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振奋起精神:“走,去端木真人那里。”
端木森丘是穹庐社的重要人物,而该社的跟脚,又颇有些微妙,在此特殊时期,为了防止论剑轩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联想,端木森丘到吴钩城后,表现得非常低调,若非飞羽宗和穹庐社有一些生意往来,季元的座师,当年也与端木森丘有点儿交情,这次是无论如何都延请不来的。
季元对端木森丘的重视,绝不在九烟之下,这些时日,可谓是竭尽所能,招待侍候,打交道次数多了,也就知道一些那位的性情喜好,倒是比见九烟时,自在一些。
在主城中一处独院里,季元见到了端木森丘,
此时,这位穹庐社的大佬,正一身锦袍,照看园中的草木,看背影,倒是个富家翁的形象,可是一转过身上,满面虬髯的大脸,还有过份凌厉的眼神,就将那感觉冲得七零八落。
好听点说,是豪迈;难听点儿讲,就是匪气。
季元忙上前施礼,并奉上礼品,端木森丘则让他在院中小亭中坐了,端茶倒水的事情,自然还要由季元动手。
这一位不和他客气,茶水不及一泡,劈头就问:“我听说,你不准备请‘小吕’出手了?”
“呃……”
“不叫他也好,说什么‘大小吕’,其实比起他伯父吕沛,这吕能的本事,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最后事情不成,没的还败坏本座的名声。”
季元还能说什么,只能应声不迭,但他着实没想到,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法。看端木森丘的态度,若是他对九烟也不满意,又该怎么办?
还好,事态还不是太糟糕,端木森丘紧接着便道:“那个叫九烟的,听说半山岛也延请他去调制香料,有无此事?”
四海社不就是因为这个翻脸了?当然,季元绝对是不会把话说满的,只道:“都这么传……”
“挺有意思,说实话,本座以前是没听过他的名号,但你宁愿得罪四海社,也要请他来,想必也是个有本事的,这样吧,做事之前,你安排一下,我和他见个面。”
季元“啊”了一声,他本来打定主意,不使这两人见面,只由他在中间做个中转就好,没想到端木森丘竟然如此感兴趣,
意外之余,也暗中担忧。
无论是九烟还是端木森丘,都不是好相与的,若两人碰了面,一个看不顺眼,倒霉的可就是他了。但这种时候,他又不能说不行,脑子里念头急转,终还是露出个笑脸:
“其实晚辈也在想着,真人,还有九烟大师,都是危险之中,伸以援手,救晚辈于水火,无论如何,都要有所表示。此事自然由晚辈安排,摆下场宴席,真人与九烟大师当是能谈得来,哈,哈哈……”
他嘴上发笑,心里却是拜天拜地拜神拜祖: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端木森丘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点点头,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季元知趣,忙告辞离开。等出了院门,背上不知不觉,又是一身冷汗。
再怎么担惊受怕,事情也必须要做,又想到之前,九烟对宴席很不感兴趣,心中又呻吟一声,开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措辞,才能既请来客人,又
不至于招人厌烦。
快要走到宗门的店铺,都没有一个万全之策,正头痛的时候,季二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见了季元,忙表功道:
“郎君,信已经送到了。”
季元唔了一声,心思倒是转移过来一点儿,要想用上九烟,又不至于卷到东海纷争中去,那封信也是很重要的,便多问了两句,季二也回答得很顺畅,季元还算满意,但很快又是头痛起来。
此时,季二却是又拿出一枚玉简:“郎君要阿大去打听的九烟大师的消息,眼下情报已传回,小人顺路,就给取来了。”
“这么快?”
满打满算,不过就是两天时间,就是最顶级的传讯飞剑,也不至于这般快法……
“听说是正好有一支北荒的歌舞班子,南来讨生活,以前是见过九烟的,据说,还有些香火情分。许多情报,都从那里来。”
“歌舞班子?”
季元一边探入神识,查看情报,一边随口道:“我记得这几天,鸣剑楼里,也有个班子,叫‘移南’的,就是卢二娘所在……”
“正是移南班。”
“哦……嘶!”
他猛抽一口气,面上压不住,已是喜色盈。满:“哈,好,这消息来得及时,真是天助我也!”
他一时灵光攒簇,妙法横生,转而便向季大吩咐道:“后天在鸣剑楼上,卢二娘的倾城宴席位,无论如何要拿到手,要三个,不,至少四个。此外,和移南班的班主打打交道,让那边准备两个可人的女子……唔,罢了,这事儿我亲自去办,你只管安排席位就好。”
季大小心翼翼地道:“郎君,这种事儿,您何必亲自沾手,小人自去办就是。”
“你懂什么,做事去吧!”
季大喏喏告退。
季元连门都不进了,转身又要走,又记得一事:“季二,你将宗门内的香料,不论好坏,每样都准备几份,随时预备着。万一九烟大师有什么灵感,也免得急手耽搁了。”
季二不明白,这与九烟的灵感有什么干系,也不敢问,忙去处理。
季元上了车,又将那份情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此时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将里面的信息,向当事人求证,那个移南班的班主,叫……叫花娘子是吧。
此念既生,心湖中不自觉便浮出一个妖娆身姿,他深吸口气,倒是对此行更多几分期盼。
*********
时光如白驹过隙,倏乎而逝,短短两日时间,吴钩城的局面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最多,是从拥挤,变得更加拥挤。
据传,城守剑堂已经开始准备限制外人入城,同时在城中,也安了不少名目,将一些“惹是生非”的人物,驱逐出去,标准越来越严苛。为的就是缓解城里的拥挤局面。
但驾车行驶在城中大道上,所见所感,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平日里一刻钟的路程,硬生生给变成了一个时辰。
看着车厢另一侧,闭目养神、已经很久没说话的那位,季元虽然早已是寒暑不侵,还是有汗渍慢慢地从背后沁出。
在车厢里的时间,似乎永远都过不完的样子。
倏地,车子停了下来,驾车的季大低声道:“郎君,到了。”
季元肩上猛地一松,甚至都有点儿眩晕之感,还好很快调整过来,立刻绽开笑脸:“九烟大师,鸣剑楼已到,请!”
第五十五章 青帝宝苑 北上计划(下)
鸣剑楼前,早已是人流熙攘,季元和九烟二人下车、入楼,都要花费一番力气。
但对季元来说,这种场面,比车厢里实在舒服太多了。
也不知为什么,和九烟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有一种呼吸不畅的窒息之感,直到这鸣剑楼里,才真正松一口气,对情报上提及的信息,更添几分信心。
照情报上讲,九烟为人寡淡,平日里深居少出,表露在外只有一个爱好,便是‘驭女制香’,顾名思义,大约就是借此刺激灵感之用。
九烟曾在北荒华严城中,接受了一个貌美的舞娘,据说后来手段很是粗暴,而那舞娘的出身,便是华严城的移南园。
而这移南班,正是移南园改头换面而来。
正准备往楼上走,后面季大提醒了一声,季元回头,却见载着端木森丘的车驾也驶过来。
停稳后,车上下来两人,除端木森丘之外,还有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人,两人都是锦袍玉带,但后者才真像是面团团的富家翁,未语先笑,很是亲切。
此人是是大通行在吴钩城的掌柜,诸百途。是季元咬着牙,又卖了座师的脸面,请来做陪的。
为了找这个陪客,他也是煞费苦心:修为不能低了,低了端木森丘看不起;也不能太高,高了说不定会让九烟心里不爽——从情报上来看,九烟在北荒时,也就是还丹上阶,如今十来年过去,最多也就是步虚境界,战力惊人,仍然不能取代境界上的差距。
找来找去,找到诸百途身上。
诸百途所在的大通行,独家制造和经营移山云舟,除此之外,所涉不过就是符桥之类,也涉及其他一些生意买卖,但都不太深入,算是专门搞往来运输的。
随心阁、海商会这些大商家,往往因为商圈、领域的冲突,明里暗里竞争,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而这种时候,大通行更多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冷眼旁观,显得守成有余,开拓不足,但地位也就更为超然。
诸百途背靠大通行,又是该商家在吴钩城的当家话事之人,身份决无问题。而他久在上位,又性情诙谐,既拿得住势子,也舍得下脸来,在人际上最是吃得开。
一行人在楼里碰面,立刻就显出诸百途的作用。
端木森丘强横霸道,九烟则少言寡语,诸百途却是轻而易举借着季元,引他们打了招呼,搭上了话,随后便拿过话头,笑眯眯地说起,今日鸣剑楼真正的主角。
“今天的倾城一舞,无论如何是不能错过的。传说这位卢大家,本是寻常舞娘,却在一次险死还生之后,大彻大悟,至此舞艺日益精进,近年来,举世已罕有其匹。后来投入‘移南班’中,辗转北地,每过则观者如堵,山呼海啸。”
他露出神往的表情,笑问道:“端木真人和九烟大师都是从北边来,这位卢大家的舞姿,可曾见过?”
余慈只是摇摇头,端木森丘则哈哈一笑:“我在北地时,还真的见过一回,而且,是卢二娘投入移南班之前的最后一场,不知这些年过去,是否又有精进?”
诸百途连连点头:“之前我还头痛呢,行里的事头太多,竟把日子给记错了,根本就订不上位子,十九郎的邀约,时机可是卡得极妙……说起来卢大家加入‘移南班’,这班子的名字,起得也是古怪。据说,其班主花娘子,在北荒有个园子,就叫这个名,或是有什么寓意?”
季元心领神会,当即就道:“正是如此,九烟大师也从北荒来,不知有没有印象?”
余慈嗓音低沉,回应道:“园子就在华严城中,园子里的风景不错,至于‘移南’,大概就是移南国之景,到北荒不毛之地的意思……舞娘也相当出色。”
虽然是平铺直叙,还是引得众人一起发笑,如此情境之下,在男性之间,这类话题是永远都不会过时的。
一来二去,四人间的气氛便有些热络了。
此时,他们已到了三楼,临栏坐席之处,一番推让后,四人插花而座,端木森丘居首,接下来是诸百途、九烟、季元。
鸣剑楼里,一、二楼中央打通,居中立起高台,当是卢二娘献舞之处,观众则是围栏而坐,此时人还没到齐,喧喧嚷嚷,呼朋唤友,煞是热闹。
既然正戏没开始,众人便继续之前的话题。
端木森丘哈哈笑道:“北地之园,移南国之景,也算切题,不想今日,却是真正南下……膏腴之地,果然最是引人向往。”
诸百途也笑了两声,却是突兀叹息:“膏腴之地,也禁不起劫云数月不散,难见天日之苦。移南,移南,这些歌舞班子往南来,殊不知还有大批的人想往北边走呢。”
“哦,竟有此事?”
“诸位或许还不知晓,自东华山,陆沉等七大地仙,决死一战后,方圆近千万里区域,地层结构已然不稳,那处又是个水系纵横之所,因此,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地陷成湖、成海,已成定局。据说周边的宗门、商家,已准备越过沧江,迁到北边去,接受洗玉盟的庇护。”
“还有此说?为何不南下?”
“南面?海鸥墟将启,谁还愿再分他们一杯羹?”
原因当然不是仅此而已,但诸百途也不愿再说,又露出笑脸,举杯道:“来来来,为今日之会……”
“且慢!”
“端木真人?”
席人众人都停了手,不知端木森丘叫停何意?
这位虬髯大汉则是咧嘴笑道:“这楼里别的都好,就是酒水差了些。今日与九烟大师、诸掌柜相会,一同观倾城之舞,也当有绝世美酒,来来来,且看我这里!”
说话间,他手指在案上一敲,杯中酒水便都跳出,洒在地板上。
同时他袖中一根藤蔓探出来,前端凝出露水一般的晶莹之物,在四个空杯中依次滴了一滴,每杯都不过小指肚之量,可随后便膨胀起来,化为一圈微弧的水光,恰好撑在杯子边缘,腻如流脂,又通透明澈。
“哎哟,这可是仙藤汁?”
诸百途惊呼一声,圆圆的脸上,几乎要绽出花来:“这等天材地宝,也只有真人的青帝宝苑,才拿得出来。”
端木森丘哈哈一笑,端起杯来:“诸位,请满饮此杯。”
说话间,他目光又来到九烟面上,加了一声:“请!”
第五十六章 倾城一舞 虚名之争(上)
诸百途当先将杯中仙藤汁倾入口中,一时神色俱动,眉飞色舞:“妙啊,妙啊,草木之精,似淡而醇,余味隽永,当真是一等一的佳饮!”
季元也是忙一口饮尽,然后也是大赞起来。
余慈倒是没什么感觉,他也很难有感觉。
被三方元气包裹着,内外信息转接承递,总有一些失真,对敌时,可以凭借种种感应还原,但在这种口腹之欲上,便是琼浆玉液,也是消受不得了。
真的入口,倒是心中一动,这所谓的仙藤汁,一旦进入三方元气的范围内,立刻分解,化成奇妙的元气,感觉起来很是“可口”的样子,却是有着微弱的渗透性,竟然在三方元气中,游动了一小会儿,才消化干净。
咂咂嘴,要说,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余味隽永吧。
也在此时,余慈发现,端木森丘还在看他,他扭过头,两人视线再次一对,端木森丘咧嘴发笑,举杯示意,余慈同样如此,并赞了一声:
“好酒!”
话音方落,楼下乐声响起,高台四周,有衣饰华艳,容色殊丽的十余位女子,翩翩起舞,这显然不是卢二娘,而是前面的暖场。
故而,虽然这些舞娘的身姿舞蹈,都是一流,鸣剑楼中,依然是喧嚷不休,很多人都趁此机会,来回走动,拜会故旧新朋,还有一些区域,仍是空着,也没有人敢去占位。
“据说,今日会有论剑轩的大人物,前来观舞……那边就是了。”
在三楼正中,摆着数个席位,那里应该是观舞视野最佳之处。
正因有此席位,更上面的四、五两层,都没有再安排,显然是不允许有人在贵客头顶,坏了礼数。
此时,席位上还没有人落座。
端木森丘奇道:“会是谁来?”
诸百途只是摇头:“要是轻易就露了消息,那一位还不被烦死?但看这排场,或是造化峰上的哪位?”
所谓造化峰,是论剑轩所在灵纲山系中知名山峰,也是最核心的议事之所。
诸百途的意思就是,来的应该是论剑轩里,拥有议事决断大权的大佬。这等人,在论剑轩也只有十三位而已,其中小半都是绝顶剑仙。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议事处并不在造化峰,而是在凌霄峰,这一改动,是在上一劫前完成的。
余慈正听诸百途说话,忽地感觉到,有凌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扭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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