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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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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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那块,盘中回路不过数十道,而这块虽说体积差不多,但里面的回路密密麻麻怕不有上千条,回路的缝隙几乎比头发丝还细,真不知道制作的时候,花了怎样的功夫。

  如果将铁盘放大百倍千倍,这些个回路边沿便像是越来越高的栅栏,将中央那方寸之地围拢其中,相当壮观。

  不过,就是这样的好东西,此时却已经被绝大的冲击力挤得变形,正面还被类似于利刃的东西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整体布局全部废掉,对于要求精密的符盘来说,这已经是个废料了!

  “可惜!”

  这符盘的来历也比较诡异,乃是他接触证德和尚、乃至天裂谷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端。这符盘是被一个叫胡柯的倒霉鬼埋在地下设伏,用以捕杀鬼兽的,只是那倒霉鬼严重低估鬼兽的实力,惨被击杀,便是符盘,也被鬼兽所毁,符盘中心处这条长长的伤痕,想来就是鬼兽的利爪所划。

  那个证德把它叫什么来着:射星盘?

  余慈记不太清了。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想来。当时倒霉鬼胡柯不自量力去打鬼兽的主意,证德和尚又那般凑巧出现,还有接下来与许老二、卢全的天裂谷之行,这一连串不合情理之事,如果全部放在天裂谷事件的大背景下,却是都能串起来。

  假如一切都属于净水坛那个至今莫测其深的计划,各个问题都能得到解释,至少从那一刻起,什么鬼兽、宝藏之类的字眼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并在人心中慢慢发酵,吸引了包括屠独老妖怪在内的许多人的注意,一步步抬升,有条不紊。且和后面妖魔入侵等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是随后的寒潮来得太过剧烈,好像前面在一针一线地绣花,后面突然耍起了大刀,很不协调。

  余慈泛泛想着,思路早就脱离了符盘,又回到“巨人的战争”中去。这回没等到他自己回神,敲门声响起,随后宝光的嗓音便透进来:“余师哥,师傅和解师叔来看你了。”

  咦?

  余慈猛吃一惊,然而宝光和他熟惯了,不等他想明白,便推开了院门,自然,这行为被于舟老道训斥一番,屋里的余慈看着满桌杂物,还想着是不是要收拾一下,见此干脆也不管了,反正这里面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快步迎出屋外,果然见到解良和久违了的于舟并排走进来,后面宝光畏畏缩缩,显然是给师傅训斥得不轻。

  余慈不知道这两位仙长大驾光临算是来的哪一出,但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讲的,当下降阶迎候:“不知两位仙长驾临,有失远迎,请二位恕罪。”

  这么说着,他却奇怪,以解良和于舟的身份,夤夜到此,未免有失体统。

  一边想着,一边将二人往屋里迎。这时于舟便笑,看上去正常得很,没有一点儿生他气的意思:“是解师弟有事找你,他明日便走,故而今夜登门拜访,来得仓促,莫怪。”

  余慈谦逊两声,目光望向解良,他与这位仙长素昧平生,不知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第八十三章 争执

  解良依旧是殿中讲课的那般模样,面无表情,但在余慈看过来的时候,竟然是微微垂首:

  “今夜特来致谢。”

  “呃?”

  余慈如坠五里雾中,尽是茫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帮助了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人物。

  而这两句话的功夫,一行人已到了屋内。这时余慈才发现,自己走神之下,把客人领错了地方。他刚才待的这屋子不是会客用的,而是小憩时的静室,屋里只有一个案几,来人都要席地而坐,更别提案几上杂乱的物件。

  于舟便抚须而笑,余慈将疑问放在一边,歉然道:“屋里是乱了些……”

  “无妨。”

  于舟态度更为随意,挥挥手,直接走过去,挨着案几跪坐下来。他坐得随意,位置上却也没了主次,解良跟着坐下,见此情形,余慈倒是越发觉得自己不够洒脱了。

  宝光主动跑去端茶倒水,余慈也放开心胸,与解良隔案而坐。

  心胸放开,疑惑未解。余慈一坐下,便问道:“弟子愚钝,不知解仙长所言‘致谢’之事是指……”

  “是关于药材。”

  旁边于舟老道抢先一步笑道:“你还不知,当日我要你寻找的药材,正是解师弟急需之物。今日他见了药材,很是满意,特意要求上门致谢。”

  余慈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出,正惊讶时,便见到解良竟是微躬上身,向他行礼。即使他是胆大包天的人物,但一位步虚仙长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一时间也让他有些失措。

  定了定神,他回礼道:“不敢,能为仙长出力,弟子亦有荣焉。”

  这话当然是套话、客气话。说着他还往于舟那边瞥了一眼,见老道只是抚须微笑,半点儿暗示也没有,更觉得奇怪。

  哪知解良听了,却是回应道:“这与仙长、弟子无干。当时你并非宗门弟子,却未计报酬助我寻药,我自然要登门以谢,方全了礼数。”

  他的语气听着还是硬梆梆的,看上去更是古板。余慈却是对这位仙长好感大增,不以势压人,不以以高就下为耻,就事论事,这才是仙家气派,令人心折。

  余慈毕竟是擅于察颜观色的,见状已知该如何与此人交流,再谦逊两句,忽地记起之前解良的两个字:

  “当时?”

  他视线再转向老道,只见于舟伸手按住案几上盛着鱼龙的盒子,笑道:

  “此来第二件事,就是我的提议了:你这条鱼龙,品相太好,要是拿去换区区二千五百善功,我都替你心痛。解师弟修行上兼通多门,又精擅医药及外丹黄白之术,今日赶巧,我就请他看看,如何替鱼龙估个合理的价钱,或者想一个长久的法子,不要做杀鸡取卵的蠢事。”

  余慈没想到于舟还想着这事,一时又是无奈又是感动。

  老道确实与他投缘,确实也在多方面照顾他,那善意余慈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只是两人的想法实在不怎么合拍,在余慈看来,鱼龙虽然珍贵,却也不是不可替代之物,他更在乎的还是进入离尘宗修习长生术的资格。

  他相信,只要真正修习长生术,使自己的能力再进一步,又有照神图打底,获取鱼龙这样的珍贵之物,也就是早晚的事,完全没必要在此时锱铢必较。

  对此,老道显然没和他想到一块儿去。

  当然余慈也不会真的不识抬举,于舟老道都为他架好了桥、铺好了路,他还要拿捏的话,便是愚不可及了。

  心念转动间,他面上不显,先是向于舟和解良致谢,这才在老道的示意下,双手捧了石盒,送到解良手中。

  解良接过,也没有急着打开,想了想,目光在余慈脸上一扫,便如显德殿中那般锐利。余慈微怔,然后便看到解良将石盒放回案几上。

  “于师兄,先不忙,我想问几句话……可方便?”

  后面已是对余慈说的。余慈想去看于舟是怎么个态度,但不知为什么,当解良视线投射到他脸上,他整个身子都有些发僵,意识和身体明显脱节,本是反射性的一个移转目光的小动作,竟也给冻在那里。

  好厉害!看起来不如金焕太炫极阳法的大气魄,可那威煞却在人不知不觉间,达成了彻底的控制。余慈怀疑,如果眼前这位仙长要宰掉他,是不是连指头都不用动一下?

  余慈不认为解良会对他不利,可是眼下这种完全被动的境地,也实在让人不爽。他缓缓调息,维持住胸腔一口气不散,不卑不亢地回应:“请仙长明示。”

  解良没有显出任何情绪变化:

  “今日你以鱼龙这天地奇珍换得外室弟子之身,所为何物?”

  余慈毫不犹豫应道:“为长生。”

  解良直视着他,又道:“外室弟子按例只能获得一门先天炼气术,最多能让你凝成阴神。至于长生丹诀,希望缈茫,更不用说其上的步虚术和度劫秘法,你用什么来求长生?”

  余慈皱眉回应:“宗门并未绝去外室弟子上进之途,我见‘同德堂’中,能以善功换取丹诀……”

  解良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有一门上乘丹诀,也不需什么善功,只要你叛出宗门……”

  “解仙长!”

  余慈同样打断了解良的话,一点儿都不客气:“若弟子理解不错,我以鱼龙换取的是成为外室弟子的资格,并不只是长生术一条。我以鱼龙换取这资格,便是择了后来的路,待入得门来,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自然会遵从宗门之规。

  “退一万步说,弟子是用鱼龙换长生术的,可这也是在宗门允许乃至鼓励的范围内。同德堂不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而设立的?仙长何必苛求过甚?”

  明知解良很有可能是在试他,余慈是还是恼了。查根究底没有关系,但用这种方式来查,是觉得他愚不可及么?

  “甚好。”

  解良刻板的面孔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却是又微微躬身,像是对之前的举动表示歉意,随后便道:“你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有人还不明白。”

  说话时,他看的是于舟老道。

  这举重若轻的重点移换,让余慈摸不着头脑,不过解良没有刻意隐讳的意思,直接便道:

  “于师兄,同德堂中善功交易,我向来是不以为然的。眼前这弟子也明白,同德堂换的是一个机会,而非是实物,偏偏你不明白。这些年,你向宗门举荐弟子不少,却是良莠不齐,此足以为戒。”

  于舟灰白眉毛锁在一起,神色颇是不乐:“同德堂设立已有三劫,自有他的道理。最起码,若是不以此法,那些欲求长生而不可得的人们,岂不绝了进身之阶?”

  老道所言之“劫”,乃是时间单位。每劫即是三千六百年,源自于修行界每三千六百年一次的波及全体修行人的天地大劫,即“四九重劫”,取一劫一轮回之意。

  能以“劫”为单位的事物的历史,无论如何都是相当古老的了。

  解良还是摇头:“仙路求索,机缘第一。宗门设立同德堂,对内是给宗门弟子彼此交流的机会,扩大各人的接触面,使咱们多一些触发机缘的机会;对外也是给苦求长生之辈一个进身的机缘,但也仅是机缘而已。

  “宗门择选弟子,何等慎重。除机缘外,悟性、根骨、德行无不兼备。而你借同德堂选上来的那些外室弟子,大多人一开始便想错了,他们多为外物所惑,锱铢必较,认为有了善功,便能一步步走上去,却不知道善功本身全无价值,通过善功换取的资源也不是修行的目的,一步错,步步错,实是可惜。

  “他们陷在里面,不得超脱,是他们见识不到,悟性不足,还有情有可原,而若师兄你也陪着陷进去,甚至从头便给他们误导,何其荒唐?便如你力荐这弟子,前面想法很是不错,但最后那说法,恐怕也是你灌输进去的吧!”

  于舟只是冷笑:“我知道你对同德堂意见大,可宗门道德、学理、戒律、实证四部法门,均可得道,这是老祖宗们验证了的。同德堂是实证一部最关键之物,你要否了它,且对方师叔祖说去。”

  解良唇线下抿,这已算是他今日最明显的表情了:“实证部走的是以力证道的路子,恨不能将一切量化,但最终迎劫破关之时,还是要回到炼心上来。就如师兄你,这些年来,为助你攻破‘驻形关’,宗门不但允许你遍鉴各秘传丹诀,连‘飞羽藏形登天法’都破例传给你了,只盼你再有精进,可直至此刻,你仍困于自限之樊笼,每日里自怨自艾,这难道也是资源的问题?”

  所谓驻形关,就是还丹修士三百年的寿命大限,乃是非常著名的修行关口,连余慈这半桶水都有所耳闻。

  其实听了这么久,虽说余慈不明白道德、学理、戒律、实证这四部法门究竟是什么个意思,但心里对解良的说法,认同感还要更多些。只是他也觉得这位仙长说话的技巧实在太糟糕,虽是明摆着的好心,可句句都戳向于舟痛处,这不是在劝说,而是在吵架了!

  果然,于舟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第八十四章 符书

  余慈有些尴尬。两位仙长本是为他的事情而来,此时却发生争执,偏偏他还插不上嘴,更不好走开,滋味可着实不好受。

  尤其是他看见老道的情绪,分明快要被解良刺激得爆发了,若真在这里闹得不可收拾,又该怎生是好?

  正想着,于舟的目光朝这边来。双方视线一触,余慈福至心灵,对他露出一个苦笑。

  天知道余慈在苦笑什么,但那情绪是明明白白送出去了。

  老道果然还是看重他的,见此似乎是记起了本来目的,激涌的情绪也为之一挫…………也许老道眼下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缓冲吧。

  于舟的情绪还是控制住了,只是有些烦躁地摆手:“事已至此,我不想和你争辩这些。这和我们今夜的目的无关。我引荐的这个弟子,心志坚强,极具胆色决断,精擅剑术符法,又有鱼龙将献宗门,一切条件都已齐备,我只是想为他锦上添花,你又何必做这种姿态!”

  “你举荐的弟子没有问题,可你教育的方式却出了大问题!”

  解良今天是和于舟顶上了,刻板的面孔下竟是不依不饶的心思。让旁边的余慈暗叫声娘,正考虑是不是要再想个招数缓和气氛,却听得旁边有人怯怯发言:

  “余师兄符法修为真的很厉害呢。当初在南霜湖,就是用那个‘缚鬼符’捉了水相鸟……”

  说话的是宝光,小道士过来为众人倒茶时,也觉得气氛糟糕,便仗着与两位长辈都熟,强行插话进来。话说得未必得体,用意也太明显,可时机却是刚刚好。余慈心中大赞一声,顺势便道:

  “在解仙长面前,你也不怕闪了舌头。我那点儿本事,全是照着符书描出来的,抓一只水相鸟,也值得夸了?”

  “怎会,我看着就很厉害,那条缚鬼链真像从冥狱中扯出来的一样……”

  两仙见两个后辈争着说话,如何不知他们的意思。于舟的情绪有前面的缓冲,控制更容易些,再看了解良一眼,微侧过脸,将面容掩进灯光的阴影中,语气和顺了些:

  “这些道理,咱们辩了几十年,也没什么意思。今夜咱们过来,不是在弟子面前出乖露丑的。今日到此为止,可好?”

  解良静默半晌,微不可察地一点头。再开口时,却向余慈道:“天下‘缚鬼符’凝而成链的有二十二种,你学的是哪个?”

  此言虽也是考较,但与前的问题就完全是两个层次了。余慈微怔,待看到他努力维持的专注姿态,又怎会不明白这位仙长的用意:解良也是后悔了,他在努力消除前面的不快气氛,只是显然不太擅长这种手段,方式太过笨拙。

  余慈当然不会揭穿他,而且在努力配合他的态度:

  “禀仙长,是阴都黑律缚鬼符。”

  “是吗,确实是玄门嫡传。”

  解良不是口舌便捷之辈,刚刚那长篇大论,是他多年来一直坚持的观点,才能说得流利,眼下想着转移话题,一时间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憋了半晌,才又挤出一句:

  “那符书可否借我一观?”

  这话其实是唐突了,不过余慈也不在意,忍着笑取出了《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双手奉上。

  解良虽是心有旁骛,礼数还是周到,仍不忘道声谢,同样双手接过。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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