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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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7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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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平治如此说法,更像是帮着华夫人清场。

  不用多想,清的就是敖休。

  这一位本来还想着借冷泉用用,养护受创的神魂,可刚刚华夫人已经言明,这几日冷泉只给余慈使用,他也不敢多言,再把两边得罪,更觉得无颜多留,只能悻悻而退,走的倒比余慈等人还要干脆些。

  待余慈登舟欲行之时,薛平治忽然提议:“我与道友同行如何?”

  余慈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三人就上了同一条小船,由骆玉娘操舟,绕过莲花池,往外围水道而去。

  临将转过绿柳弯,余慈回眸,只见华夫人立于水榭之中,目送三人归去。虽是荷花拥簇,美婢相随,偏觉其只身孤影,泠泠然如清溪,视之明澈、听之悦耳,却不知其所来,未知其所往,看似平易,实有一股天然孤寒之意,区别于他人。

  这莫名的感觉突然烙上心头,久久不散。

  正品味之时,薛平治清音入耳:“道友觉得,华夫人伤势如何?”

  余慈想了想,答道:“极是沉重,以我之能,难有标本兼治之策。”

  这是实话,也是废话。到现在,余慈还没有真正弄清楚薛平治和华夫人的关系,有些想法,肯定不会说出来。

  可薛平治比想象中要直白太多:“我欲与华夫人联手,可否?”

  余慈呆了呆,这才发现,薛平治与华夫人之间,似乎远比他估计的要微妙得多。当然,现在更微妙的,还是薛平治对他的态度。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沉吟不语。

  薛平治摇头道:“道友何必多虑?世间或有两面三刀之辈,无情无义之人,平治不屑为之;又或有背信弃义之变、有始无终之盟,唯你我之间,不至于此。至少,在东海那位陨灭之前,定然无忧。”

  余慈明白薛平治是什么意思。

  某种意义上,压力比利益更可靠。薛平治为什么对他这般亲近,实是在那日跨越亿万里的惊天大战之后,他们之间,就有了一个共同的大敌,也就是罗刹鬼王。

  因为罗刹鬼王,薛平治从最巅峰上跌落,多年以来,深受七情倒错之苦,时刻挣扎在死亡线上,对罗刹鬼王的恨意,当真是倾三江五湖之水,也难洗净。

  薛平治虽是有数的大劫法宗师,但面对罗刹鬼王及其座下罗刹教万千强者,只能是势单力孤,若想在所作为,势必要寻找一切可以抱团的力量。而世上真敢与罗刹鬼王正面放对的,又有几个?

  正是在如此窘境之下,余慈与“上清后圣”横空出世。当日真实之域一战,和罗刹鬼王从环带湖打到东海,震动一界。

  上一个被如此对待的,还是太玄魔母。

  对薛平治来说,还有比他更放心、更值得期待的盟友吗?

  第四十七章 万里遥寄 故人消息(上)

  薛平治心思明确,就余慈而言,也是一样。

  “如果元君是想与东海那位作对到底,你我关系,自然不同。”

  余慈并不矫情,对付罗刹鬼王这种纵横世间的大能,能多一个战友,总是好的。但具体如何做法,却并非是靠着仇恨和血气之勇那么简单。

  薛平治应该也明白,所以她不但需要余慈这种“天然的盟友”,还积极用事,争取其他的力量——比如华夫人。

  “元君何以认为,华夫人可以襄助我等?”

  余慈悄然变化语气,把他和薛平治摆在了同一立场上。

  薛平治自然心领神会,过于平淡的神情,也变得温暖了些:“不瞒道友,我亦不知华夫人心意如何,只是听一位故友介绍,特意寻来。与其相交不过月余,虽然性情相机,却仍难做出判断。”

  余慈立刻抓住了最核心的一个词儿:“故友?”

  “那位或许与道友渊源不浅,她给我两个建议,一位是华夫人,一位就是道友。且明言:‘若要事不决,可问余慈’。华夫人以海鸥墟主政东海,若能得她之助,我等必将如虎添翼,自为要事无疑。”

  “呃,元君的‘故友’,却是哪位?”

  薛平治的回应依旧简单直白:“半山岛,叶缤。”

  余慈愣了愣,初时没反应过来,等醒悟的时候,已是失声叫道:

  “叶岛主?”

  转瞬之后,他又进一步想到了叶缤建议的古怪之处:“要事问我?”

  在薛平治坦然的目光下,余慈心里震荡未靖,又不可避免地笼上一团迷雾,许多事情看似分明,可多想几层,就变得玄虚起来。

  薛平治、叶缤、华夫人都是女修之中最拔尖的人物,神交仰幕,或许有之,彼此介绍,未尝不可。

  半山岛自剑园破灭前后,就与罗刹教交恶,此后数十年间,叶缤独立支撑,好不辛苦。说她与薛平治是同一阵营,也在情理之中。

  虽说余慈和叶缤,自相识以来,交谈的字句都未必过百,但凭着当年授剑之德,还有东华虚空的一场缘分,叶缤把他介绍给薛平治,余慈也能理解。

  可为什么,还要在介绍之余,加上那么一条?

  余慈一时沉吟,心底深处某个模模糊湖的想法,似乎被光线照射,渐渐成形。

  “砰!”

  远方湖面声陡然炸开的气爆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不知不觉间,小舟已经驶出水道,来到烟波浩渺的洗玉湖上。距离他们所在处不远,或是发生了什么冲突,有些骚乱的样子。

  受此干扰,将欲成形的想法,又潜藏下去,不过余慈已经有了大概的脉络,再深想下去,臆测就要占据主要地位,不如日后慢慢验证。

  他摇头挥去种种杂念,展颜笑道:“叶岛主尚知世间有余慈乎?”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有些心虚的。

  别的不说,当日陆雅“趁人之危”,把人家的得意弟子拐带到洗玉湖来,也算是得他的授意。如今叶池缠绵病榻,剑胎受损,若不尽快医好,如何有脸面与其师相见?

  而在此之前,对于叶缤的“信任”——姑且说是信任吧,他已经没有了推托的理由。

  当下,他便放开胸怀,开口道:“既然如此,我试为元君言之……不过,背后指摘别人,总是不美,咱们不妨离得远些。”

  薛平治同意了,当下三人弃船飞起,直入云霄。

  临去前,余慈往远方骚乱处瞥了眼,忽地一怔,险些就忘了之后的说辞,还好很快回神,待登入十里高空之时,已经打好了腹稿。

  面对薛平治,余慈当先道:“冒昧问一句,之前交流时,元君可对华夫人明言,目标指向,就是东海那位?还是只在‘虚空世界’上打转?”

  “明言复仇之事。”

  余慈有些惊讶,也不知道这两位女中豪杰是怎么沟通的,明明见面没多久,交情看上去已经很好,说话也直白到这种程度。

  他想了想,又道:“华夫人许或不许且不说,元君看重华夫人的,不知是哪一条?若有借海商会之势的念头……我以为,可以休矣。”

  他说得也很明白,华夫人确实是海商会的招牌,但海商会绝不等于华夫人。

  再给海商会高层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着商会崩盘的危险,去与罗刹鬼王作对。与其指望海商会能帮上忙,还不如黑了心肠,想办法把他们绑上战车,强行为之。

  事实上,余慈就怀疑,是不是海商会的高层已经听到了风声。之前在莲花池上,敖休所作所为,不像是给华夫人帮忙,倒像是捣乱,用斤斤计较的态度,不把薛平治的“联手”之念打消,誓不罢休。

  从这个意义上讲,敖休做得还是挺成功的。

  薛平治沉默片刻,方道:“华夫人有不居人下之心。”

  “唔,也能看出来一些。”

  华夫人和敖休之间,连貌合神离都算不上,由从延伸开去,或许也可以视为是敖休背后和海商会高层,已经和华夫人有了龃龉?

  像华夫人这等人杰,谁不想开辟一片专属于自己的天地?真正甘为人所用者几稀。莫说是“不居人下”,就是“取而代之”也不奇怪。

  唯一不那么靠谱的,就是她的身子骨。

  修为几近于无,又是拖着沉重病体,绝大多数事情,都难以亲力亲为,必须要有得力的手下或盟友。可在实力为尊的修行界,又有几个人会真心跟随她,且不至于在后面动歪心思的?

  恐怕这也是海商会最放心她的地方。

  余慈也不敢确认,她的身体,能否承担过大的野心。或许,这也就是她与薛平治结盟的原因。

  只是,薛平治看重的,恐怕还是海商会的势力更多一些,里面也不乏有叶缤举荐的原因。

  说到底,薛平治向他咨询华夫人之事,除了摸不透底细之外,也有对其人所能贡献力量的怀疑。

  倒是余慈这边,想法更多,对华夫人所能发挥的作用,也更为重视。

  原因无他,正是由于这段时间,自家捉襟见肘之故。

  第四十七章 万里遥寄 故人消息(中)

  余慈身负重振上清的重任,一些事情做得久了,也就发现,信息很重要,平衡很重要,大局观很重要。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除非是真的有抗衡全天下的伟力,否则,必然要做出一定的谋划和妥协。

  人世是一张比天地法则体系还要复杂的网,因为它的结构是未知的,是时刻变化的,谁也不知道,会从哪儿突然跳出一个对头来,华阳山的谋划失败,就是个最直接的例子。

  更要命的是,它的反应不是即刻的,不是明确的,而是在纷杂变幻的人心中,不断异化、扭曲,经过一段时间的延迟,才慢慢显化出来的。

  就算是余慈精于情绪神通,却也无法真正掌握千百人的心理走向。而变数,就发生在这复杂的人心走势之中。

  如果没有对天下大势的宏观把握,没有详备精细的信息储备,没有犀利明透的推衍判断,就只能是跌跌撞撞,见招拆招,至于会不会偏离方向,徒耗人力,只有天知道了。

  对付罗刹鬼王,或许是天底下最凶险的挑战之一,尤其还牵涉到西南的大黑天,罗刹教在真界立教十二劫,四五万年的漫长时间里,定然还有许许多多未知的利益关系。

  没有一个掌握大局的人物,只是闷头作对的话,恐怕就要陷在罗刹鬼王织成的大网中,手忙脚乱,难以周全。

  余慈早就想给罗刹鬼王下绊子,其与大黑天的谋划,应该有很多人都感兴趣。用得好了,定会给她们添上无数敌人;但时机把握不好,说不定罗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萨对他联手追杀,全天下还都袖手旁观看大戏,那才真叫憋屈。

  华夫人的经营谋算,还有对大局观的把握,为此界公认。

  如果真能与她联手,大伙儿取长补短,真诚合作,不知要省多少力气!

  仔细计较一番,余慈蓦然发现,在对待华夫人的问题上,他好像比薛平治还要更期待一些。

  但他也没有忘记,更多的障碍,是在华夫人自身。

  和余慈交谈这几句,薛平治也有所悟,检视内心,更为客观清晰,此时便叹道:“依本心而言,我更希望华夫人如我一般,以私仇驱使,不类此时,别有所求。”

  余慈表示理解。

  像华夫人这等人物,谋算等于是本能,若限于私仇也就罢了,对于利益的追求反而会受到限制。反之,若这番联手,仅仅是为了满足个人的野心,她自然而然地就会追求利益最大化,利用薛平治,利用海商会,甚至利用罗刹鬼王,为她的野心铺路。

  “如此不得不防。”

  余慈也是沉吟。以叶缤的眼光,不会看不出华夫人那边的问题,可她还是将其推荐给薛平治,理由是什么?觉得可以信任?还是说,把这份信任转到了余慈身上?

  这般思来,余慈心里沉甸甸的,那个渐渐成形的想法,就像是滚滚浊雾,在烈风下吹卷,干扰他的判断,使他越发地不能轻易下定论。

  不过,他已经做到了帮薛平治“把关”这一条,至少理顺了思路。想了想,便道:“这两日,我还会和华夫人打些交道,如果元君确实想与华夫人联手,也还信得过我,不如再等段时间,待我再考量一番,如何?”

  薛平治知道此类事情,急切不得,便颔首同意,并道:“我不能在外太长时间,近日还要闭关,若有结论,可与玉娘联系。到时再议相会安排。”

  余慈视线转向骆玉娘,这位在外豪爽洒脱的女修,在与自家师尊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收敛起来,沉默寡言,甚至让人难以察觉到她的存在。

  这么想着,他心中微动:“过两天,正好需要骆道友到华夫人处,帮我个忙,不知可否?”

  薛平治看了眼自家徒儿,骆玉娘则应道:“愿为天君效劳。”

  当下骆玉娘便将她居所的位置告知,并送来一套传讯飞剑,这套传讯飞剑经她以秘法祭炼过,千万里范围内,都可以寻得到。也是对足堪信任之人,才会交予,否则落到对头手上,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余慈已经让陆雅给他安排好了住处,回头就要赶去会合,此时也把那地址告之。

  他心中还存着一事,要回到洗玉湖上去。薛平治则道:“白日湖上人烟过密,我就不与道友同行了……”

  余慈心里又是一动,问起薛平治的伤情。

  薛平治应道:“有道友符箓为基,许央炼制的秘宝,确实合用。只不过,我不修剑道,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将熔炼的异气抽离。否则受外因诱发,会有些麻烦。人烟稠密之地,六欲浊流过盛,我尽量离得远些。”

  余慈点头:“若如此,还真有些麻烦,且容我再思之。”

  “道友可再构符?”

  薛平治倒是意外之喜:“其实抽离异气倒也无妨,我便在琢磨以之为材料,炼制一件法器,威能应该还不错。唯一不方便的,就是符箓法器终究非内修之法,封固不利,易受浊气杂念诱发,若道友能解决这个问题,平治感激不尽。”

  余慈一一记下,其实,他是有些跃跃欲试。

  像薛平治这样,挣扎在最顶尖情绪神通之下的“材料”,可真不多见。若在她身上深入研究,说不定可从中窥得罗刹鬼王真幻神通之妙。但时间地点都要另行安排,务必谨慎,免得不可收拾。

  “两日后办完手中的事,再通知元君吧。”

  “如此,多谢。”

  三人互致一礼,余慈便当先飞身下去。数息之后,便到了洗玉湖烟波之上。

  之前那一场混乱,至今还在持续。湖面上远远近近足有上百人围观,动静相当不小,甚至还惊动洗玉盟的执法队。

  此时,统一身着玉底碧浪甲衣的修士,将生事双方隔离开来。又有披红甲的队正,将两边带头的带到一处讯问。

  两边的情绪依然不怎么稳定,嘴里嚷嚷不休,若不是红甲队正连续几次严厉警告,甚至发力给了两人一个教训,恐怕这就要再打起来。

  第四十七章 万里遥寄 故人消息(下)

  “这帮南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好心好意询价,报的数儿也比市价高出五成,不卖?不卖你炫什么呢?”

  “世上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我们都说了,这不是寻常灵鱼,而是水葬之后,请来的祭灵之物,事关至亲,怎么能卖?”

  “既然不卖,问你产鱼的位置,你搪塞什么!”

  “可笑,刚刚才安放了灵柩,怎么能告之尔等,惊忧了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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