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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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3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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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停下了。”

  邵福提醒鬼修,注意距离,脚下自然放慢。此时他们来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街上人影稀少,也在此时,另一条巷道中,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拐过来,彩衣雪肤,十分可爱,邵福往那边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一圈五色光芒涨开。

  光芒一闪即逝,而街上,已是空空如也,邵福、鬼修、还有那小女孩儿,统统不见了。

  ************

  余慈睁开眼睛,这是他一年多来首次做这个动作,体外似是蒙了一层厚厚的膜,给躯体以压力。稍稍怔了下,他才记起,这是乌蒙蝉蜕。他的肌体是前所未有地敏锐,像乌蒙蝉蜕这样,几与本体同化的宝物,也让他觉出异样。

  目光烛照幽室,室内摆阳春面和一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在辟尘法阵的作用下,连灰尘都没多一颗,仿佛一年的时光在这里凝滞了。

  余慈则不会受此错觉所扰,他做了一个缓缓吸气的势子,其实一点儿外界的浊气都没进来,天灵处却似是开了个口,有源源不断地纯粹精气灌入,这是他一年来在承启天积蓄的后天精元,对寿数无用,却能调和阴阳,使全身上下的骨头关节,都在鸣动,筋络伸缩,毛发簌簌微响,整个身体发生着全面而细微的变化。

  这是他筋骨皮肉从一年的沉眠中醒来,适应新的活性。

  然后他下了榻,随手凝结水汽,成了一面镜子,照出黑漆漆的模样。这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余慈干脆揭下了乌蒙蝉蜕,水镜中,现出他赤条条的身体。

  皮肤非常之苍白,没有半点儿血色,连血管都难见到,肌肉线条不像以前那么流畅,虽说没有赘肉什么的,但也没了光泽,如果仔细看,所有的毛细孔都封闭了,相应的,口鼻呼吸也完全停止。

  他的脸盘非常瘦削,眼睛凹陷下去,使得轮廓都变了形,现在他要是走上街头,恐怕就是熟人见了,也没几个敢相认的。

  余慈一点儿都不惊讶,身体的变化,是为了最大限度减少先天元气的损耗,如今他躺在地上,十个人里有九个都会认为他是死人,前提是,没人会看到他的眼睛。

  便是余慈,见到水镜中那对幽暗的眸子,一时也有点儿失神:从中看不清瞳仁和眼白的界限,有暗红的颜色掺在里面,仿佛在黑沉沉的深窟里,翻涌的血浪。

  这是一对能让人做噩梦的眼睛,是一年来与死亡共存导致的气机异化。

  余慈深深吸气,闭上眼睛,很久才睁开,这时眼眸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状态,就是显得灰黯无光——出去见人倒是没问题了。

  重新披上乌蒙蝉蜕,恢复到九烟的状态。很快,封闭一年多的洞府石门打开,余慈走出门外,眼眸纳入外间如星辰般的人工光源。

  即使隔了这么长时间,有虚生和寇楮这些耳目,他对丰都城乃至整个北荒,并不感到陌生,他甚至知道自己要找的顾执,在城中的哪个位置。

  一年多没有动动,用缓慢的、最少消耗的步速,行走在空荡荡真修圈内,余慈觉得自己像一个老人家,一切有活力的东西都沉淀下来,对周围天地的影响力,也降低到最低限度。

  这种状态,真的让人很不舒坦,所以,他要尽快摆脱。

  这时候,小五的意念通过承启天传递过来:“呜,肚子不舒服……”

  作为五岳真形图的元灵,二十五路符禁的集大成者,小五也是具备虚空神通的,否则岂能与黄泉秘府如此契合?只是化形之后,“人”之一面越来越明确,刚刚“吞掉”两个跟梢的,就有点儿不适。

  余慈就笑,也十分羡慕,小女孩儿那虚空神通,才真叫一个举重若轻,境界的差距便在于此。

  “不舒服就把他们扔到承启天吧,回头我自会处置。”

  小五“噢”了一声,如释重负。余慈又是一笑,其实不问他也能猜到一些,在北荒,对缘觉法界碎片感兴趣的,说来说去,不就是大梵妖王那边吗……

  嗯?余慈中断思绪,抬起头来,前面有人挡路。

  “你是……”

  余慈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缥缈,几如游丝一般。比较尴尬的是,明明是熟面孔来着,可那名字到嘴边,余慈竟是生生地给忘了。一年来在死魔劫数里挣扎,对一些浮飘的记忆,他的反应有点儿迟钝了。

  面前的女修用一种比较古怪的眼神看他,半晌才道:“你终于出关了,跟我来吧,宫主想见你呢。”

  “宫主”这个词儿,给了余慈一个刺激,让他一下子想起来,眼前带着点儿骄傲的女修身份:“紫蕖姑娘……三宫主不是已经离开了?”

  据余慈所知,早在大半年前,湛水澄就离开了丰都城,说实话,今天见到紫蕖,他可是相当吃惊来着。

  紫蕖看他一眼:“三宫主也留了点儿东西给你。”

  第二百四十五章 隔空密会 极轨天珠

  紫蕖的言语表达非常古怪,余慈有点儿不太想去,但也只是个念头而已,他几乎没有迟疑,便回应道:

  “请紫蕖姑娘引路。”

  不一刻到了圆光阁,余慈对这里也算是熟悉了,不过看起来,紫蕖并不打算引他进入原来湛水澄的居处,过了前厅之后,就拐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余慈仍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心里面没什么别的想法,既然来了,早晚要经一场,何必多想?思虑费神,他也要节约着用。

  两人整体的方向是朝下的,余慈也看出来了,这里应该是靠近地脉窍眼,更有法阵罗列周围,是圆光阁紧要的修行之处,他的洞府内,也有类似的布置,当然,比圆光阁差得远了。

  他这么走着,紫蕖却是有些奇怪,一层层法阵的灵光扫过,起的是一个检测的效用,每个经过的人都要有点儿气机反应,可这九烟气息自然收敛,便如枯井一般,几乎没有任何反馈,能做到这一点的,根本就是死人!

  紫蕖忍不住看去一眼,也在此时,前面渐渐宽广的视界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那宫主?

  余慈心中刚生出这念头,就给修正了,不可能,现在还没有到地方呢,那一位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亲来迎他。

  离得近了,看得更仔细些,他眼皮忽跳了下,眼前这位,很是眼熟。

  那人站在法阵灵光之中,在脸上覆了一个丑陋的雷公嘴面具,身姿却显出,是一位高挑健美的女性,身上披一层甲胄,完全按照体形曲线打造,大半是金属材质,部分则缀以柔软的丝甲,如此倒更突出其惊心动魄的形态美。

  不过,其肘后部突起的尖刺锋刃,也绝对可以让人心头凛然。

  这位,余慈确实是见过的。

  重器门的人物!

  当年在剑园,就是这女人追杀,将他两度逼入地下,狼狈得很,一晃五六年过去,此人倒是无甚变化,当然,修为是长进了好多,一时间倒是看不出深浅。

  啧,他早知道重器门和蕊珠宫的关系,可现在已经全然不遮掩了吗?

  紫蕖和这位披甲女修打了个招呼:“文英,九烟已到。”

  余慈算是第一次知道了“旧仇”的名字,那边文英略一点头,丑陋的雷公脸面具上,铁青底色和古铜尖喙,闪烁冰冷的金属光泽,甚至掩过了她眸子的神采。她一语不发,转身在前面领路,依序开启后方的几座石门。

  圆光阁的这种防护,真是让余慈本人的洞府望尘莫及,最后,他们来到一处约有二十尺方圆的静室中,室内无人,只有一颗明珠照亮。这里应该是做修行之用,可是余慈看到,室内处处画着符纹,导引灵气,固然是玄奥非常,却使得原本精纯的灵气分流,修炼的功能被严重弱化了。

  不用说,这是蕊珠宫哪一位的手笔吧。余慈摇摇头,这样一样,圆光阁这个修行的上好窍眼,可就要废了,至于什么“宫主”,连个影儿都不见。

  余慈倒是很沉得住气,垂手站定,不动声色。

  文英进来静室之后,径直走到符阵的关键处,后面,紫蕖关闭了进来的门户,原本已是静寂的环境,更是绝去了其他一切声音,只有生灵吐息的感觉依稀留存,这里面,不包括余慈的。

  紫蕖又看他一眼,而这时,前面的文英伸展手臂,呼啦一声,静室内的光线猛然一暗,文英手上,一件天蓝颜色的斗篷展开,随即覆在符阵核心区域,上面缀着繁密而规整的纹路,闪闪发光。

  余慈意识到,这也是一件经过特殊设计的法器,随后,文英在室内走动,开启了符阵的几个关键节点,细密的气机运化开始。

  余慈不免要表现出一些惊讶的态度了:“你们这是……”

  紫蕖竟然回应了:“宫主尚在飞泉山,需投射分身在此。”

  好嘛,果然是这样。飞泉山,那是在离罗江中下游,南国界域,离这亿万里开外呢。

  余慈嘴角抽了抽,未等感慨的心念明晰,头发忽地一紧,仿佛是一道冰泉倾下,清凉寒彻,又有着沛然大势,让人难起抗拒之感。而符阵上的天蓝斗篷,则似是被什么东西撑起来,显出模糊的身体曲线,兜帽之下,则一片空洞,不见面目。

  室内,紫蕖和文英都跪了下去,恭敬行礼,然后,依次退了出去。

  怎么,还是一场秘会?要说余慈在剑园时,见过类似的情形,只不过那时支撑的一副重甲,那重甲此时还放在他的云楼树空间里呢。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点儿想笑,嘴角刚勾了一勾,全身又猛地一僵,空洞的兜帽下,有一束无形的压力抵至,类似于常人的眼神,但更为虚缈深沉。

  余慈知道,遥远的虚空之后,确实有一位此界顶尖的宗师人物看着他。

  紧接着,那人自报家门,用似曾相识的话音道:

  “又见面了,我是羽清玄。”

  “……”

  淡淡一句话,便如一把利刃,戳破了乌蒙蝉蜕,撕开了卢遁、追魂等等虚假的壳子,直抵他的根本。余慈只能保持沉默,坦白说,他的脑子出现了一刹那的断层,这是真正的“震惊”,绝不以意志为转移。

  同样的,人之本能也让他心里缀了个沉甸甸的疑问:她是怎么发现的?

  对面,斗篷之后的那位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似乎宣告,又似解释:“天垣本命金符确是上乘修行法门,只是上应天象,难有私密。或许是如此,朱太乙自落本命星,虚位以待,又为你遮蔽天机,不过,我能看破。”

  听到朱太乙之名,余慈心里就是一抽,朱老先生对他的关爱照顾,他此生难偿,至于羽清玄所说的事情脉络,倒不那么重要了。

  他继续保持沉默,对方则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话:“一年前,水澄要我救一个据说是修炼太玄封禁的天才人物,我以紫微斗数算你寿元时,才将星象对应,你已经寄托星辰于北落师门?”

  好吧,湛水澄也是想帮他的,只不过貌似求错了人……现在瞒扯,实在没有意思,余慈缓缓吸气,咧嘴笑了一下:“羽宫主,剑园别后,一向可好?”

  这算是正式承认了。

  此时符阵迸发的灵光开始收敛,然后余慈就看到,天蓝斗篷略一抖动,径直从符阵中走出来,离他极近,那黑沉沉的兜帽空洞,真的很给人压力,有那么一刻,余慈简直以为羽清玄要下杀手,但最后只等来了一句话:

  “你受的是法门亦或道统?”

  余慈怔了下,他知道羽清玄的意思,受法门可说是个例,但受了道统,那就等于是接了上清宗的传承,以羽清玄和上清宗那扯不开的血脉联系,态度自然会有极大的不同。

  最安全的说法无疑是后者,但余慈最终也没多话,他考虑一下,取出那由朱老先生交给他的紫红珠串,在手上一晃,现在,应该是最应该使用的时机吧。

  他至今不知朱老先生给他珠串的意义,但愿意遵从朱老先生的安排。

  手上一轻,那紫红珠串已被对面的斗篷人影摄去,余慈眉头微皱,但没有说话。

  羽清玄只是投射过来一道清气,借物拟形,并没有真正的躯体,所以那紫红珠串就像是浮在半空中,慢慢旋转。接着一声微响,其中一颗珠子竟是给分出来,珠串整体则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余慈眉头又是跳动,但还没有做声,因为他知道,那颗木珠,是朱老先生后来加上去的,里面是天垣本命金符的修炼法门。

  哧地一声响,那颗单扯出来的木珠,竟是给弹回来,余慈接住,目光却看那边的珠串,最后忍不住提醒一声:

  “羽宫主,这是朱老先生赐我之物!”

  “是给我的。”

  “呃?”

  “确切地说,是给任何一个能够运使这‘极轨天珠’的上清故旧的。”

  朱老先生说这珠串没有名字,羽清玄却说是什么“极轨天珠”,余慈其实信后面的更多些,只恨所得的信息太少,完全被羽清玄牵着鼻子走。

  他还迟疑是不是要多耗些脑力,珠串已经不见,天知道让羽清玄收到了哪里去。紧接着,便又听她道:“你的寿元消耗仍超出常理。”

  余慈也不惊讶,这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的,只点头道:“宫主慧眼如矩,还有大概三五年的光景。”

  但很快就不是了,余慈有把握将其迅速抬高到一个较稳定安全的阶段。

  羽清玄反倒静默下来,好半晌,才又发声:“朱太乙很会教徒弟,可惜,徒弟却是个蠢货。”

  余慈没有反驳,他相信,朱老先生为他做了这么多,肯定对他有未形之于口的殷切希望,而以他如今的境况看,说一个“蠢货”,并不为过。

  正想着从羽清玄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胸口忽地一闷,华丽的天蓝斗篷微掀起来,那未化为实体的压力,似乎就是投影分身无形的手,揪着他的心脏,随时可以一把捏碎。

  “活不长,你活着还有何意义?”

  第二百四十六章 百岁之约 万事俱备

  这是威胁吗?

  垂头看了眼受压迫的胸口,余慈微微一笑,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绝没有半点儿虚假。

  这一年来,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死魔劫数的威胁下,如何维持“不动”之势,包括先天元气的坚固、元神真性的明透、肉身机理的稳定和心念意志的硬朗等一部完整的“文章”。

  死魔临头,他消灭不掉,解决不了,但却能够用一次次坚忍的磨练,将自身破绽一点点地挫消,形成无懈可击的防御态势。什么样的死亡,都无法动摇他的根本,所谓“江流石不转”,即如是也。

  死亡在他这里被“异化”了,羽清玄要用这种方式,他倒是更为放松。

  “在下觉得,只要活着,就挺好。”

  “你不必发什么感慨,朱太乙没有对你说起过,极轨天珠的用法?”

  余慈保持着笑容,很老实地摇头。

  “所以你就这么挥霍自己的资格。”

  “咦?”

  胸口骤然一闷,压力在增大,余慈的心脏脉动相应地调整,不是变快,而是更慢了,有外力帮忙,省劲儿嘛。

  这是自然的调整,早已进入余慈的本能。

  羽清玄声音沉沉:“挥霍之后,再懂得精打细算,也没用处。朱太乙送你极轨天珠,想必是要借此助你锁定他那太乙星,然而就算是由我出手,搭建起来‘星轨’,送你移转星域,也需要四十九载,随后还要精修苦练,力争长生,百年之期,也是少的,那时你早已骨肉化灰,朱太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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