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划回头再说,咱们在说格调。”
绝善魔君细声细气地纠正:“当然,格调什么的,也就那回事儿……”
说着,他伸手指向鬼厌的鼻尖,眉目间不用作势,其阴鹜恶意便如阴影覆盖上来:“就像这样……像你,我想对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要你死,你就要死得和狗一样,要你活,你也给我活像狗一样!”
鬼厌的脸色不变,但眼神变冷,盯着绝善魔君的眼睛,可没等有所反应,对面忽又哈哈大笑:“那些真正顶尖的人物,对老子,也是一样。”
绝善魔君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两劫成就大劫法师,不错了是吧?说让人堵就给堵了,域外还是自家主子的地盘呢,可八景宫地仙一出,有个屁用?老子连是谁动手都没见到,就只剩下这点儿玩意儿……小子!”
他那支指着鬼厌鼻子、虚无难辨的手移下去,拍了拍鬼厌的胸口:“今天对我很重要,你现在对我也挺重要,所以有些话,我可以对你讲——不站在那个位子,我是说,神主、地仙,佛祖、自在天魔那么有限几个位置上,除了那些,都是狗,都要舔那些人的脚面,只不过那几位,有的脚是香的,有的是臭的,有的逼着你去。舔,有的你想。舔都舔不到!”
鬼厌被他一轮的“舔啊舔的”,弄得心头火气都发不出来,只听绝善魔君道:“我刚才提的那两位,天底不知多少人想跪舔呢……东海那位,虽然嗜好有点儿怪,总是比较活跃的那个,不追求什么太上玄德,简直是把神主之位拿来玩儿的,跟着她玩玩也不错,舔得她高兴了,总能漏出点儿好处吧。
“东华那位……没错,我说的就是黄泉夫人,她不是那些位置的一个,可她就是天底下最会舔的那个啊,直接舔上了位,真乃我辈楷模!当然,咱们可以叫她‘贤内助’,你看,陆沉听她的话时候,东华宫多么兴旺,在南国,连论剑轩都要看他们的眼色,可到后来翻了脸,你看看,四面夹击,举世皆敌……现在谁舔谁,都说不准了。”
鬼厌喃喃道:“陆沉?黄泉夫人?”
“是啊,陆沉!现在的东华山,可是热闹啊……今日之后,世间怕是就没有东华山了!”
鬼厌呆呆看他,半晌,才开口说话:“魔门也对付陆沉?”
绝善魔君倒很奇怪他的态度:“生死大仇,为什么不对付?难得论剑轩主动要求合作,又是陆沉重伤之时,这时候不动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连续两个反问,让鬼厌一时哑然,末了方道:“可是,日魔君、天穷魔君虽强,对付陆沉的话……”
“还不够陆老魔一拳头砸的,对不对?”
绝善魔君嘿嘿发笑:“谁说他们是去对付陆沉的?陆沉那家伙早就被堵在碧落天域之中,想进来,不放点儿血怎成?要不然,这焚天大火,是怎么来的?”
这一位像是喜欢上了反问法,将鬼厌堵得说不出话,方是一声冷笑:“三位剑仙,以造化为首,三位自在天魔,以老乌鸦为首,别说他重创之身,就是全盛之时,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不是陆沉?那……”
“不是陆沉,当然是黄泉夫人。”
到了此时,再没什么可瞒的,绝善魔君干脆利落,将此中一些事情尽都倒出来:“陆沉是强,‘五劫以来第一人’的名头,也是不虚,可若没有黄泉夫人在后面撑着,他孤家寡人,又四处结仇,如何能开宗立派,雄踞东南?故而,两边专门为她安排了一位剑仙、四位魔君,另有其余人等若干,定要将她拿下,免得留了后患……什么九宫魔域,都不会过迷惑她、还有她盟友的手段,你看,东海那位不就跳出来了?”
她们是盟友吗?
鬼厌想问,却突然失去了一切力气,久久无言。
论剑轩和北地魔门两大门阀,合力出手,这是什么路数?
说起来,他还想去东华山呢,可这么一个阵势,简直就是将修行界一半的大能汇集于一处,战事起后,当真是天翻地覆,只看这一界火云,由此而亡的生灵,何止亿万?
真凑上前去,岂不是转间灰灰?
他大概就明白,为什么除了陆沉等有限几人外,此界地仙级数的大能,都是深藏身与名,少有露面——真界虽广,却也禁不住他们的无上神通。
黄泉夫人虽是名享千载,可面对绝善魔君点出的阵势,又哪有幸理?难道,陆青的请托,就此夭折?
他这边不由自主地走神,耳边绝善魔君仍是喋喋不休:“东华山战事一起,咱们这边就成后娘养的了,没错,你真以为,老乌鸦会建一座他们虚空教义都不承认的的法阵?幻荣当真是得了失心疯,还以为能借机会,把假的做成真的……殊不知,假的就是假的,想靠别人走捷径,最后只能让人耍弄。哈,战事已起,五宫空缺,才填了几个?”
听到几个关键字眼,鬼厌为之猛醒,讶然看去,绝善魔君所说,和以前所了解、猜测的,简直是天差地别。
照他所言,幻荣夫人的立场……不对啊。
第四十三章 五通欲染 绝善之谋
鬼厌一直以为,九玄魔宗、东阳正教、西支等宗门在此布置九宫魔域,图谋非小,事实证明,他们确实大有图谋,可是重点完全不在这里,而是在亿万里开外的东华山。
故而以此为根据的许多事情,目前看来,都要掀翻重算。
尤其是幻荣夫人,综合无垢先生的介绍,以及简紫玉透露出来的消息,幻荣夫人在西支的情况很是不妙,这种情况下,鬼厌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被动的一方,是被鸦老、日魔宗控制的对象。。 。
可现在绝善魔君的意思是,那幻荣夫人不是被迫,而是主动合作?另外……
“教义?”
“不错,当年魔门分裂,除了那些狗屁倒灶的利益关系之外,最拿人的就是内部教义的冲突。虚空神主一脉,就是地火魔宫、东阳正教、东支等,都是‘见行派’。除最大的那一位之外,只承认现存的虚空、大梵两大魔主分身……也就是说,世间只有一位根本魔主,其余都是魔主在此界的代言之人。
“西支、九玄魔宗,还有已经快不行了的北宗,则‘本义派’,按照《太元天魔根本经》记载的经义,将魔主分划为一主八辅,也就是九宫魔域这几位,这里面还有派系,比如西支,就认为秽渊、无明、欲染、无畏、寂妙五魔主,实乃五位一体,同属于‘欲染魔主’的分身;还有人认为欲染魔主也是分身,五方汇聚,成就一位‘五通魔主’,才是真身,以上这是‘正名’之辨;还有神通之辨……”。 。
不论是鬼厌,还是隐在他后面的余慈,都没有资格一览《太元天魔根本经》的玄奥,自然也就只能听着的份儿,可在绝善魔君长篇大论,无休无止,意犹未尽的时候,他就后悔口快,问这个问题了。
“不明白了吧,不明白就对了,老子学经学了两劫时光,也没有全搞明白,你要是入耳即悟,魔门诸宗定会迎你去做‘魔子’……不过有一点,却是明明白白的,历代经义中,确有五魔合于欲染、五通的记载,且确实是一位与虚空神主并立的大能,如今的大梵,都要逊色一筹。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湮灭不存,但其修炼法门,不管地火魔宫那边承不承认,确实是留存下来。”
鬼厌不自觉扭头看了看山谷。
冷不防绝善魔君击掌叫道:“没错,就是九宫魔域!九宫魔域就是欲染或五通魔主传来的一脉速成法门,你看五位魔主,自秽渊起,寂妙止,有没有什么心得?”
“这个……”鬼厌稍一犹豫,就道,“这像是魔种的分类,也像是修行、至少是精神修行之层次。”
这些日子里,鬼厌确实考虑过类似的事情。如果将五位魔主的名号,视为人生修行的五个境界,那么:
秽渊魔主可视为“堕落”、“虚妄”的最下境界;
无明魔主则是“偏执”、“暴戾”等极端之象征;
欲染魔主大约是七情六欲、善恶并存的状态表现;
无畏魔主应该就是摒弃杂念的“无畏精进”之意;
寂妙魔主则是超脱了一切欲望、偏执的超凡境界。
这与佛门六道轮回的立论,有些类似,而每个境界,都立一位魔主,是不是就象征着,不管修行在哪个境界,都无法摆脱天魔染化呢?
这样看来,“五通魔主”的字面意思,更合适一些。
当然,鬼厌绝不会把这个意见明确提出来,只是很谨慎地问道:“敢问魔君之意……”
绝善魔君却不按常理出牌:“你为什么不问五宫空缺的事儿,去问什么教义?那个才应该是你比较关心的目标才对。”
“……”
鬼厌不得不承认,绝善魔君看起来口无遮拦,疯疯癫癫,其实心思之敏锐,绝对有勘破人心的能力。此言直指他下意识里的警戒心防,有着极其尖锐的嘲弄之意。
而接下来,绝善魔君又轻轻巧巧将这个话题跳过:
“你怎么想都行,我无所谓。教义这玩意儿,有人把它当天大,有人视若敝履,说白了,能借它直指大道,才是天;借不成功,那就是狗屎一堆。不过呢,既然幻荣她占定了洞房宫,自认为抢了五主中央之位,我就支持五通那一派吧。”
洞房宫对应的正是欲染魔主,幻荣夫人眼下就在洞房宫了。此处乃“四方”之一,恰是在泥丸宫和明堂宫之间,鬼厌据此心算方位,大概也就知道了其所在。
鬼厌本能扭头,看向那个方位,可有山体、海水遮挡,自然也看不出什么。
便在他扭头的时候,绝善魔君竟是搭手上来,揽着他的肩膀,在修士中间,就算是交情深厚的,也极少用这种方式,况乎他们两个?
鬼厌只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脊柱蔓延开来,正要挣脱,耳边听到绝善魔君的话:
“有些事情完全没必要瞒你,大家大可坦承相见,比如,我完全可以告诉你,我与那幻荣,虽是没什么旧怨,可是她既然要成就欲染魔主,那么,大家就是生死仇人了,为什么?因为这个思路明明是咱们先提出来的,都是那老乌鸦嘴碎,拿出来骗人玩儿……好吧,我的意思是,明明应该是我拿她镇守、祭炼,怎么能轮到她打我的主意?”
贵宗真乱!
鬼厌苦笑,扭脸看绝善魔君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若是如此,有鸦老相助,魔君想要战而胜之,当是手到擒来……”
“哈,你试探我!”
绝善魔君哈哈大笑,靠近鬼厌的脖子,吹来的不是常人温热的吐息,而是冰冷刺骨的寒气:“不过呢,也没有必要瞒你,一来么,老乌鸦脚臭,心思又难猜,老子没事儿,才不愿受他摆布;二来么,现在域外大战,对手可是陆老魔,老乌鸦再有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分神旁顾,所以,他只是留下一具分身壳子,让我有个寄托……喏,就是这玩意儿!”
鬼厌眼前一黑,却是绝善魔君倒持着一只乌鸦,在他眼前摆晃。
乌鸦像是被抽了魂儿,没有任何反应,被揪着两只细腿,翅膀半张开,搅动海水,羽毛都打了绺儿,看上去很是狼狈,更多的还是滑稽。
可是,鬼厌还注意到,乌鸦肌体内,封着有如实质的浑厚元气,随着它在眼前摆动,鬼厌一时竟是口鼻封堵,无法呼吸。
两相对比……更滑稽啊!
这时候,耳边传来绝善魔君的笑声:“你是不是在想,把这个分身灭掉,老乌鸦又远在亿万里开外,我这边顷刻就要灰灰去了?”
是你提醒我的!
鬼厌心中一动,脑子就闪过几种可能奏效的办法,可是,来自于绝善魔君的冰冷吐息,又尖锐地提醒他,这是妖魔的私语,是诱他踩空的陷阱,如果真脑子发热去做了,结果怕是不怎么好看。
“哦,你能忍得住,这很好,是个聪明人的做派。当然,我更希望你根本没这个心思,可惜世事难求圆满,先入为主的问题就在这儿了……”
绝善魔君收回了那只乌鸦,比较值得一提的是,他是直接将乌鸦吞掉了肚子里去,那一瞬间,嘴巴绝对可以塞下鬼厌的头颅,然后,他行若无事地续道:
“你看,和幻荣比较,我名声比较糟糕,也没有她那个漂亮徒儿,如果让你选边,十有仈激ǔ,你会选择与我做对,可为什么,我明明可以在明堂宫就把你砍掉,却是留你到现在,还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呢?你想想,为什么?”
鬼厌沉默。
绝善魔君也不指望他回应,自顾自地讲:“第一,我觉得,你实在没什么威胁。你和简紫玉有勾搭,咱们都清楚,可为什么不理会呢?就是因为大伙儿都在看笑话:那个小美人儿看她师尊情况危险,病急乱投医,殊不知她那师尊,正把她摆到砧板上,磨刀霍霍,准备煎炸炖煮,做熟了下菜呢。”
“……何至于此?”
绝善魔君很大度地为他讲解:“那你要明白此一法门的根源法度。九宫魔域中,中央之位不用提,至于他化之位,象征魔主神通之本;无量之位象征神通的介质;夜摩之位则是其延续种子。这四宫乃是根本,各有根基,不需要任何镇宫之物。
“而秽渊无明欲染无畏寂妙五宫,除了无明魔主之位,早有大梵妖王占着之外,其余四宫,务必要有东西镇着,方可寄托魔主法力。至于用什么东西,你也看到了,非长生中人的级数不可……否则整合起来,也是个残次品,对幻荣,对我,都是有等于无。
“要知道,幻荣可是被老乌鸦撺掇着上了架子,根本没什么准备的时间,且一旦坐镇诸宫,气机勾连,除非像你这样有替换的,否则绝不可能出来。她这些年来,深陷妄境,四面皆敌,宗门内的势力,早就零落星散,如今又画地为牢,谁给她去准备祭品?再加上时间紧迫,说不得只能就地取材……”
鬼厌实在不怎么习惯被人勾肩搭背并在颈后吹凉风,终于还是挣扎出来,这下子脑子更清楚一些,就此提出置疑:“简紫玉也不是长生中人。”
“她自然还差得远。不过,紫陌红尘灯可是已经过了塑灵天劫的双轮法宝。”
“……这也行?”
“为什么不行,只好不坏,包括那个五岳真形图,其实也在幻荣的计划里面。不过呢,这事情还有一个麻烦当年幻荣深陷妄境,不小心把紫陌红尘灯的元灵给吞了,如今那宝贝元灵已失,重新凝炼又旷日持久,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那个尚不成气候的弟子身上。
绝善魔君嘻嘻而笑:“玉帝宫的无畏魔主之位,早给那个小美人儿留着呢,许多布置,都事先做好了。幻荣是此灯的前主人,又对她知根知底,只要将她与紫陌红尘灯一起封入,怎么炮制,还不是在幻荣一念之间?小美人儿如此,而你又不是个傻瓜,临到头里,我看好你回头咬上一口,注定了联手不成,还要内讧。有什么可怕的?”
鬼厌无话可说。
绝善魔君继续道:“第二个理由,那就更简单了,你有用……对了,要有自信嘛,你小子的本事,可是很有活命的价值。”
“还请魔君明示。”
“我的意思是,待我将幻荣压过去,就是要你助我一臂之力的时候了,镇宫之人不足啊……放心,不是拿你去填!”
那可说不定!鬼厌心里哼了一声,耳边则听到绝善魔君说:“幻荣为什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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