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有三个共同点:是女非男、灵性不俗、寿数不永。
而在黄泉夫人的调查中,她也现,同时代的一批同门里,类似的也有十多人,只不过在黄泉夫人成为主祭后不久,便失去了这份感应,也有的干脆就出了“意外”,湮灭在人世中。
这哪是什么契合,分明就是有人在通过照神铜鉴,在“挑挑拣拣”!
此时此刻,余慈明白,他终于抓到了最关键的证据。
那家伙……按照前面的推断,是照神铜鉴的器灵吗?
答案多少有点儿出乎意料。
算是,但又不是。
照神铜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法器法宝,尤其是元始魔主留痕之后,更不算。
它是无量虚空神主神通根基的显化,同样是元始魔主展现其威仪的祭器,两位大能的意志在其中交汇,没有任何器灵能在这种环境下诞生并成长。
但随着无量虚空神主起了别样心思,缓慢而坚定地改易自家道基根本,回避元始魔主的法理道统,中古时代以来,都极少再通过照神铜鉴与元始魔主交流了。
照神铜鉴得到了难得的机遇,在以万年计的漫长岁月里,经过魔门修士一代又一代的祭炼、祭祀,灵性的光芒还是开始在其中闪耀。
然而,无量虚空神主也好,元始魔主也罢,他们的意念烙印何其深刻?
究其根底,都是远远出了照神铜鉴本身所能承载的极限。
再加上自照神铜鉴成形以来,百千世代轮回,拥有着以亿万计的被魔染的对象。其所共聚而成的意念片断,在镜中盘转汇聚,浑茫如海,这是灵性诞生的好环境,同样也拥有着可怕的毁灭性力量。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照神铜鉴的灵性生成,但也很快变得浑浊不堪,再没有形成真正器灵的可能。
可它的力量,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祭祀中,在历代修士层层祭炼下,不断壮大。
与其说是器灵,不如说是在照神铜鉴这个特殊的“容器”中,成长起来的畸形怪物。
是元始魔主、无量虚空神主,历代魔门强者、还有亿万遭遇魔染的修士投射意念的集合。
依靠着一颗浑浊的灵性核心,硬生生用庞杂的意念和高层次的力量堆积拼凑起来,最终生成了这样一个幽灵或影子似的怪物。
说是怪物,其实硬要分类的话,也能找到去处。那便是血狱鬼府中的妖魔。
那些妖魔都是集天地戾气而生,是负面元素的集合体,因特殊的虚空世界环境而化生出来。
相比之下,镜中怪物的根基还要远远胜过,但本质没有差别。
说白了,就是庞杂混乱的法则衍生品。
若没有别的特殊机缘,也就是这样了。
其下限大约就是血狱鬼府中那些浑浑噩噩的低等妖魔,比野兽都不如;
其上限也就是第二个浑蒙太古。空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只凭着莫名其妙的本能过一辈子。
可它终究有几分运道。
它有着照神铜鉴本身“映照大千”的特质,更随照神铜鉴魔染四方,并时刻在《自在天魔摄魂经》的熏陶下,感通世情。天性中便有一份模仿能力,即使灵性本质混浊,倒也可以像模像样地思考。
无量虚空神主在时,它隐匿得很好,甚至懂得利用元始魔主意念留痕为掩护,瞒过无量的注意。
正是这样“天生”的狡猾,给了它一份巨大的机缘。
三劫之前,无量虚空神主与陆沉大战,身受难以逆转的重创,连真形法体都毁掉,可以说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痛的失败。偏在不久之后,一直藏身在剑园深处的曲无劫,在剑辟虚空之时“出了岔子”,形神同遭“重创”,给出了数劫以来,最为有利的魔染时机。
正谋求迅恢复的无量虚空神主,禁不起这样的诱惑。
然而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一个陷阱。
为了达到最好的魔染效果,无量虚空神主动用了照神铜鉴,全力施展《自在天魔摄魂经》,却终究抵不过曲无劫自污剑种的决绝意志,反被夺舍,鸠占鹊巢。
这一场事关魔染与夺舍的惨烈战役中,其实没有胜利者。
无量虚空神主不必说,就是曲无劫,难道就真的会为胜利而欢呼吗?
若强说有,便只是“镜中怪物”一个。
在无量被曲无劫夺舍的的最后时刻,还想着东山再起,湮灭了本体绝大部分记忆,以备后手。然而曲无劫剑意所至,斩灭一切灵性,终究是灭杀了所有可能。
倒是这一位,在与无量虚空神主短暂的接触中,得知了碧落天阙的存在,待曲无劫……或曰曲无量消化适应夺舍后的变化之际,强行甩脱了照神铜鉴的束缚,奔入碧落天阙。
在那里,它吞噬了无量虚空神主留在碧落天阙的部分关键记忆,借此摄入了六道轮回的根本真意,收服了十方慈光佛的魔灵,成为了那里的新主人。
正如前所述,镜中怪物的灵性昏昧,是一个极为致命的缺限。
按照余慈的理解,这应是色彩太过绚烂,反而没有了特质,更像是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拥有着成千上万的破碎人格。
它急需澄净灵性,或者寻找一个“替代品”。
可惜,无量虚空神主留下的记忆,就像黄泉夫人所拥有的一般,是纯粹的映照影像,理解困难,也不可能再找到属于无量虚空神主的核心灵性。
这期间,它也做过一些努力,选取了三个最具代表性的人格,作为核心:
即其本来的混沌状态,百川归海,以为接引;
借鉴自无量的天魔虚空神通,以为精粹。
最后就是佛门的轮回之力,以为脱。
不得不说,这种思路还算可以,却因为三个“人格”各有严重缺限,它依然无法摆脱那种“拙劣的模仿”,立下三尊教,也做得很一般。
直到它遇上了罗刹鬼王。
黄泉夫人的记忆中,有她与“镜中怪物”的沟通,有相关的解析推断,却没有能够分析出罗刹鬼王是怎么插手、怎样沟通的。
只知道不久之后,“镜中怪物”从北荒移到了西南。摇身一变,成就了大黑天佛母菩萨。
再后来,通过罗刹鬼王的指点,大黑天佛母菩萨最终选择了以六道轮回为道基,借鉴佛理,勘透生死法则,统驭复杂混沌的本性,形成过去、现在、未来的“三际”法相,一举成就神主之尊。
可是,这种做法,依然无法摆脱其最核心的缺限:
先天受污的灵性之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芽、抽枝、开花、结果!
正因为这样,大黑天佛母菩萨始终没有放弃在魔门的根基。
它盯上了照神铜鉴的主祭,因为那或许是最接近它根本灵性的选择。
如果能完成“置换”,自然是最理想不过的选择。
从梅魔君以下,历经三代,最近的目标就是黄泉夫人。
第一百一十章 镜中缘起 短兵相接(下)
余慈静静观看条黄泉夫人理清晰的记忆链条,心有感触。
选中黄泉夫人,是大黑天佛母菩萨的幸运,也是不幸。
其幸运之处在于,黄泉夫人的天赋禀性,凡拔俗,历代罕有,用处极大,纯以现实需求论,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不幸之处在于,黄泉夫人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冷静坚定,智深如海,早早就察觉出问题,并在不动声色间,做出针对性布置。
直到余慈看到她完整的记忆和思路,才明白过来,像进入黄泉秘府、神游碧落天阙等事,固然是大黑天佛母菩萨一直诱导她前往,但她也是早做了充分的准备。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演了一出“欲取先予”的好戏。
在黄泉秘府之行前,黄泉夫人便精修天魔裂魂分身之术,故而在面对十方慈光佛魔灵之时,被斩下一缕分神,依然能够脱身。而且,正是那缕分神,让灵性浑浊的大黑天佛母菩萨如获至宝,闭关深研,换来十余年的喘息之机。
但最让余慈佩服的,是黄泉夫人在这般危机丛生的环境下,依旧安步当车,从容不迫。不但消解了大黑天佛母菩萨咄咄逼人之势,甚至是借了把力,借十方慈光佛魔灵的手,重创她自己的道基——
这事儿听起来无比荒谬,但事实就是,黄泉夫人正是借着道基重创的“机会”,通过“无别有情之心”的观照和统驭,将自身情绪思维彻底抽离出来,跳出了天魔法理的局限,另辟蹊径,自成世界,形成一颗“真种子”,并由此早早登入真实之域。
之所以如此做法,正是因为她以敏锐的感知、前的见识,早早便现了天魔一族乃至于魔门修行的先天缺陷,也通过照神铜鉴进行祭礼的时机,确认了“无量虚空神主”,已非前身。
为何会有这等惊天巨变?
在黄泉夫人看来,实是天魔前路已断,一干人等均要打破桎梏,意图抽身之故。
黄泉夫人自不会立于危墙之下。
她顺着无量虚空神主这条线索,找到了新的机缘。选择在元始魔宗行将分裂之前,结交陆沉,为其疗治无量虚空神主带来的暗伤,也刻意奉迎,最终结成夫妇,并立刻叛出魔门,最终借陆沉之力,轰破照神铜鉴。
正是通过这一过程,她与大黑天佛母菩萨彻底切割,并将身上已经濒临崩溃的魔门道基扫荡干净,斩去束缚。
便从那一刻起,黄泉夫人“真种”大成,虽是极微之一点,却内蕴宇宙根本法理,只要有一个恰当的机会,便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虽然摧毁道基给她带来了严重的影响,但对黄泉夫人来讲,一切是值得的。
层次境界摆在那里,就算她以弱质之躯,照样可以呼风唤雨。
“真种”大成,更使她具备了最具价值“退路”——投胎转世也好、寄生夺舍也罢,甚至更狠一点儿,径直去“合道”,都有一定的优势。
黄泉夫人的作为,一步步清晰明白,不敢说算无遗策,却也是有条不紊,谋算应变都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味道。
余慈确实是非常佩服没错,可是要让他真正去“敬佩”,却也不能。
越是深入了解,越觉得这女人还是让人心底生寒,
余慈一路看到陆沉与黄泉夫人同归东华山。可他们没有选择做一对神仙眷侣,双宿双飞,而是都带着野心,研究如何打破真界束缚,实现无所拘束的自由之身。
陆沉要从自身做起,将天人九法运化到极致,抗击一界,强行挣脱,近于合道,却更加堂皇大气,相应的,难度也更高。
黄泉夫人则要从外部世界的结构改起,彻底改变真界法则面貌,趁机脱离。
两人固然有分歧,却是一内一外,没有什么实际冲突,互不干扰。
然而,黄泉夫人要改变真界面貌,势必旁涉多门,也是在这种研究过程中,她“无别有情”——而在实际意义上,则是“冷酷无情”的一面,彻底显露。
最初,她以东华虚空为试验品,调整天地变异后的合理结构;又在教习、婢仆身上做文章,令其与虚空变异相适应;
她用自家女儿为试验品,教授天魔裂魂分身,模拟操纵情绪、人格;
也用陆沉为试验品,探究真界天人九法的局限,比较与宇宙真实的差异;
最不可思议的是,因为陆沉是真界中运使天人九法的巅峰,出黄泉夫人的观照极限,为此她竟然重新接触元始魔主,学习借鉴其成果,再用于陆沉身上,使得陆沉渐有被元始魔主染化的趋势。
陆沉对她的所作所为,终于是受够了,与之彻底决裂,并将她禁锢,幽禁在心庐之中。
然而,陆沉终究还是迟一步,他封得住黄泉夫人,却封不掉元始魔主的勾连,魔染情况渐重。他是决绝之人,毅然奔赴域外,决死一战,此后的结局,便是天下人所知的那个。
这期间,黄泉夫人起到的作用,令余慈这外人看了,也要为之齿冷。
也许“无别有情之心”下的黄泉夫人,那浅浅的“情意”,容不下善恶是非,可连亲疏远近也容不得吗?
事实证明,还真容不下!
唔,等等……好像有哪儿不对?
余慈再次心血来潮,这次要比上回更清晰一些。
刚刚走马观花看黄泉夫人的记忆,似乎错过了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也没有困扰他太久,稍稍检视,他就现了源头所在。
陆沉的封禁。
能够将黄泉夫人困锁的手法,自然非同小可,余慈虽然通过他独有的手段将其破解,可是坦白讲,只能算是取巧,也是完全不把黄泉夫人当人看,才敢这么做法。
真正的封禁可不是这么解的。
当然,余慈也不认为,陆沉会给旁人留下解开封禁的机会。
他在黄泉夫人的记忆中看到了陆沉封禁的全貌。
除了他已经分析并破解的拳意生机连锁压制以外,陆沉还在黄泉夫人的形骸之上,做了封锁,使之成为圈禁黄泉夫人的另一重桎梏,也是封闭内外信息互通的屏障。
余慈怀疑,这是陆沉专门针对黄泉夫人天魔裂魂分身而做的防备。
当此封禁完成,黄泉夫人便可算是真正地“与世隔绝”,其一切信息和痕迹,就在世间彻底消失了。
世间任何锁魂搜神、天机神算类的法门,在陆沉的封禁之下,都再不会有任何作用。
客观上,大黑天也好,罗刹鬼王也好,都失去了黄泉夫人的踪迹,永远无法通过任何方式锁定她的位置。黄泉夫人在接下来这些年里,能够以纤纤弱质,神出鬼没,多赖于此。
可是,就在刚刚,余慈灭杀了黄泉夫人的的肉身,屏障已经打破。
只这样还不算,黄泉夫人惯常封闭的“真种”也被他威胁着撬开,与记忆交融。
要知道,此时这巨量的思维记忆中,可不同于先前“客观”的观照中讳莫如深,而是充满了大黑天佛母菩萨的信息以及与之相关的黄泉夫人犀利的思辨。
更要命的是,在此移转灵枢之际,生死法则正与之密切接触,挥作用。
生死法则的另一端是哪个?
不好!
余慈总算醒悟过来,如此作法,岂不是等于给对方帮忙搜索黄泉夫人所在,并锁定目标?
这样强烈的针对性信息,对于修持“神主之道”的大能而言,简直就是在它耳边大声招呼:
老子在这儿,有种你来啊!
他再想调整,又哪能够?
时间也许有一个间隔,也许没有。
虚空中,无形之弦震动,生死玄机摆荡,独有的信息穿透层层虚空,渗入此间,还原成一个明确的信息:
找到了。
大黑天佛母菩萨!
余慈的心内虚空,本是极其私密之所在,一应外人神意、法力都难涉透,可是大黑天佛母菩萨同样是掌控生死法则的大能,又同样是走的“神主之道”,通过这个渠道,如果再有明确的信息导向,内外远近,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这一刻,不管是余慈,还是大黑天佛母菩萨,都感受到了彼此实质性的威胁。
还是那句话,法则很宽,也能很窄。
就算早早就是对头,就算早就明确了这个问题,但任何理论上的推衍,都比不过这一刹那的真实感触。
双方都最担心的情况,倏乎间已经变成现实。
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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