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曰知道它性子火爆,只好先劝一声:“姓陆的女人不像会干这种无聊之事的人物,十有八九还是余慈的主意……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不出来?”
“我怎么知道,自从昨天离船,一直都没回来。”
“原本以为他不船上,也会隐在暗处。如今看来,他谨慎得很,不愿让咱们一网打尽。”
赵子曰嘴上说着,又去看玉简所留的信息,下一刻,他脸色沉了下去。
摩奴刚从暴怒中缓过来一些,扭头看四方飞旋的沙暴,终于发觉不对:“那混蛋就这么缩了?”
“因为他找到了比你这个不安份的‘人质’,更好的抵押物。”
赵子曰冷冷回应,松开手,呼啸的沙暴立刻将玉简卷飞出去。摩奴反应神速,一爪拍下,将玉简截留,神识透入,却见其中只留了十个字:
天知、地知、你们知、我也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谈判
“道爷,这边请。”
前面仆从恭恭敬敬地引路,余慈身披道袍,安步当车,在回廊中穿行。没多久,那熟悉的嗓音就响起来:“是追魂老弟吧,多日不见。”
仆从引他进屋,里面久违的贺三爷熊躯挺直,站在那里相迎,粗豪的面孔上也算是在笑吧,声若洪钟:“当日那般劫数,老弟能安然脱身,真是不简单。”
余慈此刻,是以追魂身份,与贺三爷相见。
其实当初余慈和他相处得并不好,倒是已经死去的夏双河多次释放善意,但这次,贺三爷的态度相当随和,甚至换了个“老弟”的称呼,或许这也有余慈已经成功进入还丹中阶的缘故。
北荒范围内,有极高比例的蠹修存在,也就是说,陷入瓶颈的修士特别多。这种情况下,一名修士具有还丹初阶的修为不稀奇,但一旦进入中阶,就证明了该修士拥有一部丹诀,有成体系的修行方式,这份儿资源和实力,立刻能在北荒占据一席之地。
余慈在北荒见得比较多。夸张点说,一些还丹初阶的修士,被人像狗一样使唤,可一旦登入中阶,立刻就是另一个层次,反过脸来就能把以前的同伴使唤得像狗一样……
他向贺三爷拱了拱手:“追魂依约而来,贺三爷虎威依旧……雀儿小姐何在?”
“咳,有事外出未归,老弟你再等上几日。”
贺三爷在接人待物方面并不擅长,但两天前余慈送来了名刺,翟雀儿也在远方发号施令,要他留住这位在“叠窍合形”上极有造诣的符修,他只有勉为其难,主动邀余慈过府一叙。
干巴巴闲谈几句,两边都难受,干脆不约而同提起及了已经商定的报酬问题。
“许给老弟的几件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带老弟去清点一下。”
当初,余慈与他前后两次约定,将五雷灵木、玄水曜岩、通心灵玉三样材料折下五成出售,其实就等于是白送的。不说这里面亏赚如何,以三家坊的势力、财力,要收集几样材料,真心不难。
贺三爷单辟出一间屋子,将材料摆列出来。
“五雷灵木出自天台福地,是经五行雷光洗炼过的两劫松木,材质上佳;通心灵玉则是出自北地三湖之中的环带湖,是由玄门真人点化过的,又经日月星三光浸洗,很是不凡。两样东西都是从洗玉盟运来。还有这玄水曜岩……”
余慈连法坛都造好了,还缺这些玄水曜岩吗?听着贺三爷介绍,他的心神都集中到托盘中摆放的灵木、灵玉上去了。步罡七星坛最基础的五个基本部件,他已经做成了三个,只余下令牌和圭简,有陆青这位妙手在,想必很快就能完工。
至于玄水曜岩,虽说在步罡七星坛用不到了,先收着也不错,以后运用土行符法时,多有能用到的时候。
交结清楚后,余慈又问起与翟雀儿约定的所谓“大生意”,对此,贺三爷是拿出这么一个由头:“随心法会召开在即,我们三家坊也不甘人后,真华坊一年一度,已成规矩,没必要为此破除,不过我们准备开一个斗符法会,聚起一批英杰,造出声势来。这可是个扬名立的好机会,老弟在叠窍合形上造诣如此精深,不如加入进来……”
余慈哦了一声,眉目间也不见有多么兴奋。
如今他有多个信息渠道,作出判断最容易不过,贺三爷的理由,一听就是假的,他又怎会在意?
贺三爷不是个精细的人,口沫横飞说了半天这斗符大会的好处,才察觉出余慈心思不在上面,自是不免尴尬,此时他就开始念夏双河的好,有那位智囊在,他哪会这么吃力?
他不是有急智的,一时就想不出别的说辞。本来这等活计就与他性格严重不符,真要随他心意,见追魂这厮如此不识趣,劈手揪着胸口衣服,先教训一顿再说,哪会拼这等口舌?
局面正僵滞的时候,有人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贺三爷便愣了愣,正念着夏双河呢,那女人就回来了?她回来也好,正好问个清楚……而且追魂这厮心思太深,他降伏不了,还是让翟雀儿使唤去。
贺三爷就道:“追魂老弟,我这边有点儿事……”
余慈会意,站起来告辞。哪知刚出了门,贺三爷又唤住了他:“你就住在客栈里?太简陋了,不如搬到这边来,此处灵脉汇聚,对修行有利。”
余慈摇头:“那边随意一些。”
贺三爷想了想道:“城里还是太乱了,我让人给你打一处清净的地方,免得出什么意外。”
他是怕余慈对所谓的“大生意”没兴趣,直接走人。余慈却在想随心法会举办在即,丰都城三教九流的人物每一刻都在涌入,有些时候确实比较烦人,这次没有拒绝。
他又跟着贺三爷的仆从往外去,没走多远,脸面微热,想是有人注目过来。他扭头去看,却只见到一个素白的影子,有点儿熟悉。
他嘿地一声笑,自出门去。
从三家坊出来,先由贺家的仆从引导,在内城边缘的找了处院落住下。其位置大约就相当于他在阴窟城居住的百转行馆,位于真修圈内,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安顿已毕,余慈也没有在此多留,又到沈婉的私密院落走了一遭,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由易容药物催生长出的虬髯已经消去。这时候,可以称他为余慈,也可叫他卢遁,手上则把玩着一枚玉简。
此时已经是他到丰都城后的第三天,距离扔下摩奴、留言赵子曰也有二十个时辰过去了,在他周围,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其实已是暗流涌动。
他手中的玉简,其实就是他留给赵子曰的那枚,二十个时辰里,双方像是在比拼各自的渠道,通过各种方式,使玉简在二人手中来回传递,倒手了至少七八回,里面的信息也是逐条增加:
“天知、地知、你们知、我也知。”
“几年不见,仙长倒是喜好故弄玄虚了。”
“先拿出个章程吧。”
“你我不妨明示。”
“先拿出个章程吧。”
“你总要有一个解决问题的诚意!”
“先拿出个章程吧。”
………
“仙长,咱们谈谈?”
余慈见到这个回应,笑了起来,终于舍下“先拿出个章程吧”这让赵子曰血管涨裂的回复,换了一条信息。
现在,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半个时辰后,他慢悠悠到了天篆分社。广微真人离开,这里还开着门,却依旧没什么人气,余慈走进去,那面镂刻着麒麟生云符的照壁前,已经站了一位,黑袍白脸,正是赵子曰。
上次到这里来,在这片照壁前,就被那个矮胖道士教育一通,又惊闻朱老先生不幸,余慈没心思到里面去,这回,他是打定主意要去转一圈儿。至于赵子曰,今日没带那只猫来,余慈不惮用恶意猜测,是不是这家伙已经习惯了单飞?
赵子曰还真是有意不带摩奴来的,因为那只“狮子猫”已经将余慈视做它的生死大敌,以其一贯的骄躁,说不定见面就是大战,那还谈个屁?
两人视线一对,余慈就笑道:“咱们里面走走?”
赵子曰有些迟疑,这天篆社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而且,也绝不是一个能商量秘事的好去处。可说话间,余慈已是侥有兴致地绕过照壁,他也只能跟上。
天篆分社的院落有三进,隔墙还有一座小巧的园林,在地下城,这布置是很豪奢了,但与广微真人的地位相比,又不算什么。
院落中相当安静,余慈二人走过前厅,也只见到两个洒扫的仆人,都是凡俗之人,除了手脚勤快之外,一无可取。一路行来,余慈就奇怪,这天篆分社,究竟是起什么作用来着?
有这个疑问,他就问地头蛇。
姓赵的地头蛇则解释,广微真人喜静不喜闹,这前后三进的院子,是他的居所,所以没有闲人敢在这里停留,那些来分社请教学习的,都跑去隔壁园林里去了,广微真人每日会到那里指点,据说每隔一段时间,也会出几道题,挑拣英才。
余慈听得兴致盎然:“那咱们就去园子里看看?”
又是这种语调,却没给人任何反对的机会,赵子曰眼角抽搐,一口气没转过来,余慈已经穿堂过户,险些把他甩脱。
在中堂外有一个月门,可以直通园林,余慈往那边去,临到门前,却见彩光闪动,旁边雪白的墙壁上,显出层层图案,十分精致。余慈看到,那是一道颇为复杂的符箓,旁边还有小字注解,似乎是什么题目来着。
这个有意思。
余慈立刻省悟,这是一种“入园考”,他头一回接触这玩意儿,正要细看,砰地一声,赵子曰的手已拍在墙上,满墙彩光散而复聚,却是看不太清了。
第一百三十章 成果
抬头看人,却见赵子曰还是那张笑脸:“余仙长,这园子你进得,我进不得,进去之前,咱们还是把事情弄得圆满才好。”
余慈定睛看他半晌,才笑了一笑:“我以为你见面就会拿章程出来的。”
“……”
“还是说,你还抱着一点儿别的念想?是不是盘皇宗那边给你的压力挺大的?”
听到“盘皇宗”这个名目,赵子曰眼神冷凝。余慈见他表情,也不再打算看题了,往旁边走了两步,免得挡住门:“我毕竟是从剑园里出来的,归墟去过,界河去过,也算是见过赵兄主家一面。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赵兄你还要让我亲口说出来,未免太过多疑。”
赵子曰森然道:“既然知道盘皇宗两位长生真人,余仙长也该明白,把事做绝了,你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
余慈摇头:“你那主家,想必对我观感不佳;你那头宠物,早早就要取我性命;至于盘皇宗什么的,那有什么差别?”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一事,笑道:“哦,对了,让他们两个回去,你们这两天辛苦搜索,是不是仍没找到机会?”
赵子曰默然,正如余慈所说,盘皇宗一直都没有放弃“一网打尽、永除后患”的想法,可是和余慈同来丰都城的陆青、铁阑等,这两日从来没有在一起出现过,个个神出鬼没,显然是有意为之。
还有余慈这段时日,也很是活跃,经常在外游荡,显得轻松随意。但对赵子曰等人来说,余慈和任何一人的交流,就算是和贩夫走卒,都让他们这边如临大敌,生怕那绝大的秘密就此流传出去。
长此以往,他们离理智崩溃了不远了,那时候杀不杀得掉余慈无所谓,真让修行界各宗各派齐剿,很好玩儿吗?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轻重缓急”四个字,脸倏地现出笑容,向余慈微微躬身:“余仙长的能耐,从来都是让人佩服的。好,余仙长,咱们互不干涉可好?”
余慈指着他笑:“赵兄说得真轻松,你知道我的能耐,难道我不是知道你的么。以赵兄大才,真的全无干扰的话,必将成事。不久之后,那一位说不得也要到这边来。那时以北荒为基业,横行天下,便如东海罗刹教一般,也未可知……等那个时候,赵兄翻翻手,我就要化为齑粉,可对?”
猜测是一回事儿,真正遇到则是另一回事儿。虽然余慈已经压低了嗓音,听在赵子曰耳中,仍如惊雷一般,这里每一句话,都打在他心口,尤其是什么基业、罗刹教之类,更是让他后颈汗毛直竖,他险些就要扭头四顾,看是否隔墙有耳。
此时他更后悔,听从余慈的安排,到这见鬼的天篆分社中来了。心念百转,他终于用最低沉的嗓音开口:
“余仙长,你究竟想要什么?”
余慈看着墙渐渐模糊的光影,信口道:“我对长生不死挺感兴趣。”
赵子曰连半点儿迟疑都没有,立刻回应:“余仙长若愿意转化魔体,别的不敢说,千把年的日子还是过得起的,若再精修秘法,长生可期。”
答案中不中意另说,这干脆的态度,终于让余慈正眼看他。
见余慈这种反应,赵子曰却是想着刚才余慈盯着墙符箓的模样,心头一动,某个曾经有过的念头又浮出来,越发地清晰。末了他猛一击掌:
“咱们就都透了底。”
拿出最直接的架势,赵子曰道:“余仙长的心思我明白,不就是要保万全吗?可坦白说,此事最终如何发落,全看那一位的意思,我便是口吐莲花,许下重誓大愿,又有什么意义?”
见余慈眉目略动,他忙又道:“余仙长,我知道,要保万全,最根本的还是要那一位答应,可这真的没意义。你们定下元神血咒?修为完全不对等,那位稍探出一点儿力气,你可就要给炸碎了;或是让那位赌咒发誓?嘿,真是这般,应天心,三界震动,那才真是谁都瞒不过了……”
余慈闻言,眉头皱起,似在沉吟。
赵子曰一看有门儿,恨不得仰头大笑三声。他终于明白了,虽说余慈这厮握着把柄,占尽主动,可是他区区一个还丹修士,眼界见识都还有限,怎能与大梵妖王那等存在掰腕子?怕是连怎么交流都成障碍!
如此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抬个什么价钱,只能拿什么“章程”说事儿,其实也是心里发虚之故。
赵子曰既明这一点,立刻就趁热打铁:“天底下哪有万全之策?像余仙长你这样,以一人之力,锁着我们命门的,本就是不可思议,要想再撇掉风险,未免太不知足。我们这边,只有许下一个期限:十年!只要你把那件秘密烂在肚子里,不给我们这边添乱,十年内,我们绝不与仙长你为难。至于十年后,就看事情成或不成……仙长你明白的。”
“十年?”
余慈脸冷笑:“瞧你这模样,是说我只有十年的性命?”
他越是这般,赵子曰越是心中喜悦,暗叫成了,当下又道:“三十年!”
余慈摇头:“起码二百年。”
还想善终么?赵子曰心中冷笑,立时就砍了一大半下去:“五十年、八十年……一百年?仙长莫急,另外还有一桩好处。”
余慈微怔,随后便听赵子曰笑道:“余仙长,不,追魂道兄……”
余慈被他突变的称呼麻了一记,咧嘴道:“赵兄什么意思?”
赵子曰变化称呼,却没收到预期的效果,就知道余慈果然是不在乎的,就不再动别的心思,也学余慈一般般,咧开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一桩好处,道兄想必是极乐意的。当然,在合作之前,道兄还要发一个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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