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了她。
“应该与飞魂城没有干系。”
只要明确这一点,妙相心中便没有任何障碍。只是,卢遁……这是他的真名吗?
妙相如此用心在余慈身,乃是心态变化之故。
她为人其实自视甚高,以前不管怎么重视,心中总还有一个此高彼下之分,可如今,受了救命之恩,又见余慈背景莫测,这里面的分际便被抹消,不自觉就有主动经营之意。
仔细分析,这人修炼极乘的玄门正宗丹诀,精通符箓,有强者随侍,还带着一只阴影魔灵,似乎出身不凡,却总是把自己置身险地,性情可算古怪。
有一件事让她非常在意:初见时,卢遁修为不过还丹初阶,这才半年左右,就一跃而成为还丹阶,进步之快,匪夷所思,且并没有气机虚浮、根基不稳之相,哪个玄门丹诀,有这般效力?
唯一比较实际的解释,就是卢遁厚积薄发,早早夯实了基础,在外历练便是触发之机,这也能解释他总将自家置于险地的行为。卢遁今年不过三十,能够筑成这般坚实的基础,必然是第一流的法门、第一流的师承、第一流的灵脉丹药等等,换言之,就是第一流的背景。
可将近一天的时间里,她和卢遁聊了很多,又觉得此人言谈中多见野性,有不少大宗门弟子绝不会具备的叛逆特质,活脱脱又是个散修模样,如此矛盾重重,让人百思不解。
妙相在那边左思右想,余慈摆出入定的架势,其实也在考虑问题。
让妙相留下,有一时冲动的因素,当时只是从技术层面考虑,那无相天魔依托于铜钵,只要那铜钵是法器、法宝之流,祭起平等珠,将其击落就应该没问题。
不过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也懂,就算妙相与他的关系正在一个最好的时期,也远远没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余慈留她一天,一方面是等待平等珠的效力恢复,另一方面这期间也通过交流不停地试探,以完善对妙相的认识,评估风险。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他颇为在意——陆青不见了。
铁阑带过来的消息,大约在半个月前,陆青突然不告而别,再无讯息。照理说,是他“不告而别”在先,陆青又并非当真是她奴婢,说走便走,也没必要和他报备,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相处数月,陆青是一贯的沉默寡言,余慈能感觉到,她有很重的心事,与他同行,似有避祸之意……
“祸”字方起,余慈心中忽地一跳。
这一刻,不只是他,妙相、五岳元灵、影鬼、铁阑等都有感应。冥冥中似有一对眼睛,穿透虚空,其中蕴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妙相闷哼一声,余慈睁眼,便看到她手中托着的铜钵,忽地就绽出光来:“是她用搜魂大。法!”
所谓的“她”,毫无疑问就是指陆素华。余慈神色凝重,对方肆无忌惮地展开法术,显然是对自身实力有超乎寻常的自信,她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格。
她不是在玄符锢灵神通禁域里吗?此时余慈等人距离原来黄泉秘府的位置,起码也有千里距离,便是长生真人,想隔着一重禁域和九地元磁神光,锁定千里之外的目标,也是绝不可能办到的。是然,陆素华已经出来了!
“这铜钵当真讨厌。”
余慈看那发光的铜钵,暴露他们的位置的,无疑就是这玩意儿。可惜平等珠的时限还有近两个时辰,否则他绝不吝于再祭出一回!
妙相低头看那铜钵,情绪肯定比余慈更来得激烈,但显在脸,却尽化为苦笑:“她倒真是不依不饶……卢道,看来我要出尔反尔了。”
她站起身来,招呼了方五岳元灵,两边有些交流,然后又对余慈道:“我与五岳元灵要尽快向南方去,走西南方向的话,恰好避过东华宫的势力范围,以五岳的遁速,那人未必能追得,只要过了大雷泽,进入六蛮山系,想来她也无计可施。”
大雷泽,六蛮山?
余慈怔了怔,但此时不是分心的时候,他也站起身来,皱眉道:“就这样?”
妙相已知他的性情,微微摇头:“若是不受无相天魔限制,倒也能够一战,有五岳帮忙,未必就怕她,可如今……”
她话说半截,终又付之以苦笑。余慈知道这是实情,他本想说起平等珠的事,但现在却也不好说,那效果究竟如何。一个愣神,林间忽有人低语:
“原来你们在这儿。”
余慈等人都是惊骇,他们纷纷扭头,巨木掩映下,一个人影自虚无中生出,青衫洒逸,正是陆素华!
这人竟是如此神速?
余慈几乎要拉开防御的架势,但下一刻,他就觉得不对劲儿:“这是……千里投影?”
下半章晚十点前更,明天一章还是八点左右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心有高下 混气淆灵(下)
千里投影是修士用分出的一缕神意汇集元气,形成的分身影像,一般来说没有什么战斗力。
不过当人影显现,这边还是瞬间沉寂,长生真人的神通,以及陆素华本身的性情气度,都带来了极强的压迫力。
余慈当然有压力,不过更多的还是好奇。他还是头一次近距离打量这位颇有些特立独行的女修。只见她面目轮廓清晰深刻,妙目斜长,颇多婉媚,然而脸容显瘦,唇线略有棱角,将那天然的妩媚冲淡,似笑非笑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更见得高高在的气派,便是临时凝成的虚影,也能显其风采。
陆素华的目光清冽,始终都盯人的眼睛,当然,她视线的方向只落在妙相身,稍一打量,便颔首道:“原来真的给压制住了!不过法师你封堵心魔,便如竹笼覆火,便是一时见不得火光,到最后还是要整个地烧起来。”
妙相不言不语,甚至不想和她交谈,已准备将这投影一掌打散。但这时候,陆素华投影做了一个闻香吸气的动作,似乎对妙相散发的香气颇是喜欢:“变幻莫测,又没有一点儿尘世浊意,你这法门很有意思,让我猜一猜……”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前来,几乎贴着妙相的身子,方才停下。举止合度,明明是虚影,却如真人在前。妙相神色虽是安定,但手那一击,便打不出来。
陆素华用如虚似幻的手指划过外围云气,把握气机,既而道:“一身皆阴,香气化育,这法门当有脱胎换骨之效。唔,还有这铜钵,才显你的本性,飞天,飞天……”
她似有所得,偏偏就不说出来,神秘的姿态,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妙相也笑,笑容里,她下颔微扬,神态中带着全不掩饰的寒意:“蒙陆仙子所赐。”
“啊,想来应有一番曲折……回来当与法师长谈。”
陆素华一笑,环目一扫,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纳入感应,那冷淡而明彻的眼神让人明白,她已经将众人锁定,等其真身赶至,就是动手之时。
长生真人飞行,已可轰破音障,千里距离,就是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陆素华投影到此,就是要看一下妙相的底细,如今目的达成,投影就很干脆转身而行,走得越远,身形越淡,渐至于无。
妙相心头沉重,已经顾不得击碎投影,发泄怒气,只与五岳元灵沟通,让它马展开九地元磁神光,携众人遁走。回头又见卢遁盯着陆素华将逝的背影,神色不愉,轻叹口气,向他微微躬身:“卢道,对不住……”
余慈一笑,正要回应,那边已经要完全化去的投影忽地又转凝实,同时侧过脸来,似乎是刚刚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我见过你?”
疑问的语气,肯定的内容。
“荣幸之至。”余慈脱口而出,自觉不自觉有点儿针锋相对的意思。
不过陆素华似乎并不在意,她联想起了另一件事:“是了,在红牙坊!”
余慈眼皮跳了两下,这位突然给他一份儿极高的关注,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说起来,陆素华也只是见过余慈一面而已,对那“一气贯重天”手法有些印象,其他的也就泛泛。最后认出来,除了妙相的态度外,还是因为这三个月,余慈因一心修行,少有打理形貌,以至于恢复了胡子拉碴的形象,和当初在阴窟城的模样差不多。
若是余慈是后来小白脸的形象,她十有九成会忽略过去。不过既然记起来了,一些事情就给连缀起来:“她曾给你炼制过法器,你也在坊中出过手,和她有交情?”
“啊,哪个?
余慈装傻的水平相当高明,也不会做得过火,很快就做恍悟状:“哦,是陆坊主!是了,在阴窟城,我见过你……”
装到此处,心中却是突有个念头生出来,连在话后,脱口而出:“你也姓陆!”
“是啊,我也姓陆。”
陆素华静静地看他,片刻之后,一直冷淡的脸,忽地绽开笑容,且愈来愈盛,然后返身折回,一路朝余慈这边走来。
余慈莫名有种感觉,不应该让此投影近前,可是这念头太过无稽,只是一闪念的功夫,美人儿虚影已经近在咫尺,触手而及,而她也确实伸手了。
就那么揪着余慈的领口,绵密的气机如同篦子一样刷过。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也太荒唐,余慈想起推拒时,便见她脸笑容夺目:“混气淆灵!”
“什么?”
“她借你的神意元气,混淆了本身气机,所以我才寻她不到。现在看来,我倒是冤枉那些人了……很好,很好!”
此时,陆素华的投影就贴在余慈胸口,恍如佳人投怀,这情形实在太暧昧了,可余慈心头却是寒意森森。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变化玄机,可却明白一些事:
“红牙坊那边怕是不妙……再这么下去,陆青也要不妙了!”
肢体的动作比心思更快,他铁臂一横,真煞迸发,重重一肘捣下。
陆素华投影神态如生,可那也仅仅是个投影而已,她脸笑容尚在,便被余慈铁肘正面轰中,足令天下男子目眩神迷的娇靥瞬间扭曲、崩散,化为一片虚缈烟气,终至于无。
等出了手,余慈心里才哎哟一声:这下可把那女人得罪死了!
与他心思相呼应,面前虚无中,似有寒意驻留,便像是远方投来的冰冷视线,久久方散。
“走!”
妙相反应极快,低喝一声,头九地元磁神光刷下,卷起诸人,急遁而走,取的正是西南方向,林间为之一空。
一刻钟后,这片林间空地,有青光飞落,陆素华面无表情,从遁光中走出,环目扫视,自然见不到人影。她静静站在空地,似是感应,又似思考,周边大气承担着沉沉压力,数息之后,硬是给挤迫得生出火光,轰声爆燃,方圆十里,转眼烧成白地。
火光中,陆素华人影不见。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金蝉脱壳 法会规制
九地元磁神光与土层相融,自然调动地气,说是水中鱼儿都不恰当,那完全就混化在一起,全无阻力可言,一闪就是十数里过去。
遁行如此顺畅,气氛却很压抑,任是谁被一位长生真人追杀,都难免会如此。良久,妙相才开口:“一起去南方。”
“嗯?”
“陆素华不是个大度的性情,又记住了你的气息,在北荒,你怕是招架不住,不如与我一起南下,她在北荒似乎所图,应该不会花费太多时日追击。”
余慈不置可否,反而问道:“法师去南方,寻到那位具备大神通者,便能将无相天魔清除?”
不想余慈仍对这些细枝末节感兴趣,妙相微怔,才回应道:“我这‘天人法体’,正是那一位所创,只是我修行时心有疑虑,火候不足,这才没能驱除天魔,如今寻门去,是要请求那位再助我一臂之力,想来,总有几分把握。”
余慈哦了一声,心中思忖,当初妙相修炼《未来星宿劫经》时,赞颂大黑天佛母菩萨,看去气象万千,原来也是有所保留。这倒也符合她的性情——余慈很难想象,妙相全身心投入,礼敬某人的模样。
只是先前保留,如今再主动门,感觉着不太妥当。
这些念头在心中转过,他忽又感觉到,妙相的气机有些不稳,虽然很快平复,但还是影响到了五岳真形图,外围九地元磁神光波动不休,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你压住啊!”五岳元灵发了脾气,纯粹是个小孩儿模样。它和妙相仍是气机心念互通,妙相遭到魔头袭扰,它也很难受。
妙相没有回应,脸色如常,然而余慈看到她十指内合,紧紧扣住铜钵,饶是如此,铜钵表层那飞天之相仍有显化出来的迹象,这正是无相天魔重新活跃的表征。
受其影响,五岳真形图的速度变得不那么稳定。
一念生处,就有魔头染化。果然是入魔已深……麻烦啊!
余慈取出一枚玉符,正是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这是他昨天赶制的,以备不测,如今还是用到了。
白光闪处,铜钵内轰声燃起玉白光焰,妙相低哼一声,心神摇动,受了暗伤,但总算是将无相天魔重新压下。可这么下去,那魔头每一次翻起,其势头将会更加猛烈,直到妙相再也撑不住。
不过,当余慈掐指算清时间,倒是松了口气。
陆素华在高空中飞行,已经持续了约三个时辰,以长生真人突破音障的高速,这就是超过二万里的漫长距离。
在地下和五岳真形图比遁速,只有傻子才会去做,那只会让自己越追越远。只是如今相距千里,又隔着黑暴和厚重地层,她能借以定位的,也只有妙相手中的铜钵而已。
“可惜以前没用心在天魔法门,只能借用法器,若是加她进来,情况势必不同。”
但也快了……正想着,铜钵那边的感应强度突然连续强弱变化,同时也急剧减速,
“当是天魔引发心魔之故,那法门虽是精妙,但越是有压制戒惧之心,心魔便越能侵掠渗透。如今不但是妙相战力受限,五岳真形图亦是不妙……”
别的也就罢了,五岳真形图真要是战力全开,二十五种精妙禁法。轮番施为,她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要尽可能地在其受天魔侵扰之时,一击建功,令其外虚内弱,重新推动魔染进程。
这时机比想象中来得早许多!
这一战是十拿九稳了……早早解决了,还能回去办正事。
她微微一笑,锁定那个方位,身形急降。黑沙风暴和土层在她眼前剖分,目标越来越慢,她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五十里!
陆素华气机运化到了关键节点,将发未发,也在此刻,她猛地一窒,唇边笑容抹消干净。
片刻之后,陆素华来到地层之下,目标位置,一头火岩蜥感觉到长生真人的威压,吓得浑身发软,整个地缩成一团。
她扫去一眼,随即剑芒抹过,火岩蜥半边身子都给气化,当场就死得透了,当啷一声,铜钵落在凝结的熔岩,反射岩浆的火光,面屈折的纹路,分明就是嘲笑。
陆素华神色平淡,只是眉宇间略显冷意。她半点儿耽搁都没有,径直回返,到刚才对方速度急降的大概位置,很快便凭着记忆划定一块区域。
果然,从这片区域向西,地气略显活跃,当是九地元磁神光经过留下的痕迹,相对来说,已经非常清晰了,应当就是妙相一行人的逃遁的方向。
陆素华没有再赶去。
她拿起铜钵,仔细查看。面几乎没有任何异样气机留存,就像是正常地伸手取下,再放置到火岩蜥身。
无相天魔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