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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能帮我解决掉论剑轩?”
“道兄说笑了,门阀之力,非我等孤魂野鬼所能应付,再说道兄若真怕了,只要往北去,避过风头,论剑轩自然鞭长莫及……”
无垢先生将难题轻轻推开,继而便入了正题:“我们今日来,只问道兄,长生之后,尊意若何?”
鬼厌随口道:“当然是随心所欲,快意恩仇。”
无垢先生拍了拍手:“说得好,我辈正该如此,只是长生非一劳永逸之事。大小三灾,道兄可有把握过得?”
鬼厌想说“老子没想过”,但怕眼前这位仁兄憋闷至死,就笑了一笑:“事到临头,再去想吧。”
“太迟,太迟!”无垢先生连连摇头,“灾劫之事,不能心悬意坠,刻意用力;但也不能视若无睹,临阵磨枪。道兄可知北府天尊否?”
搜索了下记忆,鬼厌知道,那位是北地很出名的长生散修,而且,和从前的鬼厌还有几分纠葛。
无垢先生重重一叹:“天尊天纵之姿,光耀北地,座下八百神兵,威凌于拦海之畔,纵横于三湖之间,清虚、浩然,尚放他一头地;东阳、九玄,也避其三分。然而灾劫一来,浩浩神威,灰飞烟灭。长生中人,敢不以为戒?”
鬼厌听他“讲古”,不免回忆。确实,那位北府天尊,已经有开宗立派之想,并得到洗玉盟及北地魔门几个门派的默许,声威一时无两,然而灾劫忽至,天人五衰,并风火大劫,雄图大业,转眼成空。
若非如此,当年“冲撞”了他门下女徒的鬼厌,早就被围杀在拦海山下,也轮不到南国这一出。
他出神将醒,又听无垢先生道:“道兄可听闻逍遥子乎?”
逍遥子又是一位长生中人,本名不得知,自入长生,便自名逍遥,悠游于天地之间,与人谈玄论道,琴棋会友,号“万载风标第一”。然而这等人物,亦是中了灾劫,惹来仇敌,死于万剑之下,骨肉化泥。
这也就是最近七八年间的事。
连举两例,无垢先生方道:“证得长生非绝顶,不在高处不逍遥……恕我直言,也就是鬼厌道兄你步入长生时间不长,才有这番闲逸心情,若再过两三百年,就是想用力,怕也艰难啊。”
瞧不出这位还是个说客的材料,说得鬼厌都有些戚戚之感,干脆直接道:“无垢先生以为如何?”
“早下手,早准备。”
无垢先生断言道:“鬼厌道兄以九藏魔身入道,在魔门也是罕有,少有前人路途可以借鉴,大小三灾如何过去,就需要及时打点了。不说大三灾,小三灾能早过就早过,站稳了根脚,坚固了道基,才有前路可言!”
“如何打点?如何坚固?”
“道兄心里明白,我们这边只要坦荡便好。”
无垢先生感觉到鬼厌动心,自然要进一步加深:“不瞒道兄,我方求贤若渴,正想着让道兄这般非凡之士加入,互利互惠,互通有无。”
果然又是个来招揽的,看起来,和海宏那边仍脱不开干系。
只不过,其根脚就绝不仅仅是“沧海”猎团了。
“贵方是……”
“四海社。”
“……”
对这个通俗到极点的名号,鬼厌无法评论,干脆顺着接下去:“就像是步云社、穹庐社、天篆社之类?”
无垢先生哑然失笑:“步云社卑缩不前,空有规模,却无长生中人出头;穹庐社实力坚强,却局缩北地,为人爪牙,为我辈不齿;天篆社更是只尚清谈,做那些大宗派的园林茶舍,‘三天’之流,不过空自‘谈天’罢了。我方尚不屑与之为伍。”
鬼厌就笑:“好大口气……”
无垢先生倒也不恼:“那‘三天’,格局狭小,处事紧拘,道兄想必也是看不上的。我们这边又自不同:第一,我方不预设限制,不拘你是长生中人,还是还丹步虚,只要有实力、有潜力,心性亦有过人之处,便可加入……”
那就是良莠不齐。
鬼厌心中先加了一个评价,又听无垢先生道:“第二,我方结社,乃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四海八荒,都有社中人物,其人亦可独立门户,像是海宏真人,入社成就长生,又脱出自立猎团,也是无妨。”
嗯,一盘散沙。
“第三么,我方都是自在散修,因缘聚散,绝不与那些宗门为伍,相反,正是通过结社自保,在天地间挣得一份机会。故而,不管入社的道友前面惹了什么麻烦,招了什么势力,只要入社,必然会百般回护。”
鬼厌“哦”了一声,真的开始盘算了。
察颜观色,无垢先生笑吟吟递过一个铜牌:“我等深知道兄初入长生,对这些事,终究未有切身之感。也没有想着让道兄立刻答应。这样吧,百年!百年之内,若道兄愿意,只这要将心神打入这铜牌中,自然会有人接引,百年之后,那就是你我双方缘份不足,各奔东西就是了。”
说罢,也不管鬼厌如何回应,他很干脆地与同伴一起告辞,临出门去,似是刚想起来,又回头递过一枚玉简:
“道兄见了海宏真人,请将此物给他……嘿,这是太渊城原址出现变故的消息,这边应该是用得上的。”
第三十二章 驭帆同行 海底入社(上)
看着无垢先生两人离开,鬼厌心中敞亮,此人立下“百年”之约,看似大度,其实暗中催迫之意。
百年之期,在长生中人眼里,实是倏乎而过,若“鬼厌”真是“鬼厌”,一如既往,任性渡日,百年时光,也就是闭两次关,睡几个女人,灭几家仇敌的功夫。
但若有“百年”期限加身,便是在心头压下一块石头,时不时地提醒他,有一个界限在,过界则后果难料,有如此阴影,又谈何逍遥自在?
这种心态下,哪还用得了百年,说不定稍有挫折,就想起无垢先生今天的言语了吧。
坦白说,所谓的“良莠不齐”、“一盘散沙”,对鬼厌这种素行不良,且又自由自在惯了的邪道散修来说,也是极具诱惑力的。
不过这种事情大可以后再说,如今离月初聚会开始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无垢先生拜托他转交的信息,也要及时知会海宏那边,他干脆提前用了玉符,与远方符阵连接在一起,海宏很快就有了感应。
两边稍做交流,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无垢先生的招揽之事,更不会提及鬼厌的真实身份,海宏还是一口一个南湖道友地叫着,对于交托的玉简,也很大度:
“现在这时间,玉简传不到,信息却能传到的,那就劳烦南湖道友通过符阵传过来好了。”
“里面的消息……”
“无妨,想来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既然海宏都这么说了,鬼厌也不矫情,将玉简信息摄出,然后就通过符阵勾连的神意网络传输过去。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他也会看到其中详细。
然后他发现,和无垢先生、海宏两人“无所谓”的态度相比,玉简中的消息,却是相当吸引人的。
大概是上次聚会海宏做出的大胆判断之故,近段时日,有不少修士前往太渊城的原址勘探,想找出个有说服力的证据,有太阴元磁覆盖的海沟,他们自然不敢下去,只能在周边寻找,出乎意料地,还真的有所发现。
在原址位置,出现了惊人的战事残痕,相隔不知多长时间,依然有恐怖力量留存,具体的玉简上没有细讲,唯一可断定的是,在不久之前,太渊城原址的海底处,掀起了一场至少有长生级别的大战,至于过程和结果,都难以言说。
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正是前往那里,做进一步的勘探,要将那边的残留情景收集起来,具体的消息,很可能会在隔一次的月初聚会中,向各路修士公开。
从这上面就可以看出,海宏与四海社,到现在为止,还是有着密切的联系,至少也是藕断丝连,否则怎会有这种消息共享之事?海宏等于是凭空得了一大助力。
思及此处,鬼厌心中又是一动,太渊城原址、现今身处之地,还有吴钩城的位置一一映现。
他唔了声,忽尔振衣而起,幽缈魔识透方寸魔国,遍洒周边海域,便在其中叫一声“道友请留步”,随即一步跨出,便无踪影。
半晌之后,旁边屋里的樊若雷迷迷糊糊出来,见不到人,嘟哝两句,又回去钻研了。
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告辞出来之后,都展开脚程,往北方投去,半个多时辰过去,已在一两千里之外。
算计着应该离开了敏感的范围,青狼山主冷嘿一声:
“对这色胚,社里怎么如此优容?社里什么颜色都有,也没什么,可这家伙,分明就是臭的。前段时间,南海那边可是有消息,这厮已经染指了郭紫阳的儿媳……”
无垢先生哑然失笑:“郭紫阳苟且之辈,能不能过去‘饥馑’之灾,最近几年就要见分晓,十有仈九还是过不去,一旦殒亡,天海宗又算什么东西?”
“我管他郭紫阳、天海宗?只是说这厮本性难移,小心凭空招个祸害!”
“祸害谁去?”
青狼山主一怔,随即大笑,笑音未绝,忽有呼声传入,却是一句“道友请留步”,清晰如在耳畔。
两人都是惊怔,随即神意感应同时开动,却发现声音传导的最近的一处节点,乃是来自于一只巨大海鱼身上,而这自然不是源头,再往后追索,一连转移十余处海底生灵,直到百里、千里开外,依旧缈缈然未知其端。
青狼山主受修为限制,感应不能及远,也就愈发迷茫:“怎么听来是鬼厌的声音?”
二人刚告辞没多久,对其印象还算清晰,可这么一来,对方传音,岂不是来自于两千里开外?声音传导也就罢了,关键是如何锁定了他们二人的位置?
这一下,包括无垢先生,都是面露惊容。
青狼山主不得不承认:此人果然有放肆的本钱。
转念再想,忽然有些尴尬,这岂不是说,他和无垢先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便在他脸色愈发难看的空当儿,无垢先生已经调整过来,对上方海水,随意拱了拱手:“鬼厌道兄还有什么指教?”
他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法门,只是寻常开口说话,可不过数息,便有回音:“我与二位同行如何?”
“咦?”
不知为何突然有此转折,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对视一眼,也先一步确认,那鬼厌确实有遥空窥探之能。
正惊叹之时,又有声音传入:“请稍待片刻。”
此话一落,还在二人神意锁定之下的那只巨大海鱼,忽然骨肉朽落,中央一点幽光亮起,这幕情形,还出现在无垢先生两人已锁定的,作为传音节点的每一个海底生灵身上。
便是这些幽光,从附近海域赶来,纷流汇聚,在二人身前十丈外,化为一个淡淡人形,然后渐渐凝实,显出鬼厌的面目。
青狼山主吞了口唾沫,细细再看,但见鬼厌脑后,有一渊深虚空,边缘圆转如轮,在其中,时有烟气层生,偶尔溢于虚空之外,更深处,可见丝缕幽光,照在烟气之中,影影绰绰,魔影层生,便似是一个别样世界。
这是长生中人独有的道基外化之表征,往往象征着大修行者的根脚,可隐可现。释儒玄门中,便有圆光、彩霞、甘霖、香气、仙音等等,魔门外道亦有千般模样,便如鬼厌此时,便显出他在虚空神通上的超凡造诣。
而这亦是一个明证:这不是的鬼厌的投影,而是真身到此。
青狼山主性情悍勇,真的火上心头时,就是长生真人也敢一战,但毕竟修为境界的差距摆在那里,见到这难以言述的一幕,便觉得有一股阴风,从脖子后面吹上来,寒意遍及全身。
他向以悍勇自负,却不知道面对这种已经逾越天地既有法则的敌人,该用什么法子应对。
相比之下,无垢先生倒是淡定得多,剑修是在逾越天地法则之上,走得最远之人,眼前之敌,不管是实体还是虚无,都可斩得,都能斩得,这是信念之所存,根基之所在,无可移易。
再说,鬼厌目前也非敌手,他见鬼厌真身移就,当先迈步,迎前道:“鬼厌道兄与我二人同往,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是由此变了念头,意欲现在就加入我方?”
鬼厌收了脑后异象,身形就此凝定,这一门一跨千里的遁术,脱胎于幽冥九藏秘术中的“乱欲精”之天魔神通,他也是首次使来,颇觉得新鲜,记下其中感觉,方对无垢先生道:
“先生也太过心急。你们来去匆匆,寥寥数语,如何让人拿捏决断?正好我对那太渊城原址变化,颇有几分兴趣,我们便一路同行,至于贵社详情,路上好好说道,岂不更好?”
“果然甚好。”
无垢先生抚掌而笑,又问一句:“道兄对那边什么物事有兴趣?不妨提前告知,我们也好助一臂之力。”
“哦,听先生的意思,贵社对那边并无所求?”
“正是。我们前去,还是海宏真人通过社中渠道,想对太渊城原址那一道海沟有进一步了解,辗转相托……”
这时青狼山主瓮声瓮气开口:“无垢先生是社中见闻广博第一人,最能见微知著,抽丝剥茧,追溯源流,海宏真人才托了他前去。”
鬼厌觉得这靛蓝丑脸的大汉,说话倒有些文气,不像外表那么粗鲁,殊不知这是他神通威慑之故。
念头一转,道:“那边也没什么我喜欢的东西,只不过一个朋友,最近在海上走失了,听闻那里有战事,便过去看看,能不能找不什么端倪。
“朋友?”
不管是无垢先生还是青狼山主,都不免去想,能让鬼厌视之为友,专门去找寻的人物,该是怎样的奇葩啊。
或许反着听更切合实际一点儿。
无垢先生就笑:“找人不妨请山主出马,山主修有一门‘捕风捉影’小神通,对于辨识生灵,别有一功。只要是十年之内留存下来的生灵气息,都能循迹捕捉。”
哟嗬,这两位还真是好搭配!
鬼厌便知道,这是碰上术业有专攻的人物了。从两人话中,还能见出,海宏真人就算退社,依然能够从社中换取资源,且一出马,就是两个专才,这种实力,这种优待,不管他是不是正牌的鬼厌,都有点儿心动。
鬼厌都表现出兴致盎然的模样,又是有求于己,合了既有之意,无垢先生两人也不会故意拿捏,气氛自然是一片大好。
当下三人放开脚程,不一刻已经冲出万里迷雾,直往北去,至于马上就要开始的聚会之类,倒是细枝末节了。
从万里迷雾到太渊城原址,距离在一百三十万里以上,就是长生真人全力赶路,也差不多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三人中还有一位青狼山主,只是步虚中阶修为,不可避免要拖累行程。
然而无垢先生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一等飞出海面,无垢先生便从袖中飞出一物,迎风便长,观其形制,乃是一幅长帆,帆色宛如青空,其上云气朵朵,随风招展。
无垢先生朝帆上一指,就有云气垂流而下,将三人裹住,鬼厌任它裹了,只拿眼看过去,无垢先生会意解释:
“此宝名曰‘海云帆’,乃是一件天成秘宝,借汪洋水气,可横行七海,堪比长生中人的遁速,可惜在陆上受限,不过寻常飞遁之物罢了。”
说话音,那青帆鼓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