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余慈一时算不清楚,但没时间再耽搁,神意扫过,周围没有修士镇守的防御法阵彻底崩溃,至于一些机关消息,包括玉石俱焚的布置,都被心内虚空吸收疏散,起不到半点儿作用。
那些个砖墙则是给摄起来,随即虚空移换,重又回到万魔池处。
余慈这一轮移转,花费的时间不过数息而已,万魔池中,冰封如故,唯有属于离幻天坚城利炮愈发地虚幻不实。
现在的情形很微妙,一方面,余慈绝不乐意让离幻天的法则渗入自家心内虚空,这种玩意儿应该是有多么远,就踢开多么远;可另一方面,若让这玩意儿崩溃,失控的太渊惊魂炮力量,绝对会让他很难看。
而在罗刹鬼王那边,毕竟是相隔亿万里的隔空交战,没有了游紫梧的承托,又遭到太玄冰解的压制,罗刹鬼王也知事不为,不再强自维持,或许也想着让太渊惊魂炮来个自爆之类。
以前是不让人进,我非要进;现在是不让人走,我偏要走!
若做个形容,此时的余慈大概就是揪着罗刹鬼王衣角……上的某根脱线:
且等等,等我这边收拾了残局,你再滚蛋不迟!
时间紧迫,就算太玄冰解如何玄妙,对这纯粹法则构建的虚影,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余慈便开始拼接砖墙,有鲜活的例子在眼前,虽说里面的结构还是有些微妙的变化,但总体思路确确实实同出一源,再加上之前分割时的小心,露了不少线索,余慈也没有花太多力气,就将这一面高约七丈,宽约四丈,厚有丈寻的砖墙拼合完毕。
拼成一体之后,事情就更明显了,和前面估计的差不多,这砖墙的主体,应该就是从太渊城的某处城墙遗迹上挖下来的,还有高手进行了一些修复,纹路上新旧有别。
不管如何,当这半边城墙耸立于血海之上,便仿佛是当年太渊城血战重现。
一众冤魂厉鬼,妖魔凶物,并无边血海,便是那炼狱般的战场,其上还留存的划痕裂纹,每一处都染着海人异族与罗刹教众,乃至血狱妖魔的鲜血。
数千年血战,敌我血溅涂染,那巍然不动的太渊城,恐怕也是已血祭成了一件绝怖的法器。从那边截下来的部分,或许比不过离幻天中,坚城巨炮的法度精妙,但那苍凉雄茫的气魄,却是独一无二。也不需要催动符纹,就那么立着,便自有一番真意内蕴,让人心绪沉重。
余慈本来还想着,如何才能催动其上的太渊惊魂炮,可感应到其内蕴真意之后,心头就是微动,再将这具城墙残垣摄起,暗道声得罪,就那么投落到已经快要消失的离幻天城池之上。
在他的运化下,太玄封禁的厚厚冰层开裂,露出一道可容纳城墙下压的缝隙,刹那间,实体和虚影交错。
不是重合,因为就算是同出一源,法理相近,两边也是格格不入,有彼无我!
在与离幻天的法则相接的瞬间,城墙残垣之上,透出一层朦朦血光,血光之下,本来就模糊不清的符纹轨迹,按理说应该愈发难辨,可事实上,那成千上万的复杂符纹脉络,不管之前有多么模糊,这一刻,都灼灼生辉,光华汇集成流,由缓而急,轰然转动。
便在冻结的血海波涛之上,似乎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隐约更有无数残缺不全的人影,从墙体上挣扎出来,仰天长啸。
第二十八章 太渊太玄 七星连珠(下)
如此场面,远远超出了余慈的预料。
离幻天仅余的虚影彻底扭曲了,甚至是被吸收,其中抽取万魔池的魔意恶念,已经积蓄到临界点的恐怖力量,就那么被调转过来,纳入到城墙残垣的体系中去。
墙体微微颤动,已经冻结的血海,却是开化了。
万千魔头凶物还未从解冻的变化中回神,其身具的负面凶念情绪,便被无休止地抽出,再通过血海浪潮,输入到城墙里去。以至于墙体上那些虚影,都给撑得饱满真实起来。
三千六百年血战,究竟浸入了多少战意凶气啊!
余慈惊讶于太渊城不屈的意念,却不会将主导权拱手相让。
事实证明,绝凭着气魄、意志,或是仇恨,是奈何不了罗刹鬼王的。太玄封禁的神通倒是很适合用在此处,余慈就利用太玄冰解的神通,不断地调节、运化血海上传递过来的负面凶念情绪,通过其在城墙残垣上的传输运输,不断熟悉符纹结构,也一点点地分析太渊惊魂炮的奥妙。
如此数遍,某个想法忽然又跳出心湖:真像啊。
所谓的“像”,正是之前余慈想到的“诛神刺”。余慈曾经以诛神刺为根本,在天遁宗秘术的基础上,创出了“熔炉”心法,故而对里面运化的机理非常熟悉。
如今看来,太渊惊魂炮的内部运化之道,虽不如诛神刺那般炼之又炼,纯之又纯,但还原它的基本原理,真的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现在再想想,太渊城出土的昊典诛神刺残本,莫非真有些弯弯绕绕在里面?
数劫之前的秘事,终究无法让余慈分心太久。现在也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他去一一分析、整理,乃至于反思。
看一实一虚两样太渊惊魂炮吞噬合并,他必须要为之前错误的思路反省了。
无论虚实,两样太渊惊魂炮都蕴育着独特真意,是某种意志,也可以说某种情绪的残余。正是由这种奇妙的力量驱动,原理相同,结构近似的两样太渊惊魂炮,才有了本质上的差异和冲突。
在与罗刹鬼王交战之初,余慈摄走了三宝船,斩灭了船上修士涌动的情绪,以为用这一招,就可以避免在罗刹鬼王最精擅的领域与之对抗。
可最终,罗刹鬼王给他上了一课。
只要那边愿意,情绪的力量无处不在,情绪的层次包容万物,在罗刹鬼王那个层面,完全可以将其独有的情绪力量,化入天地万物之中,同样也挑动起一切生灵相关的反应。
他最初的避让,先天就输了一着,使得罗刹鬼王趁虚而入,若非有玄黄这张暗牌,有太玄封禁压住阵脚,此时他也只抱恨远遁,在难以计数的漫长时间中,吞下这颗苦果。
要想与罗刹鬼王交战,情绪层面的交锋不能躲,也躲不过去。
余慈心念微动,眨眼的功夫,他又重新立在真实之域之上。
他也从没有脱离过,只是,心内虚空内外终究还是不一样的,那脱离人世浊海,凌绝天下,遗世独立的意味儿,很容易带给人别样的感悟。
此时余慈离开心内虚空,自然而然就站在相对超然的位置,观察天地法则体系,观察神意纵横舒展,观察情绪流动变化。
心内虚空中,“吞噬”已经完成,但相应情绪的运化仍未停止。
因为除了那座来自太渊城的城墙断垣,自蕴真意之外,与之相接,封禁着罗刹鬼王仅存一点儿气机线索的太玄法力之中,同样有着类似的东西。
以前余慈感受不到,是修为和见识的问题,如今感受到了,便发现太玄、太渊之间,颇有“共鸣”之处。
至少,它们都将罗刹鬼王视为最危险的强敌。
如此就有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如果太玄魔母有太渊惊魂炮这样的利器,会怎么做?
作为此刻真正的掌控者,在对待罗刹鬼王的问题上,余慈亦站在同一立场上,他又会怎么做?
这一刹那,余慈不只是感受到了近于本能的“情绪共鸣”,甚至还有那丝丝微妙的智慧交流。那是蕴藏在太玄真意、太渊惊魂炮之中的玄妙法理,和余慈战斗意识的“共鸣”。
真实之域中,余慈自然而然地捕捉到罗刹鬼王的“方位”。
或许,用“层次”来形容更恰当些?
这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已经锁定了目标——代表着自开战以来,全面被动的局面就此终结。
这一刻,他真正理解了太玄封禁之妙义,那应是建立在动静法则上,深蕴宇宙之义理。
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
动者常也,静者时也。
天地万物永远都在不断的变化中,但也必然有暂时的“静”与之相对。
毫无疑问,这也是天地法则体系中,触及宇宙真实的一类根本法则。在此根本法则的限制下,罗刹鬼王终未能完全掌控局面,出现了些许“失误”。
这“失误”是太玄冰解的“封禁”之力强加给她的,是“由动而静”的法则限定,只是由“冰封”的表征体现出来。
便在动静的转换对照中,罗刹鬼王的位置暴露。
来而不往非礼也。
余慈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好受,可若不收拾残局,此消彼长之下,后面的日子又怎么过?
那就干吧!
万魔池中,太渊惊魂炮蓄积的力量轰然迸发,却不是打向已经锁定的虚空深处——它也远没有那个威力。
暗红的光芒轰向星辰天,且不是一炮,而是连续七炮。
七道暗红轨迹,直指星辰天、紫微垣、北斗所在。
每一炮轰去,星辰天就是颤动,相应星光变色。
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星始动,均做暗红,有如妖星横空。
星辰天中,三垣四象,三千散星,还有那明暗不定,看似空无,实则弥漫整个天域的亿万星辰,受某种特定法度的驱动,以北斗七星为中枢,气机运化,无形之间,已经穿透虚空阻碍,与真正横亘无边的域外星空交互感应。
第二十九章 北斗劾禁 东海凝波(上)
余慈只觉得身上骤然一沉,刹那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从真实之域摔下去。
可他没有,因为与之同时,脚下浊海就像是被太玄冰解冻结,坚硬如厚冰,承载着他、排斥着他,不让他重入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之中。
之前那牵累他、拖他后腿的“吸力”,就像是一场幻觉。
进入真实之域这么久,余慈还是头一回生出这种实实在在的感觉。便是傻子也知道,他在这一方奇妙领域的造诣,再有精进。
他做什么了吗?
此时此刻,他正心存符箓,星辰天上相关星辰自发贯气通窍,拼合结构,成就真意,运化生死玄机。
无庸讳言,这是北斗劾魂注死术,是诸天飞星之术中,最玄奇深奥的符箓之一,虽只有三十六窍,四处分形,却是经过上清宗十余劫来各代修士成百上千次叠窍合形,精粹制炼的集大成之作。
三十六窍上应周天,四大分形下应四时,正如天地之混同,万物之生灭,生死玄机蕴含其中,感通生死存灭法则,正是余慈道基之内,极其重要的一块拼图。
但这不是他修为精进的理由。
因为在发动北斗劾魂注死术的同时,太渊惊魂炮也在发动,太玄真意中,另一项法门,也是让天下修士闻之色变的杀伐封禁之术,也已启动。
太玄截星锁!
与北斗劾魂注死术虽然运化之理不同,但这一法门,却同样是招引北斗七星之力,封绝生机。
三样法门同时发动,余慈并非有意而为,更不是生搬硬凑,而是在操持运化太渊、太玄两类情绪之时,自然而然地就从那共鸣之中,引发出来。
且是法度谨严,玄理互通,妙若天成。
心内虚空,万魔池中,血海之上,太玄封禁的力量在减退,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太渊惊魂炮每击发一次,血海中的狰狞魔物便有大片化灰,其所蕴负面魔念,尽化为纯粹凶横的杀伐之力,贯入星辰天。通过这一渠道的宣泄,想要造反的万魔池,一直积蓄不起足够的力量,渐被照神铜鉴镇压。
至于轰上星辰天的杀伐之力,自有北斗劾魂注死术接引,混化入诸天星力之中。
其实,太渊惊魂炮的杀伐之力还在其次,对余慈来说,最有价值的,是之前分别来自于罗刹鬼王和海人异族虚实两类的转换,使这份杀伐之力中,存有一丝离幻天法则运化的痕迹。
相较于目前真实之域的锁定,这点儿“痕迹”开辟出了另一种层次的线索,使余慈的感应更加立体、完整。
无论是在真实之域,还是在真界天地中,乃至于在二者的对应关系上,余慈心中都有了谱。
这一刻,他站在真实之域上,“俯瞰”真界浊海,发现浊海非海,而是一颗由混浊膏质捏成的弹丸,虽然这弹丸恁大了些,可只要抓住“技巧”,稍微给它加一个力,弹丸就可以“转动”起来。
其上万物,都可以由此寻找、捕捉、锁定。
话又说回来,如此“转”法,是真界动,还是他动?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
余慈闭上眼睛,心内虚空中,星辰天群星璀璨,斗柄移转;心内虚空之外,天时应机而变。
真界之中,天空骤暗。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愕然望天,本就艰难穿透云层的天光,仿佛被什么东西隔断,刹那间劫云之下,直坠黑夜,便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也差之不远。
虽说是天地大劫日久,这样日夜不分的,也是少见。
而此时此刻,一些急着赶路,得以在劫云之上,观睹天象的,则更有“运气”。
他们看到了,九天之上,刹那间日隐星现,辰宿列张,每一颗星辰都较正常时大了些许,仿佛是域外星空倾压下来,瞬间拉近了与真界的“距离“。
“星力混化,周覆一界。”
劫云之上,张天吉与周初对视一眼,都是惊讶。
其实这种现象在真界并不罕见,主要是那些精通星辰之道的强者,引动星力,借周天星辰投影下来的力量为己用,由于短时内星力运化太过稠密,与真界天地冲突,在域外星空和真界之间,形成了类似于“壁障”的效果,隔绝了日月之光,化生夜色。
主要问题在于,这与眼前这场莫名其妙,却又惊心动魄的大战有关系吗?
他们的念头刚生出来,那已经是黑洞洞有若无底深渊的虚空深处,人影渐显,正是余慈施施然走出,眼睛犹自瞌闭。
“出来”也就罢了,真正让人倒抽一口凉气的是,随他步伐,渊深的虚空之间,分明有星空盘转,渐渐清晰,依稀还有三垣四象的格局,只是在相对狭窄的圆形空洞之中,有些扭曲变形。
张天吉不自觉眯起眼睛,看那微缩的星空,感应其中星力运化,觉得自家牙缝里都丝丝地向外冒凉气。
作为正一道“天君”级数的强者,说张天吉在符箓上的造诣和见识,排在此界前三十位之列,并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在切身感受到星力运化的微妙之后,他已经有了相应的判断:
天垣本命金符!北斗劾魂注死术……不,是那一路掌生注死的符法神通!
可为什么,感觉还不太对?
一念未绝,他心神震荡,顾不得眼前的余慈,猛抬头,只见天穹之上,忽有星辰光色染赤,棱棱生芒,摇摇欲坠。
贪狼!
张天吉才辨出方位星名,便在其相邻之域,又一颗星辰大放奇光。
那是巨门……还有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
他心口接连砸了七记,看北斗七星俱都摇动,光色莹红,凶意妖气,遍染星空。
继而斗柄移转,群星参照,周天如轮。
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本来四时顺序,生杀轮转,掌生注死,自有法度。然而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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