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锦桓笑容一敛,咬牙切齿道:“不错,你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当你的贤妃,可朕也说过,你现在是朕的人,你最好从此就当个安安分分的贤妃。”
一语中的,她若轻举妄动,头一个受连累的便是百泽。
她浅笑转而愤愤,紧紧的盯着他侧脸,丧气的垮下肩膀来:“皇上,殿上情形您也看到了,程王爷本就对臣妾无意,只怕皇上留着臣妾,也无任何作用……”
“你无任何念想,便甘愿入这宫中的?”荣锦桓毫不客气的打断她。
“这……”她咬唇,干脆认了,“皇上圣明,若是皇上能格外开恩,不妨允许臣妾查阅当年卷宗,以洗爹爹冤屈。”
“朕没有治你的罪,便已经是格外开恩,此等事你也休提。”荣锦桓微微坐正,神色忽而变得严肃起来,眉眼冷然,霎时便是帝王之姿。
“臣妾何罪之有?”她心中一凉,暗觉不妙。
“你在采选之列却与异姓王有来往,私自离京多日,朕没有问你的罪已是网开一面,无阳祭司的折子朕还存着,你莫要得寸进尺。”荣锦桓说着,盯着她的眸中似有浓雾不散。
既然他早已知晓,若芸踌躇片刻,小心开口道:“回皇上,臣妾不过外出祈福还愿,虽于理不合,比起皇上日理万机是不足挂齿之事。这一路沿途听说,这清平教不仅生事,还滥用秘术、为害一方,皇上偏听则暗,臣妾无可奈何。不过,皇上要如何与臣妾无关,皇上若觉得臣妾有罪,臣妾自当领罚。”
她说完便垂手而立,抵死不认账,从百泽身上学到的一点无赖,倒也有些用。
“与你无关?”不料,荣锦桓怒起,猛的扣上她的双肩,凑近她道,“朕若不细想,竟也不知你是那日后山的女子,差点让你逃了。好一个与你无关!”
他英挺的鼻尖离她的不过寸许,怒气冲冲让她心惊不已,呆呆的竟不知如何是好,“后山”两字却猛的敲击了下她的心。
在殿上,她那俯瞰着整个京城的画面并非想象,而是记忆?
当日,身为太子的荣锦桓与程清璿的对答被她听了去,按理说她的确在劫难逃,可为何偏偏入了楚府?
她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像被火烧一般头疼不已。
她暗感不妙,荣锦桓终于记起她、将她招入宫中,与其说要将她灭口,不如说是将她作为牵制异姓王的筹码?
可除了百泽认了个义妹,她如何来那般份量让荣锦桓就此上心?
“臣妾真的不知道,皇上到底是在说什么?”若芸挣脱不开,双肩疼痛不已,只咬着牙回他。
“看来你真的想不起来?程清璿那封脑的禁术,果然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他眼神阴冷,手上力道丝毫未松,猛地将她一摇。
若芸只觉得他的脸庞模糊了下,心下骇然,自己不过是他爪下的不起眼的小命而已,可他是她的夫君,却处处对她设防。
她怆然一笑,咬牙道:“皇上,无论若芸是谁,知道些什么,难道皇上贵为九五之尊,竟无信心定夺天下万事?我一个区区弱女子,却惹得皇上处处设防,真是三生有幸。”
“你——”荣锦桓正想怒,病弱之人俨然昏睡过去,他咀嚼回味着她方才那句,瞬间脸色大变。
可眼前的女子分明脸色苍白、气若游丝,那清丽的容颜似不沾一点俗尘,才让他想起她清醒不多时。
他冷笑出声,果真此等能说出“九五之尊定夺天下万事”之语的女子非等闲之辈,程清璿也好,逸轩也罢,对她青眼有加绝非偶然巧合,而她先前水榭与几日殿中应对胡博文之举,也并非歪打正着。
荣锦桓沉默半晌,终于俯身抱起了昏厥的贤妃,一声不响将她安置在床榻上。
“小姐……皇上走了……”晓红悄声的附在她耳边嘀咕。
若芸豁然张开眼,看了看明亮的卧房内除了晓红没有别人了,才松了口气坐起身:“死丫头,你怎么知道我装晕?”
晓红得意的扑哧一笑,却虎着脸道:“我都吓坏了,还以为你怎么了,看你手指比了下,就知道你装晕啦。小姐,晓红都急死了,皇上太可怕,晓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说着,晓红的神情又焦急起来。
方才荣锦桓杵着好久,让她几乎憋不住了,且她实在不明白这皇帝为何如此古怪,想杀她又没杀,还喃喃自语的念叨了许久。
“我没事。”若芸想了好久才吐出这三个字,皇上想杀她,她也有不该知道的秘密。
可再怎么猜测,荣锦桓能饶了她,代表她在他跟前能平安无事了。
她皱眉,想起先前许翠微的事来,略微思忖便道:“晓红,找个理由把绯花秋月送回去,就说我这朝露宫不缺人手。”
“啊?哦……”晓红点了点头,忙扶她下来,道,“小姐,皇上和你说了什么?”
“皇上说……”若芸咬唇,长长的输出一口气,翻了个白眼,“他讨厌我。”
“啊?!”晓红惊呆。
第二日,贤妃重新得宠的消息传遍了后宫,若芸听着只冷笑一声,这捕风捉影还真是后/宫之人的拿手好戏,且不论真假什么都传,皇上昨晚不还是去了陈美人那里么,她差点被杀又何来受宠?
正听着禀报,去捎给亦欣的布帛给退了回来,她不解,亦欣姑姑到底是不求回报,还是另有意思?
才在前厅望着那花花绿绿的缎子发呆了会儿,茶喝了一半,晓红一脸兴奋的进来:“小……娘娘!于王爷进宫来了!”
“他不是才封了护国侯爷,怎的就进宫来?”诧异归诧异,若芸的眼底都亮了起来,也只有百泽认了她做义妹才能堂而皇之的探望她来了。
“丫头,我现在是护国侯,也是于王,但不是大将军了。”百泽笑嘻嘻的踱进来,头戴金冠,腰挂金链,随手还捧了个梳妆用的、带了三个抽屉的箱子。
若芸忙起身,笑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只是没人信你这张脸是。”说着便让人看茶。
百泽挥手回绝了,道:“我刚辞去了边关守将统帅三州的职务,往后那一块便不归我管,我日后可要成半个闲散王爷了。”
第九十五章 异姓王族
若芸一愣,看着他一脸笑意也明白了几分,遂道:“也罢,闲散没什么不好,本就家族经商,往后不愁吃穿,威名远播,也不怕人打你的主意。”
“嗯。”百泽似是意兴阑珊,朝后点了点头,“入内室说话。”
晓红会意,忙引了他进内堂,后乖巧的退了出去。
百泽这才将那梳妆箱搁在桌上,兀自在桌边坐下,面露担忧道:“丫头,你上回在殿上不舒服,现在好点没?”
“我?”若芸眼珠一转,想这几日他封侯辞州务,定是不知她凶险一事,忙微笑点头,“我自然没事,好的很。”
“那就好。”百泽凝神望她一袭素色衫裙,半点没有一品夫人的尊贵之姿,那双宛若阳光般澄澈的眼眸竟黯淡了几分,“我虽认你做义妹,这宫里却不能常来,你自己小心着点。”
“怎么?有人找你麻烦?”她紧张起来也跟着坐下,着急的问。
“没有……”他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忽然笑起来,摇头道,“在你眼中,我像是那被人找麻烦的人?”
一双眉眼宛若弯弯的月牙让她安心不少,她舒了口气,回笑道:“也是,你不找别人麻烦,就该谢天谢地了。”
不料,百泽似是心事重重,叹息道:“先皇在世时疏于朝政,从而除却西离南疆,天颐十个州郡各自为政。皇帝这几年来逐步收回州权,要找我麻烦的,纵观全国也只有荣锦桓了。”
“所以你卸去戍边三州兵权,只留其余部分,换与皇上相安无事?”若芸替他倒水,感叹眼前锦衣白净的于王也会为此等事烦恼。
“是也不是,这是他想要的。也是我想放的。”百泽颔首以答。
如此直言不讳,倒是让她心惊,微微愣神后。若芸这才叹息道:“异姓王不仅不像传闻中一般贪恋权势,反而期待解甲归田。传出去不知道这江山会不会震颤。”
“那你觉得,我们为何在此?”他目光忽然变得冷锐,唇边笑意渐染。
若芸吸了口气,认真答道:“若要权势,论文论武,异姓王族已然权倾天下,论财……”她打量着他浑身金色的首饰。无奈道,“你即便再爱金银,也不曾见你敛财,我着实想不出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你去卖命。”
“唉。丫头,你笨起来还真笨。”百泽转而微笑,干脆压低了嗓音,“我们并非天颐中人,而是来自外乡。外乡,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若芸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疑惑愈大,不禁惊讶道:“你们果真不是天颐人?”
百泽收起那打趣之笑。竟万分郑重的颔首。
这回轮到若芸神色一凛,连连摇头:“我先前并不敢肯定此事,先皇再沉迷数术,也不会任由外邦之人掌控天颐命脉,这于理不合。”
“若我们有先皇想要的东西呢?”百泽再问,目光微亮。
“这……”若芸沉默片刻,心中假设矛盾重重,“你们虽有先人的稀罕卷轴在手,可先皇武力夺取,岂不是比许以半壁江山更容易、更安全些?”
万一异姓王族想颠覆江山、改朝换代,岂不是易如反掌?
她顾虑再三,没有说出口。
“比卷轴更吸引人的东西呢?”百泽挑眉,进一步问道。
这回她彻底无言以对,只摇了摇头。
“唉。”百泽见她疑惑,伸出手指敲了敲额头,一改先前的凝重,笑意顿生,“你不知道是对的,猜不到也正常。我只问你,你当真不再见清璿了?”
听他突然提起,她心中“咯噔”一下,下一瞬便坚定的点了点头:“既然他认了我爹的事,也回答了那日常德的问话,我与他再无可能。”
“他今天进宫替公主把脉,稍后会向皇上辞行南下,再回京不知要多少年,你当真不去?”百泽咳了一声,厚着脸皮又问。
她心中悲凉顿生,沉默不语。
虽历代帝王权臣之间权力倾轧已是寻常之事,“好吧,我也知道勉强不来,你们当真是一个脾气,不到最后偏不听人劝,不识好人心,仔细日后后悔。”百泽微恼,皱了皱眉,道,“本来清璿答应亲口对你说,既然你们现在都不愿再提,我就当回坏人同你说清这异姓王族的因由。你听完,好坏自己拿捏去吧。”
他突然的气闷让若芸不知如何是好,既听他这么说,她只能点了点头,道:“你此行来探我,便是想告诉我的吧?否则,你一来就同我绕弯子,可不像你的作风。”
她说完端起茶杯饮尽水,且听他言。
百泽抓了抓后脑,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们来自扶苏。”
若芸猛的一颤,水也不喝了,双眼直勾勾的瞪着他。
百泽点了点头。
她缓缓放下杯子,怔了半晌才道:“那个天颐开国前,便已覆灭了十多个朝代的扶苏?”
百泽再次颔首,补充道:“确切的说,是已二十二朝、逾千年了。”
看着他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若芸猛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道:“小时候只在书里看过,初以为扶苏国不过是传说中的盛世之国,原来真的存在?你是说……现在还存在?!”
百泽听罢,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讪讪道:“我也是听说扶苏在世时候,是很厉害的国家,那些典籍经卷多半是先人留下的,可见一斑。不过,我出生开始便在扶苏境内避世,那些盛世朝代我不曾经历过。”
“你们为何避世?”若芸又问,感到心中的疑惑正在一点点揭开。
“据说当年是怕留下的财富被战乱毁于一旦,故而举族迁徙到了无人之地。”百泽这次回答的不十分肯定,站起身在室内踱步,不时的瞥眼关注门窗外的动静。
若芸恍然大悟,不由赞叹道:“但凡国灭身死的,无不为长生全权、美色享乐而亡,扶苏果真是盛世之国。”
扶苏先人将治国之道、大义之卷宗,并着术法要诀等举族迁徙,能看破花花世界、繁华一梦的表象,知晓存道者长久安乐之法,世代避世永存,扶苏先人能有此境界,若芸已佩服之极。
“不过丫头,我们避世而居,却不厌世,千百年来时不时会回来取经,否则我们可都是食古不化的蠢货啦。”百泽粲齿一笑,微微侧头,道,“只是我们遵循先法避世,能出扶苏境内到天颐的人很少,天颐并不知道我等存在。”
“你们现在在哪儿?”若芸脑中勾勒着天颐版图,实在想不出哪里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百泽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又叹气又摇头,末了瞪她一眼:“你是不是吓傻了,变得如此之笨?我们当然不在天颐境内啦!现在的扶苏,在平州、宣州以南,丰州以西。”
“不可能……”若芸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敢置信的翕动唇瓣。
平州在云州之南,乃晋王的封地,宣州在益州之南,已近京师。只是平州也好、宣州也罢,边界崇山峻岭阻隔,车马不行,且数朝之前曾不止一次有人前往探查,不是遇到迷雾失踪,便是遭遇恶劣气候与野兽蛇虫等,走得最远的那一支据说曾翻过崇山,到了一片不毛之地,而不毛之地后又是崇山,无功而返。
扶苏若存于那崇山之后,岂不是与此地有千里之遥?
百泽瞅了她一眼,继续道:“扶苏其实就在那山中,大约过丰州十来坐山,有一处盆地约莫三四个州郡大,风景秀丽、土壤肥沃,可惜只有一个出入口能通往外界。我们只是遵循先人之法,设了迷雾,也设了其余障眼法,凡是入那山岭的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若芸吞了吞口水,复问:“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那出入口是……?”
“其实要说出入口,压根就没路。”百泽微微皱起眉头,凑近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我们有密道。”
“啊……”若芸恍然大悟,瞬间记起在益州之时那规整的机关密道来。
原来如此,扶苏如此强国要举族迁徙,必定千方百计地选址,加上扶苏先人那智慧超群的技术,打个密道开个口,实在并非难事。
她点了点头,心中折服不已。
“我们迁走后,原本这世上还存的不少国家便开战、争城夺地,掠夺剩余资源。”百泽叹息着,目光越过窗棂似看到千百年前的时光里,“再后来不少朝代兴替,有资格出外的扶苏人,在战乱时回,在盛世时取经交流,久之,选丰州一地,仿造先人建了山庄、布了术法于周遭,便于暂时居住,是谓龙华山庄。”
若芸心中一沉,脱口而出:“江南?!”
百泽神色凝重,微微颔首。
若芸恍然,难怪程清璿多次提到下江南,原来竟是要带她去那里,并告诉她扶苏真相?可惜造化弄人,她是再也没可能同他去了。
一时间她心中遗憾,却不甚难过。
“你们既然避世,为何又出世来这天颐掌权?”若芸只此一个疑问,扶苏要长久的太平安乐才举族迁徙,异姓王族在天颐崛起,于理不合。
百泽闻言面色微变,似是有些恼,愤愤道:“还不是摘星阁,遍布天颐的摘星阁让山川走样、地动山摇,天颐如何怎么都没关系,可害的我扶苏境内也天灾丛生,我等怎可置之不理?!”
第九十六章 真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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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连着的,标题就分一、二啦
关键的东西靠百泽同学来解答哟~
若芸闻言瞠目,惊道:“你说什么?先皇时候便开始的天灾*,是因为摘星阁?!”
“山川有文脉,地下有地脉。”百泽瞅了她一眼,一手执起边桌的花瓶,另一手则托起楠木底座,朝她晃了晃,“地脉看不见摸不着,是地下深埋的山川、暗河,在这之上,才是锦绣河山。”
若芸暗自心惊,读出他的眼神中似有苍凉之色,衬着他白净的脸顿显肃穆。
“地脉安好,则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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