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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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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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神图,像是一场幻梦那样,消失不见,全无痕迹。

  这似乎是与南松子一战的后遗症,可是,经过两天的祭炼,余慈感觉到,就算当时出了问题,但现在照神铜鉴的状态很正常,不,甚至是比前段时间要更好一些。毕竟吞了那么一个怪物当养料,祭炼时气机交换明显更活泼,效果也更明显。

  当然,他本人的状态也没问题,那点儿内伤今日已痊愈,此时正是精完气足。

  这般情况下,照神图仍没有出现,问题就只能出现在二者的联系上…………某个使余慈和照神铜鉴沟通,以至驱动照神图的联系,在那天连续的变故中断掉了。余慈两日来一直想要重新找回,但效果不佳。

  只是,他沉默、或者说是沉思的原因并非仅此而已。如果他只是纠结于眼前的挫折,十二年的流浪生涯,早把他的豪情壮志消磨殆尽,也就绝对不可能会有今日的余慈。

  其实余慈一直在思考于舟老道说过的一些话。就是当初回观时,在西园梅林,那些让他不以为然的言语。

  当时老道说,不为外物所动的心思固然是好,但在仙路求索上,却犯了大错。然后便引申出“鱼龙”、“取舍”之论,以兹证明。但一直到最后,老道也没有把他说服,反因为他赌气的话,触发伤心事,以至失态离席。

  时至如今,老道那似乎并未发自衷肠的理论中,余慈仍有许多不以为然之处,可经过与南松子一战,他却不得不承认,仅就“外物”而言,老道的理论要比他来得现实、看得准确。

  “外物”的作用比他想象的要大,且大得多。

  他依次将各类物件摆上桌面。

  照神铜鉴、牵心角、纯阳符剑……这是他经常使用的物品,没有照神铜鉴,就没有照神图、没有“仿先天一气”;少了牵心角,他早早就死在天裂谷中,更别提之前抵挡南松子的杀伐神魂的手段;纯阳符剑,这把利器他用得极是顺手,少了这个,对敌之时,难道他还要先花段时间凝成七星剑符吗?

  至于才使用过一次的钩索,更是直接救了他的命。

  还有,他刚刚从南松子那里得来的宝贝,还真紫烟暖玉,万象宗的至宝,对于修行是有大用的,阴魔寄身的红纱,想也不是凡物,怎么说都是法器的层次。

  这些物件,防身、杀敌、修行,每一样都有它独特的用处,每一样用得适当,都能发挥极大的功效。

  可是一直以来,他对这些、包括那些仍在他储物指环中蒙尘的未知的物件,并没有倾注太多心力。最典型的就是照神铜鉴和钩索,前者他已经把每日祭炼当成了例行公事,从来就没有想过更深入地了解一下照神图的形成机理;后者更不必说,要不是南松子的威胁,他恐怕已经把这件宝贝给遗忘干净。

  出现这般情形,无疑需要反省。

  余慈不是无视一切外物作用的偏执狂人,也没有真的到“不为外物所动”的层次,他只是在心中有一个标尺,分清对他来说,什么东西是主要的,什么东西是次要的;什么东西是必须要争取的,什么东西是可以舍弃的。

  以前,余慈便认为,长生术和自身的修为是主要的、是必须要争取的;而那些外物器具相比之下就没有那么重要。

  现在,他依然这么认为长生术和自身修为是最主要的,也不觉得自己专注于修行有什么错,可是,他是不是需要分一些精力出去,熟悉所拥有的各类法器的性质、建立更稳固的联系呢?

  至少,若是又出现山道上这样仓促的情形,他的应对可是要从容太多。

  但一个现实也摆在眼前:修行必须要全情投入。即使是他如此沉迷的现在,精研《玄元根本气法》时,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次打坐就是两三个时辰过去;在“心内虚空”做一个功课又要两三个时辰、再加上祭炼宝镜、修炼符法,一天十二个时辰,当真是过如飞梭,让他恨不能把一天掰成两天用,这种情况下,他哪还有分心旁顾的精力?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传说中那些极厉害的修士,一次闭关就是十年八年,甚至百十年的都很常见,大概在那些人眼中,时间只有更加紧迫吧。

  现在,他需要找到一个兼顾两边且又确保效率的方式……不是分心,是兼顾!

  时间在沉思中流逝,余慈感觉到外面的天色变化,将案几上的各类物件都收起来。早间宝光告诉他,大约在这个点儿,于舟有事和他商议,余慈便准备往那边去。

  余慈迈进于舟书房的时候,于舟正把玩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方印,若有所思,见他过来,便将方印放在桌上,挨着一枚玉简。

  “观主。”余慈目光扫过,随即招呼一声。

  “坐。”

  于舟和他语道论剑,向来是不拘小节,随意惯了的,余慈也不客气,坐在案边方凳上。

  老道仔细观他面色,良久方道:“你最近练得很苦,但不要过火。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修行把自己修得难过,没有必要。”

  老道显然也是误会了,余慈因为照神铜鉴和钩索之事不好解释,便瞒过了与南松子一战的事,而当日幻阵遮掩得十分严实,相隔十多里路,道观中也无人发现。他只能含糊应一声,心里尴尬之余,也很是感激。

  对这种事情,于舟向来是点到为止,也不唠叨,径直说起正事:“天裂谷中两界甬道已经封住了。”

  余慈他多日来勤于练功,思维和时事一时对接不上,怔了一下方笑道:“好事啊。”

  “确实是好事,另外,谷内谷外搜杀妖魔之事也已临近尾声,现在只是查缺补漏,近段时间是不会再有大动作了。”

  看余慈沉思,老道稍顿又道:“宗门决定令各处弟子回返,只在几个关键处留人看守。绝壁城有百万平民,若有闪失,便是生灵涂炭,故而是极要紧的……”

  余慈喔了一声:“那里有李师兄……”

  “李佑那小子虽是一流的人才,可还丹未成,哪镇得住场面,主要还是靠谢严谢师兄。”

  于舟补充一句,转而笑道:“不过李佑那小子已经向宗门去信,说是定鼎枢机、结成还丹正在最要紧的时候,申请调回山门闭关,宗门请谢师兄确认无误,已是允了。”

  余慈听了也笑,他不知李佑的请求中有几分真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位活泼跳脱的师兄,终于是解脱了。

  老道还有话说:“如此,绝壁城中便只剩下谢师兄一人。谢师兄的修为、剑术我都是极佩服的,有他坐镇绝壁城,妖魔宵小绝难作乱。不过坦白讲,谢师兄性情孤僻,又特立独行,没有人在中间调和转圜,以他的性子,想必绝不耐烦和城中人打交道。为谨慎记,如今李佑回山,还要再派一人前去支应。”

  余慈眨眨眼,听懂了老道的意思。果然,老道随后便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

  余慈连连摇头,随后又笑:“不成的,若我去了绝壁城,白日府还不知要拿出什么脸色来。”

  “那不是很有意思?”

  老道笑吟吟的,然而唇齿间流出的言辞却是好生寒冽:“若是金焕知道轻重自然最好,若他一意孤行,却需知道,谢严谢师兄‘帮亲不帮理’的名声,也不是白叫的。”

  余慈愕然。

  老道见他表情,哑然笑道:“若你去了绝壁城,你便是代表我离尘宗,别人看你要有个变化,你看自己也有转过弯来。在山门所在这断界山、天裂谷周边千万里方圆,离尘宗就是天、是地、是主宰,这是事实,也不允许有任何人置疑它。若是没有这种气魄和决断,宗门何以屹立于世数万年?”

  这像是鼓动,不过,他也没有让余慈马上就做出决定:

  “修行自然还是第一位的,这要看你的打算。你如今正在一个极重要的关口上,能一鼓作气突破自然最好,迟恐失了锐气。要知道,修行有时要在静寂中求,在耐心中求,但有时又要在纷乱中求,在激变中求。我只是建议,若你真觉得苦思冥想全无头绪,不妨换一个情境,或有所得。”

  原来还是落脚到修行上,这才是老道的最终目的。

  余慈明白过来,很郑重地回应,会仔细考虑。

  此时,老道又提起另一件事:“至于我替你向千宝师弟询问《玄元根本气法》心得一事,也有头绪了。关于修行,他倒是有一个极好的窍门在此。”

  “窍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发现

  于舟老道笑眯眯地点头:“你修了《玄元根本气法》,可知道学通此法之后,只要在符法上有所进益,修为上也会进步的?”

  “知道的。”

  这一点,解良也对他说过。《玄元根本气法》脱胎于存思术,扎根于符法,天然与符法契合,二者可以彼此增益。《玄元根本气法》上有了进境,符法便水涨船高;符法上有了突破,《玄元根本气法》也会有所提升,这也是此法门极具价值的所在。

  “那你可知道,画什么符,实力提升得最快?”

  这个问题是标准的实证部风格,简单又直白,但不可否认,非常蛊惑人心。余慈当即诚心求教。

  老道笑着将书案上、方印旁边的玉简推过来,余慈拿着,神识扫过:“天罡地煞祭炼法?”

  这是绝对出乎他预料的答案。

  看老道笑吟吟的表情,余慈皱眉想了想,似乎抓着了点脉络。

  天罡地煞祭炼法毫无疑问是一部大部头的著作,乃是由数十劫之前,一代地仙哈十一首创,再经数万年来,各代修士增补完善,形成的提升法器层次、增强修士与法器感应联系的一整套祭炼体系。基本的祭炼手法有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共计一百零八个符咒,而这些符咒每个都是由成百上千个相对简单的符箓组合而成,加起来便有十万以上的符箓需要学习领悟。

  若要再算上由此延伸出来的各种步骤层次、区分的各类法门流派,涉及的符箓便要超过百万、千万,实是繁密复杂到了极致。

  如此庞大的体系,没有人能够完全精通,只能从中撷取一二流派,形成一个可以叠加一百零八层符咒的流程,作为祭炼之用。即使如此,能够在一生中叠加完成一百零八层祭炼符咒的,自古以来,仍是寥若晨星。且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将心力倾注于祭炼法器上,而耽搁了本身修行,含恨而终。

  这些教训,余慈本都要引以为戒,可是被老道这么一提,他的思路却是给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不错,《玄元根本气法》与符法相生相成,天罡地煞祭炼法则是世上最庞大的符法体系,以此种性质而言,将心力倾注在天罡地煞祭炼法上,非但无害,反而是修行和祭炼法器两不误……了不起!”

  余慈对创出《玄元根本气法》的解良愈发地佩服,不过老道却笑:“这种话你可不要在解师弟面前说起。他必定要说你格局狭小,鼠目寸光,千宝师弟当初学了他这法子,整出这么个用途来,在宗门大肆传播,曲解了他的本意,让他很恼火呢!”

  老道说着便笑,余慈跟着了笑了两声,想到“鼠目寸光”之语,心中却是一动。记起了来此之前,心里那些不成熟的想法。

  于舟接着说下去:“千宝师弟最喜收集法器加以祭炼运用,故有‘千宝’之称,其本名反倒被人忘了。他早年沉迷于祭炼之术中,很是耽搁了一番修行,后来经由《玄元根本气法》,一下子开了窍,将前半生所学整合融炼,虽是祭炼,实为修行,如此两边齐头并进,别开生面。你一点,你不妨参照学习。”

  听老道话,余慈慢慢点头,这不正是他刚刚苦恼的事情吗?原来前辈仙长已经很完美地解决了。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他心里却有另一个念头与兴奋的情绪一起盘绕上来,扭合成一团闪动的灵光,偏又抓不准确。

  应该不仅是如此而已……

  此时,于舟又说:“不过呢,这种祭炼法器的好处,宗门内也是尽人皆知,算不得什么窍门。千宝师弟要我转告你的,是他知道的解师弟在创立《玄元根本气法》时,一个念头。”

  “念头?”

  老道微微点头:“《玄元根本气法》被宗门长辈仙师评为“三部贯通,引为极致”,这‘贯通’两字,说的便是解师弟一个念头、一个思路,那便是整合三部精萃,使之融会贯通,没有道德、学理、戒律之分,成就一个浑然如一的整体。而不是简简单单地说这里有道德部的法诀、这里有学理部的思路、这里是戒律部的心得之类。简单结来一句话,那便是……”

  “窥一斑而知全豹,牵一发而动全身。”

  余慈“啊”地叫出了声。

  老道反被他吓了一跳,“怎么着?”

  余慈这回是当真失态了,可是灵感就是这么突如其来。他点头又摇头,忽觉得心里躁动到了极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他让去试验某一种可能。他转身想走,却又回头,郑重向老道一礼:“请观主代我向千宝仙长致谢。”

  他心中灵感已经到了泉涌喷发的阶段,一刻都不愿停留,转身便走。老道在后面叫他,他都没有听见。

  ***********

  灵感的冲击一旦发动,便是不可遏止。

  余慈觉得自己要疯魔了,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汇集在脑子里,一波过去,一波又至,绝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便在这灵感大潮中起伏,随时都要窒息过去,可心中又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时值深夜,静室内没有灯火,然而案几上的照神铜鉴却发着朦朦青光。余慈伸出手,将它拿起来。

  窥一斑而知全豹,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句话说得真好!

  那一夜解良传授《玄元根本气法》时,帮助他将“物象”与心中“画笔”相合、使得“画笔动则形神动”,发肤血肉、筋络经脉、五脏六腑乃至神魂心念的细节变化虽是千千万万,他只一笔勾连。

  那便是一个浑然如一的整体。

  但如果将“整体”的概念再向外扩展,作为他所持有的“外物”,他手中的照神铜鉴是不是属于这个“整体”?牵心角、钩索、纯阳符剑又如何?

  余慈认为,算的!

  看似有物我之别,可形神有新陈代谢、物品有存留汰换,只要为我所有、为我所用,本质上并无差别。把握住这一点,就是外物,也可以称为是“物象”的一部分,也可以加一根“勾线”,连到他心中“画笔”之上,随他心意描摹,在“心内虚空”呈现。

  这个“勾线”不是别的,正是祭炼。

  通过祭炼,使法器与形神沟通,使物性与人性相合,这种情况下,外在的法器和形神之“物象”,又何必再区分开来?

  便如他手中的照神铜鉴,经过数月来日日不停的祭炼,早与他心意相通,这一根“勾线”早就在“画笔”之上,只不过被他心中执念刻意分开,如今执念既去,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

  余慈瞑目,当即进“心内虚空”,见到那无边黑暗和孤零零悬照的月亮。

  虚空寂寥,只有深处的暗流翻涌。

  便在此时,心中几乎从未动过的“画笔”轻颤一记,当即墨染虚空,隐隐约约的影像一层层地铺开,大部分仍隐藏在黑暗中,然而观其轮廓,山川河流、树木花草、鸟兽鱼虫,内里竟是应有尽有,就像是黑夜中的山林,如此实在,又让人看不真切。

  这是照神图!

  虽然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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