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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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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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魂层面还撑得住,不过现实层面,余慈早已被迫屏住呼吸,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弦,还发出濒临绷断的“咯吱”细响。此时此刻,不只是和尚的舍利神通,还包括碧玉压元杖这十重天祭炼的上品法器威能,合在一处,倾力而来。

  “观魂法眼”在现实与神魂两个层面迅速转换,漫天金光与“魂源”的强芒也扭合在一起,像是扑天盖地的大潮,当头压下。

  这一刻,余慈却走神了。

  因为他想到了那一日止心观外的山道,想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他胸前的宝镜青光。也是自然而然地,他回忆起了那一瞬间,繁密精微到极致的气机流转和神意运化的细节。

  随后发生了什么……是了,一个还丹上阶的修士,就此魂飞魄散!

  所以,他咧开了嘴。

  在今夜之前,他只能说有那么三五分把握,值得冒险一回,可事到临头,他忽然发现,他的信心、状态乃至于运道……

  正在巅峰!

  头顶青芒盘结,稍稍一定,继而破开那漫天金光,嗡然垂落!

  第二百四十六章 长鞭

  宝镜垂落掀起的破空声,是短时间内,余慈耳朵里听到的唯一的声响。

  下一刻,盘结的青光挡在了压元杖惊人的威煞之前,余慈身子再一震,压元杖的强压及体,他全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块的肌肉撕裂。这些都是暗伤,在全身剧震的一刹那,余慈的耳鼓便被震破,余波所及,连面皮都麻木了,有濡湿的感觉顺着耳孔往下流。

  余慈是顾不得这些了,在他眼中,金光和青芒在碰撞的第一时间,就以最狂暴的姿态,荡开连续十多个光圈,向四面八方扩散。伴随着这波强光,余慈周身元气像是投进了一个无底洞,连声响儿都没听出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在瞬间,他就给抽空了,只有早早就和照神铜鉴勾连的阴神,还有着存在的感觉,却也是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

  这是余慈第一次真正地主动催发照神铜鉴的噬魂之力,也在此瞬间,他就明白了,像要自如地操控宝镜,他现在还差得远,巨大的消耗就是一个几乎跨不过去的坎儿。

  但他也看到,在压元杖惊人的神通之前,照神铜鉴丝毫无损!

  这本在他的预料之中,像当日,在止心观外的山道上,照神铜鉴可是挡住了号称“无物不破”的诛神刺,而其最关键的功能也在此硬碰硬的冲击之后,无声开启。

  神魂层面,余慈的心神忽然被一股难以抗拒的牵引之力吸摄,直投向”头上”那片剧烈扭曲的区域,在此瞬间,余慈像是被飞速转动的车轮绞过,四分五裂的撕扯力量几乎一下子要了他的命。

  他恨不能大声惨叫,所幸前几日几次有限的尝试让他有了一点儿准备,他没有被强袭而来的巨痛击垮,而是硬挺了过去,然后就是苦尽甘来,他的心神似乎一下子和那片扭曲的空间力量合而为一,无论是怎样的屈折扭动,都无法再对他造成伤害。

  这是阴神驭宝镜的高级状态,余慈知道,他暂时获得了照神铜鉴的深层控制权。

  肉体的疼痛转眼被隔绝,精神上的敏锐程度则十倍、二十倍的往上提升,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余慈能够如此清楚地把握到二里之外,证严残魂的细微活动,他就像是一个娴熟的渔翁,只凭这钓竿丝线就能够了解水中鱼儿的游动状态。

  证严就是鱼饵,照神铜鉴就是钓竿,此刻“渔翁”发力,神魂层面,照神铜鉴形成的扭曲空间,像是决堤的洪水那样肆无忌惮地扩张地盘,又像是撒开了一张渔网,千丝万线交织在一起,当头罩下。

  神魂空间内一时间秩序大乱,双方“魂源”的色彩急剧变化,光线亦是忽明忽暗。表现在外,屠灵敏锐地发现了危险,他以丹珠真煞全力催发压元杖的威能,想在危险临头之前,将余慈灭杀。

  压元杖脱手而飞,半空中已洗脱了金光,现出本色。碧绿的颜色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和尚想用这种方式,破开照神铜鉴的防护,但他终究迟了一步。

  屠灵正以舍利丹珠为中枢,全力操控压元杖的变化,但有一股外力突然爆发,其全无先兆,却是勾拉住丹珠内部犹在垂死挣扎的证严残魂,突地一跳。这一下子,本来神魂元气相合相抱的结构竟是给抖得乱了!

  中枢乱,压元杖哪能不乱?成千上百的气机一下子走岔,水波一般的宝杖气芒当即偏转,虽已是越过了宝镜防护,却是落在余慈身外数丈,气芒落地,十丈方圆土层便给抹去了半尺多厚,新露出的土层便如烂泥一般,已被震得稀了。

  屠灵却根本顾不得那边,舍利丹珠跳动之际,他便脸色凝重,慢慢跌坐地上,臀部才一沾土,五官七窍已沁出血来。余慈未有一指加其身,然而牵动的丹珠气机,却是冷不丁地给了屠灵极大的伤害。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和尚勉力睁眼,透过流散的光芒,看到远方余慈的身形轮廓。那里,余慈也是软软坐倒,在他身前,青芒盘结如轮,旋转吞吐,像是一个立起的漩涡,十分灵异。屠灵看得清楚,那撬动自己舍利丹珠结构的力量,正是发自那上面,此刻竟然毫无衰弱的迹象。

  他是何等样人,吃了一个大亏,立刻就看出来,那件奇特的宝贝虽是凌厉非常,但其实只能作用于修士神魂,原本以舍利丹珠之圆融无疵,神魂元气混而为一,自成体系,对方是绝对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的,偏偏他神魂中,有着一个绝不应存在的破绽:

  “证严徒儿,你很好!”

  久违的嗔怒砰地涨开,无名之火转眼烧遍全身,一时便连眼珠子都红了。屠灵知道这是他心神受创,引发心魔滋生,但知道是一回事儿,解决则是另一回事儿。他现在哪有时间去平复心神,说不得只有借此魔火,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先将证严残魂灭杀了,断去那如轮青光传递法力的勾线,再图其他!

  “呼”地一声响,原本已是时涨时缩的舍利丹珠,一下子便着起了火。那火的正是乌黑颜色,裹着一颗圆珠上下翻滚,滋滋之声不绝于耳。

  屠灵一旦下了狠心,证严残魂绝无相抗之力,转眼那缕残魂便给抹掉了大半,只有那些微的一点儿残余,带着无可洗却的憎恨怨毒,依附着那颗神意星芒,做最后的绝望抵抗。

  屠灵双目尽赤,不管精元损耗,一心催运魔火,正如他所料,随着证严残魂濒临衰竭,远方传递而来的力量确实有式微的迹象,那颗一直捉摸不到实体的星芒,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快速“闪烁”,随时都会熄灭,屠灵甚至还由此接触到了星芒的一些深层奥妙。

  “如此的‘种子’形式,似乎是北边……”

  以他广博见识,一道灵光足以照亮太多事了。他猛睁双目,那宝物的来历已经到了嘴边,偏在此时,他头皮一紧,再看前方虚空,正有一道灰绿光芒,似毒蛇一般,在当空蜿蜒游动,转眼已到了眼前。

  好长的鞭子!

  这一鞭正是余慈发难。他在原地未动,手挥处便有这灰绿之光甩击虚空,转眼就越过两里路去,鞭速之快,堪称见光不见影,且是无声无息,妖异至极。

  屠灵此时状态糟糕,但基本的反应还是有的,勉强发力,将身体平移了两尺,恰好让过光鞭正锋。可下一瞬间,“叮”声长鸣便在耳鼓敲响,初时清脆悦耳,随后却向上拔高,由悦耳至尖锐,再到近乎崩碎般的错杂噪声,瞬间席卷脑宫。

  和尚脑子里“轰”地一声响,正叫“糟糕”之时,已是魂魄离位,心志昏沉,仅有的那一线灵明,仍想着去控制高悬的舍利丹珠,可碰触到的,却是一个让人无力抗拒的漩涡。

  他在恍惚中移转目光,远方那涨缩的青光,在明暗交替间,已不是一团光,而是一头巨兽的轮廓,那怪物正张开血盆大口,抹消了两里的距离,将自家的舍利丹珠一口吞下!

  眼前一黑,屠灵神魂飘荡回转,真似在漩流中挣扎,仅有的那点儿灵明在飞速地消耗,只有无尽的疑惑和荒谬感满涨心口:

  “罗刹幻音……怎么回事?”

  两里外,余慈一声长啸,猛地站起身来。虽然刚刚强行催发那一鞭,已打穿了他的极限,以至损伤精元,此时他两腿都在不可抑止地颤抖,但他现在却有激昂放任的理由。

  远方渐暗的山林中,屠灵和尚的身躯摔落,再无声息。身前照神铜鉴青光收敛,随即落地,低旋两圈之后,平拍在泥土上。

  更远处,剑光如虹,划破夜空,飞掠而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末节

  是她来了?

  余慈抬头看一眼,却是皱起了眉头,远方剑光灼灼,如流星经天,是一位修为不俗之辈,但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位。

  还好了剑光最终错开角度,匆匆往东去了,余慈等剑光越过,俯身拾起照神铜鉴。和上回差不多,铜镜上的温度热得烫手,镜面上光雾蒸腾,虽然刚刚硬接了压元杖的一击,外表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的损伤。

  内部损伤什么的……应该也不会有吧?

  余慈不敢肯定,上回失去照神图的经历绝不是一个好的记忆,他有心尝试一下神意星芒等功能,便强打精神,重新以阴神驾驭起宝镜的时候,一触之下,心头却为之一震。

  照神铜鉴中,有庞然巨力,如滚如沸,似海潮激荡,洪波涌起,余慈阴神驭镜,便如小舟,奔行于狂涛巨浪之上。这是宝镜噬魂之后,激发深藏的潜力,余慈也无控制之法,需一段时间等它自行平复。可在潮涌之时,余慈也感觉到了,在大潮之下,有一点与之迥异的微弱反应,似溺水之人,挣扎将没。

  “血僧魂魄尚存?”

  余慈先是闪过这个念头,但随后阴神相触,便知不对:“不是血僧,却是证严!”

  照神铜鉴中异力潮涌,摄魂而入,便群起而噬,转眼吞没。便是血僧这般人物,因“种子”种下未久,远不如全盛之时,也抵挡不住,顷刻间灰飞烟灭。血僧已如此,与之同根而生的证严本应更是不堪。

  可是事情总有例外:只因证严残魂依附在余慈所放出的神意星芒之中,与之共抗血僧强压,不知不觉已联系甚密,神意星芒又与照神铜鉴噬魂之力同源,便像是一个避风港,给了证严庇护,使他得以残喘至今。

  当然,说证严“残喘”,其实也早神智昏昏,只在灵明蒙昧之间盘转,再有数息,差不多也要与血僧一般,灰飞烟灭去了。

  余慈倏然睁眼,却是手持铜镜,默默不语。

  想得前此日子,他以神意星芒探得证严和尚脑宫隐秘,与证严残魂联系,初设今夜之局,便以照神铜鉴的噬魂之能相告,坦言行此法,证严便也要与血僧同殁,那时便记得证严一句话:

  “不人不鬼,不伦不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证严和尚是有必死之心的。余慈近日来对证严的身世也有些了解,知道证严本是绝壁城中一小康人家之子,因其根骨上佳,被血僧携出,授以邪法,作为分身寄魂之所。如此数十年过去,证严和尚肉身遭邪法浸淫日久,形貌与幼时大异,且神魂元气隐与血僧相通,血僧只一动念,便可寄魂其身,虽万里无碍。

  如此情形,证严和尚又与傀儡何异?由此心中愤恨,又因神魂受制于人,多年重压之下,竟然得了分神离魂之症,在主魂之外,旁生副魂。平日里主魂明则副魂隐,主魂暗则副魂出,数十年里,主副二魂轮流作息,常人昏睡之时,他也有灵明存焉。所以,当日余慈在天裂谷施救,根本就瞒不过他,也由此才埋下今日设局血僧的引子。

  今日血僧魂飞魄散,证严一腔怨愤亦随之而去,按他言语,便是“死亦无惧”。此时在宝镜内蕴狂潮中挣扎,艰苦求生,余慈却不认为证严前面所言是虚话,便是常人亦知道恋生畏死,何况他们这些求长生的修行人?对他们来说,求生早已是深植入心的本能,无生之念想,不过是槁木死灰,非人也!

  他心绪流动,手中照神铜鉴的温度却似更高,令手心如焚。

  但此时,余慈心中,反倒是有了定念,当下再催阴神,似怒海行舟,在镜内狂涛中使了把力,脑中“轰”地一响,受巨力反激,阴神萎弱,再不能驭镜,但此时却有一颗仅他可见的暗弱星芒,自镜面上激射而出,倏乎已在两里开外,没入那具和尚皮囊之中。

  余慈长出一口气,他是尽力了,以星芒携证严残魂而出,投入其肉身之内,总算给证严留了一线生机,然而证严被摄入宝镜之中,神魂根本遭到重创,能否还魂,还要看自家的造化。

  一边想着,他一边往那边迈步,想看看情况如何。然而走不过数丈,他猛地抬头。

  那边暗沉的山林中,忽地转出一个人来,夜色朦朦,看不清面目,只觉得他身材瘦长,走路飘忽摇摆,极是诡异,余慈目光照在其身上,那人便生出感应,扭过头,但见双眸光芒碧绿,触之有寒气及肤,大有邪气。

  这人是什么来历?余慈一震止步。

  “啊哈,今日倒是好收成。”

  那高瘦人影话音沙哑,又显得高傲,往余慈这般看了一眼,便又转过脸,径去拾捡地上血僧所遗的那根碧玉压元杖,显然是看出此杖不凡,要占为己有了。

  世上无耻之徒何其多也!余慈嘿地一声冷笑。

  但要说此人目中无人也未必,余慈此时身心疲惫,但神魂感应依旧敏锐,已发现此人身外数尺,有一缕锐然之气,缭绕不散,正是驭剑之相,且感觉有些熟悉。脑中只一转就明白过来:

  此人正是刚刚驭剑经过之人。想来之前已经察觉到这边的剧变,却故作不知,引剑远去,却又悄然折回,待观察到局势对他有利之后,才跳出来取那渔翁之利。

  余慈是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不过此时血僧已死,诸事了结,且是气力不济,绝不应该另生事端。他对外物不甚看重,若来人只是对碧玉压元杖感兴趣,且由他拿去,只是欲壑难填……

  果不其然,那人持了压元杖,上下打量一会儿,连声叫好,但很快便将视线移到这边来。山林幽暗,余慈手中的照神铜鉴青芒如雾,极是耀眼,观之不俗,落在那人眼里,便惹得他笑起来:

  “那镜子也不错……”

  话音传到此处,余慈眸中寒彻,他不愿另生枝节,却不是好欺之辈,正要针锋相对,颈后忽地一寒,想也不想,希光剑锵然鸣响,乍一出鞘便失了形体,如云飞雾流,如虚似幻。

  剑雾拂过身后,正将一长条物事笼在其中,待雾气流过,那物现形,恰是一条色彩斑澜的毒蛇,其外皮坚若精钢,以希光剑之利,也不能损毁,不过半山蜃楼剑气入微入化,早将其内脏化为齑粉,此时毒蛇落地,立时便死得透了。

  余慈一剑建功,半点停顿也无,鼓起最后一点儿力气,剑势回转,护于胸前。

  那瘦高人影已在毒蛇出洞之际,飘忽而至,恰碰上余慈布下的剑气,只觉得前方剑气布列,虽是守势,却是森森然如渊深无底,似乎随时都会引爆强绝的反击。此人是惜身之辈,见余慈一剑斩杀他饲养的八锦毒龙,惊怒之余也极是警惕,当下身形一窒,可看到余慈雪白的脸庞,随又醒悟:

  小辈力竭,惧他何来?

  阴阴一笑,他再转身形,准备发动,可这一迟疑,机会便去一去不复返!

  人影手上忽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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