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遁道友,咱们急着去帮忙,你也搭把手如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怨尤
事实证明,余慈的不祥预感没有错,翟雀儿就是那种绝不会浪费资源的人物。
余慈在业火中穿行,在一个方向,业火覆盖范围不过就是七八里路,以余慈的速度,几次呼吸的时间就足够了。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红彤彤的火焰穿过九朵青莲射出的清光,将直指人心的阴郁力量透射进来,在里面穿行,太虚青莲袍的防护更像是一个透明的蛋壳,似乎随时都会在这毁灭性的恐怖力量中粉碎、灭顶。
尤其是业火对生灵气息十分敏感,余慈绝不能以任何本身力量加在上面,也就是说,一切对业火的防护,都要由太虚青莲袍自发完成,否则很可能被业火寻隙而入,那时就死定了。
这就要余慈将自家性命完全寄托在这件刚得到的天成秘宝上,万一……只要有个万一,他就是万劫不复!
如此的路程,保证没有人想再跑第二趟。不过第一趟出来,余慈想再收手已不可能。
因为和他一起出来的是翟雀儿。
这个看来精灵古怪的女子,真做事的时候,却是堪称光棍儿!在最开始没验证太虚青莲袍效用的时候,是她第一个站出来,和余慈一起进入业火,最终安然突围。有她在外面,余慈能够说“老子跑一趟就够了”这样的话吗?
余慈首次后悔,他不是那种百无禁忌的无赖。
而且,翟雀儿虽然是一贯笑嘻嘻的模样,可真要挑战她做出的决定,余慈直觉感到,那必然要有付出可怕代价的觉悟。
这种情况下,连续五次往返!
余慈在业火中整整做了十次穿越,加起来将近百里的路程,约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期间的经历,与传说中的地狱也没有什么区别。
五次往返过后,太虚青莲袍明显有些支持不住了,九朵青莲在第十一次时飞出时直接被砍掉三朵,足足三分之一的防护被破,那一瞬间,余慈几乎以为他要完蛋大吉!
等他摇摇摆摆冲出来,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汗,只是遍如火烧,尤其是心口,有绝大的热力向外膨胀,撑不开胸口,就顺势上行,几乎要把脑浆给烧沸了。有一段时间,他的视界就是一片血红。
伴之而起的,就是同样沸腾的恶念:
回头定要使个手段,把今天所得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可这时候,罪魁祸首早就不在了。
由于太虚青莲法袍完全自行激发,许多操驭手段不能运用,每次除余慈外,只能带出一个人。余慈第一次带出来了翟雀儿,第二次带出的是魔门东支一位姓龙的长老,第三次带出的是此行第一战力黑袍,第四次又是魔门东支的高手,姓轲名忧;直到第五次才是十方大尊那边强烈要求,选出来的一个牵制人选。
如今,这严重失衡的“接应队伍”已经开拔了,而且不是一起。前三位是第一拨,那十方大尊的手下见业火外无人,虽是既暴怒又疑惧,但还是硬着头皮追上去。等余慈出来的时候,原地只留下轲忧一人,迎接余慈出来。
此人面目清秀,神态洒脱,本是美男子一名,然而皮肤却时常放射出妖异的紫光,瞳孔中更是放射出变幻不定的彩光,迎上去便让人脑子发眩。似乎是也精通魂魄心意之术,其诡异让人敬而远之。
余慈最后一次携出来的人,比较意外的却是妙相自动请缨,那边的智囊“老鬼”迟疑了一下,竟也答应了。
也就是美尼姑,陪余慈冲过了那段惊魂之路。她如今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一出来就盘坐地上,默默调息。
“真是惊心动魄。”
轲忧是看到余慈那太虚青莲袍只余下六朵青莲的,经这么一回,原本堪比一件九重天法器的天成秘宝,势必要受到损伤,甚至可能再无法恢复。这人明知如此,洒逸的笑容中,却明显透出“我早知道”的意味儿。
说着,他就将注意力移到女尼身上:“不想你最后带来这么一个妙人,听说来头也不小?”
余慈不做声,冷瞥他一眼,垂目调运呼吸,他很不爽这个人,这家伙大概是人们心目魔门修士的典型,遍体邪气,为人可鄙,尤其是毫不遮掩,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魔头一样。
但不得不说,翟雀儿选这个人也是大有深意的,就是有这个人在,且让余慈看出他是一个毫不讲理的人物,欺凌弱小绝无心理障碍,才会在她们先一步离开的情况下,又折返回去,跑了第六趟,差点儿就死在业火中。
如今,他恼恨翟雀儿自不必说,对这个从不把别人性命当成一回事的魔头也抱着强烈的厌憎之心,却又因为实力不及,只能压抑不发,如此憋屈的感觉,自离开离尘宗后,再没有体会过。
可恼啊,要不是走的时候太过仓促,连铁阑都没有带来,当前岂会被此人压着翻不了身?翟雀儿那女人,突然发动,不只是打乱了赵子曰的步调,更把他的暗牌全给甩飞,当真可恼可恨,要是,要是……
“不要命了吗!”
心内虚空突然炸起一声尖锐锋利的厉喝,尾音如剑鸣,铮然震动,余慈一震又一惊,随后就有股同属于他的冰冷意识,从焦躁的情绪中挣扎出来,如一把抵在心囗上的利剑,又如冰层下的暗流,在火焚般的心头流过:
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因人成事”?
余慈猛打一个激零。
力不如人,陷入这困局,本就是最正常不过……又或者,翟雀儿只是对他稍假辞色,他就真以为,自己在此行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人患在不自知。
冷汗不知不觉,已渗出一层。余慈这时才明悟,就是转几个念头的功夫,他已经从鬼门关转一圈儿回来。
业火是很可怕,但更可怕还是其诱发心魔于无形的阴郁力量——恶念起处,就是业火烧时。
要知在这片天地中,运转的已经是西方佛国的惯常法则,人之行止念头,无不生出业力,尤其是人之恶念执念等负面情绪,正是业火源头之一。
多亏心内虚空中,影鬼及时点醒他,否则将业火激发,内外交攻,任是通天修为,也要坠入地狱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刚刚,他就差半步而已。
其实便是没有业火,那心态持续下去,也是不妙。
人贵有自知之明、自强之心,遇事怨天尤人顶个屁用?常此以往,人也就废了。
虽是明悟,余慈对那个轲忧的观感仍是丝毫不变,那家伙就是个人渣!
此时轲忧正绕着盘坐调息的妙相踱步,如赏花观鱼,口中啧啧赞叹:“不艳而媚,媚而不俗,当真是好风情,就不知‘接人待物’的本事如何……小子,怎么不说话?”
余慈淡淡应道:“我和前辈不熟。”
轲忧目光刺来,那流动的彩光竟如刀子一般,能在身上挫开裂口,吃彩光照下,竟有种失血的虚弱感。但很快,余慈的心内虚空中,天龙真意应机而发,将此感觉抹消。
或许是见余慈能承受得住,有些另眼相看了,轲忧竟又笑道:“没关系,这不就熟了么?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一会儿心情好,必然要分你一杯羹,且少安毋躁。”
什么“分一杯羹”,余慈更相信这是他的恶趣使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但念头转过,心神却是暗中接通了云楼树空间,口中则漫声道:
“那还真是不巧,晚辈一向喜欢吃独食。”
轲忧愣了愣,随后就是大笑:“我以为翟雀儿找来的都是聪明人,没想到还有个想充英雄的傻子……”
大概是看余慈的作为太荒谬,他竟不再理会这碴儿,自有说不尽的蔑视,只又靠近了女尼一些,笑吟吟地伸手,竟是去摸妙相微浸出汗的光洁头颅,口中则道:
“且教你个乖,要知摸皮知性,摸骨知心。你看她骨肉匀称,肤色光泽,如此端正圆润,正是一等一的妙人儿。待我摸来,当知她周身关窍妙处……”
说着,他手指已经触到妙相头顶,当即舒服地哼了一声,然而下一刻,声音就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贱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立场
余慈看得清楚,那一刻,妙相顶门上,先起了道灰雾,然后才有一道白光冲出,将轲忧的手掌冲得猛向后折,双方都是步虚强者,反应也该差不多,邪门儿的是,轲忧竟是错过了直接伤及妙相致命要害的机会,一路飞退,刚刚摸上女尼顶门的手,已经僵得不听使唤。
也在此刻,妙相睁开眼,轻声慢语:“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翟雀儿也有挑错人的时候?”
咦,有古怪啊……但自己不直接动手的话,岂不更好?
余慈意图出手,也是一贯吃软不吃硬的性情使然,而非理智的考虑。如今既然事态生变,自然乐得安稳,忙收住正要拎出来的法印,想了想,还是换了一枚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符,不动声色往后退,冷眼旁观。
妙相缓缓站直身子,宽大的缁衣也不能尽掩她丰腴优美的曲线,只是如今轲忧是没有欣赏的兴致。
他半抬着僵木的右手,咬牙切齿:“巫毒?”
妙相轻声回应:“经过多年的提纯,你沾一下,还满意么。”
听到妙相沙哑的嗓音,轲忧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谓巫毒,与其说是毒素,不如说是诅咒,只是以毒素的形式存在,乃是巫道中人背弃巫神所必然承受的代价。更可怖的是,这诅咒是能够转移传染的,就算转移之后,自动掉落一个档次,其毒性也直透骨髓、难以祛除。
如今虽是传说巫神永久沉眠,以至巫道式微,可一旦牵扯到某位神主,哪会有好果子吃?
妙相见他脸上变色,语气倒是愈发平淡:“翟雀儿以为留你一个在此,十方那边出来两个,以二对一,能刹住你的邪性,却不想戈大愚蠢至极,竟一个人追上去,当然,你也不遑多让……”
戈大就是刚才急匆匆追上去的十方大尊方面的修士。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妙相的口吻,有些不符合既定的身份。
轲忧恨怒交加的情绪微冷了片刻,再看妙相,忽地就明白过来:“对了,你出身飞魂城,你是……”
话没说完,他身形如电,急速飞退,竟然是直接跑掉,如此虎头蛇尾,实在让人目瞪口呆。
余慈不是傻瓜,看到这情况,如何不知道双方的立场有变:
呃,似乎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内幕了。
念头急转之时,妙相看过来,哑声而笑:“让道友见笑了。便是雀儿小姐精明强干,也不能尽除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
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明白?你们私下媾合,关我屁事?
余慈暗咒之余,心里面只有庆幸。
原来妙相竟是翟雀儿这边的!想当初赵子曰想给他在十方大尊那里使把力,特别是妙相和幽蕊的那里,把“追魂”和“卢遁”的身份问题解释得更完满,余慈却因不算授人以柄而拒绝了。如今看来,也幸亏如此,否则今日等着他的,就不是太虚青莲袍,而是当头一刀了吧!
他动动嘴角:“这种事情,我不想掺合……”
这话有点儿掩耳盗铃的意思,却能够很清晰地表明态度。妙相却不那么配合:“也许吧,但刚刚道友的态度可是不同。”
她的语气比较亲近,在黑月湖的那几日,他们也确实是以这样的态度在交流:“你修为远远不及,却硬顶轲忧,不令其欺侮于我,真要再承你一份情。”
余慈心事颇重,只漫声道:“一时义愤而已,还是法师胸有成竹……”
妙相视线始终投注在他面上,声音低哑却温和:“我给轲忧一个教训,免得他今后目中无人。只是此人向无格调可言,不敢对我动手,你却要小心一些,不要落了单,给他机会。”
余慈听得皱眉,其他时候他倒不怕,可这黄泉秘府中,势单力孤的,且事态百变,他又怎能保以万全?
想到这里,他心中倏地一动:“法师可愿意帮我的忙?”
果不其然,妙相颔首应道:“道友助我良多,至今无以为报。若真为此事苦恼,我愿诛此獠!”
真是爽快,这就是还人情了。
余慈知道,妙相虽是女流,又是出家人,可为人甚是大气,曾说过要偿他的人情,许他以重酬,便绝不会赖帐。当然,类似的人情,也是用一回少一回。妙相虽不至于此次事了,就翻脸不认人,可真斩了轲忧,接下来连续的影响势必不小,牵扯到魔门东支那边,一轮纠葛下来,原本的人情红利,想必也要用得七七八八。
不过,余慈何尝又在乎妙相的人情之类?用掉就用掉吧,他倒想看看,妙相怎么下手……至于轲忧那厮,早早死掉,才是天下人之福。
嗯,还能顺势测一测,妙相在翟雀儿那边的地位。
他正要开口,妙相忽地举手作势,余慈也警醒过来,扭头一看,这片除了连天业火之外,并无什么起伏的旷野中,竟是慢慢走来了一个人影。
余慈眯眼细看,紧接着心口就是重重一跳:“观主!”
几乎不分前后,妙相也惊声道:“幽灿!”
两处唤声一碰,便激起灵光如电,接下来二人当真是异口同声:
“咄!”
妙相以是类似的佛门狮子吼的音杀发力,余慈则是动用了天龙真意,两边的声浪对在一起,没有抵消,反而更有增益,轰隆隆一声雷震,那边人影晃了一两晃,面目骤然模糊不清,然后,整个身形都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手段?
余慈还在困惑的时候,妙相已经有了结论,她沉声道:“轲忧,你还敢回来!”
缥缈的声音随即响起:“美人儿莫怪,主要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些日子,天天追究那位十方长老的底细,对你们这些人,也有一些了解。听说,你修炼阴幻舍利,难以大成,最怕天魔侵扰,是也不是?”
妙相没说话,轲忧则是大笑:“与其让你来诛除我这恶‘獠’,不如我先下手为强了。刚刚那个,是我在九天外域,花了好大力气,诱捉回来的正牌域外天魔。当初是有天外劫的境界,如今衰弱了许多,但想来,也足够美人儿你消受!”
他说这一大段话,没有任何一句是在同一位置,让人难以捕捉。可相较于这等小术,真正麻烦的,还在别处。
余慈知道,轲忧那家伙说的十有八九是真。刚刚有那么一刻,他竟然见到了已经虹化而去的于舟老道,虽然转眼就与妙相的反应冲突,就此醒觉,但已是心神摇动。
如此直指人心的惑神手段,传说中,域外天魔最是擅长。
世上没有能被驱役的天魔。
但出身魔门,像轲忧这样的人物,却有几十上百种法子,在短时间内,使天魔完全忽视自身的存在。这本是元始魔宗的秘传,是在九天域外保命的上乘法门,用在这里,真的挺合适。
面对隐匿不见的域外天魔,妙相外表看来依旧从容,但余慈能够感觉到,她如今有些紧张。
余慈并不清楚,身蕴巫毒,又修炼阴幻舍利这等旁门,对天魔的抗力会降低多少,但他能感觉到,远处的轲忧,似是正拿不怀好意的眼神盯视过来。恶意如同阴冷的毒蛇,择人而噬。
有天魔牵制,妙相怕是很难及时伸出援手,危机时刻,果然还是要靠自己呀……
他又将心神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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