从另一个侧面证明,道人极有可能是曾在上清宗位高权重的哪位大能。

  当年上清遭遇魔劫,两位镇宗地仙战殁,但按照赵相山的估计,其宗门地仙,历代累积,就不算失踪的,怎么也该还有五到七位,偏在魔劫之下,缈无声息。

  究其原因,很可能就是上清宗将地仙回归的坐标,设在太霄神庭之中。

  本以为最为稳妥,却不想祸起萧墙,先堵住了后援之路。

  便是地仙陆续回返,有心算无心之下,被几位末法主级别的魔头合围,也是有死无生。

  事实上,赵相山还真的听到过类似的风声,但不能确证。

  因为上清魔劫之后,域外的上百支天魔族群,并没有哪个有突然兴盛的迹象,不像在魔劫中捞到好处的样子。

  说一千道一万,余慈只确认了一点,从最理智的角度讲,这一刀都斩得,而且,要斩得干脆利落,决不能留下任何手尾。

  此次再追究道人的身份来历,当真是徒增烦恼,如此他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

  “前辈可为接引?”

  道人抚须而笑:“道境受诏,仙鹤引路,至于此间,为上清圣人引路,义不容辞,一刀落下,便可见分晓。”

  听得此言,余慈就明白,与他共营道境的,不只是浑浑噩噩的太霄神庭,还有这位道人。

  虽然里面的环节不怎么清晰,可要验证,正如道人所言:

  一刀落下,便见分晓!

  “如此,请前辈上路!”

  余慈再不多想,淡淡道一句:“请符诏!”

  仍在辇车上的两位神将,都步下车来,随后竟是又登上了斩龙台,不但没有受到压制,气机共鸣下,反而隐受加持,果然如余慈所想,都是掌刑神将出身。

  事实上,在这片“梦境”中,余慈一念,也等若是天意符诏,掌不掌刑,又有什么区别?

  两个神将一左一右,分别站在断龙石旁边,左边那位高举符诏,喝道:

  “符诏至,刀来!”

  斩龙台上,血光冲霄而起,而那道人则微微一笑,端端正正跪下,又伏在断龙石上,引颈赴死。

  只是他那一道水烟似的神光,依旧升腾,逼得血光煞气落不下来。

  余慈和赵相山,包括影鬼等合计了一下,可以确认,不是道人故意耍弄人玩儿,而是他要镇压体内魔头,已尽全力,神通自发,已经无力收敛。否则真有余力,这些年恐怕早已经自控斩龙台,加以了断。

  他问余慈“可斩得”,既是问心境,也是问神通法力。

  余慈定定看向台上,片刻,向道人稽礼,心念骤发,真文道韵,便在已为青质的符诏之下,层层绽开,形成一朵碗大青莲,飘飘然落下。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斩龙封神 碧血开道(三)

  斩龙台上的冲天血气,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符诏、青莲的质地,淡青的光泽,区隔了此外一切颜色。倒是与台上道人水烟似的神光,颇是契合。

  青莲飘落,就落在道人脑后神光之上,载浮载沉。

  说也奇怪,随青莲落下,道人脑后神光便是节节下挫,倒是青莲花瓣之上,渐渗水珠,愈发地莹洁明透,而符诏之上,真文道韵也是盘空流转,不只是向外投放,也随着流转,内敛收拢。

  收放之间,道人神光便被逐渐剥夺抽取,都化作“养份”,投入万古云霄所化的道境之中。

  到得最后,他脑后神光,只剩下微不可察的一丝,实际上,已经是完全不受道人控制,只是作为青莲寄托的根基留存。

  余慈等于是把青莲“种”在了道人的道基之上,以真文道韵的力量,强行将其镇压、收摄。

  漫长修行岁月,道基一朝易手,道人非但不怒,反而大见喜悦。虽还在断龙石上伏着,却是长笑道:

  “上清杨氏,有不肖后人如此,吾辈斩之,又迎起复之机,道灭而无愧矣。”

  应着他的话音,斩龙台龙影凄厉,仰天长嗥,冲天血气没有了压制,化为刀锋,又与断龙石上那一道深痕所透毫光相应,一落而下。

  杨氏道人头颅落地,断头处血液飞溅,初时其血如墨,挣扎化形,欲将复起,却一直被仍锁在道人胸腹间的血色锁链力量压制,又被符诏青光牢牢照住,栽种下来的青莲,更是化有“出污泥而不染”的清净法门。

  几下合在一处,使得那飞溅的墨血始终不能化出确切形状,也无法展现神通,一滴滴化烟泯灭,终至于无。

  余慈暂松口气,他种下青莲,决不是要夺人道基为己用,而是代替那位杨氏道人,镇压其中跃跃欲动的魔头。

  事实证明,他的神通使得恰如其分。

  不真正接触,余慈也很难想象,杨姓道人体内,竟然是“污浊”至此。

  至少有十道以上的凶横魔意盘踞其间,虽也有彼此吞噬对抗,却也是基本统合在一起,衍化天魔根本法,形成了几不可抵御的染化之力。

  余慈估计,就是寻常长生真人染上一丝,除了走火入魔,就是化为眷属。

  杨氏道人能以一己之力镇压多年,其玄门正宗修为,固然是到了余慈必须仰望的至境,也是如道人所言,利用了封神台的力量,扭曲时光长河,将此地的时间节点“锚”在了道人压制住所有魔意的那一刻。

  这正是光阴秘术,而且比之烛龙王暂时“扭曲折叠”虚空变化的天赋神通,更是远胜。

  余慈所见者,唯有当年曲无劫截取时间长河中某一节点,化为“灵纲剑图”之事,在精妙上可堪比拟。

  可要论所耗之巨,代价之大,依然是瞠乎其后。

  当然,这也是有封神台乃至于太霄神庭为后盾,才能做得出来。

  此时此刻,道人身殒斩龙台,通天法力都归入道境,封神台上的道法神通自然消减。

  余慈形神微震,分明又“听”到了时光长河的咆哮,这一处凝滞千百年的淤塞,转眼便给冲开,一切的一切,都在短暂的漩涡混乱之后,回归干流。

  余慈本就是“外来人”,又有自辟天地神通加持,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

  然而封神台上,修罗场似的惨景,却是在光阴乱流中,扭曲变化。

  虽然最终是要赶上时光长河的主干,但在短时间内,反倒出现了“回溯”的现象。

  余慈眼前光影迷离,恍惚中看到,那杨氏道人,身化清光,落在封神台上,身畔天魔、眷属疯狂围杀,都被他反手击灭,举手投足间,大小神通无穷无尽。

  其实余慈都看不清他的面目,因为魔影重重,再加上神通所化的冲天光芒遮蔽,只能从那始终不改的水烟神光上辨认出来。

  此时,杨氏道人分明已经身遭魔染,一边杀敌,一边还要自画符箓,通神变化,成就血色锁链,一根根穿胸透腹,自损修为,镇压体内魔意。

  而且,在他左手上,分明还提着一个人,不管形势如何艰难,都不曾放下。

  一看便知,那人也是身遭魔染,状况反复,一时狰狞挣扎,一时痛哭流涕。

  但不管怎样,杨氏道人都是无动于衷,就这么在封神台上,往复冲杀,直至将所提之人,扔在斩龙台上,唤起残缺龙影,化刀斩落,一击断头。

  是的,那就是余慈初见杨氏道人时,他脚边那颗。

  承启天那边,赵相山深吸口气:

  “杨端明!”

  “谁?”

  “最后一任紫微帝御。”

  余慈哑然,回头看封神台边缘,那颗依稀熟悉的头颅,不正是他从多位上清英灵记忆中看到的那个“罪魁祸首”吗?只是在此刻,随着光阴之力冲刷,那颗头颅正迅速**、化骨,终又成飞灰,再不见痕迹。

  余慈一回头的功夫,时光乱流已经渐渐平复,封神台上的魔头,也被杨氏道人杀尽,一时清净,终于显出他清朗面目。

  果然,与余慈最初所见大不相同,这次倒愈发眼熟了。

  余慈也看到杨氏道人,试图唤起斩龙台化刀斩落,却始终不能如愿,最后只有摇摇头,再施禁锢,镇压魔意,又走到台前,行步间已经变化面目……

  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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