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华夫人是不是又想施展这门手段,这回,已经不满足于海商会了吗?
若真如此……
飞舟越过湖面,向莲花池方向高速移动。
此时距离洗玉盟告知的时间,也有小半个时辰过去。相应的情报正不断汇总,敖洋、敖休手边都有一份,各看各的。
不过很快,两人的脸色都是一发地难看起来。
“娘的,这是叫咱们跑腿儿来了!”
下了飞舟,敖休迎面就撞上寒竹神君的冷脸。面对这位成名已经的大劫法宗师,他还真没胆表示不满,至于已经诅咒了一路的渊虚天君……
算了吧,看如今这形势,恐怕寒竹神君都要好好侍候着。
这时候,观之生厌的“六叔祖”,反倒是唯一能允许他发泄的人了。
敖洋面色如铁,僵硬冰冷。
敖休说得不错,他们两个海商会核心成员,被洗玉盟叫来,就是跑腿打杂,收拾善后的。这还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现在聚集在莲花池附近的修士层次,就是这么个级别!
寒竹神君在与他们照个面,交待一些事项后,便又往莲花池上去了,那里正是事发的核心区域,此时已经被层层禁制封闭,不管有没有效果,态度总要先立起来。
目前的形势下,敖洋和敖休根本没可能凑过去。只能在一片狼藉的水道附近徘徊,远远看到那边的人影,且是模糊不清。
两人终究不是蠢人,对视一眼后,分头行动,找附近负责看场的洗玉盟修士,询问情况,一来二去,还真把事情给问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他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用别的,只是“万古云霄”一个词儿,就是他们二人无论如何都难以承受之重。
再看看周围被浓郁灵气刺激,疯狂生长的各类水生植物、花鸟鱼虫之属;看看更外围被甘露灵雨吸引,里三层外三层的各路修士,任是哪个,都要被那深不见底的力量所撼动。
敖洋勉强还能把持得住,而敖休就有些失魂落魄的意思了。
也在此时,寒竹神君派人叫他们过去。
终于进来所谓的“核心区域”,之前都曾经来过不止一回的“祖孙”两个,都是看着眼前诡异的情景发愣。
原本富丽堂皇的“明堂”已成了瓦砾废墟,莲花池上的水榭画舫也尽都不存,可是一池莲花,半开半谢,一边是清莲濯水,一边是残叶零落,怎么看都透着诡异莫测的意味儿。
越过莲花池,到了岸边,位置大概是以前明堂侧翼的一排回廊厢房。
在这里,两人也看到了许多熟面孔,除了之前的寒竹神君外,澹水观的李道情也在,还有一位,看似面目平常,身材佝偻的老头儿,实是北地三湖权威情报贩子之一的郑缘,人称“郑老倌儿”,在专事情报贩卖的心楼中,也最有权力的几人之一。
当在,他们也不会忽略掉,正被人以众星捧月之姿,半围在中间的余慈和华夫人。
此时,那对男女挨得极近,似在窃窃私语,怎么看都是勾搭上了。
正作如此想的敖休,很自然地忽略掉了,两人身前废墟中,那具刚刚发掘出来的尸身。
寒竹神君让他们过来,可不是捉奸的。
当下便由郑缘打头,问起二人有关情况,尤其是那具尸身的身份、生前人脉关系等等。
这下,连敖洋都有点儿恼了。他一眼就看出,尸身分明就是华夫人的近侍,双方的关系源头,还在华夫人投身海商会之前。
按道理讲,无论如何,也问不到他们身上。
听“郑老倌儿”的意思,是把海商会也当成嫌疑对象了?
然而敖洋再怎么恼怒,此时也不敢使脸色给人看,只是频频将视线投向依然在“窃窃私语”的华夫人和余慈那边,不止一回想开口招呼,可是那二人明知他们过来,却懒得回个眼神,再看其他人“视若无睹”的样子,莫名就是心中没底,想了又想,终不愿冒险去丢这个人。
敖休更不用说,别看之前连连发狠,真正见了余慈,就是老鼠见猫,不自觉就躲着走。
这“祖孙”两个,只能是勉力打起精神,挡下洗玉盟诸人,有意无意泼过来的一盆盆脏水,心里那份儿憋屈,就别提了。
后面的勾心斗角,余慈和华夫人都不在意。
此时,华夫人目注废墟上,那具着侍女装束的尸身,轻声一叹:“华苏是我流落江湖之后,所收的第一个近侍。身边旧人离散,这些年来,多赖她护持,其人精明强干,已经算得上是我的左右手,然而终究还是离我而去……”
听她这些话,身边诸人都以为是有感伤之意,像圆滑用事如李道情,甚至轻咳一声,想开口劝慰,哪知随后华夫人话锋一转,嗟呀道:
“如我这等将死之人,果然还是无法安人之心啊。”
李道情将出口的言语,当即堵在喉咙眼儿里……这味道不对呀!
余慈观华夫人神色淡然,心中已有定见,便轻飘飘开了口:“之前莲花池上禁制,不对刺客,却对我而来,想来是此人的缘故?”
华夫人轻叹一声,并无回应。
余慈再看一眼尸身,见其与之前那具有劫法实力的血相傀儡容貌一致,便知必然是谋刺之人顺手灭口,借了此女的形貌,以为迷惑之用。也确实是起到了效果——对他是如此。
但这样的手段,华夫人又是怎么看?
他盯着华夫人的侧脸,沉声道:“以夫人之智,也会做出太阿倒持之事吗?”
华夫人哑然失笑;“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无有非常之事,不见非常之志;人心鬼蜮,不如此不得分明,天君又何必奇怪?”
“所以……某人就给我造一个类似的环境出来?”
这一句话,如蚊蚋,如游丝,外人绝听不分明,却肯定清晰震动在华夫人耳畔。
华夫人回眸,和余慈视线对接,继而莞尔:“天君如今怨气冲头,牢骚满腹,心肠百结,岂是纠纠男儿?”
她的声音也很细微,使二人更像是窃窃私语。
余慈信口道:“不怒不怨是泥胎……”
话音忽断,看着华夫人,一时难言——娘的,她这就认了?
第七十二章 真凶大仇 明补暗偿(上)
余慈一直在怀疑,在三元秘阵监察实行轮换的大前提下,能精确判定他的行踪,设下杀局,必然是有内线配合。其实,有华夫人的近侍,这级别也够了,但有些时候,刺激刺探什么的,也很有必要。
可哪想到……
人性就是这么奇怪,就算余慈已经有了类似的想法,可华夫人越是“坦白”,他越是难以置信。
感觉中,这就像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以至于华夫人低笑出声:“天君如今可知道幕后黑手是哪个?”
在笑声中,余慈回过神来,也将所有的情绪都遮掩住,平淡回答:“难得有人这么坦荡,我该拿夫人怎么办呢?”
“天君说笑了,妾身指的是天遁宗。”
这一句,华夫人话音依旧低沉,但肯定没有做任何遮掩。
刹那间,周边十几号人面上齐齐现出错愕表情,但紧接着,又一块儿摆出“今天天气不错”的无所谓态度,各找对象、各干各的,唯有耳朵全支起来,惟恐漏过半个字。
气氛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华夫人仿佛完全不清楚自己掀起了怎样的暗潮和波澜,煞有介事地道:
“若妾身所料不差,此次刺杀之事,应该是天遁宗的试探……因为天遁宗核心秘法外流之故,此宗门与天君可谓是不死不休,也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真下手,必是无所不用其极。
“作为此界第一刺杀宗门,天遁宗面对强敌,最喜欢利用其外围、或者像是无极阁之类见不得光的组织,做一些试探性的步骤,使目标心烦意乱,不断消耗资源,暴露底牌、底线,最终杀之。”
明眸在余慈脸上一转,华夫人没有停止意思,又做进一步阐述:
“天君此番北来,多年不鸣,一鸣惊人,世人多不知根底,若能利用试探性的刺杀,一点点地将天君的本事,乃至于上清宗隐藏的资源榨出来,对天遁宗来说,正是最理想的状况。
“更何况,赤霄天与天遁宗深有勾连,很多时候甚至以天遁宗外围附属的身份做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同为暗杀宗门,主要生意区域重合,依然活得滋润……这也正是赤霄天的处世之道。”
华夫人越讲越是活灵活现。
作为天下有数的智者,就算明知道她是胡言乱语,其所吐露的每一个字,也都有着强大的说服力。周围一众修士,至少有三成已经面色凝重,连掩饰性的“交谈”都忘了做。
余慈则是哭笑不得,别人有可能云里雾里,但他自然知道不是那回事儿。
本次刺杀的总头目赵相山都在他这里,虽说还没能撬开那家伙的嘴巴,但从目前暴露的根底来看,就算是天遁宗这样的大宗门,也没有资格驱使其为马前卒。
你嫌我的敌人还不够多是吧……
看看寒竹神君、李道情这样洗玉盟高层的反应就知道,作为当世大宗,天遁宗虽因为宗门一贯的行事要旨,非常低调,但其威慑力,排在天下前十,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真要是撕破了脸,就是像八景宫这样的顶级门阀,也要觉得头痛。
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不是给逼到墙角里,洗玉盟是绝对不会对此做出明确表态的。
这也正是一个大宗门的底蕴所在。
但话又说回来,仅就余慈而言,与天遁宗的矛盾,也不会因为明暗的不同,而产生质的变化。
也许拿到明面上,找那边来背黑锅,也是一招儿?
唔,等等,在此界绝大多数人眼中,他和天遁宗的矛盾,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除了有限几个当事人以外,又有哪个知道,彼此刚刚在环带湖上做过一场?
恐怕就是天遁宗自己,都还觉得他们的谋划,仍然是隐秘至极,只等着伺机而动呢。
华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余慈猛然警醒,隐隐然觉得,正有一条还没有想通透的情报链条,缠在他周围,使得华夫人对他的许多事情了如指掌。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至于当前……
华夫人为什么要针对天遁宗?
就算是随便拉出一个顶缸的,也不会如此巧合法!
以她的手段智慧,似乎也不至于做那些无的放矢、信口开河的无聊事儿。
难道……还真有天遁宗在里面操弄?
余慈越想越是这个味儿,至少,无极阁是专门做脏活的,赵相山这样“光明正大”地出手,就常理而言,总要有个出价的才合情理。
天遁宗虽与无极阁也算是同行,不过和余慈的恩怨,早已经超出了此一范畴,真像华夫人所说的那般做法,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动手的时候,如何往里面塞私货,那是赵相山自己的问题。
当然,现在余慈已经是一百个肯定:
今日之事,里面必然有华夫人的操作,很可能就是这女人,利用内奸和莲花池的禁制,限制余慈的手脚,给赵相山这些人创造出了最好的机会。
至于为何这样做,余慈定会让她做出个交待!
可是,赵相山那边终究是没有料到,余慈竟然是用“万古云霄”这等不讲道理的蛮横手段,硬生生破局,也在千千万万修士面前,造出了不可思议的反应!
呃……说起来,把场面搞到如今这般难以收拾的地步,罪魁祸首,竟然是余慈自己?
想来不管是已成为阶下囚的赵相山也好,还是很可能抢走“幕后黑手”这一角色的天遁宗也好,如今心中滋味儿,定然是颇为复杂。
如何泡制赵相山,全在余慈一念之间;
如何应对天遁宗,现在还要再作考虑;
就是眼前华夫人,余慈虽然很想一个巴掌扇过去,然而终究不可能这么简单粗暴,更不会如此轻易便宜了她……
那么,思来想去,眼下和洗玉盟、海商会十几号人凑在一起,能够处置的目标,也就是那么几个了。
余慈咳了一声,唤回那些被“唬弄”住的修士注意,开口道:
“夫人所言,我必慎思之。寒竹神君,刺客一方,盟中是想如何处置?”
眼看着沉甸甸的包袱丢过来,寒竹神君本来左右摆荡的“好恶”,当即又往“恶”的方向偏斜,可他又不得不回应。
沉吟片刻,方道:“夫人刚刚提起赤霄天……”
余慈神色不动,心里却笑起来,哦,第一个是赤霄天吗?
第七十二章 真凶大仇 明补暗偿(中)
余慈非常清楚,当他在洗玉湖上使出“万古云霄”,更将其化为一道灵符,搁在手腕上之后,他在这场涉及多方多个势力的混乱角力中,就已经彻底地胜出了。
也就是说,事态的利好一面,正在向他这位“胜利者”倾斜。
最妙的是,余慈没有做出任何“超纲”的事情。
他是在一场针对他的凶险刺杀中,愤起反击,击败了包括血府老祖、赵相山在内的众多强人,堂堂正正获得了胜利。
也许这里面,有部分时段,他所造成的影响,“波及”了许多无辜之人。
可作为“地主”,也是北地三湖的规则制定者,洗玉盟没有能够尽到维持基本常态的责任,血府老祖也好、赵相山也好,都常年存在于洗玉盟势力范围内,完全可以认为是洗玉盟的一部分。
更不用提,用以维持“公正”之用的三元秘阵中,都出现了孙维帧那样的大漏洞。无论是从道德常识来讲,还是从洗玉盟漫长时间里形成的基本规则来讲,最大的责任人不是别的,就是洗玉盟自己!
余慈站得正、摘得清、说得起话;
洗玉盟则是一脚踩进泥水里,还只能怪自己不长眼睛。
在洗玉盟高层找到一个新的可以重归于“平衡”办法之前,因“失衡”所带来的一切损失,洗玉盟都必须承担。
不过,能拿到怎样的“补偿”,收到多少“好处”,还要看余慈的手腕。
寒竹神君提及的“赤霄天”,正是洗玉盟高层会商后,预设的几个“补偿筹码”之一。就谈判技巧而言,自然是要慢慢地抛出来,最好一个就能把余慈填饱,那就最好不过。
只是,余慈又岂能让他如愿?
寒竹神君最初的表态,还是比较有诚意的,尤其不看他那张僵硬面孔的前提下:
“就盟中商议的原则:天君与赤霄天,在环带湖时就有仇怨,不过那在夏夫人送去玉册,邀请天君参加碧霄清谈之前。此次碧霄清谈之会,名为夏夫人召集,实是盟中之意,但凡是正式邀请的,都是洗玉盟的贵客。这一点,盟中也是有言在先,却不想,今天竟是出了这等事情。”
寒竹神君就像是念稿子,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血府老祖乃是赤霄天地位最尊的数人之一,其言行、举动,完全可以代表赤霄天。故而此次,赤霄天实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故而按照盟中法规,取消赤霄天下次大比资格,追回三年定额及不定额红利,断绝此后三年相应待遇,所有涉及财物,均转由受害一方……即天君支配。”
说到这儿,寒竹神君顿了一顿,其实也是等了一等,想看看余慈是否“满意”了。
只可惜,余慈连个最起码的表情都欠奉,冷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