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无所不包啊。又是美人,又是妖魔,不知下回还能翻出什么?”
伊辛和尚神色不动,淡然道:“还是余仙长说得好,日后绝壁城堂堂气象,这类地宫再无用处,或封存或毁弃,等一切了结,自然也就没有了这些问题。”
董剡给气乐了,难得和尚能把歪理讲得如此郑重其事,直接把自家责任推卸干净,且没有半点儿羞愧之色。在城中相处几十年,他也是刚刚发现,原来沉默如岩石的伊辛和尚,才是最没脸没皮的那个!
余慈觉得再说下去,董剡大概就要拔剑斩人,便开口制止,同时冷对伊辛道:
“这等藏污纳垢的所在,便是毁弃了,也要沾上臊气。伊辛大师不该给人一个交待吗?”
“自当如此。”
伊辛合什为礼,一口应承,但该“如此什么”,却是半句不谈。
余慈此时便觉得,何清出手还是早了些,没有充分发挥妖魔的作用…………伊辛和尚心机深沉,便是摘不脱嫌疑,也很难让他露出破绽。那头妖魔本该是个好机会的……
正想着,旁边甘诗真忽然低呼一声:“糟!”
余慈本能回头,只见半空中被缚妖环锁扣的妖魔,忽地反常鼓胀起来,只有被金环正锋勒着的那部分,依旧紧缩如故。这就让人看到,妖魔瞬间变得畸形的身躯。
砰一声响,半空中炸开一朵血肉烟花,血沫碎肉四面飞溅,妖魔已是粉身碎骨,便是拼也拼不起来了。
一时满场愕然。
余慈不由挠头,何清这算是……失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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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搜检,最后结果可说是一地鸡毛。参与此事的人们,都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
没有人倒霉,若说有,那便是伊辛和尚。因为地宫糟糕的情形,经过短暂的商议,何清代表离尘宗,下手封了净水坛的寺门,将一寺僧众都锁在其中…………这样当然锁不住人,但却有画地为牢的意思。以何清为首,剖除净水坛,其余人一致同意,从明天开始,将寺中僧人清理一遍。
这里有防范妖魔的用意,但更多还是针对寺众藏污纳垢的卑劣行径。只不过拿着妖魔的幌子,清理起来,更加简单。
夜已深,净水坛中数百僧众,能安然睡下的没几个,绝大多数都在惊恐于明日的命运。被这不安的气氛笼罩,偌大寺院内,人都缩在屋里,外间灯火寥落,森森然有如鬼域,
便在灯火殿柱形成的阴影下,一团更显黯沉的东西,用极其柔软的姿态,慢慢游走在台阶柱石之间,逐步接近目标。
相隔约里许,屋内一直静坐的伊辛和尚睁开眼睛。
第二百二十九章 浅谋
伊辛和尚身为住持,居住的地方却极是可怪。他不住在寺中布置精致的院落,而是居住于寺中最高建筑宝雁塔下,一座独立的石屋中。这里位于后院,几乎是寺中最偏僻的所在,每当入夜,塔上风铃声声,倒是颇显清幽。
在这个角落里,满寺的绝望情绪还没传递过来,便是有,和尚也不在意。他只是坐在云床上,喃喃念着经文,直到屋外风声有一波预料中的变化。
颂经声慢慢止歇,和尚的视线停留在门后的阴影中,不知过了多久,方轻声道:“支利大人来得也太过急切。”
阴影中,一团柔软的东西似乎在伸展变化,但终究没有探出阴影之外。不过这东西却是能够说话的,嗓音混浊,有一种咯咯的杂音,像是石头不断碰撞的声响:
“来得急了还是这般模样,若是再迟些,你这和尚是不是要将我们全卖了才甘心?”
“支利大人言重了,只是白日才有那么一出,夜里大人便找过来,于我掩饰身份,颇为不利。”伊辛和尚缓缓应答,看似埋怨,却绝无半点儿语气波动。
那个“支利大人”冷笑起来:“你掩饰身份,对我有什么好处?不,应该这么说:你这个人在,对我、对王上,有什么用处?”
稍顿,支利的声音低沉些许:“你这类人最不可信。当年你和那个披一层月魔假皮的家伙觐见王上,用许多花言巧语,骗得王上信任,说要开辟两界甬道,改变天裂谷环境,成为适于我族生存之地。可结果如何?
“支派给你的三万魔军不过数日功夫,便在天裂谷折了八九成,就是狄罗大人也死掉了,甚至王上一手开辟出的黑魔法坛,也给伤到,没个百八十年,都别想修复!这时候,你许的那些好处在哪里?”
和尚的方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支利大人是误会了。坦白说,贫僧觐见大梵妖王陛下,出此计策,换得是自家长生,可如今谋划未遂,长生术还握在王上手中,要取得更遥遥无期,这对贫僧又有什么好处?
“且我也有几事不明,狄罗大人破界来前,曾放言那鬼兽不过是手到擒来,为何到头来反而惨死在其手下?三万魔军,王上允的是精锐,可为何我这边打通甬道,出来的却是种族混杂,纪律全无?记得王上是将此事交给狄罗大人和支利大人你负责,如此结果,贫僧也想问个明白!”
阴影中沉默了许久,语气却是缓和了些:“事态紧急,本界仍在交兵,调派不免仓促。至于狄罗大人,谁能想到鬼兽强弩之末,竟还能引来罗刹……咳,那一位垂顾,功败垂成,一着之失,满盘皆输,当真可恼!”
支利先让步,和尚也不再咄咄逼人,只道:“谋划暂时不成,确实恼人,不过王上千万年来,高倨血狱鬼府最顶级王者之列,天上地下,可堪与他老人家相比的,寥寥无几,他老人家目光深远,一切事情自有决断,支利大人也不要太过焦躁才是……今日大人亲身涉险,遭致围攻,天幸得以脱身,如今伤了元气,还要仔细调养才是。”
“嘿,我虽是不习惯此界环境,修为折损得厉害,但那女人修为、法器均有独特之处,败就是败了,你也不用为我开脱。”
和尚微微一笑,又道:“明日寺中便要遭逢大变,我自身难保,未必能护得大人周全。如今只有先期准备…………边上的宝雁塔,我已有安排在其中,你我同去如何?”
支利嘿了一声,算是答应。
当下伊辛和尚起身,推门而出。阴影中的妖魔无须他操心,早早便转移了位置,并无丝毫声息。此时在外人看来,只是和尚久坐之后,登塔散心,想不到别处去。
入得宝塔,里面安有长明灯,映得里面佛像甚是华贵庄严。和尚慢慢拾阶而上,登上两层后,忽然道:“支利大人可知道今日出手的是哪个?”
“那个女人?”
阴影中,妖魔话里寒气大盛:“她是谁?”
“此女名为何清,是这几十年才跃出来的离尘宗能人,行事不算高调,大人应该未曾听闻。不过她的道侣,大人或许耳熟。数十年前,天裂谷两界交战,以还丹修为,驭一口逝水剑,斩杀了曾与狄罗大人齐名的横山……”
“哦?这个倒有些印象。狄罗便是从那时起,逃入血狱鬼府投靠王上。那人叫什么来着,于……于舟?”
支利早在数百年前,便是大梵妖王座下,颇有地位的中层,能记得一个相对普通的人类修士的名子,已是难能可贵。他更关注的还是让它险死还生的那个女人:“何清,何清……”
在嘴边来回念了几十遍,他确认将这个对他而言十分拗口的名字记下,心头怨毒之意更是如油煎滚沸,一时难以消歇。
此时伊辛和尚已经到了第四层,也停下脚步。指着此层佛坛前一处地板道:“这里有一处暗格,入口在此,进入后却是移到塔壁中封存,原位则有一件法器,惑人耳目,只要藏在其中,瞒过他人耳目,并不甚难。”
不得不说,和尚的准备非常了得,这一处机关设计得极是有效,可支利没有理睬这个,而是冷声道:“楼上有人,谁?”
伊辛和尚抬眼看了下,摇头道:“是我那不成气的徒儿。”
“他知道你的事儿?”
“略有所知……不过莫担心,今夜过去,便没问题了。”
和尚为支利解释:“此人还是我的大弟子,只是为人奸狡,桀骜不驯,与我不是一条心。前些年我还管束得住,可近段时间,他和离尘宗的余慈小儿走得极近,心思不稳,待寺里遭劫,他便想着攀附新枝,被我使计擒住,如今便锁在五层,总要想个法子,销了形迹才好。”
“这样……”
支利在阴影中考虑半晌,忽地嘿嘿地笑起来:“你说他和离尘宗的修士走得近?我这儿有个法子,既能一劳永逸,又可以助你脱身,就不知道你是否舍得。
“哦,大人请讲。”
支利却笑:“不急不急,咱们上五楼去。”
说着便无声息。伊辛和尚眉头动了动,不急不缓地再上一层。待登上最后一层阶梯,便见到当中一个灰袍和尚,垂着头,盘腿坐在地上,声息全无。细看去,原来是给制住,陷入昏迷。
“这就是你徒儿?”
“正是劣徒证严。”
“怪不得一个不听话的小辈,你还容留他到现在,啧,倒是一副好根骨,修为距离你们修士的还丹境界,也就是一层纸了吧!”
支利啧啧称奇:“这徒弟杀了,委实可惜。不如给我如何?”
“哦?”
“如此资质的肉胎,难得一见。今日我被那何清重创,只留得半截肉身在此,自保之力几近于无,自行恢复,也是遥遥无期。若你舍得,就把你徒弟的肉身给我,待我分身附在上面,寄魂夺舍,以后便以你徒儿的身份,行走在人间,连此界天地元气的限制也能消减大半,岂不妙哉!”
伊辛和尚眉头微皱:“若是如此,势必要和离尘宗打交道,未免冒险……”
支利却越发觉得此事可行:“分身气息微弱,夺舍之后,更为肉胎元气遮蔽,怎会发现?你明日不是有关口要过?若你这徒弟真与离尘宗有些关系,我借他的身份,总能在暗处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边缘阴影中已经有个东西探出一角,往昏迷的证严和尚那边去。
支利本就看不起伊辛和尚,说了那么多,已是破例,又怎会真的在乎伊辛的想法了?说着已要下手,伊辛和尚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
正该如此……
支利冷笑把残躯探出更多。他本是属于“拉拓”一族,在妖魔语中,就是“变化”的意思,在血狱鬼府,他这一族也极是特殊。其本体虽骨肉俱全,但可以在必要时柔化如泥,变成几乎所有想要的形状。战斗时,除非是神魂遭受毁灭性杀伤,又或是给挫骨扬灰,都可保留一线生机。他便是依靠这天赋,从法天绝牢下逃生。
如今,他要将化形催运到极致,渗入眼前高瘦和尚体内。
眼看着前面已经接触,支利忽觉得大为不妥,正要调整,身后伊辛和尚已轻喧一声佛号:“多谢支利大人!”
话音落,金光起,照在完全显露形体的支利身上,当空一刷,支利哼都没哼一声,已是踪影全无。
第二百三十章 算计
宝雁塔五层上,灯火照影,伊辛和尚容颜沉静无波,颂念的佛号似乎仍在塔中回荡。在他身前,证严和尚垂首端坐,气息微微,依然神智全无。
不过在证严身前地板上,有一圈金光余波闪动毫芒,还没有消散干净,大气也还有些许波动。在此征兆彻底消失之前,混浊的声音终于传出来:
“贼和尚,你想干什么!”
支利的声音近乎疯狂,它绝没有想到,伊辛和尚竟然会孤注一掷,做出这等事来:这厮难道忘了王上手中那份儿足令他驻世长生的秘法吗?
和尚没和他过多纠缠,仅是淡然道:“支利大人不加体衅,陷贫僧于绝境,贫僧也只好借大人的魔躯一用,死里求生了……哞!”
随他喝出真言,塔中一切异象尽都不见,连带着支利的嚣叫,也消失在虚空深处。伊辛和尚轻声一叹:“长生术虽好,总要有性命享用才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冷澈嗓音由外传入。这一刻,塔外风铃声起,叮冬声才响了半截,便有嘶然风啸压过一切。轰地一声响,宝塔五层半边墙体粉碎,夜风灌入,内里掺着森森寒气,将塔中长明灯吹熄。
伊辛和尚抬头平袖,只见夜空中,何清负手而立,眸光冰寒,刺面如针。
与之同时,塔外夜空已被各类法器宝光照亮。何清的现身就是信号,早早等候的绝壁城其余三宗头面人物,像是史嵩、胡丹、董剡等,纷纷驭器到此,,分布宝塔周边。另有数十名通神修士,在外围引领人马,把满寺僧众彻底控制。
如此场面,不啻于天罗地网,任何一个还丹修士见了,都要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伊辛和尚不同,面对此等剧变,他所做的,就是向当头何清合什一礼:“何仙长明鉴,长生术固然要有性命去享用,然而非是名门大派弟子,不拿性命去搏,又如何能够收得?世事之绝情,天道之残酷,莫过于此。”
“和尚是个明白人。”
这是余慈在后面喃喃说了句,他是想到了早年的经历,惹来旁边甘诗真一瞥。余慈也回看一眼,想问个问题,不过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有说话。
此时,宝雁塔外,几十道目光都盯在伊辛身上,至今仍有人对已经既定的事情表示震惊,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多想,只需按照既定的安排,将此事了结在今夜!
虽是今夜行动当之无愧的领袖,何清却完全没有假手于人的想法。她早以气机将伊辛和尚锁定,法天绝牢化于虚空之中,随时可以聚气成形,将目标拿住。而她也确实出手了,她是一以贯之的实证部理念,不讲虚文,结果才是第一位的。其他什么事,都可以留到擒住和尚之后再说!
便在伊辛和尚感慨言语出口之后,宝雁塔猛地一晃,,只一瞬间,砖木搭建的塔身便绽开了无数裂纹,四面元气聚合,此时何清方冷笑道:
“和尚,让我看看你的搏命之举。”
伊辛和尚神色不变,双手在胸前结印,身外僧袍鼓涨,自他脚下,一团黑焰上卷,旋又舒展开来,如绽莲花。而“花瓣”之下,黑焰丝丝缕缕,如活蛇一般。模样十分诡异,然而人们见他容色如铸铁,面对何清这等步虚修士发出的强压,也未有稍移,不免觉得其心志强韧,由内而外,便如巨岩一般,难以撼动。
“好个军荼利明王法,确是释教护法神通!”
何清漫声一赞,法天绝牢则是轰然收紧,周边余慈等人,也觉得心口一抽,再看宝雁塔,已是崩溃在即,塔顶大块檐角剥落,外面雕刻装饰也纷纷碎裂,这七层宝塔,转眼就要崩溃掉。
余慈目光一扫,见到伊辛身边的证严和尚,眉头便是微皱,但此时万万没有让何清停手的道理。
可就在此刻,众人眼前金光大放,旋又有一层黑潮当空,平淹而至,与前面金光相合,生成一种极沉重的乌金颜色。仿佛是一面铁板,当头压下来!
明知那是幻觉居多,可场中诸修士,还是忍不住提气相抗。这一下子,人们便纷纷发觉不对:
“贼和尚禁锢了外界元气!”
不知是谁叫出声来,只因这一瞬间,人们提气聚力时,外界元气的呼应明显停滞,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之辈,立知缘由。可是禁锢周边元气,除了那些顶尖人物的顶尖修为,大都还是在预先布下禁制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