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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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7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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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夫人固然能够续命驻颜,那深层的禁制,应该也在逐日增长,和她的生机紧紧缠绕在一处,越发地难以应付。

  余慈自问,若非要他出手,只能是全部推到重来,以生死法则重塑生机根本,再谋其他。

  当然,这法子太过激烈,也未必有效,更是生死难料。

  顾虑“交浅言深”,他暂时就不做这个出头鸟了,日后有机会,再提不迟。

  余慈再次致歉,华夫人倒看得开:

  “天君本非医道中人,能照应妾身,已是破例,焉能怪罪?只是妾身冒昧,想请天君制几道太微饮日精开明灵符,当然,愿以市价十倍认购。”

  余慈想了想,自己若联系无羽,学制这套灵符,还在能力范围之内,便道:

  “此事易尔。”

  华夫人略微躬身致意,算是谢过,即而又道:“我亦知无羽院首精修存神一脉,制符实乃强为之。然而生死之间,私念炽烈,难以遏止,望天君见谅。”

  类似的场面话,余慈也是张口就来:“夫人多年来,对思定院多有照拂,我亦深感于心。此事我当仔细思量,求一个两全之策。”

  再互致一礼,余慈回到自家席位上。

  华夫人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向余慈和薛平治示意:

  “生死之间,喜怒哀惧,非我辈不可知也。就妾身而言,华茂春松,不减颜色,仪态从容,向死可矣,其如圣贤乎?二位若附我意,当满饮此杯!”

  薛平治神情依旧清淡,但很是爽快地举杯相和:“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吾自为之。夫人此言,甚合我意。”

  余慈苦笑,却也是举起杯来:“拥美如玉,挥剑如虹,世间男子,心莫能外。”

  第四十三章 冷泉凝意 华茂春松(终)

  一言既出,余慈当即饮尽杯中美酒,也借此错开佳人眼波。

  不是他刻意轻薄,而是面对两位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他若收得太紧,徒惹人笑。另外也是因为此类话题,他实在插不上嘴,不如由此转移焦点,免得继续尴尬。

  饶是如此,他还是遭到侍立于薛平治席后的骆玉娘似笑非笑的一瞥。

  不过总算还好,待一杯饮下,再启话题之时,华夫人已是借此生发开来,笑道:“容色为我所悦,不假外求,逍遥是也。玄门修行,以逍遥第一,我与元君,或近于道者。”

  华夫人的言语还有戏谑之处,薛平治却是在平淡中,透出真正的怅惘来:

  “当今之世,谁能真正逍遥?”

  说着,她举杯向余慈致意,继而道:“贵宗‘后圣’,已是天地间第六位神主,不知如何解‘逍遥’之义?”

  余慈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天知道他从哪变出“后圣”真言来?

  末了干脆乱以他语,继续苦笑:“世人好名者,一至此乎?我身为上清中人,向不知‘后圣’为何物,什么‘渊虚天君’,更是莫名其妙,可一路行来,却见世人仿佛约定俗成一般……”

  薛平治不疑有他,颔首道;“八景宫掌教圣人是四劫地仙,一语既出,就是‘金科玉律’。这不只是人心趋向,也是神通法力。”

  余慈这回是真笑了起来:“八景宫惯常为人披枷带锁么?”

  薛平治还未回答,主位上,华夫人却是笑了起来,也是举起杯盏:“道友所言,深合我心。”

  说罢,便先行将杯中酒水饮下,并不解释来由,也不知八景宫中人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薛平治则道:“自从那群道士得到紫极黄图,行事越发地向当年巫神靠拢。固步自封,渐失道尊真传之妙。遥想当年,剑巫大战,曲无劫斩断巫神血脉,为此界修行之人,斩却一重枷锁,但天地法则体系却是勾连亿万黎民,斩之不下,终究功亏一篑。

  “吾等生长于斯,早与之混化一处,纵然远去星空之外,千百年路程,也受牵连,便是地仙神主,概莫能外。逍遥二字,可以休矣。”

  原来还有这等秘辛?余慈听得两眼发直,为防失态,只能饮酒掩饰,正琢磨着如何深入讨论下去,薛平治却又话锋一转:

  “天君莫不是尚有伤势未愈?”

  “是有一些。”

  余慈知道,定然是刚才他们同时为华夫人把脉,又抵挡强横真意,交互感应所致,也不隐瞒,便答道:“当日与游紫梧交战,伤了神魂,至今未愈。”

  其实这份伤势,早在与楚原湘、武元辰交战时,就已经存下,可眼下再说,只会是多费唇舌,便不再自找麻烦了。

  华夫人讶然看来:“原来天君神魂有伤,这我却是不知,刚刚实是冒昧了。”

  余慈连道无妨,华夫人却不能当真就此揭过,又道:“神魂伤势,绵延日久,寻常药石,难见奇效。我这里有冷泉一处,浸泡其间,可滋养神魂,增益修为,或可对天君伤势起些效用。”

  说着,她又移目到薛平治那边,笑道:“元君常来我处,大半倒是为了这一汪泉眼。我还怕她见猎心喜,就此摄去,收入百花谷中,如今看来,倒是枉做小人了。”

  余慈这才知道,薛平治是有意给他这个治伤的机会,至于华夫人,则点透薛平治的心意,送出了顺水人情。

  当下他便向二女致谢。

  华夫人又笑道:“此处冷泉,当辅以酒药,方可尽得其妙,如此,天君却是要换酒了。”

  不多时,便有美婢上前,换了酒水酒具,待酒入杯中,碧汪汪若见寒气,不过真倒入喉中,却是温润和暖,有氤氲之气,上浮脑宫。

  细察之,其酒力药性,对形神交界地部分区域有所刺激,但并没有什么坏处。

  他也就放开心怀,与二女谈笑风生。华夫人长袖善舞,薛平治见识广博,且都是精于游宴之辈,更是当世绝色,和她们说话聊天,着实是一种享受。

  不知不觉,已是五更时分,天色已然微明,余慈恰是微醺,便听华夫人道:“平明之时,天君正可入泉静养。”

  余慈也不推拒,他还真想看看能让薛平治“见猎心喜”的泉水,究竟有什么异处。

  当下起身,告一声罪,随华夫人唤来的美婢,同往明堂后去了。

  出乎余慈意料,那一汪泉眼,却不在地表,而是环绕明堂的荷花池下,而且设计者别具匠心,将其隐在水榭楼台与满池荷花之间,乘小舟绕荷而行,三转两转,水位渐低,顺水道而下,再穿过一道水滴帘幕,才到了地头。

  在此,华夫人修了一座石室,圈住了不过十丈见方的泉池。泉池上方,竟是浮动着一层冷烟寒雾,似乎是地气灵脉运化所致。

  相较于外间的繁华富丽,此处倒颇得古朴自然之旨,便是随侍的婢女,也是素衣赤足,安静平和,便是服侍余慈解衣入池时,也是神色淡然,知礼知节。

  余慈很喜欢这种氛围,既赏心悦目,又没什么困扰。

  他合身泡在泉水中,感觉中果然冷沉冰寒,但数息之后,体感就变得非常舒适,让人自然放松下来。

  呼吸间,冷烟扑入口鼻,并不呛人,反而化为甘霖之属,滋润七窍,明透脑宫,使得灵台清明,状态甚佳。

  也在此时,余慈注意到,之前饮下的所谓“酒药”,受冷泉寒意刺激,自发运化,依旧是在形神交界地的部分区域做文章,依然没有什么害处,只是刺激之下,使得念头格外活络,一些本来不怎么注意的角落,都焕发明光。

  “唔,这倒有趣。”

  余慈见识渐丰,判断力也水涨船高。第一时间就判定:此处泉眼若非天然,其运化之法,必非玄门所出。

  玄门炼神,惟精惟一,取清净自然之妙,便如白秀峰送归的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也是作用神魂,帮助解析,可那是梳理思路,汇而成束,归纳成明确的结论和判断。

  如今在冷泉中,他思维放松并发散,一些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汪洋恣肆,流光乱迸,不好控制和捕捉,如此特征……

  倒像是魔门手段。

  第四十四章 泉池文字 剑胎之考(上)

  余慈心中微动,反手探池壁,果然感觉有一层阴蚀纹路,感觉中颇有法度。他吐出一口气息,吹开泉池上几乎凝结的冷烟,定睛细看,水波上下,映着鬼画符般的奇屈纹路,似文非文,似画非画。

  不过他倒是一眼认出,这就是魔门文字没错,里面还掺了一些特殊的符咒。

  类似的文字符咒,余慈部分从碧落天阙外的“入门之法”中识得,部分从东海下九宫魔域里见过,只是断断续续,难以排列成篇。

  等确认源头之后,余慈第一个念头就是,华夫人与魔门有关联?但转念又想,以海商会之底蕴,有几件魔门秘宝,并不奇怪。

  既然知其源头,也体验了其效用,余慈就尝试着进一步解析。

  他以为,自己受冷泉加持,状态正佳,可没多长时间便发现,好状态也分种类的。

  冷泉和之前饮下的酒水共同作用,固然是相得益彰,却对归纳梳理没有任何好处。

  此时,他心绪变化万端,灵感忽隐忽现,强行收拢思路,只会事倍功半。

  叹了口气,余慈干脆地放弃了。

  他闭上眼睛,在内外作用之下,很快就进入到了极其放松的状态,千万个念头此起彼伏,像是高空翻涌的云海,念头本身就是云中的水汽和尘埃。

  单个或者部分念头摘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可当这起伏跌宕的“大势”形成,便如风云相激,趋向也就自然而然地明白起来。

  由于他彻底放松,浑不着力,念头的流动发乎天然,没有半点儿“后天浊意”,也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到杳冥莫测的先天妙境中去,与玄门“惟精惟一”的方式,倒是殊途同归。

  在此状态下,神魂也仿佛是浸泡在泉水中,激战造成的暗伤沉淤,由此渐渐洗刷干净。虽还不能“霍然而愈”,却给以后的治疗,扫清了很多障碍。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慈仿佛是一觉醒来,自然睁眼。在他身后,白衣侍女悄然跪坐等候,气息悠长,愈显得石室清幽,隔绝人寰。

  他深吸口气,紧接着又一气吐出,重新凝聚的冷烟寒雾又给吹开,显露出后面的魔门文字。

  酒劲药性,还有冷泉的滋养已达到了圆满状态,无法再影响他的思绪。之前念头的生发起伏,也并非是无用功,不知不觉间,已经给了他相当可观的思路选择,他顺势而为,锁定了出现最频繁的那个概念。

  碧落天阙……碧落通幽十二重天。

  是了,他一开始就认出,这些魔门文字,有部分在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心法中出现。

  要说这也没什么,那一种文字的数目都是有限的,只看如何拼接利用。没有说无量虚空神主用了,其余魔门修士都要避讳绕过的道理。

  可为什么,他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呢?

  沉吟良久,这份古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因为相关信息掌握不足,迟迟无法得出结论。

  他才不会给自己过不去,念头微动,与虚空深处某个目标相勾连。

  “幻荣何在?”

  泉池冷烟之上,纤瘦身影凭空凝就,正是幻荣夫人。她向余慈揖首一礼,石室内的白衣侍女则浑然不知。

  礼罢,她目视冷泉,环顾一周,笑道:“此处倒是个修养的妙地。”

  “确实……那边如何了?”

  两人纯以心念沟通,不虑他人看破。余慈也不着急问魔门文字之事,而是问起别的事情。

  他到了洗玉湖后,因为要追踪色蕴之事,就先把幻荣夫人派去陆雅那边,先期接上了头,也是安抚一下已经等得心焦的小九等人。

  幻荣夫人则应道:“有好有坏。像是五娘子,入魔虽深,但这些年一直抵御化解,其实更增益灵明,加固道基,剩下的一些魔意,稍加袚除,已然无碍。本来主上是安排她去华阳山,但那边的准备前功尽弃,如今只能是留在此地待命。”

  “嗯,让她歇歇,在周围玩一玩也好。”

  “至于那位典娘子,则是耗力过度。她剑意超拔,但不知为何,形神还没有经过足够的淬炼,如今只能在极度放松的情形下,逐步适应。我估计着,这一觉定要好睡,一年半载不算多,三五年都有可能。”

  余慈讶然道:“这么久?”

  幻荣夫人平静答道:“如果主上想借重那位的战力,近段时间还是不要想了。我建议,由五娘子将其收入虚空,调动地脉灵气,长年加持,如此可以形成有效助力,虽说消耗的时间难以削减,至少他日再动手之时,不会仅有一击之力。”

  说话间,幻荣夫人眼神微有闪烁,应该是对“典娘子”的身份有了一定的判断,却终究没有挑明了。

  余慈也不在乎这个,他发现,幻荣夫人至今没有说起最应该注意的那位,干脆主动问起:

  “叶池如何?”

  幻荣夫人竟是沉吟片刻,方答道:“至于叶娘子……有些麻烦。”

  余慈心下微沉,眉头皱起。能让幻荣夫人这般谨慎,那边情况莫非又有了变化?

  “剑修一脉,往往刚极易折,轻易不伤根本,可一旦伤到,就非常麻烦。叶娘子的‘症结’,正是在于本命剑胎受损,这等伤势,保命容易,保境界难。”

  “是吗?”

  听到还是剑胎的问题,余慈反倒松了口气。

  他没有亲眼看到叶池的伤情,但他精于剑术,心中更有整套《上真九霄飞仙剑经》的拓本,在相关理论上,不敢说抵得过剑仙,但也差不了太多。

  在他看来,剑胎受损固然麻烦,但《上真九霄飞仙剑经》中,至少有七八种秘法,虽然所耗极多,但终究可以疗治,且都不会形成后患。幻荣夫人毕竟不是剑道中人,判断未必精准。

  幻荣夫人何等样人,察颜观色之下,便知余慈的想法,她轻轻摇头:

  “主上不可等闲视之,妾身以为,叶娘子的伤情,与典娘子有相类之处,可她却没典娘子的根基,一个不慎,几十年修行,怕是尽付流水。”

  第四十四章 泉池文字 剑胎之考(中)

  见幻荣夫人如此郑重,余慈心头微凛:“怎么说?“

  “剑胎之伤,多半是‘敌’,既不堪抵御外力攻伐,不敌于某某,以至于结构、剑意受损,只要想法弥补,最多就是驱除异力,想来主上可轻易为之;叶娘子之症,却在于‘合’,却是与伤她的剑意太过‘契合’了。”

  幻荣夫人说到这里,余慈便是醒悟,发现了之前思考时的一些盲点:

  “你是说,两边剑意相融?”

  幻荣夫人道:“正是如此。伤她的剑意出于同源,且是在某种‘共鸣’的情况下,超出其承载极限,形成了误伤,并没有针对她的杀意。

  “而叶娘子剑道根基扎实,天资甚佳,虽是重伤,日夜感应剑意,就不自觉有所模仿、参照,一段时间下来,本来的精纯剑意,已经与外来剑意部分交融,驱除的话,已难辨内外,必然打落她的本来修为。”

  余慈想了想:“此事可反其道而行之。”

  幻荣夫人道:“是,若是助她将剑意彻底融合,重新掌控,自然最好。可强弱不均,单凭她一己之力,绝难办到。”

  “叶岛主曾授于我‘半山蜃楼’剑意,另半边的‘诛神刺’,我也精通,可由我助她重新梳理剑意。”

  说到这儿,余慈看了眼泉池,又道:“这里就是个好地方,居于池中,心念活泼,灵感勃发,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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