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都察觉不出,今日死得也不冤了!
她马上就知道,这种软弱想法,是内魔滋生之兆,当下奋起余力,将其杀灭,可仅仅就是勾动了一点点力气,五脏六腑、神魂元气,便似在油锅里颠了几颠,转了几转,她微张开嘴,血沫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是不是被天地大劫压得透不过气?”
耳畔话音极致温柔。
紧接着,肩上的重量移开,奇妙的触感贴上她的面颊,就像此前一段时间,经常遇到的那样,有唇瓣印上来,吸吮她的唇角,将溢出的血沫,尽都吸去,同样是极尽温柔之能事。
陆素华的面容冷沉沉的,不见丝毫波动,连眼珠都似冻结了,可随着那一位的移动,她还是看清了其人的面孔。
心里却又是一动,难以抑制的念头,重又生发。
其人自然已经不再是卢二娘的样子,偏偏眉宇间,尽透出其神采风情。
或者,那一份风情本就是属于眼前这位,只不过透过卢二娘的载体,显化出来。
不过,总体上来讲,还是陌生的。
虽然陆素华已经猜出了眼前这位的真实身份,可若不是有先入为主的认知,要她将目前的面容,与十多年的记忆重合起来,也相当困难。
居养气,移养体。
根本的移易,经历的变更,几乎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眼前这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初见她时,她不过是红牙坊里的头牌,以声色娱人,所具备的傲气、慧黠、灵动等,都是建立在沙土的根基上,由自己随意玩弄;
此后历经劫难,内锁魔禁,几易生死,到最后移根本,换元质,又是一变,变得戾气横生,锋芒毕露;
而十多年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在时光的浸染下,抹去了斧凿之痕,尽化为香醇如酒的风情,锋芒收敛,戾气无踪,却是把这些都埋藏在最深处,积蕴发酵,最终酿出更恐怖的力量。
姹女阴魔,宝蕴!
心头的思绪感慨,就像是细软绵长的酒意,层层叠叠而出,难以抑止。
每多一个念头,她都更虚弱一分,显出内魔之劫,正有燎原之势。
手上忽又一轻,却是虹影剑被轻而易举地下了,持在宝蕴难辨实质与否的手上,剑锋随即指来,慢慢点在她胸口处。
剑尖触及乳下,感觉到阻滞,稍一停,随后就若无其事地直插进去。
宝蕴轻柔地靠上来,每贴近一点儿,剑刃就往她胸腔里深插一些。等到二人玉面交贴,剑刃已经透入她的胸口几近半尺,心脏也早早就给穿透了。
只是像陆素华这样,早已成就不灭不坏之体,生机强大无匹,没有特殊法门灭杀,便是断头剖腹,都算不得致命伤,极端情况下,滴血亦能复生。
所以,陆素华还维持着清醒,听宝蕴款款道来:
“刚刚你提及的理由,真的都很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每次搭乘移山云舟,突破劫云的时候,为什么我总要黏着你亲热?不顾一切,非要玩到筋疲力尽才罢手?”
她妖异而娇艳的脸上,显露出灿烂的笑容:“因为我知道,因为有伤在身,又贴近劫云,你那个时候最难受、最虚弱;可为了前后如一,保持身份,每一次你都是强忍着,昏过三次、五次……无数次!
“对,我就是在折磨你啊!只有那个时候,你才不能慑伏生死恐怖,暴露出最虚弱的地方,疼痛是真的疼痛、耻辱是真的耻辱……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你了,看着你呻吟、挣扎、求饶、昏迷,每看一次,都很是快活。
“当然,最重要的,你是不是以为,那些苦痛,是劫火烧身,引发伤情的?其实也对,我不就是你亲手造出来的劫数吗?每次在亲热的时候,我都会把自己研究出的‘锁心劫’注入一点儿进去,一点一点儿的,看着它慢慢地蚀开你的根基,潜藏起来,直到最后爆发的那一刻……”
她倏地向前一扑,两人的身子再没有丝毫隔阂,至于虹影剑,则有大半都从陆素华上透出来。
森森寒气打入脏腑,与天劫压力混搅在一起,就如同滚油里再掺了铁沙,将脏腑、魂魄搅拌在里面,融化成汁,再随意拼合、打碎、融化,周而复始。
每持续一瞬,都是可怖的折磨。
宝蕴松开持剑的手,随后就给予了一个用力的拥抱,久久不愿分开。只将朱唇凑在她耳畔,低声细语:
“我不像你们这些大人物,都是去做大事的,我心里想的,只有怎么报复。所以我加入移南班,是想着探一探花娘她们的根底,万全的仇,我可一直没忘呢!却没想到,你们竟然也勾结在一起,这还真是意外之喜了……我暂时放弃报复那边,专门来伺候你,有没有觉得很开心?”
陆素华凝立不动,就像是一座了无生机的雕塑。
宝蕴并不因为她无声的抵抗而恼怒,又偏过脸来,亲了亲她的唇角:“放心,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聊……不介意再加人进来吧?
第六十四章 元气坚壁 锁心之劫(下)
终于,一旁边的余慈感觉着宝蕴发泄得差不多了,咳声中,终于介入:“好了,现还没到板上钉钉的时候呢。你这么占时间,会让小五很头痛啊……”
小五?
余慈随口一句话,却让花娘子想起那个在船上时隐时现,乖巧秀气的小姑娘。
作为一直关注鬼厌的有心人,她隐约能猜到这一位的身份,也就此明白,余慈等人,确确实实是给陆素华下了套,而且,绝对是有将其压伏的实力基础。
花娘子的视线,又落到地上卢二娘头颈分离的残尸上。
陆素华大概没有看到,自从她体内锁心劫爆发之后,那边就有了妖异的变化。
先是从溅出的血液中,凝成了那令人心冒寒气的姹女阴魔,随后卢二娘的身躯,也渐渐炼化成丝丝气芒,此时已经彻底化为一团炽白的光,扑到宝蕴的诡异魔体之上,转眼就被吸收干净。
宝蕴扭头对余慈解释:“卢二娘倒是确有其人,只不过当年重病垂死之时,被我借着死魔附体上去,又引燃了她七情之劫,折腾了七八年,才完全契合,使之与我的魔身浑融如一。本来我是想靠着这具身子,到花娘子的教中长一长见识,如今自然一切休提。”
花娘子闭上眼睛,她现在大概也明白了前因后果,出现这种局面,她难辞其咎。
姹女阴魔本是天劫威能显化的一种,却也随着天劫的消亡而消亡。像宝蕴这等,不但没有消亡,反而活蹦乱跳地在世间生活了十多年的异数,在修行界漫长的历史中,不敢说没有,却肯定是十几、几十劫难得一见,又有谁能想到?
而且,像宝蕴这样的存在,天然就与天地大劫有着密切的勾连,劫数越是猛烈,其能力也将水涨船高,衍化出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
可以想象,在整个修行界都笼罩在大劫阴影下的此刻,宝蕴正在巅峰!
像这样,将天劫之力,当成“毒素”一般,不知不觉间注入人体的手段,简直是匪夷所思,世间恐怕也只有宝蕴才能做出来。
当然,《过去庄严劫经》,肯定是给了她相当的借鉴。从这个意义上,花娘子正做了一个给人送刀子的蠢事。
她和陆素华挨这一记闷棍,决不冤枉。
只是,有一件事,她仍不明白:
宝蕴言语中,分明是已经把《过去庄严劫经》修炼到一定程度,而这部经书,与菩萨根本相依,乃是神主大道的无上法门,任何修炼此经有小成的修士,都会与菩萨产生关联。
可为什么直到现在,那边竟是全无反应,以至于她总是认为宝蕴根本还没入门?
这里面,肯定还有一个她所不知道的关节,而且,非常之关键。
宝蕴终于离开了陆素华,且“非常体贴”地把虹影剑从其胸口拔出来。
看到这一幕,花娘子知道,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陆素华被这样压伏、控制,最后落得可以想象的凄惨下场,她想做点儿什么。
可问题是,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鬼厌高过她一个境界的修为,就像是一座大山,死死压着她,从肉身到神魂,全方位的压制,不给她留任何机会。
花娘子明白,如果说她第一次受制,还可以拿伪装、顾忌而失了先手之类的原因搪塞,那么这一回,就没有任何理由了。
鬼厌就是能够全面压制住她。
要知道,花娘子绝对不是一般的步虚强者,作为掌教座下最得力的臂助之一,虽因种种原由,修为停滞不前,一直维持在步虚境界,可她对高妙法理的解悟和认知,绝对远超同侪。
寻常的散修真人,又或是出自旁门的那些,未必能奈她何。
像是面对鬼厌的这种情况,只说明一个问题:鬼厌也不是寻常的长生真人。
眼前的鬼厌,完全可以对任何低于他境界修士,实现绝对的压制!
这又是一门比神通还要不可思议的超凡能力,是一种**于步虚、真人、劫法之类境界划分之外,仅为极少数存在所掌握的能力和造诣。
这样的手段,几乎已经抹消了“意外”的影响,也不再涉及“优势劣势”的对比,只因为,这样的人物,总能扼住最致命的要害——不管她清不清楚鬼厌的底细,做没做准备,以她现今的层次境界,对上此人,不管多少次,也没有幸免的可能!
这种完全除去“意外”的绝对压制,其最根本的,其实就是对天地法则体系、至少是其中一部分的认知和掌握。
不是所谓的感应,就是有如目见,清晰明白的认识。
这一点,连掌教都做不到。
花娘子只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嗜色如命,一辈子都在女人裤裆里厮混的蠹虫,也能悟出此中奥义?
更不可思议的,就是这鬼厌,在屋子里的地位,隐然间还在余慈之下,从进屋到现在,就像是个沉默的保镖,没有任何存在感。
正神思动荡之时,身上忽也重重一震,摔在了地上,然后全身就奇迹般地恢复了一点儿力气,虽说还远远不到能运使无碍的地步,但说一说话,肯定是没问题的。
鬼厌虽还是保持缄默,但他的意思很明显,而不等余慈开口,宝蕴已经拉长了声音:“花班主嘛……”
“咳,这位就让我来处理吧。”
余慈终于说话,接下来倒是彬彬有礼的样子:“花班主怎么说?”
他竟然有闲心让我开口?
花娘子一时没有想通透,不过她更清楚,这是仅有的机会了,便勉力支起身子,虽然十分狼狈,但只是做一个掠鬓的动作,就将这一切都化为款款风情,她也借此找到了一个思路。
思路明晰,但她开口时,问的却是一句不怎么高明的话:
“你们……是早有预谋吗?”
问起这句话的时候,在另一间屋子里,当时还是九烟和卢二娘的对话,逐一在她心头流过。
其实那里面,最关键的就是两句:一句是“这等物件,最好不要放在病人眼前”;另一句就是“回头……回头我也不想戴了”!
一句是要求单独说话;另一句则点出如何创造机会。
然后,九烟回返,矛盾爆发,一路演变成眼下的局面。
是的,花娘子已经想明白了所有的关节,但她还是要提,不然,又怎能拖延时间?
第六十五章 劫起劫落 莲灭莲生(上)
花娘子深知,越是想着拖延,就越要入戏,绝不能把目的全然写在脸上。
故而,她做出最端庄从容的姿势,很是表现出一番“尽力保持气度”,而又不甘的意味儿,就像是骄傲的失败者,在维持仅有的尊严的同时,要为自己寻到一个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
“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们的?
她自觉做得已经很好了,可余慈没有回应他,而是做出了一个“很遗憾”的表情。
花娘子忽然大觉不妥,然后她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身后鬼厌,将铁钳似的手掌扣在她头上,而前方,余慈脱去了彬彬有礼的面具,冷淡开口:
“缺乏诚意的话还是不用说了吧,或者,你觉得让我们自己来比较好些?”
“……你想让我说什么?”
“其实贵教我已有耳闻,对菩萨在西南蛮荒教化万灵,也是很景仰的。”
他果然知道了本教存在!
花娘子心思流动,知道黑天教并没有什么,如今南国也渐有风声,不过余慈作为从二十多年前,就一直与教中计划纠缠的人物,所知未必就是外面流传的那样粗浅。
果不其然,下一句余慈就露出峥嵘:“不过世事难料,总让我和贵教牵扯不清,不管最后哪边更占便宜,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头。不如现在就做个商量,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这像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吗?
当然,花娘子绝不会放过这个拖延时间的机会,更对余慈战后求和的态度很感兴趣,她很想知道,余慈会拿出什么条件来,他对教中的事情,又了解多少。
可余慈又怎么能够轻易让出主动权?
他走到花娘子身前,身后鬼厌会意,手掌向后扳,使得女子头面朝上,任余慈目光巡逡。
这是一个绝称不上“谈判”的态度,说是“审判”还差不多。
果然,余慈接下来就问:“这天地之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咱们偏偏还来来回回碰上这么多次,肯定是哪儿出问题了。我就冒昧问一句……两位大人,都在鼓捣什么啊?”
大人……两位?
花娘子心中陡然剧震,突然就醒悟到,眼前这人,对教中乃至于教中所谋划的大事,绝对不是他嘴上说的那样,一无所知。相反,他了解得非常深、非常深……
看着花娘子微微放大的瞳孔,余慈竟是莫名长长吁一口气,很是疲惫的样子:“火候到了,咳,我是说,果然,没诚意的对话浪费的时间还是太多。我们自己来吧!”
不好!
花娘子这时再不醒悟,就也枉她在世间行走这些年了。
可问题是,余慈早就处谋积虑对她下手,且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用明暗两路,诱使她神思流动,自入瓮中而不自知。
此时,对方已经在她全无知觉的情况下,再度攻入形神源头,并且诱发了海量的念头,一旦念头起来,想要压下去谈何容易?
更何况,余慈和鬼厌如今可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做派,用最粗暴的方式,轰开她的心防,在形神交界之地,直接掀起了一场风暴。
花娘子脑中轰然一震,魂魄**分离、错乱的可怕感觉重新回来,只这一下,就在她形神根本之地,留下了几难痊愈的重创。
换了常人,此时大概就是要涕泗横流,灵智昏蒙,神经错乱,甚至于大小便失禁,化为一滩肉泥,事后就算不死,十成十也要成一个白痴。
而像花娘子这样的层次,早已洗炼肉身神魂,体内并无丝毫杂质,还不至于到那种不堪的境地,饶是如此,同样也是失去了对身躯的控制,气血错乱,手足抽搐,全身软绵乏力,还在激烈地抖颤,而心底深处,则七情六欲并起,私心杂念横生,往不可控的深渊急剧滑落。
在这思维的乱流中,教中的种种信息,不可避免地显现出来,都是她刚刚调动,还没有以教中秘法敛藏的部分,且越是记忆深刻的,溢出的速度就越快。
余慈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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