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使得夏夫人原本与巫宝最是相宜的气机流转,也莫名出现了断层。
巫宝还好,毕竟品级摆在那里,再怎么被压制,基本的功能都还在,可夏夫人本人的大巫灵苑,则是玩具一般,被扭曲撕碎,即便是巫宝镇压,反噬之下,也受了伤。
夏夫人的实力在这边并不出挑,可她的见识还是一等一的。
特别是这种神通所依附的血脉,是巫门曾经拥有,却不幸断绝的;又在某种意义上,是近在咫尺偏偏有又触碰不到的。
故而,这一刻她脱口而出:“烛龙日月法!”
大笑声骤起,虽不比之前余慈惊天动地的声势,却也是风雷并发,动荡气血,使得这一方水域波纹横生,愈发地光线错杂。就在这纷乱的局面下,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大踏步走进夏夫人等人的视野,未等看个分明,已听那人笑道:
“百年前一别,夏夫人别来无恙乎?”
夏夫人按住心神动荡,低声道:
“烛龙王!”
大步走来的人影,身形之高大,远超人类极限,足有丈五,已是两个人的高度,身上还披了厚厚的甲胄,头面都给罩住,甲胄通体黑色又有晶体之质,仿佛从内到外都透出一种黑沉沉的“光色”,或许是这种“光色”影响,从夏夫人这边看,完全见不到来人的眼睛。
这位披甲巨人赤手空拳,但其本身的体型、披挂,看上去就是一具恐怖的武器。
在他身后,六头化形大妖跟随,其中也有个头比他还要巨大的,却自然而然地都失去了存在感,只作为陪衬存在。
事实上,在面对这人的时候,夏夫人心里都有了绝望之念。
因为,她面对的是湖底妖国的王者,从未对外表露过实力,却公认有地仙之能的“龙王”,在巫门称为“烛龙王”的。
此妖王继承的是上古烛龙血脉,传说中“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生来就有长生之资,血脉中自蕴无上神通,实力可谓深不可测。
从之前的形势看,湖底妖国确实与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但夏夫人还有着一些侥幸之心,想着“烛龙王”可能是到别处天域,去阻截其他人。
可认真想一想就知道,以对方如此针对性的手段,又怎么可能会将最强战力之一的烛龙王旁置呢?
渊虚天君究竟招惹的是怎样的对头啊!
被夏夫人埋怨的余慈,还在“长考”之中,对外界的变化仿佛全不知情,又似漠不关心,倒是来到近前的“烛龙王”,对一行人中唯一的旧识,颇有些想法:
“夏夫人,听说幽灿没死,你就急着给他戴绿帽子,大胆豪放,和我们妖族倒是衬得很,不如过来吧……你们巫门不是一直想着分出我这一系的血脉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当然,绝不会再给你勾搭别人的机会!”
烛龙王的笑声震耳欲聋,对自家的欲望毫不掩饰,很快,他的目标又换成了薛平治。其眼眸藏于甲胄阴影之中,看不出视线指向,然而薛平治身上气机纷乱,分明受了外在强压,抵挡得很是辛苦:
“这位就是平治元君吧,久仰大名,却缘吝一见。如今相逢,果然如罗刹所言,与我烛龙一脉极是相合,若元君答应,我可以许可你王后之位!”
薛平治一边平复气血,一边淡淡应道:“那位子我早坐腻了,况且这恶俗之辈,称孤道寡,怕不丢尽了巫门的脸。”
夏夫人凤眸生寒,冷声道:“不过一条看门狗,凭什么列入巫门法统?”
烛龙王又是哈哈大笑,并不生气,当然,就算他生气,别人也看不出来。
“好极,你们巫门如此,也怨不得我了!”
说罢,一步踏出,竺落皇笳天再次明暗交替,正是烛龙血脉神通作用,阴阳之气,为之错乱巅倒,能在这等神通之下,还能保持大半战力的,天下修士,万中无一。
薛平治腕上“两仪圈”无声滑落到掌心,在她侧前方,夏夫人面色沉寒,“莽苍紫印”微微颤动,全力抵御着烛龙王的神通。
烛龙王一步步迈过来,重靴与地面碰撞,发出铿锵之声,每一记都似敲在人的心头上。
在这时候,他还不忘转过话锋:“对了,这位……渊虚天君怎么不说话,之前不是向我叫阵来着,如今我来了,不妨好好聊一聊?”
余慈眼皮也不抬一下,心里倒是透亮:这位烛龙王,如此作态,恐怕不是对眼下这些“囊中之物”,而是针对真实之域中,激战的羽清玄等。
这家伙要比他粗鲁的模样诡诈多了,是一个可畏可怖的强敌。
但若真要选择,他还最希望挑这位!
对他来说,烛龙王再怎样强大,终究还在明处,最可怕还是那个一击不中,又不见踪影的天遁宗主诸阳。
诸阳本身的境界,也许没有到地仙一层,但其余一切标准都是够了,甚至还远远超过。
对他来说,烛龙王的强势,就是最好的掩护。
明里是龙王,暗地是诸阳,杀意虚实交映,形成这一个必杀之局。
而在法则层面,大黑天也杀上来了。
配合得真是巧妙!
很显然,大黑天佛母菩萨早有预谋,就等着这个机会——她或许不知道余慈心内虚空的玄妙,却一直在等待余慈深入牵连的“必然局面”。
身为重立上清的关键人物,余慈是不得不入局。
而一旦入局,当局者迷,深陷其中,扭曲的三方虚空法则体系,将最大限度削弱余慈在相关区域内的根本法则控制力,也等于半废掉了他在这其中的“掌生控死”之能。
大黑天佛母菩萨自然可以安然转生。
她还嫌不够安全,干脆就来釜底抽薪,请出了诸阳、烛龙王,只要击杀余慈,什么都将是水到渠成!
烛龙王放声大笑:“渊虚天君,醒来!”
脚下节奏骤然加快,连续三次踏步,一步就是丈余,急促的铿锵之音就像是鼓点,带起了狂风暴雨般的大势,而与之同时,虚空明暗连续交替,仿佛夜以继日,带出一道“光阴流转”的莫测意味。
正是在这奇妙的感觉中,一直“流动”的时光里,某一个片断,突兀地“折”了过去,这么一个断裂的“节点”,使得羽清玄的封禁如纸一般破碎,夏夫人的“莽苍紫印”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烛龙王身后,六头长生大妖呼啸声中,齐齐冲前,压入了余慈身外的防御圈。
也在这一刻,夏夫人也好,薛平治也好,都是微微恍惚,分明就是错过了关键的时机。
余慈心弦震荡:光阴秘术神通!
太虚法则之中,便有这一分支,然而世间难得,余慈还是首度得见。
隐约觉得,那烛龙王是以强横无比的实力,扭曲虚空,突出某一层面的变化特质,形成这样“折叠”一节的诡异效果。
具体如何,难以分明。
对如今情势而言,也无意义,因为就在防御圈破碎,六头长生大妖压入之时,诸阳杀意又现。
余慈眉心微痛,已是被杀意锁定、渗透,甚至已经受了暗伤。
他蓦地睁眼,不管法则层面大黑天佛母菩萨的强压,正要不顾一切反制。
六头大妖黑压压的身影之后,忽地有谁闷哼一声,一个极淡的影子斜飞出去,其上血液喷溅,但很快也似是飞虫乱影,消没不见,竟没有在周围留下任何痕迹。
但余慈已经看出,此人是被剑气贯穿,其气机变化——分明就是诸阳!
也在此刻,余慈身畔,忽有丝缕剑意鸣动,声势不大,然而层叠化染,虚实莫测,如天外楼阁,意象分明,偏偏缥缈难留。
与之相应,旁边人影向前,那是叶池……然而,身形、样貌、衣着,一步一变,不过三步,已经完全换了一人。
相较叶池,此人背影同样削瘦,只身形略高,也或许是她背脊格外挺直的缘故。一身月白襦裙,外披纱衣,在烛龙王的日月神通之下,也是明暗不定,像是夜间海面上起伏的柔光,光中生烟,缭绕周身,恍若飘带披帛,迎风欲起。
而当“飘带”拂过,围杀上来的六头大妖,都是惨哼暴退,有两个退到一半,已经仆倒在地,再起不能。
烛龙王的笑声戛然而止,脱口道:
“半山蜃楼……叶缤!”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绝剑断影 通天血途(中)
便在烛龙王尾音将尽之时,连斩两头大妖,‘逼’退四头,更重要是重创了诸阳的凛冽剑意,便在烟气中袅袅而散,那个清瘦的人影,停下脚步,正好走到夏夫人身前,挡在烛龙王正前方。
也在瞬间,已经加速踏步的烛龙王,巨大的身躯骤停,明暗交替,光阴流转的异象,也一发地消散。
在他脚前,正是他一个仆倒在地的手下,此时倒还是气息微微,可是,其数劫苦修出来的灵智,已经被一剑抹杀,便是活着,也是个“活死人”……或许称“活死妖”比较恰当,也就是《未来星宿劫经》的妙处,使得大妖神灭而人形犹在,没有现出本相。
“吹灯拔蜡,死得痛快。我这些孩儿们,‘蒙’叶岛主照顾了!”
闷沉的声音,像是从铁箱里发出来的,随后就又变成了高昂的笑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只鸟儿,可美得很哪!”
而在此刻,余慈的想法则是:
又玩这一手!
记得当年在东华山,叶缤就是玩了这一个“大变活人”的好戏,和自家徒儿互换身份,进了东华虚空,一剑重创太阿默,破了天劫魔劫,成就剑仙尊位。
十多年后的今天,同样的人、同样的路数,余慈就奇怪,他怎么还是一点儿警觉都没有呢?
此时,烛龙王的话锋再转:“不愧是叶岛主,这心机,这狠劲儿,当真是不让须眉……诸老弟,你在她手吃亏,也不枉了;中剑不死,更是大赚哪!”
隔了片刻,水波中有低哑的声音响起,应是诸阳无疑:
“让我一剑,还我一剑,她的狠劲儿和忍劲儿,我是一向佩服的。”
两人一唱一和,拿出的是攻心之术。也不怕浅白,这时候就应该是越直白越好。
明着赞叶缤,实际上是讥刺她明明就在薛平治身边,但在诸阳发第一剑的时候,却是全然无视,非要等到更好的机会才出手。
按照常理,叶缤完全可以说她没有反应过来,当然,最好的方式是根本不辩解,余慈也好、薛平治也罢,都是与她有交情的人,更懂得大局为重。
哪知,叶缤回答得好生坦然:
“最初平治元君重伤时,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以一剑破你的‘天遁杀法’。”
说着,她侧过脸,向薛平治处微一点头。
薛平治竟也微笑还礼,让人怀疑,是不是早有默契。
余慈却知,不是这样的。之前,薛平治完全不知叶缤就在身边,叶缤也确实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不但是因为不是最好的时机,也是确认这一击不会致命。
叶缤发剑之时,余慈就在旁边,此时琢磨她发剑的时机,便感觉着,这位叶岛主的剑意,倒与他生死一线的剑意有点儿像,都是险峻凌厉到了极致。
为了捕捉最好的战机,完全可以“交换”一定的代价。
但最让人凛然的,是她“理所当然”的气度,不管是此时的薛平治,还是之前的余慈,对明显违逆了常理的做法,都没有正常的反应,只觉得她就该如此,或者是干脆视而不见。
这种直指人心,真幻莫测的法门,就是比之罗刹鬼王,也不差了。
余慈蓦然醒觉,自叶缤现身以来,他一直就被其剑意中吞吐变化的节奏牵动。
事实上也不只是他,当叶缤现身,自然成为当前的焦点,此间所有人的心绪起落,都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
烛龙王和诸阳应该也是察觉到了这种情况,不断争抢主动。
然而,叶缤依旧稳稳控制着她的节奏,平平淡淡道:“诸宗主的天遁杀法,已经是古今独步,当年我在半山岛,祖父闭关。以我之力,挡得住东海百万妖众,各方‘奸’邪,唯独挡不住你。”
诸阳的话音缥缈,似乎时刻变化位置,但比之最初时的来无影去无踪,却已经有迹可循。他依旧低哑着嗓子,笑道:
“七代步影之死,你们叶家难脱干系。难得等到叶半山被造化所败,净身出户,怎会放过?不过你也当真能做得出,一看势头不对,就贴上了罗刹鬼王,好得很,好得很!”
叶缤语气不变:“如今我与罗刹反目,祖父出关,你倒摇身一变,成了罗刹座下走狗……”
她话音一顿:“今日正好,以牙还牙!”
“天赐良机,先让你叶家绝后!”
两位纯顶剑修话音几乎同步,如宝剑交击,对穿而过,实际上虚空各个层面,也确实有剑意吞吐、流变,两人已经再度交手,都是“大真幻剑意”的格局,出没无定,无形无影,凶险万端。
刚刚完全被排斥在外的烛龙王,也不是摆设,一抬手,剩下的四名手下先结了阵,他则重新迈步,一步步走上前来。
正面攻坚,有谁能比得过他这上古大妖血脉嫡裔?
这就等于是两位地仙大能的合击,偏在此时,叶缤半侧过脸来,似乎是看向他,却只给余慈见到她半边玉泽光透的面颊。
“还好吗?”
余慈还在琢磨刚刚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闻言脱口道:
“还好……叶仙子这些年来一向可好?”
叶缤‘唇’角微抿,浅浅的笑弧,却又很是生动:“托你的福……如今状态还好?”
这时余慈才明白过来,人家是问他现在的身体状态。
吞了太霄神庭核心,余慈的面皮厚度似乎也相应增长,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大黑天佛母菩萨又一波攻势到来,他闷哼一声,在法则层面勉力挡下,却也只好是苦笑:
“不算太好。”
他现在的状态很复杂,意识层面,几乎与太霄神庭同化;实体层面,还是原来模样,但心内虚空“蛇吞象”的局面反馈回来,对形骸的压力还是极其沉重的,至少已经超出了一个长生真人的身体极限。
能撑到这时候,也是上清体系加持,是心内虚空将太霄神庭核心区的精纯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回,才勉强维持。
余慈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动用本体作战,只能拿出保守的答案。
便是这几句寒喧的功夫,虚空各处,不知剑意几度交错,烛龙王则已经进入了十丈的极限距离。
不过,叶缤也没有回头的意思,仍问道:
“天君‘欲’往何去去?”
“……往北。”
如果要离开,自然是往北。
余慈等人所在的地方,是南方八天中的竺落皇笳天,北边自然就是太霄神庭核心区,目前他只是撒网般,将心内虚空远远投放到中枢之外,本体还没有到那里。
若能抵达,使本体处在心内虚空的保护之下,又能真正调理太霄神庭的核心区域,借助那边的封禁之力,情况自然不同。
要知太霄神庭有很多时候都没有地仙坐镇,照样镇压北地,其中自有玄妙,余慈绝不能放过。
“那就去吧。”
叶缤终于是侧过身,视线移过来,微微一笑:“我为天君断后。”
也是在此刻,时刻多年之后,余慈再次对上了那湖水般平和温润,又隐隐波荡着寒锋剑芒的眼眸。
那个傻愣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