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击的效果,其实还没有达到,因为在锐气及身的一瞬间,夺心道人跑了!
这家伙直接断去了扎地的根系,用四条长枝抵挡,留得了一线机会,虽然其胸腹间,也开裂了一条长缝,只差薄薄一层皮肉,就要贯穿前胸后背,但终究是维持生机不散,以闪电般的速度,一头撞进了数十里外,黑暴区域之内。
黑暴中,夺心道人身形时隐时现,试图借助黑砂风**扰乾金杀劫,不管怎么说,这比一览无遮的无拓枝城废墟上,可要强出太多了。
妖树崩解之时,与天劫的对抗,导致无拓枝城上空黑暴被撕扯出巨大的裂口,到现在都没有弥合,但这并不代表,天劫就能够随意地轰开黑暴,后者同样是天地伟力的一种表现,二者交锋,等于是左手打右手。如此设计,不管有没有效果,和之前妖树全盛阶段傻傻的硬抗,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妖树魔种的灵智,确实是越来越高了,
夺心道人一边飞遁,一边运用自具的手段疗伤。无数的根须在伤口上下延伸交缠,想将这个理论上已经剖腹挖心的严重创口暂时封起。
只是天劫之力,不断地撕裂创口,每一刻都比之前面更严重,想用来缝合的根须,一接触创口内部,便都枯萎化灰,根本无法止血,数息时间,夺心道人自具的血液差不多已经要流光了,全身上下都呈现出病态的灰白色,只有速度,丝毫不减。
后面天劫所化杀伐锐气,依然在无拓城上空的冰雹雾霰之中孕育,看似距离夺心道人越来越远,其实自有感应之法,始终牢牢锁定,中途抓着一个契机,又是铮铮震鸣。
此音不过是杀伐锐气的表征,等声音响起,黑暴深处,已是二度命中。
血雨残枝,四面飞溅。
这下子,夺心道人终于是尸分数段,绝灭杀意贯入,每一段残尸都是迅速枯萎,随即被黑暴催化成灰。
一击中的,对面气息顿失。天地法则意志自然相应变化,天网的重点倾向开始转移,无拓城废墟附近,劫煞寒意开始消散。
可这儿刚起了个头,天网再有震动,刚刚偏移的重心转回,散溢的寒气重新凝聚。
妖树魔种还在!
被杀伐之间锁定、斩断的瞬间,妖树魔种竟也来一个壮士断腕,将夺心道人完全舍弃,借其爆开的气血,短暂迷惑了天地法则意志,闪离出去。
这是一次绝对成功的应变,不但脱身,还消耗了天劫法力,如今无拓枝城上空的寒意已有不像最初那么凝实,其中磨砺的锐气,也锋芒收敛。
若将其比做一把剑,两剑下去之后,剑刃开始有些崩刃起卷了。
当然,天劫势头再弱,真的迸发开来,也能将妖树魔种绞灭,可问题是,魔种去哪儿了?
冰雹雾霰中,寒意锐气积蕴不发,却有气机循天网流转,搜索妖树魔种的下落。
这也正是承启天内感应到寒意锐气、天龙真意遭受重创、余慈肉身亦受冲击的瞬间。
两边情况结合,事情就很明显了。
乾金杀劫击杀妖树魔种,两击未竟全功,又在天网范围内搜索,天劫之力略有逸散,波及旁人。
此劫的杀伤太过强横,就算都是天地法则意志驱动,同源而出,也没有哪个死魔能够承受,死魔大潮同样是给斩杀一片,可这玩意儿根本就是无休无止,生就的空白,转眼就给填补上,可余慈的天龙真意遭到重创,九五叱雷法中断,一时半会儿,可不是就能再变出来的。
对天劫来说,这只是小挫折,而对余慈这样的“池鱼”来讲,刚刚有点儿好转的局面,一下子又翻了盘,心中的憋闷就不用提了。
余慈手中还有牌,可当面局面下,胡乱出牌,是绝望之人才有的愚行,只会死得更快。
眼下的情况是,天外乾金杀劫失去了它的目标,导致无法集束,无法集束就导致他受到波及,其源头就在妖树魔种身上,说到底还是要把那东西锁定、灭杀,才能消去这一波天劫杀伐之力。
可目前来看,天劫之力还在逸散、消耗,妖树魔种竟然能在天网之中,藏匿得无影无踪,说不定也是种度劫秘法之类。
余慈看得再明白,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此时照神铜鉴的感应,通过周边生灵,源源不断地传输过来,刚才他用平等珠加持,就像是丰都城那回,方圆万里都在神意星芒放射的范围内。
无拓城的人快给杀光了,形成一个相对空白的区域,只地下还有一批。其余区域的倒是还有,出乎意料地,大部分都在碧落天域。
不感应不知道,有一批域外天魔竟然降得这么低了,应该是陆素华那边的……那个!
余慈像是被烧红的尖针狠扎一记,妖树魔种!
他看到了妖树魔种,那东西正深藏在不断下降的域外天魔中间,借其魔气隐匿,位置时刻在变,气机也隐晦至极,甚至单个域外天魔也发现不了,只有余慈这样,统观全局,结合无数个视角,形成照神图,才能有所察觉。
紧接着,他心头一跳,要知道,余慈陷在天网中,就像是蜘蛛网上的苍蝇,一举一动,都被天地法则意志感知,某种意义上,他的感应,也即天地法则意志的感应。
他发现了,就等于是乾金杀劫也发现了!
转瞬之间,又是铮声尖鸣,承启天再颤,这次的波及力量就要小些,而天穹之上,云层开裂,这是杀伐之气贯穿的轨迹,声势惊人,却显出势弱的趋向,否则早发动于无形之间。
也因为如此,这一击过去,还是迟了一线。
那妖树魔种是越来越狡猾了,其躲避劫数所用的手段,甚至已经超出了余慈理解的范围,只觉得感应一阵模糊,魔种已经出现在域外天魔群落中的另一端,隔着中央瞑目入定的陆素华,干扰了杀伐之气的运转。
乾金杀劫的势头再弱数成。
眼看着再来一两回,这天劫就要被度过去了。
“贼老天,恁地无能。”
余慈骂了一声,自己又觉得很是讽刺,什么时候,他和贼老天站到了一条线儿上?
还是不要被目前的局面迷惑了,即便相对于妖树魔种、陆素华等,他很是渺小,可陷在天网中,也在天地法则意志的必杀之列。
正在心中摇头,外间令人窒息的压力突至。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几乎念头闪转的功夫都没有,承启天雹落如雨,寒气成雾,虽不比太玄封禁冰封三尺,可这里面所有存在,都为之僵滞,便是玉神洞灵篆印所放灵光、姹女阴魔主持的燃髓血河等等无形之物,都运转受限。
本体处,森森寒意如冰砂一般,塞入四肢百骸,余慈呻吟一声,寒气外烁,形成了一圈几如实质的寒雾。
他身外九朵青莲,瞬间被寒雾笼罩,蒙上一层冰霜。
此后,铮铮之音轻鸣,声音虽小,可震力连绵,九朵蒙霜青莲,逐一崩解,转眼就是七朵,那些青光垂烟才缓过劲儿来,消融寒气,勉强维持下来。
余慈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一切感知,只有冰砂寒意充斥,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心神却是反常地清晰明白,各种感应敏锐程度都翻上了两到三个层级,有些甚至是在照神铜鉴全力发动时,都没有体会到的。
心神放开,转眼就是数千里方圆,天上天下,但凡天网之中,他已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有那么一刹那,余慈甚至生出了掌控一切的错觉。
而这也确实只是错觉。
余慈努力张开嘴,想骂一声,寒意却让他的面部肌肉失控,只听到牙关得得作响,这也叫掌控一切?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本我主宰 天人共鸣(一)
“这是怎么回事?”
朱文英的嗓音还算镇定,可惜结尾略带颤音,破坏了整体的感觉。
白莲什么都没说,静静看着仅存的两朵青莲,看它们在震鸣中摇曳,莲瓣逐一飘落,她感觉到,那份机缘正从她手心里抽走。
如果她不顾一切后果,暂时能把余慈护得更好,可那样她也要陷入天网之中,带起来的劫数变化,不说她怎么应付,说不定还会让余慈死得更快。
这时候,余慈半睁的瞳眸里面,已是蒙了一层灰白的冰霜,埋灭生机。偶有一点儿闪光,可见劫煞流动,映照出天地法则意志的片断,这是真人境界的修士也难得遇到的精彩经历,象征着修行路的心得烙印,可是,在余慈身出现得太早了。
夏虫语冰固然可笑,但真是活到冬日,见到皑皑白雪,对它来说,也是很辛苦和恐怖的事。
白莲轻声叹息:“朝闻道,夕死可……矣?”
“鬼扯!”
余慈竟然听到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白莲一怔,不再言语。
托乾金杀劫的福,他现在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只听到体内“刷刷”的微响,像是冰粒在里面摩擦。
肉身的破坏程度仍未见定论,但充当天地劫煞的弩架——没错,就是这么个角色,可绝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
乾金杀劫所演化的杀伐之气,已经在之前以妖树魔种的追杀中消耗大半,但就是剩下这么一星半点,也足够灭杀魔种,依然能够在不经意间,碾碎几只小虫子:比如余慈。
其实余慈现在完全可以表示荣幸之类,因为杀劫附身,正是看中了他前面精彩的表现:
多么厉害的小虫子,天网都漏过去的妖树魔种,竟然被你发现了、锁定了,那么再来一次又何妨?
如果天地法则意志真有所谓“贼老天”的人格,那么十有八九,他是这么想的。
余慈根本没有拒绝的力气,因为他现在只是个弩架,哦不,也许只是弩架用来瞄准的标尺。
当杀伐之气充斥全身,心内虚空的运转几乎完全停滞,仅有的一点儿,还是在天地法则意志的压迫下,循着照神图所必须的气机流向在运动。
对贼老天来说,余慈的价值就是这个。
等到锁定妖树魔种,杀劫击发之后,区区小虫根本不可能承担天地伟力的“过境”,骨肉神魂灰飞烟灭,将是唯一的结果。
明知如此,余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照神图中碧落天域的变化,也看杀伐之气一层层地碾碎自己的肉身。
如此死局,莫说是他,便是虚生老道也能看出。从乾金杀劫喧宾夺主之刻起,虚生老道就被禁锢在法坛,动弹不得,身边就是类似于空壳的万全。面对这种境况,虚生老道只能闭目喃喃自语,本来还想祷告满天神佛,但转念一想,他已经拜入余慈座下,未免不适当,可要乞求余慈……
他不免又是纠结,又是绝望,
承启天里也不是什么都被限制,玉神洞灵篆印就还能放出灵光,这多少给人一点儿安慰,但另一个则让他的绝望感更重。
姹女阴魔也能动,只不过出于天地法则意志的调配,它现在没出来添乱,只是缓缓走到法坛边,眸光凝注。
玉神洞灵篆印是镇压承启天的重宝,法坛则算是承启天的中枢,不管接下来出现什么状况,都会从这里反映。姹女阴魔自降临之时起,就是为了灭杀余慈而来,自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虚生虽是灵体状态,也觉得背发凉,全身抖颤。
他好不容易避过了驻形关,得以继续生存在天地之间,绝不愿意就此死去,就算没什么用处,他也要自救,要搏一搏。
看着越来越近的姹女阴魔,他忽地鼓足了力气和勇气,大声道;“且住,你看这是谁!这位……你不记得?”
他虽然动弹不得,可法坛就他和万全,姹女阴魔应该不会漏过才对。他一直跟在余慈身边,知道姹女阴魔的成因,他就想,如果能激起里面属于宝蕴的意识,哪怕只有一点儿……
姹女阴魔眸光扫过,赤红的光芒,让他灵体动荡,有一种被硬扯过去的感觉。这是对方夺吸精气的天赋本能,虚生咬牙苦忍,可耳畔一声“咝”的怪音,让他一下子愣了。
万全显化的灵枢之体,被红光一罩,就是粉碎。
虚生老道瞠目结舌。
当日万全被陆素华所杀,余慈将其残余魂魄摄入承启天,显化灵枢,凝成这具灵体,记忆虽是残缺不全,完全恢复也很渺茫,但总算留了一线希望。可现在这又算是什么事啊……
虚生老道半晌才回神,终于记起,虽然都是灵枢显化,可双方修为不同,承受力也不一样,之前受天劫压迫,万全的灵体看起来完好,实际已经到了极限,等姹女阴魔眸光穿刺,就再也禁受不起,仅有的一点儿维持形体的力量被剥夺,哪还有活路?
想明白了这一点,虚生老道叫一声苦也,就算能抗过此劫,他也不知道怎么向余慈交待了。
姹女阴魔眸中红光又转过来,虚生老道苦笑一声,被激变的事态磨去了最后一点儿求生欲望,闭目待死。
可这时候,夺吸精气的力量急速衰弱了下去。
虚生讶然睁眼,承启天便在此刻,猛烈一震,他清楚听到空间内嘎吱嘎吱的异响,那是弩弓紧了弦,濒临崩断的声音。
在漫长其实短暂的时间之后,天网借助余慈的照神图,终于再次捕捉到妖树魔种的踪迹,并精准定位。
天地间孕育的杀伐之气倾注而来,承启天震动呻吟,有些地方甚至直接碎裂,现出崩解的前兆。
如此局面,已经无法挽回,天地法则意志的压迫,也受此地全面崩坏的影响,有些摇动,虚生老道也不再管姹女阴魔如何,重重一拳砸在法坛,仰天长叹。
他以为,这是留给世间最后的动作了。
可是,还在……怎么还在?
虚生茫然看天,只见方一道烟气垂流,燃起灰白火光,火光再生烟雾,烟雾流散,所过之处,一切都迷蒙不清。
对面的景物,像是被大幅扭曲了,分解错位,颠倒迷离,连带着观察者都在“旋转”,下四方分辨不清,这感觉转眼就扩展到整个天域。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之所以出现这种错觉,是因为感应的渠道,就那么一条,正如以管窥天,管口变了形,看到什么,还不是任人拿捏?
罗刹幻力!
欺天瞒地,颠倒五行,正是此项大神通的拿手好戏。
就算天地法则意志架构天网,锁拿千里方圆一应众生;就算劫煞之力强迫余慈驱动照神图,与其共享感应,这项神通依然能够腾挪变幻,开裂缝隙,造出不可思议的结果。
纵然仅是一刹那,但也足够了。
碧落之,域外天魔群落中,原本已经锁定的妖树魔种,再次成功脱离。
这一刻,天地法则意志在咆哮,随后则由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代表了一切。高空罡风呼啸而来,从承启天中穿过,形成了激湍的漩流。
这是外围空间屏障破碎,受自然天地干扰的表征,承启天已临近四分五裂,现在只是由玉神洞灵篆印这样的法宝镇压,才勉强维持一个完整模样。
也在此刻,地下暗河渡口处,白莲看到,余慈在笑。
他笑容扭曲,皮肤毛孔殷出血迹,像一个皮袋包裹着血浆,凹凸不平,几乎无法辨认出人脸。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有乌蒙蝉蜕包着,其实在下面,余慈的身体距离全盘崩溃,就是一线之隔,现在他就一张皮,包着一堆碎肉,只要一指加身,或者白莲撤去护持,必然转眼碎成千百块,绝无侥幸。
但就是这样,余慈仍然开心,毕竟,能够要挟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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