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有一日,她主仆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哪怕粗茶淡饭,只得偶尔泛舟便足矣。
“小姐,别难过,晓红以后有空就去给小姐学新的式样来。”身后的丫头忽然放下了头花。
听到晓红说话,她才惊觉自己心绪不宁,脸庞带着三分失落七分惆怅,让她在铜镜里愁苦起来。
“不用,这样挺好。”她补了补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好些,晓红看了也会开心点。
“我当荣逸轩新娶的小妾是什么国色天香,原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啊。”冷不防一声清朗的嗓音响起。
若芸一惊,猛地发现铜镜中映出个人影,斜靠在门框上。
一回头,房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个男子来,一身玄色衣衫,面容英俊,和她年纪相仿却高出大半个头。与荣逸轩不同的是,他眉眼英气逼人,只穿了单袍,清清爽爽,配着挺拔的身姿格外干练,这半依在门口的架势像这别院是他的地产。
“你是谁?来做什么!”晓红已经一步挡在她跟前,若芸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什么新娶的小妾?小妾?她连王爷都没见过呐!
她又气又急,心思混乱中,一眼就看到了他衣角的云纹,若芸下意识抬头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这偌大的王城,也只有程王府的衣饰能毫不在意的绣上大面积的云纹。
“王爷好兴致,才吃了午膳就跑来姑娘家的闺房偷窥。”话中带刺,她冷冷的回敬。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王爷?”他歪了歪头,却瞧见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衣摆上,不由恍然大悟,牵了下嘴角,“有点意思……”
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忽然抬起下巴问道:“喂,你叫什么?”
她看着他的模样,觉得没那么危险,才后退一步行礼,不亢不卑的说道:“程王爷,小女子并非荣王爷侍妾,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儿,还请王爷不要弄错了。”
听到“孤儿”二字,程王爷的目光似是缓和了下。
晓红被他们一问一答的弄糊涂了,只晓得眼前的男子似乎是程王爷,愣了会儿,忽然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前,又挡在若芸跟前,鼓起勇气道:“别胡说!我们家小姐是清白的!”
“这丫头还真像你,伶牙俐齿的。”程王爷这才站直了身子,摇了摇头,“看你的样子,倒的确不像是人妇。”
若芸被他一名男子如此瞧着,浑身不舒服:“王爷若是无事,还请快回。”
“名字?”他不依不饶,只嘻嘻的笑了。
若芸只觉得头皮发麻,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报了真名:“苏若芸。”
“哦……你是那个……那个……”他突然皱眉,指着她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就是那个苏熙老头子的闺女啊!”
“你说谁是老头子?!”晓红听他如此说,急得涨红了脸。
若芸又好气又好笑,只正色道:“还请王爷尊重些,家父已过世。”
“哎呀,算我不对好了。”他摊手,一脸无辜,“呐,我叫程清和,这下扯平了吧。”
程清和,程王府的三王爷,如今当家的程清肃的弟弟么……
脑中飞快的旋转着,确定自己的的确确不认识眼前的顽皮王爷,若芸叹了口气:“程王爷,我同你素未平生,还请王爷手下留情。”
起码,不要来找麻烦,就是她谢天谢地了,眼下这可是荣王府。
不料,程清和只是顽劣的蹙眉:“放心,我今天只是来看看,所谓荣王府的新侍妾是什么样子,没想到……”
他似乎玩心未泯,很是失望的摇头。
还没回话,却听见一个响亮女声从别院门口传来:“大胆!苏若芸!原来你和程王府勾结!”
一转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怒气冲冲的摔了院门而入,个子不高但是穿着粉色的衣裙,杏眼圆睁,平日里笑起来应是俏皮的嘴现在正气呼呼嘟着,身后的婢女远远跟着都不敢上前。
这定是荣逸轩的亲妹妹荣英郡主,今个还是头一次见,若芸点点头,规矩的向她行礼。
自己的事原来不仅是书言知道,王府上下怕是传遍王爷接了前朝大学士的遗孤回来。
“原来你还真是苏若芸……”程清和若有所思,摸着下巴看着几乎要气炸的小姑娘:“荣瑛郡主别来无恙,好久不见啊好久不见。”说完冷笑着看着她。
“程清和!你别得意!未经允许擅闯亲王府,我一定让我哥到皇上面前治你的罪!”荣瑛一手指着清和,又扭头瞪着若芸,“还有你!你到底和他什么关系!”
若芸刚想辩解,却被清和一把抱在怀里,原先杀气腾腾的眼神染上笑意,居然还在她额头亲吻了下,似笑非笑说着“就这个关系。”说完,又放开。
若芸的脸“唰”的红了,急忙推开他,反手就想一巴掌,却被清和轻易的躲掉。
“你——无耻!”第一次被男人如此轻薄,若芸都快气的晕过去。
“那你们聊,无耻的我就先走了。”清和朗声一笑,竟然一闪身就不见了,这轻功好的让人不由的吓出一身冷汗,怪不得方才进来悄无声息。
“你个贱人!”荣瑛追之不及,转身抬手就是一巴掌。
若芸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疼。
“小姐!”晓红惊叫起来,竟然上前牢牢抓住了荣瑛的手腕。
荣瑛看到个小婢女竟敢拦着自己,不由得火冒三丈,抬起另一只手就抽了下去。
若芸见状猛的出手挡住她,大声道:“郡主,你无缘无故辱骂我,冤枉我,我忍了。可我的丫头不过忠心,还请郡主饶了她!”
荣瑛显然未曾被人如此对待,只瞪着眼,看着眼前瘦弱的姑娘浑身不施脂粉,那双眼睛却颇为明亮,看得她一怔,竟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
若芸立刻放开她,又拉了晓红,退后一步便屈膝跪下:“若芸自会向王爷禀明一切,还请郡主息怒。”
身后的丫头们涌进来,却被荣瑛摆了摆手。
“我这就跟哥哥告状去!”荣瑛气不过,但眼中似乎有些迷茫。
看着她气鼓鼓的转身,又大声要治门口守卫的罪扬长而去,若芸这松了口气。
“小姐!”晓红忙用帕子捂上她红肿的脸颊,“那个郡主也真是,不明是非就打人!”
若芸轻笑,心中竟有些愉悦:“郡主到我这别院来,恐怕是有人让她按耐不住吧。”从来这王府都没有秘密,程清和堂而皇之的出现,自然有人告知了荣瑛。
而荣逸轩,怕已经是知道了。
她目光转了下,只朝晓红笑道:“我这不是没事。”
第十章 王爷召见
“苏姑娘,请进入便可。”书言朝她点点头,待她走进书房便关上了门。
郡主前脚才走,后脚书言就来通报说王爷想见她,若芸再有心理准备,此刻也是忐忑不安的。
听说皇上派给的任务,荣亲王必一丝不苟的完成,包括诛杀外戚,更落得个冷血王爷的风评,让人提起就怕,何况她是要见他。
若芸握了拳,深吸一口气,缓缓步入内间。
立在窗边的人正瞧着外头更为纷扬的落叶,解下朝冠的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一袭蓝色的锦袍让书房明亮甚于午后阳光。
像是刻意等着她来,案上的书卷早已叠放的整整齐齐。
听到她的脚步,窗前人坦然回转身,冷峻的脸庞挂上了若有若无的淡笑:“坐。”
迟疑了下,她盈盈一拜,朗声道:“王爷,奴婢打扰了,不知王爷叫奴婢来所谓何事。”
见她不坐,荣逸轩倒也不勉强,自顾在案前坐下道:“姑娘为何自称奴婢?”
“奴婢乃是楚府丫鬟,因苏小姐病故,楚大人痛心疾首,故而随口为奴婢命名排解忧思。”她垂着头信口胡诌,让她害了舅舅她是横竖做不出来的。
“听书言说,姑娘可是从楚府死里逃生。”荣逸轩顾左右而言他,语气轻蔑,摆着一百个不信。
“楚府待奴婢不薄,奴婢平日骄纵,竟违抗主命出逃,时至今日悔过,不敢埋怨。”她额角微汗,有点编不下去。
“那是何人方才对程清和坦言,自己是苏小姐?”荣逸轩已从椅子上站起,一步一步走近她,言语紧逼。
“王爷希望奴婢是苏小姐,奴婢就是苏小姐。”若芸连鼻尖都出了汗了,慌忙搪塞。
只见荣逸轩伸出手,她本能一退,可下一瞬那大而有力的手却是将她扶起,她抬眼惊觉那素日冷面的荣王爷不知何时春风拂面。
“苏小姐万不可再自称奴婢,苏大人为父皇鞠躬尽瘁,姑娘又如何能以此告慰他在天之灵。”荣逸轩忽然盯着她轻声说道,语音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柔和,“那苏小姐亡故的折子,适逢百废待兴之日,并未呈上。”
一时间鼻子酸了,她恍惚间瞧着荣逸轩的脸竟有三分熟悉,她慌忙避开他的眼神,低头瞧见他的手又连忙挣脱开:“民女不敢。”
“奴婢”二字竟因他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
荣逸轩微微勾起了嘴角,叹了口气道:“本王的家仆几日前于街上遇见苏小姐,又见那李大人家的公子尾随姑娘入府,心中蹊跷故而说与书言听。书言知那李公子乃好色狂妄之徒,平日便多次阻了他办事,便将此事禀报于本王。本王既知此事,也为了书言一场功德,遂命他接你回王府,姑娘莫要责怪才是。”
若芸恍然大悟,他并非有目的,怕正是无事才不见她。接她也是书言的主意,不禁为自己多虑暗自自责,差点错怪好人。
见她眼中惊讶,荣逸轩又叹道:“那程王府老三程清和是出了名的顽劣,无奈一身绝顶轻功,又喜欢到处探看,方才引起误会、瑛儿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包含。”说着竟微微抱拳。
“王爷不可如此,折煞民女。”她忙出手制止,触到他手指的温度又碰了火似的收回手,脸颊烧红,嗫嚅道,“郡主乃千金之躯,民女乃一介草民……郡主只是稍有惩戒,王爷不责怪民女已是民女之福分。”
她道真不恼那郡主,只当荣瑛是小孩儿家性子,只因荣逸轩不仅不如传闻一样冷血无情,甚至是个性情中人、以事论事,故而她一时难以适应。
“姑娘暂且安心住下,有本王的吩咐想必日后不会有人在王府为难姑娘,待冬祭大典过后,本王定当为姑娘寻个好出路,让姑娘余生衣食无忧,姑娘暂且放宽心。”荣逸轩重回案边,道,“那闲言碎语本王自会让人清理,还请姑娘忍耐时日,至于程清和,姑娘不用理他,他觉着没趣也不会再来生是非。”
果真传闻是传闻,她懊恼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多谢王爷费心,时候不早,若芸不便打扰,就此告退。”她瞧见他重执折子,便再拜冲出书房。
不理会一脸惊愕的书言,她快步跟着领路的家仆回了别院,头一次自己关上院门,跑进卧房扑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晓红给这阵仗吓懵了,见她喘着喘着略停了下,这才白了脸也扑上去:“小姐!小姐怎么了啊?小姐,你别吓晓红啊!”
“晓红,我被你害死了。”若芸声若蚊呓。
“小姐?不许说死啊!晓红不要你死啊!”晓红红了眼圈。
若芸晃着脑袋,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在肩上,回头怒目而视,“都是你,说什么荣亲王爷冷血无情,动不动要人性命,我怕他是对付舅舅的,方才顾着舅舅的命才在他面前编派,谁知道……有惊无险。”她生气,仆回床上去不理她。
“啊?”晓红更懵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
“你说,你该当何罪。”她憋不住了,转身看着晓红笑了起来,“我们过了冬祭,就能出府过全新的日子啦。”
晓红见她这般,才松了口气,又哭又笑:“小姐……我不理你了……这哪儿跟哪儿啊。”
“我说真的晓红,你我情同姐妹,如论如何,我都同你一起的。”若芸止住笑,这次异常肯定的道,“荣王爷并非冷酷无情之人,救咱们原来只当做了顺水人情给书言,允我们冬祭后给安排住处,说是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她轻点晓红的鼻尖,笑了起来。
“真的啊?!”晓红这才听懂她说的什么,猛掐了自己一把,“疼……真的不是做梦!我就说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会保佑小姐的!太好了太好了!”
见她双手合十,又念叨着父母,若芸却一下子惆怅万分。
若是爹娘还在,能一家人一起度过余生,就好了……
第十一章 秋色意正浓
重九过了月余便越发寒冷,若芸靠着软垫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
最好的消息,莫过于程清和再也没出现。
打从那以后,别院不再有侍卫把守,荣瑛同荣王爷也不曾再见到过。心下既已开阔不少,这王府的日子不仅不觉得烦闷,却是借着秋爽越发明朗起来。
没了人的约束,晓红便忙着四处打听现下的时局,说是好为了将来出府做生计。一来二去在下人中混了个半熟,而知晓她是王爷的“客人”,那闲言碎语倒也不多时消散了。
晓红每每同她谈起都眉飞色舞。
她莞尔,三年楚府真不及这王府数日了解的情况仔细,单不说其他人,就各王府重臣的巨细之事怕就能写满几套书来。
旁的不论,那古怪的四个异姓王从来都是话题的中心。虽六部都各有尚书,那几个王爷才是实实在在的天颐王朝的掌权者。
人称战神的于王早就架空了兵部、统领着天颐大部分兵马。夏王虽挂名户部,却维系着南疆众多部族的来往。怀王据说身子不大好,深居简出,手上工部刑部的事儿都靠着程王府帮衬。而这程王府是控着全国度支、官员任免的。
最令人可恨的是,除了夏王爷妾室成群、来者不拒,其余三个王府的婚事皆没有半点声音,这可急坏了京城的小姐夫人们。时间久了,人都言于王好财、怀王病弱、程王好权故而无心婚事,倒是程王爷的胞弟、那日的程清和喜爱到处游玩,惹了不少风流债。
皇上登基三年,荣亲王竟然意外的得了皇上的重用,虽居闲职却帮皇上协理办着邦交审查这些大事,当年外戚之乱、西离善后无不是荣逸轩督查着办。那些动不动抄家灭族的血案,下人谈起来既钦佩又害怕,人称冷血王爷也不是胡诌。
只是,想起那日荣逸轩亲和的态度,她越发觉得这下人说的不可全信,若只是铁面无私、公事公办,荣逸轩倒着实冤枉。
“小姐,你这几天怎么魂不守舍的,到底在想什么呐?”晓红唤着她,捧着书卷来,笑吟吟的。
“想出了府便找个好人家,把你嫁了。”若芸白了她一眼,拿了本书就偷着笑。
“呸呸,我要陪小姐一辈子的!”晓红急着跺脚,忽而眼珠一转,贼笑,“小姐,要不咱们不要出府了,我瞧着那荣王爷挺好的?”
“鬼丫头。”若芸瞪了她,酸道,“莫说我现在不是什么小姐,即便是,也和荣亲王差别千里,你呀,多心啦。”
晓红吐舌,慌忙避开她佯装打来的拳头:“哎哎,谁知道王爷会不会只喜欢……”
“你还说!”若芸坐不住了,卷起书就追着她要打去。
主仆二人嬉笑着,惹得院中落叶打转的飘扬起来。
院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书言不知何时候在那里,见她们停下来,才抱拳道:“苏小姐,王爷后院有请。”
不理会晓红那副“小姐你看吧”的眼神,若芸忙回礼:“书言公子,不知所为何事?”
“苏小姐去了便知,书言不可妄自揣测王爷之意。”
见他雅笑安她的心,若芸便理了理散乱的鬓发点点头。
说是后院,却是连着王府的花园,亭台假山后一方池塘水清鱼跃,院中几棵高大的银杏秋意正浓,扇子般的杏叶将后院染得金色一片,偶有几片如裙摆般打着转而落下,一沾水就惹得鱼儿上前争抢。
树下几张桌椅,荣逸轩一身浅灰色的轻衫、外着银色织锦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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