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问镜- 第74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此类局面,若在一刻钟之前,余慈恐怕还真要麻烦。可如今他势压洗玉湖,他不找别人麻烦都算好事,又有谁会来趁虚而入?

  只要他一颗本心不动,经过十载积蓄的天龙真形之气,支撑一两刻钟完全不是问题,这给了余慈充裕的时间。

  承启天外,打得热火朝天,余慈的心神却不在上面。他全副心神都锁定在正了作为咒力运转核心的赤霄咒杀印上。

  他承认,咒力的变化千千万万,无有穷尽,几无规律可言。然而赤霄咒杀印却是由血相傀儡的精气凝结而成,咒力运转再复杂,作为咒印本身,其“材质”和“结构”总不会有大的改变。

  尤其是血相傀儡的“源头”,更是做出了限定。

  难道由血府老祖手制的傀儡,不沾染他半点儿气机?

  认真说来,这才是线头呢!

  余慈之前是被变化万千的咒术给迷惑了,也是太过高看自己对天地法则体系的掌控力度,以至于舍本逐末。

  如今回归正途,抓住了把手,而且有意让“饕餮真意”发威,将其道基困锁。

  明着看来是丧失主动,实际上也是将双方的应对层面限制在一定范围内,更有利于层层解析。

  果不其然,余慈道基一旦“受困”,那边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演化无间地狱,要将他陷入拔不出身的泥淖中。

  可如此运化,反而使得跳变不休的咒术,纳入了某种规律之中,而作为运转中枢的赤霄咒杀印,更是清晰呈现。

  余慈锁定目标,他知道,赤霄咒杀印中,也有咒力干扰、异化,而且其特质竟是时刻流动变化,仿佛是某种会变色的液体,或许是血府老祖也注意到这个破绽,尽最大的可能加以弥补,表现出谨慎的心理。

  解析之道,不外乎“可”与“否”。

  当结合了所有的条件,得出的只有一种“可能”的时候,自然是最完美的结果,但也有一些时候,难以达到这种效果。经过大批量的计算解析之后,仍然有相当“可能”交织在一起,需要一点点排除。

  “排除”自然也是有消耗的,尤其是这样相隔亿万里的距离,一次判断失误,所生出的消耗,足以让长生真人心疼得吐血。

  血府老祖的掩饰,大概就是这种盘算。

  可余慈此刻,却是有虎辇玉舆隐轮之车在。此一上清重宝,专门搜检相关气机痕迹,巡察天下,并做标识。血府老祖的掩饰手段再怎么高明,毕竟还是有一定之规,限制在某个范围之中。

  说到底,就是多做几次“标识”的事儿,省心省力,何乐而不为?

  余慈此时正是将众多可能,以神意标识下来,便如墨点,呈现在混沌气机映出的血色霞光之上。

  天龙真形之气掀动漫天雷火,更倒逼咒术,加速演化,越是如此,暴露得越多,呈现出来的墨点标识,自然而然地就呈现其分布的疏密形态,最终拼合成一条曲折但完整的轨迹。

  由此,余慈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是血府老祖离得没有想象中那么远,距离大约不超过四百万里,甚至都没有出北地三湖的范围。

  第二则是,血府老祖确实是时刻移动的,但这种移动,包括咒术作用层次的跳变,终究还是有一定之规,且这个规律,已经被他掌握得七七八八。

  唔,既然大家都赶时间,那么……就不客气了!

  第六十章 流星击蝇 虚实幻境(中)

  心内虚空中,天龙真形仰天长嗥,至大至刚之气与雷声浑化,碾过所有污秽气雾,直击赤霄咒杀印。

  但见雷光飞落,连绵几如雨幕,刹那间将一众污秽之气彻底碾压轰散,便是咒术拟化的饕餮真形,也是给硬生生撑爆。

  承启天光芒万丈,重新呈现于心内虚空核心之位,一应外邪,如沸汤沃雪,纷纷融化蒸腾,一时难再组织起有效的攻势。

  至于赤霄咒杀印本身,更是摇摆不定,受了一定的损伤。

  其实它和余慈神魂勾连一处,不管什么冲击,余慈都要分担。只不过,刚刚经过无明火洗炼的心内虚空,正是焕然一新之际,天龙真形之气的冲击最多像洗一场热水澡,而且,主战场不是这里。

  在双方正面撞击的刹那,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上,余慈气机与辇车互通,但最先发生变化的,并非是在辇车之上,而是在缥不可测的真实之域中。

  就算是与血府老祖相斗之时,余慈也没有忘记今日行事的根本所在。

  此时的真实之域上,紫微帝御的法度已然重塑,虽不比当日与罗刹鬼王交战时那般恢宏伟岸,然而真意齐备,运转合度,随余慈心意流注下来,在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中,氤氲盘转。

  这一刻,似乎能听到引车白虎舒坦的呻吟声。

  余慈感应的混沌之境,尤其是西方血色霞光并其中墨点标识,愈发醒目,墨点还在增加,变化,看得久了,几乎要生出幻觉。

  余慈却已经锁定了目标。

  混沌之中兴起波纹,便在波荡之中,百万里虚空仿佛是对折起来,被他一击打了个对穿!

  此时此刻,余慈投射过去的意念。仿佛是自九天之上,急坠而下的流星;

  至于血府老祖,则像是在房梁屋宇间低飞的蚊蝇。

  可就是这两样八竿子打不着的玩意儿,便在刹那间轨迹交错,碰个正着!

  镜面光影扭曲,其上忽有千百血色灵幡分张,层层开裂,但前后聚散无常,从这个角度看,仿佛是永远达不到尽头。

  这就是赤狱幡……

  念头方动,这片灵幡群落轰然洞开,显出其后一处幽暗世界。

  在那其中,千百修士面无表情,坐于灵幡之下,持咒颂念,半数为人,半数为鬼,还有早失灵智的怨魂之流,尖亢呼啸,昂昂作声。

  而在他们中间,一个通红的血影高踞于法坛之上,已经看不出人的面目,由头至脚,污血横流,皮肉筋络,仿佛是被千刀万剐了一遍,只是勉强保持着人的形态。

  唯有一对污浊的眼睛,或生感应,倏地盯视过来,其中尽是残酷凶戾之气,可深处分明还有着悸动。

  刹那间,余慈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尖锐的意念当即投射过去:

  “冢中枯骨,也敢放肆!”

  意念刺入心湖,赤狱幡下,血府老祖心神悸动,一半是因为那横跨数百万里,一举攻破他心防的意念;一半是因为此刻,他对于洗玉湖上的感应,突然变得清晰。

  以前不是这样的。

  赤霄咒杀印不是传讯留影之用,传递的信息多了,渠道就会扩张,被人发现的机率就大,血府老祖在这上面非常谨慎。

  所以,他不管是对哪个咒杀的对象,只有一个大概的模糊感应,只将咒力作用过去便成。

  可现在的问题是,赤霄咒杀印处,大量的信息正倒灌进来。

  通过这个“连线”,他甚至看到了洗玉湖上的烟波,还有几个人影。

  经历了几致死命的天劫重创,血府老祖再不会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知道,在这一刻,双方攻守易势。

  赤霄咒杀印还在,却成为了对方握持的把柄!

  但他也不至于慌乱。

  顺流不加蚊蝇之力,可致无穷;逆流纵有万夫之勇,必有尽时。

  他距离洗玉湖近四百万里,那余慈纵然是借赤霄咒杀印,强行将意念刺入,但又能奈他何?

  就算是楚原湘、武元辰这等专精于神意攻伐的大能,能将杀伐之力放出数万里开外,不减其威,已经是巅峰中的巅峰,就算相当一部分地仙,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当然,他也知道,前段时间后圣与罗刹鬼王交战,相隔亿万里,依旧打得荡气回肠,东海冰凝,诸天星现,偌大的真界几如掌顾之间。

  可作为精通咒术之人,血府老祖有他自己的看法。

  这样的对战必须是双向的,彼此对峙,一路推高,相互牵引,那时就不是什么“长江大河”,不分上游下游,顺流逆流,而是一个相互缠绕的漩涡。

  只有在此情况下,隔空大战才得打起来、打得好看。

  像他这样,早早安排,以赤霄咒杀印形成“以高就下”的格局,单方面咒杀攻伐,才是正常状态。

  如今他虽是被余慈发现并锁定,却立刻做出了反应,化攻为守,根本不给余慈发难的机会,又有赤狱幡防御,正如居高而守,余慈则只能是仰面而攻,只要他不求胜算,依旧无妨。

  只是,有一点让他很纠结,赵相山只说洗玉湖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此时却是干什么!

  未等想明白那边的变化,忽然威压至。

  血海波澜,掀动远空,扑面而来。

  血府老祖再度心神震动,这是他常用的招数,可里面形似而神非,不像是咒术发动,而类似于某种凝结淬炼过的真意。

  咒术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就是之前拟化出饕餮真意,也是大半处在混沌之中,自我演化,大半都不可控,只有后面的无间地狱,才是熟极而流的套路,却给人一把揪着,把局面倒转。

  血府老祖反应过来,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定住心神,很快就挣脱而出。

  果不其然,这不是传导杀伐之力,最多只是隔空传讯罢了。

  隔空传讯和隔空传力本质相差无几,但难度有天壤之别。就好像夜观篝火,隔着几十里都能看到;可要将相应热量传来,却无异于天方夜谭。

  余慈做这手,是要吓人么?

  心神方是一松,血府老祖眼前又是恍惚。

  第六十章 流星击蝇 虚实幻境(下)

  无尽虚空翻叠而去,云游风动,仿佛当年成道长生,逸兴思飞之时。

  那时,他还有一些豪气,一些雅气,每每在击杀强敌之后,神游万里,遍览此界,观其盛景,通其微妙。

  只是,随着年岁增长,劫数临头,他早已把那些闲情丢到记忆的角落里,甚至已经毁灭在雷光电火之下。

  不想今日,却又重现。

  这……不对!

  血府老祖猛打个激灵,终于是反应过来:怎地不知不觉,入了幻境?

  他大劫之下,侥幸逃生,然而心防脆弱,是修行以来的最低谷,最担不得这些幻境魔劫,当即就是心神摆荡,惧意横生。

  可眼前景致,便如一个醒不过来的沉梦,纵然心焦气躁,偏偏挣扎难出。他就“看见”,洗玉湖上,水波潋滟,又见古树水道,曲折无尽,心神如乘舟楫,浮游其间,所指所向,却非他所能控制。

  血府老祖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他知道,除非是罗刹鬼王亲自出手,否则万不可能将真幻神通相隔数百万里,作用到他头上。

  也就是说,眼前湖波水道,不是什么凭空捏造的景致,而是确有其境,只不过让对面从实景中截取,巧妙拼接,拟化成他本人的视角,逐一铺展开来。由此形成错觉,如同身临其境。

  以真致幻,化腐朽为神奇,正如此类。

  血府老祖很想闭眼不看,可只要赤霄咒杀印仍在,那边就能够持续不断地将诸般影像传递过来,构成这迷离幻境。

  当然,他也可以主动解脱……可气机逆冲变动之下,他已经濒临崩溃的形神,是否还有承载的能力,尚未可知。

  优柔寡断,也是意志受损的表现。

  便在血府老祖纠结之时,眼前水道骤然开阔,一方池水铺开,似为种莲之所,然而其上,残荷飘水,枯叶凋落,几近朽坏,而池岸对面,则是断壁残垣,繁华销尽,观之便有孤寂之感,悲凉之意,沁出心尖。

  血府老祖先是愣怔片刻,既而忍不住怒气上头。

  竖子,这是在嘲弄我吗?

  前后景致的安排布置,处处都有深意在,尤其此情此景,垂暮朽亡之意,弥漫其间,岂不正是暗指他遭逢大劫,随时可能毙命?

  心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血府老祖本不至于如此急躁,但遭逢大劫之后,虽是侥幸不死,可形神重创,半入魔境,便如枯草泼油,往往一念生如火星,点了就着,立成燎原之势。

  幸好,前段时间他接下这笔生意的时候,对面预付了一件镇压心魔的宝贝,此时就嵌在他胸口上,与他血脉相通,一身气血都流经于此。此时感应到他心魔发作,当下就放出层层凉意,安抚心境。

  借此宝物,血府老祖勉强把心魔压制,努力动起脑筋,考虑如何从目前的困局中解脱。

  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眼前莲花池轰然动荡,有一道无形的边界,将池水分成两边。

  既曰“无形”,何来边界?

  实是池中残荷顷刻之时,盛衰开败,迥然相异。

  从血府老祖的视角看,在他左手边,依旧是残花败叶,凄冷零落。

  可在他右手边,却有嫩嫩的绿色,萌发出来。

  绿意初如浮萍,点缀于池面,可也就是一两个呼吸的功夫,翠绿的颜色已经团团铺开,化为片片贴水荷叶,有如翠盘,在阳光照耀下,莹莹发光。

  便在翠盘掩映间,有亭亭茎枝,徐徐探出水面,其顶端菡萏初绽,刹那百十朵,一圈圈铺开,遍布池水荷叶之中,其景令人目眩。

  这就像是戏法儿,可血府老祖已经看得呆了。

  戏法人人会变,可怎么变到人的心坎儿里,却是一门大学问。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实景,不存什么虚假幻术,也就是说,余慈是运用了独特的法门,使一池荷花半生半亡。

  对其他人来讲,最多说一声玄奇,可在已经卡在生死劫关上,无论进退,都是死路的血府老祖来说,余慈分明是在暗示着什么。

  竖子,你这伎俩、你这伎俩……

  血府老祖想大声怒斥,可一方面他的声音不可能传导至此;另一方面,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里头,突然被某种情绪充斥,满满实实,堵得他连愤怒的意念都发不出来。

  也在此时,池上荷花又生变化。

  生机郁勃的半池荷花,却是齐齐凋零,刹那间重归寂灭;

  而另半池残花败叶,却是重复了另半边的萌发奇景,绿叶红花,婷婷水间,几如幻梦。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花谢花开,连番掉转。

  血府老祖明白,这是对方以近乎华丽的手段,演示生死妙化之机,

  生与死……不正是他如今最最纠结之处吗?

  他一时心神动摇,那半顷水面,一池荷花,深深地烙在他记忆里,又似在他心中荡漾。

  恍恍惚惚,血府老祖神思迷离,等再回神之际,哪还有什么水池、荷花,眼前回归了他那血光秽气流转的洞府,他仍然盘坐在法坛之上,周围灵幡招展,千百弟子、傀儡、阴物等,尖声念咒。

  余慈主动中断了信息的输送,把他从“真实幻境”中解放出来。

  可血府老祖心里面却颇不是滋味儿。以前,这是他赖以成就力量之源,如今他怎么就觉得,其中污秽臭气,腐朽破败,居于其间,成就的法门,便是转世投胎,真的就能勘破胎迷,重登仙路?

  一念乍起,他忽地全身抖颤,青森森的火光从心窍中迸发出来,烧遍全身。

  他发出了嘶哑的嚎叫,心中又慌又怒,但不管怎样,都是迟了!

  大劫当头之下,焉有动摇的余地?

  天劫如刀,心魔如斧,刀斧加身,只一刹那,便将他转世重修的可能性,再伐去三成。

  这一刻,血府老祖脑子里的某根弦崩断了!

  他再也保持不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