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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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8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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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多罗深深戒备,在他这个层次,便知一切事情到了极深,便是极透,不会受所谓的“局限”和“影响”。

  看杨朱此间的神态,就不要指望别的。

  而纯论实力的话,杨朱虽是后进的大劫法宗师,可在北地魔劫时的表现,实在太过惊人,具多罗虽有同伴在旁,也无把握。尤其还要注意的是,百战真君此时重伤未愈,面对梁建那样平庸的长生真人,自然怎么打怎么有,可对上杨朱,则是大大不妙。

  为此,具多罗又要多说两句:“杨宗主确实坦荡,不过……甘诗真,还有你那些同门、师长、晚辈,真的知道你这副面目吗?”

  杨朱没有回答,只是发力,无声无息,已经濒临极限的天域梭彻底崩碎,四人同时滑落虚空,视野陡然开阔,魔潮就在脚下,远方,甘诗真的那层灵光还在,移动速度却是降下来。

  具多罗瞥去一眼,赞叹道:“真是不错,心头插入定心簪,却能控制得如此精微准确,这样的人才,亏得你能狠心使唤。我听老祖讲,杨宗主受无量魔躯所染,时灵时昧,醒时还是玄师儒宗,昏时就是一代魔头,你们四明宗,有一大半就是毁在你手中,有没有这回事?”

  看具多罗以言语乱杨朱心神,百战真君和天鹰上人都死盯着,探查其破绽。

  哪知,杨朱只是摇摇头:“好慢!我专门过来,是要与你们的老祖照个面,看看这些年,究竟是哪个,在北地兴风作浪。如今怎么又不见影儿,难道还要我亲往华阳窟去寻他吗?”

  具多罗三人交换了个眼色,意外杨朱知道得不少,难不成,是当日与渊虚天君等三方大战,露了什么破绽?

  转过几个念头,具多罗呵呵一笑:“老祖是怎么个想法,我们是不知道的。不过,若杨宗主当真登门,想来老祖也会好好招待……”

  话音未落,魔潮中陡然再起动荡,有一股汹涌的暗流,突然自魔潮深处拔出,卷起不知几万魔头,腾跃如龙,依稀化形,又狰狞可怖,张牙舞爪,扑向甘诗真所在。

  看起来应该是魔潮中的天外劫魔之属,终于发力。

  而观其法度,势必又有真人级数的天魔眷属居中导引。

  亿万天魔固然是主干,这两类才是杀伐时的尖刀,如此冲击,就是劫法宗师在此,也要暂避其锋。

  然而,看上去娇怯柔弱的甘诗真,却不闪不避,反而迎着魔龙凶爪利齿,对冲而上。

  四明宗的法门不以声色为能事,甘诗真身外,除一层薄薄灵光之外,再无其他耀眼之处,甚至于手上所持的“荡魔神锋”,都光华内敛,在声势煊赫的魔龙之前,便如蚊蚁,完全不成比例。

  可两边真正撞上,却仿佛是烧红的利刃切入油脂,甘诗真势如破竹,一路突至魔龙中段,两个照面,便斩杀一个真人级数的天魔眷属,重创两头天外劫魔,再反切出去。

  张牙舞爪的魔龙当即崩溃,聚合在周围的天魔本来要借其声势搭建起妄境,也受到反噬冲击,立时崩盘,死伤无数。

  具多罗还好,天鹰上人和百战真君虽是成名已久的凶人,看到此情此景,也是皱眉,心生忌惮。

  没想到,甘诗真除了韧性,短时的爆发力,也如此惊人。

  虽然肯定是有定心簪及荡魔神锋的加持,可问题是,能够以重伤之身,驾驭这两样至宝,又岂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便在他们计算甘诗真战力之时,杨朱悠然开口:

  “刚刚你问我,我这副面目,宗门中人可知晓。答案是,除了诗真以外,知道的,都已经殒身在魔劫之中。她能留下,不是幸运,也不是什么情份,一来,是颜宗主临终前传下了定心簪;二来是她明义知节,能驾驭此等至宝;三来便是通达事理,至少懂得叫我一声宗主,知道我这些年的苦心……”

  听到最后,具多罗眉头一跳,敏锐发现,杨朱的言辞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心之簪 抵天之剑(下)

  侧后方,百战真君咧开嘴角:“就是说,将她处理掉,你就是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了?”

  杨朱竟不否认:“当年上清覆灭时,不知谁与我是一样想法?”

  具多罗等人都有强烈的感觉,杨朱这话,不是对在场的任何一人讲的,也不是在自问自答,而是对着虚空深处,某个存在,表达他的态度。

  围着他的三人又交换个眼色,齐齐沉默下去。

  到这种时候,如何处置,已经不需要他们越俎代庖了。

  果不其然,沉默还没有彻底蔓延开来,虚空中忽有人低声一叹:

  “小杨君之言,深得我心。”

  这是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具多罗三人闻言,都是肃立:“老祖!”

  杨朱缓缓回头,看幽暗虚空深处,有一人影渐从黑暗中凸出来。其黑袍长衫,头发结髻,以玉簪绾束,肤质白净,几如玉色,颔下微须,使本来过份年轻的面容,多了些成熟洒然的风姿。

  两人神情都还算平静,然而视线交击,具多罗三人便发现,两边眼神出奇地相似,都是双眸幽深,不见其底,又似有无底的漩涡,深藏在中。

  最终,是杨朱打破了愈显诡异的气氛,他纵声长笑:

  “谢康令,你也有今日!”

  “小杨君,你我彼此彼此。”

  杨朱笑声倏停,回手指向自己:“你在和我说话?”

  “……”

  杨朱不像之前那么狂放恣意,然而语调诡谲,嘲弄之意,便是傻子都听得出。

  “从上一劫起,谢康令压得北地三湖万千英才抬不起头,我杨朱也在其中,再怎么抬不起头,也要诚心实意,叫一声‘康令兄’,其风标姿仪,我记得清清楚楚,可没这么鬼里鬼气……更不会这样鬼话连篇!

  “若真是康令兄,不管变成怎样,都值得我一礼。可就凭这具行尸走肉,也想与我相提并论?这位老祖,杨朱远程而来,可不是与你逗趣的!”

  杨朱之言,使得具多罗等人都激起了杀意,然而他毫不在意,视线再由“谢康令”身上扫过,却又长声磋吁;

  “惜哉,康令兄!堂堂上清英才,只余这副躯壳,为魔头寄生之所……倘若内魔不生,何至于此?”

  这次,对面很识趣地没再多言。

  杨朱倒是主动攀谈起来:“洗玉盟中向有传言,道是上清魔劫,虽起于当时上清的紫微帝御,然而若非谢康令进逼之势太急,那位也不至于滥用心魔精进法,以至于此……有今日局面,我倒想问这位‘老祖’,这是否便是你设的局呢?”

  “谢康令”微抚短须,平和回应:“何以见得?”

  “以康令兄之聪慧,事后必有所见;以康令兄之自傲,必至乎自责。由此心生裂隙,为尔辈所称,此即谓局。”

  “谢康令”微微一笑,依旧风仪不俗:“小杨君想太多了。”

  杨朱同样微笑:“自我遭魔染以来,比照上清、四明宗门之变,对人心鬼蜮想得就多了些。康令兄天纵之才,同辈之中,几无抗手,便是老一辈的劫法宗师,能压过他的也没几个。至于更强的人物,自恃身份,也不会与后辈为难。

  “可那些年,偏有一人,以其称尊做祖的身份,屡与康令兄交锋,几度败之,而不下杀手,还对外赞叹,做惺惺相惜之状,几传为佳话,将康令兄的地位一推再推,一举再举,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几有与葛祖师相提并论之势……如今思来,康令兄当时心态,不知如何?”

  “谢康令”长声一叹:“道化天真难为喻,万古云霄一羽毛。谢康令虽是万年罕见的天才,可与葛祖比较,焉有是理?若真如此,又岂会有今日?”

  见“谢康令”终于口风松开,杨朱森然一笑:

  “不错,但也可笑——若康令兄真是那种自欺欺人之辈,或许也没什么;偏偏他外宽内严,性子高傲,为了配上远过其实的名声,也为了洗刷被某人屡次戏‘弄’的耻辱,自然是锐意精进。

  “他一门心思求进,对的本是外敌,而然上清宗却有人坐立不安。是了,便是当年的紫微帝御。其时也,紫微帝御向与朱太乙不睦,因其统属之故,多与朱太乙为难,而在他想来,谢康令若夺其位,可安其师、树其威,得其名……

  “而天垣本命金符一脉,虽非存神之术,却星域相合,尤其谢康令移宫归垣之后,定的便是紫微之位。让紫微帝御心下不安,又耽于物议,终于是糊涂了心思,用上心魔精进法,一步错,步步错。诸天神明,由此魔染,鼎盛上清,由此崩盘。

  “细究来,某人没有在紫微帝御上动任何手脚,却是步步紧‘逼’,层层传导,终至魔劫大起,北地乱离。若非黄泉夫人横空出世,搅得魔门内乱,某人登高一呼,或许真能席卷北地,将沧江以北,尽化魔国。

  “可惜啊,有了黄泉夫人,首倡之功,却成了宗门四分五裂的肇端……极祖,你设局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沧江北地,尽化魔国,这种场面,我是没想过的。”

  此时此刻,“谢康令”笑容不改,然而口中吐露的言语,却已经是有默认之意。

  “真界本身,不过是巫神的实验品,然而佛祖道德点化灵昧,又引来魔主垂顾,使得这片世界,生出种种不可思议之成就,这方是价值所在……

  “真界于我如粪土,然而真界生灵所创的种种妙法、体系,却是璀璨夺目,不可不加以收藏、参悟。便如贵宗的大威仪玄天正气,立于儒法,用于玄宗,别具一格。当年也是这样,上清太霄神庭、三十六天,实是不可思议的成就,若能夺下来,应该更是爽利。”

  杨朱大笑:“肯定是在华阳窟呆久了,极祖你窝折了宗师气魄。何必找理由?魔染之后,我便发现,尔等魔门之士,何其可怜。”

  “哦?怎么讲?”

  “天魔本无灵昧,他化以得之,如此特质,注定了其体系的根本,不在于灵昧,而在于超拔。换句话说,无尽星空深处那位,从来不曾为你我这般的生灵,专门设立过什么根本法门,或许他那个体系,根本就不支持。以至于魔门强人,到最后竟然沦落到和天魔争抢地盘。所以才争先恐后,要跳出来……”

  “谢康令”缓缓点头:“杨宗主兼通多家,见识自与他人不同。”

  “不敢当,只是觉得,如极祖这般,进无可进之强者,要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他化个人已不可能,他化一个体系倒还差不多!夺去上清搭建起的体系,借玄门法统,另辟出一条路来……这是极祖的想法吧?为此,毁掉一个上清宗,败坏了北地三湖,也不算什么。”

  “谢康令”又摇头:“上清之灭,北地之乱,也不是我一人所为。”

  杨朱却是附和道:“不错,这一点,极祖之言,才真是深得我心。若非上清宗存神、符箓两边早存裂痕,若非洗玉盟内部僵化蠢笨,若非各方势力推波助澜,也不至于如此。四明宗之乱,依稀仿佛……然而,圣人有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极祖之谋,必是担了因果!”

  “可惜有因无果。”

  “谢康令”伸手,轻敲自己的额头:“这等乱局,已非我所能控制,本来想借这人,进入太霄神庭,夺得紫微帝御之位,可蹉跎多年,总有一层障碍逾越不过去。

  “直到近年来见了杨宗主,感觉两边情形有些相似,彼此参照,方有所得——本来是读一读贵宗的渡劫秘法,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门道,但既然杨宗主亲身而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日后,咱们要好好交流!”

  话音落下,“谢康令”眼眸深处,有别的颜色蔓延开来,仿佛极地冰窟中,光线折射的幽蓝,层层叠加。

  虚空还是那虚空,却隐然有冰裂之声——不是确有其音,而是在灵觉层面上的感应。

  在杨朱这个层次,才能发觉,“上冻”的是在法则层面。

  极祖,冰雪魔宫之主,北地魔门自在天魔级数的大能,在元始魔宗分裂之前,论及魔门强人,永远都会排在前三,就是算上无量虚空神主、大梵妖王也一样!

  就算魔门分裂之后,多年来潜隐不出,其自创的“冻寂魔国”,也是魔门唯一一个,横跨炼体、魔念、魔主三类法门体系的旷世之作。

  杨朱哑然失笑:“极祖如此发力,是不准备再遮掩了吗?”

  极祖答非所问:“若论封禁之术,太玄称尊,我甘落第二,但不是输在封禁本身,而是灵昧修持所不及也。哪知太玄不出面,她那徒儿却又翻上来……老祖我终究还留了些胜负心,便请杨宗主品鉴,两边孰高孰低?”

  杨朱环目四顾,看法则层面上不可思议的动静变化,忽尔又是一笑:

  “正好,最近我也修持了一种法门,略有小成,只等开锋示人……也请极祖品鉴!”

  杨朱与“谢康令”的眼神再次交击,再一转眼,杨朱的身形仿佛泡沫般虚化,同时却有锋锐至极的剑意,从身中迸发出来!

  第一百四十章 战场置换 釜底抽薪(一)

  剑意方出,具多罗等人便感觉触肤生寒,包围的圈子不自觉又散开一些。

  见杨朱如此,“谢康令”多少有些意外,眼睛微眯,幽蓝寒芒从眼缝里透出来,直抵剑意最微妙处,细究法理。

  不论佛国、玄门、儒宗、旁门,世间修士总爱用剑,也是有理由的:

  一方面,确实是剑器犀利,多劫以降,衍化无数妙法,是最得力的攻伐手段之一。

  另一方面,则是真界用剑心法则大都指向灵昧——但凡生灵,在剑道上有所成就,悟得剑意,本质上都是“人之灵昧”的衍化,不是剑修独有。也因此辅修剑技,是公认的“明心见性”的捷径,以此筑起根基、拔升境界,多见奇效。

  此中涉及到天人九法的概念,后辈小子不知其妙,宗门前辈却是知道的,宗门前辈不知道,外宗的高人总是知道的,故而一代代传下来,蔚然成风。

  四明宗儒玄双绝,剑技别有一功,但杨朱在剑技上的本事,并不出众,至少名头不响。

  根据极祖的了解,杨朱是在魔染之后,才真正在剑技上用心,当时玄黄杀剑之事初起时,正是他以荡魔神锋亮相,已颇有法度。而当时荡魔神锋尚无感于其入魔之实,可见控制得力。

  如今,杨朱将荡魔神锋转赠给甘诗真,别的不说,魔染程度想来已经到了压制不住的地步。

  可是,他修的这门剑技,依旧了不得。

  “冰寂魔国”封锁虚空,天地法则演化,滞涩难通,要的是让人无有法则凭依,或干脆被其中魔意所染。

  可杨朱剑意所出,虽含而未发,却对几乎一切的法则限制,都视若无睹,灵动矫健,变化自生。

  这就是剑修最恼人之处。

  到了长生境界,逐一斩去天之三法束缚,后随境界提升,不论阴阳,不惑真幻,不惧生死,但凡是灵明在,则锋锐无匹,一剑斩去,什么封禁都阻挡不住。

  此时的杨朱,就展现出了这种征兆。

  极祖一直在观察,并不准备立刻出手。

  手下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用在这种时候吗?

  具多罗三人,都是劫法宗师级数,重伤未愈的百战真君稍弱一些,但三人共事多年,这段时间也联手逃脱追杀,默契早培养出来。

  要说百战真君是最擅长正面攻坚的,可此时有伤在身,也只有天鹰上人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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