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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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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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炼器之道,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门槛不是太高。像余慈这等修为,精通符法,上次又在鲁德那里,经过了一番教诲,明白了炼器的大概流程,不计较品质的话,其实完全可以试手。

  制一件法器,不外乎塑模、贯脉、合气、通变四个步骤,前两者其实就是设计合理的结构、形成自循环的元气甬道,至于“合气”,就是使人器之间气机互通,祭炼就是其中就流行的一种;“通变”则是灵性的孕育。

  后两者已经不单是“器”的层面,可以不论,塑模和贯脉在某些“天然生成”的材料之前,也并不是什么严苛的标准。

  妖物头颅就是如此。当初那个骗子玄清,有一句话还真没说错,这玩意儿确实是某个妖魔的头颅,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面完全就是一个生灵的脑宫结构,是天然的炼器之材,省了很多麻烦。

  这也正是天下邪魔外道,喜欢用生灵、活人为炼器材料的理由之一。

  第三百七十八章 凶险

  有这样一个材料,很多功课余慈都可以省略,所以,不过半个时辰,余慈第一次炼器的成果就新鲜出炉。

  妖物头颅的外形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光秃秃的颅顶上,那道最宽的缝隙合拢了一些,外围已干枯的皮肉层稍显活化。若这个耗时半个时辰的“急就章”作品被鲁德看到,绝对会把他一脚踹翻,但余慈却是相当满意,这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再不耽搁,他沉入心内虚空,一把攫住动弹不得的沉剑窟主人,发力一甩,那影鬼就是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地方。那边愣了愣,猛地跳脚大骂:

  “余慈小儿,你做什么,还不放我出去!”

  余慈笑音冷彻:“急什么?这就是你的未来了……”

  要说这位一点儿力量也没有,也不确实。此时余慈手中的妖物头颅就是连连震动,热得发烫,要从他手中挣脱。可余慈只需再加一分力,那位的挣扎就没有半点儿用处。余慈还不满足,手引灵光,转眼在虚空中书就一道符箓,打入妖物头颅之中。沉剑窟主人惨哼一声,只觉得身上被连箍了上百道锁链,完全动弹不得。

  更可怕的是,它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妖物头颅内部渗透,就是那种被活埋的感觉,偏偏灵智无损,整个过程都清楚明白,如此经历,就是他在剑园中盘踞万载,又何曾碰到过?

  它知道,余慈是要将它封入这个最末流的法器中,成为器灵,这种手段,当真是绝了它所有的指望,真不如死了才好。它又惊又怒,又惧又恨,连连大骂“余慈小儿”,但哪有用处?

  更有甚者,因其融入,仔细去看,妖物头颅的面皮甚至产生了细微的表情变化,那场面足可将胆气稍弱的人吓得魂不附体。

  “这玩意儿,就叫‘鬼狱’吧。”

  余慈丝毫不遮掩他的想法:“我知道你有能耐吸收域外天魔以恢复修为,然而身陷此地,内外封绝,什么也不用再想,老实呆着便是,等我想出个章程,再论你的死活。”

  “余慈小儿,余慈小儿!”

  沉剑窟主人已经完全和妖物头颅合而为一,从此以后,他就是这件法器的器灵,可事实上,如此简陋的法器,甚至连一些匠器的能耐都不如,根本就不足以维持器灵的存在,若是自然发展,它仅有的这一点儿力量,就会被不断散失的灵气带走,直至连维持自己灵智的能力也失去。

  那感觉,就像是祭剑台上,挣扎了几千年的玄黄一样。

  做完了这一切,余慈只觉得神清气爽,心中块垒全消,再坐下时,很容易便集中起全副精力,将前事抛在脑后,重启那漫长的祭炼过程。

  时光飞逝,慢慢地已经没有了明显的分际,摘星楼上更难知季节变换,余慈也不知道他在摘星楼上具体呆了多久,估摸着总有七八个月上下。

  大约在一个月前,他已经开始祭炼捆仙索,如今祭炼层数提高很快,道经师宝印和十阴化芒纱祭炼进度有些放缓,但随着祭炼层数的增加,后续符箓愈发复杂艰深,这也在合理范围之内。

  然而,余慈却是殊为不乐,原因无它,只因如今他陷入了瓶颈。

  不是祭炼上,而是修为上。

  事情来得很是莫名,余慈发现他已经无法通过祭炼法器来增长修为,仿佛一夜之间,玄元根本气法的神妙就消失了,至于是练错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余慈只有困惑。

  入楼大半年,余慈第一次感受到了修行上的碍难,也许,他应该再下去一趟,向朱老先生请教?

  这当然是个好办法,不过他转念又想,朱老先生给他布置这项功课,是不是已经料想到了这个情形?若是如此,他轻率去问,反而不美。而且余慈早已习惯自己解决问题,这一情况持续了将近十天,他倒没有过于焦躁,只是不断地想办法。

  便如此刻,手中拿着十阴化芒纱,看着上面流动的文字,考虑着修炼这旁门之术,除了对自我实力立竿见影的影响,还有一个原因:

  触类旁通或许是个好办法。

  可问题是,无论什么尝试,都需要消耗时间的,尤其是这种极其艰深的法门,全力以赴,短时间内也难有阶段性的成果,他在摘星楼的时间有限,怎经得起消耗?

  余慈摇了摇头,站起身,随即摆了一个架势。没有尝试过,他还是不死心。

  经过数月来的祭炼,他早将十阴化芒纱上几百个字的法诀倒背如流,也利用祭炼之机,参悟推演这一法门的种种变化。虽然远不如当初在归来庄,诛神剑意和天龙真意的显化演示那样直观,可时日长了,自认为也将前面基础步骤通了十之七八。

  如今,他就小心翼翼地放出这段时日有意积蓄的心魔煞气,任其污染神魂,核心处则如一点冰雪,冷彻而洁净,作为接下来运化剑意的动力之源。

  有意压制了还真紫烟暖玉和天龙真形之气的效用,心魔煞气扩散极快,余慈识海中波翻浪涌,许多已经完全沉淀的记忆一发地翻上来,时光在飞速倒溯。

  曲无劫的慨叹、玄黄貌似开朗的留言、羽清玄扼住他脖颈的强势、沉剑窟主人的嚣张……还有更遥远的,在绝壁城、在天裂谷、还有,在双仙教!

  余慈眼前闪过很多片断,往往都是那些负面的、阴沉沉的、让他极不愉快的场面。灰黯的色调成为了主流,一些他自认为是过眼云烟的小事儿,也如同小鱼虾米一般,翻跳出来,或许不痛不痒,可总让人闹心不是?

  还好这个时候,他还没忘记,他是在修炼过程中,还记得要以特殊的心法,吸纳这些负面的情绪,就当是收集毒液,再以“化芒”之法,将其炼化,转换性质。

  感觉中,力量确实在增长,可这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那几乎是把人的记忆掰开了、揉碎了,再搅拌在一起。过程中,余慈发现,他远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样胸怀宽阔。很多极微极细的环节,也许只是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能掀起他负面的情绪,更不用说年少时那些压抑到让人发疯的记忆,就如同压在房顶上的乌云,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想发泄,把这翻涌的乌云浊浪通通打碎,愈发精炼且渐渐展现出破坏性的剑芒雏形,给了他这个冲动,并在远远逾限的负面情绪里,带起一丝奇妙的快感,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剑芒在凝缩,诡异的快感却在膨胀,倏乎间已经漫过了单纯的痛苦阶段,重新铺开,余慈的念头几乎不受控制,像是大江冲开堤坝,向河道外溢散。他又想起了快乐的事,包括那最直接、最本能、最刺激的表现,恰恰又与先前双仙教的经历融会在一起,那放肆的快感,份属人之天性,概莫能外。

  还有,还有……

  “啊!”

  大叫一声,余慈惊醒过来,却见胸前紫气氤氲,心内虚空中,鱼龙甩击长躯,震荡心神,双管齐下,将他从难以自拔的泥潭中硬拔出来。

  霎那间,余慈冷汗潸潸而下。显然他小觑了十阴化芒纱的难度,也太小看放纵心魔煞气的凶险,刚刚他五情翻覆,由极端苦处发动,不知不觉过渡为贪欢嗜欲之险,正是借了人心之破绽,若不是内外齐齐发挥作用,说不定他就此便万劫不复。

  如今是有惊无险,余慈却心有余悸,更因那些翻起的记忆,弄得心情低落,一时再无法静心,稍一思量,干脆舍了今日功课,信步走出楼去。

  摘星副楼悬空七百里,高入云端,而在它之上,直入九天罡风层,还有摘星主楼,接引天地玄气,五方精华,是一等一的修行胜地,效果远在副楼之上。

  余慈忽然想到,他那十八天的主楼修行时间,还一天也没用过,若是到那上面去,会不会争得一分冲破瓶颈的灵感?还有,此时何清似乎在上面闭关吧,她说过有疑难可以去询问来着。

  想到这里,余慈再不耽搁,向护楼法圣招呼一声,就往上飞纵。

  摘星主楼位于擎天山柱之巅,也是亿万符法灵光汇聚运化之源,相比之下,摘星副楼只是悬在山柱外的鸟巢,借一些余沥花差。飞到山柱巅峰,冲入九天罡风层,也没入几如实质的符法灵光大潮中,余慈身上为之骤沉。

  外面的压力对他来说还是太强了些,之前梦微等人就提醒过他。他不敢耽搁,也顾不得去看主楼的模样,再加几分力,向着摘星楼正门冲过去。护楼法圣配合得很好,青灰的大门张开一道缝隙,供他入内。

  一进楼门,外界压力立刻消减许多,也在此时,他灵敏的鼻子就嗅到了灵木的清香。说起来,摘星主楼的主结构都是由此界罕有的‘罡灵大木’接成,此类木料坚若金铁,经过祭炼之后,更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灵效,其中这香气就能驱袪心魔,健旺精力,多吸几口,也是不错。

  余慈所在,是摘星主楼一楼小厅,后面楼梯接到上面。当然,那不是谁都能让去的,只要上去,他那十八天修行时间,就要开始计时了。他环目打量周边环境,但没来得及细看,楼梯上却有声音传来:

  “……‘气海翻波死如箭’,道尽此法险恶,却也是穷尽玄奥之机。不能如此,终不能将之推向圆满境界。”

  第三百七十九章 知名

  余慈听到这是何清的声音,不知她在和谁说话。正奇怪的时候,何清已经现出身影,大概是正往下走,余慈看到了她,她自然也发现了余慈。

  两边都是微愕,其实余慈进来摘星主楼如此顺畅,全靠了护楼法圣那边回护,否则一层层封禁、关卡过来,早百里开外,便要被楼上的人发现了,如今倒打了个冷不防。

  何清反应过来,居高临下道:“要用摘星主楼吗?”

  “呃,不是……”余慈还真没有明确的分配那十八天的计划,不过他这次上来,确实想着求教何清来着。

  何清眼神犀利,对他心思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现在不是指教的时候,想了一想,她道:

  “祖师在此,你来见过。”

  “祖师?”

  此时在离尘宗,若说祖师,大部分语境之下,单指一位,就是宗门唯一的大劫法修士,方回方祖师。

  余慈知道楼上还有一人,却不想竟是此位,一时间便觉得头皮发紧。何清不管他怎么想,闪身让出个身位,便有一人踱步下来。十几个阶梯能走几步?没等余慈想出个章程,那位已经走下楼层。

  出于礼貌,余慈垂下脸,却觉得头皮发热,似乎是那位拿眼看他。而接下来的言语,让他心头重重一跳:

  “是谁的弟子,当师傅的如此糊涂?已在临界点上,为何不传授结丹之术?”

  余慈顾不得别的,猛地抬起头来。刚走下楼梯的那位,身量中等,黑袍束发,上上下下也只称得上是干净而已,别的并没有什么特别醒目之处。不过面目严肃,因长年嘴唇下抿,在颊侧生就两道深痕,感觉中与何清一样,显得难以亲近。

  看得久了,余慈又觉得眼睛微痛。像方祖师这等强者,身外辐射灵光,屏蔽他人感知,也有伤人于无形的能耐。要说余慈以前见过的大神通之士也有几位,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见识到他们真正的实力,只有眼前的方祖师,乃是真身在此,即使收敛了威煞,也给他极大的压力。

  此时何清对祖师轻声道:“这就是余慈了。”

  怪不得!

  方祖师目光如电,在他身上一扫,没有说话,但神态分明就是如此。那两位都表示出这么一个态度了,余慈也没什么可说的,趋前几步,恭恭敬敬地施礼下去:

  “外室弟子余慈,见过祖师。”

  上面沉默片刻,终有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你的根基打得古怪,玄元根本气法,还有种子金符,是要往符法上靠……”

  “祖师法眼如炬。”这句话余慈说得是真心诚意。

  以他的修为,确实很难在方祖师面前隐瞒什么,不过心内虚空中,太玄封禁天下无双,没有近距离接触的话,很难探出究竟,方祖师也未在上面着眼。

  “我听何清说起过你,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你还在通神上阶,再往前推,进入通神境界,也不过一两年时间,如今却以种子金符定鼎枢机,勉强也算得还丹修为。修行之速,在宗门也是罕有。”

  听方祖师对他进度如数家珍,余慈只觉得莫名其妙,堂堂宗门老祖,高高在上,何必关心一个外室弟子的修为?

  惊讶之余,他的回复还算得体:“弟子有幸,得以在宗门修行,又有于观主、解师叔、何仙长等许多长辈照拂……”

  方祖师显然不关心这个,也不会长时间和一个小辈交谈,平淡应道:“能让这么些人帮你,是你的机缘;走到这一步,是你的本事,为人无需太谦,更要勇猛精进。”

  说着,他不再停步,负手出门,何清倒是在他身边低语一声,留了下来。

  余慈直起身,已经看不到方祖师的身影,只觉得这位宗门首席强者果然和他面相一样,不好接触,也因此他更为奇怪,什么时候,他这个小小的外室弟子,有了“简在帝心”的资格?

  此时何清转过脸来,道:“去楼上吧。”

  余慈也不知这算是命令还是邀请,应了一声,跟着何清上楼。一踏上楼梯他就发觉不对劲,这上面似乎有一些虚空变化的痕迹,在剑仙秘境中他是多次接触,似乎有缩天地为一指的功效。

  他踏上几步阶梯,实际上已经攀升相当一段距离,到得上层,却是一处八面来风的开阔所在,只以朱栏围拢,再无别的装饰,视野为之一阔。

  何清引他到朱栏前:“这里是楼中最适宜修行之地,更上面一层是聚星台,那里是符阵接引诸天星力之所,你修为不足,暂时不去为宜。”

  余慈从朱栏这边远眺,看到的就是万里云气,波涌飞动,往下便是擎天山柱,放出的灵光矫然如龙。

  摘星主楼并无地基,只以白玉为底座,离地高远,看起来是被浓郁的灵光托举入空。楼体四方四角,飞檐斗拱分列整齐,又从四角各分出一条粗重的长链,接入地面,随罡风抖动,哗哗作响。

  再向下看,有一条狭窄山道阶梯很是显然。它从山柱顶端、摘星主楼底座盘旋而下,直没入深层云雾之中。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仔细想想擎天山柱的高度,便让人觉得这路径当真是无稽得很。

  但事实上,这山径阶梯还有一个名目,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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