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泽带着她熟练的绕过一栋栋房屋到了间大院前。
推开门,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这是你的家?”若芸环视四周,这偌大的府邸竟然没有被扫荡一空,该有的似乎都还有。
百泽进了大厅,桌椅安安静静的在原位呆着,除了没人,东西都好好的放着,似乎连花瓶也没有砸碎一只。
他伸出手指捻了桌上的灰尘,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目光落在积了灰的桌子上:“此次回来除了清点财物,还要去看下云州城的生意,这下恐怕是大事不妙。”
若芸松了口气:“你老宅的人倒是都逃走了。”
“丫头,别愣着,这下人早就散了,我们可要自己准备吃食,你出门向左拐有地窖,里面应该有食物备着,后院有井水可以用。”百泽说完便抬腿要走。
“你去哪儿?!”若芸急了,忙叫住他。
“出去打听消息,你看上哪间屋子便收拾起来住,不用管我。”
百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再理睬她。
不一会儿她便听到大门被重重的合上了。
若芸脱力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索性一下子坐在积了灰了椅子上。
百泽不是来清点财务做生意么?现在战乱,他为何不带着钱财一走了之……
猛的一个激灵,她直直的挺起了背:
莫非他抛下她、自己走了吧?!
又无力的倒回去,苦笑一声。
就算被抛下,不也是正常?这兵荒马乱,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可她来了,来到了边界之地,却才害怕得很。
这里没有程清璿,没有程清和,没有荣逸轩,没人能保护得了她,说不定明个这云州城就会变成战场……
她不能不承认,那日迷糊中百泽说的有道理。
顺着心意,而不是世事。
咬咬牙闭上眼,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颤抖停止了。
既然许了平安,那她这次身在沙州,可是要凭自己的力量活下来。
京城繁华、楚府的三年苦楚都淡去,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活着,她必须活着,好好的活着,活着去度过难关。
她总觉得冥冥中有什么牵引着她,一步步走着,甚至超越了她所能想象的一切可能。
那,顺着心意,可是能找到答案?
百泽的老宅里藏的东西似乎异常丰富,地窖里瓜果菜蔬、美酒火腿一应俱全,就连夏日用来镇暑气的冰块也层层叠叠的放着,整个地窖就像是另一个国度般与世隔绝,要不是气闷难当,恐怕在这里过个十天半月也不会有问题。
若芸做好了饭菜等着,可直到月明星稀,她睡了醒来,困了又睡去,百泽却没有回来。
一连几日,她偶尔从门缝张望出去,可除了来回的军队和争先恐后出城的难民,这个宅邸已经被完全忘却了。
眼看着早春二月过半,百泽,依然没有现身。
这一打探消息,竟可以打探那么久的,而她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她闩了门,边吃饭边盘算起该如何藏身。
云州去往往沙州的官道被封死,一切来往都戒了严。
可不是听说那英明神武的于王驻守云州么,今天进城也未经多少盘查,守备松懈,实在想不出于王日夜操练的军队到底派了什么用场。
叹一口气,起身收拾碗筷。
隔着老远的大门似乎被人用力的轰开,接着有许多人的脚步声重重的往里来。
若芸一个哆嗦,筷子敲着瓷碗“叮”的一声响。
不好,难道是西离国的人打过来了?!
她不敢迟疑,四顾没有好的藏身点,贴着墙一路小跑进了地窖。
地窖闷的让人窒息,她只能扒着地窖门躲在靠近出口的阶梯旁,透过木板缝隙朝外看去。
才一会儿,院子里就被官兵占满了,一个魁梧的大胡子军官走进来背对着她吼出声:“给我仔细搜!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卫兵四下开始搜查,只有另一个瘦削的年轻人戴着帽子靠近,脸上从鬓脚延伸到下颔的醒目刀疤显得触目惊心。
“徐大人,这宅邸恐怕是大人物的院子,我们这么搜恐怕……”他嘴唇干的开裂,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
大胡子的“徐大人”还未开口,已经有人跑来报告,说是发现了桌上吃剩的食物。
若芸猛的惊出了汗。
他们怎么看都像是天颐王朝的军人,可要是捉了她,她怎解释?从京城逃出来的?
她暂时决定躲着,对她来讲两边人马都是危险。
士兵搜了圈一无所获,徐大人断定这不过是路过的难民吃剩的,下令把这空无一人的府邸当成临时歇脚的地方,才喊了部下去商量御敌。
若芸松了口气,这样就放过桌上的饭菜,这徐大人是不是草包将军,如此大意。
她再次朝外望去,可这一看可吓了一跳:一张放大的脸正朝这儿凑过来。
她大气也不敢出,只死死顶着木板,生怕下一瞬那人就冲进这里来。
里面很暗,矮个子士兵看不真切,只跑到那脸上有着长疤的人那里报告:“张校尉,小的发现了地窖,里面或许有吃食。”
年轻人颔首,忙着指挥人搬的搬、抬的抬。
那矮个子兵欣喜的朝地窖奔过去,使劲的想打开,可木门像是被什么卡住般开不开。
他卯足了劲一踹,不料连人带门一起摔了下去。
这一摔,便再无动静。
若芸蹑手蹑脚的走到士兵跟前,手里举着栓门用的粗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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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离兵来袭
方才这士兵摔落下一瞬间,她就这么给补了一下。
她探了探他鼻息,还活着,于是费劲的把他的士兵外衣脱下,又把那脏兮兮的衣衣服换上身,把短短的头发扎好,这才把那昏迷的士兵拖到地窖口边上的楼梯旁绑起来。
一来,他不至于闷死,二来,就算有人走过也发现不了这阴影处有个人。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先扮成小厮,现在扮成士兵,以后的出路难不成是落草为寇?
她沾了地上的泥土将白皙的脸抹成褐色,又把换下的外衣堵住了他的嘴,这才大大方方走出去。
地窖外的人都忙着驻扎,竟没人发现地窖里面有猫腻。
“张校尉,地窖里发现很多很多吃食。”她低着头,装作男人的声音汇报着。
“你随便叫几个人,喊上伙房的去抬。”年轻的张校尉竟忙的没有起疑的功夫,转身又指挥起来。
若芸忙装着急急忙忙的样子,喊了几个士兵去搬食物,自己则是摸到大门口,找了根枪,若无其事的“站岗”,寻思着找机会逃出去。
似乎是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士兵们的眼睛都凹陷着、布满血丝,似乎又是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听到有东西吃都兴高采烈的围了过去。
若芸朝大门外看去,这老宅也算是在大街的旁边,这会子已经被士兵占满了街道、支起了帐篷,林林总总约莫有近百个。
她皱眉,这些驻军不该是驻扎在城外的么?这么快就退守云州了?
这西离国难道这么厉害?才几日下了沙州,如今都逼近云州了?
这士兵加起来似乎也不过几百人,那年轻人是校尉,那大胡子的徐大人只怕是都尉,按理说统兵几千,如今折损到几百人,看来情况相当不妙。
要是百泽这时候回来……
她打了个哆嗦,却见那有着刀疤的张校尉走了过来:“你们,都去吃饭,吃完了才有力气打仗。”
身边几个士兵连忙奔走,若芸挺了挺脊背:“小的看门,你们先吃。”
“好!我天颐王朝确需要像你这样尽忠职守的汉子!”张校尉满意的冲她笑了下,顺带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这才背转身走开。
若芸表面笑着,可早就疼得冒冷汗。
这当兵的人到底手劲大,随便拍了几下已经让她肩膀要命的疼起来。
她咬咬牙再次站直。
上天保佑,百泽可千万别这时候回来。
她就这样站着“守门”,门口的守卫换了一轮又一轮,她总以各种理由推脱再站一会儿。
要是走了,百泽折回来找她可怎么办,要是不走,她只怕挨不了多久。
云州干冷的风把她吹了一遍又一遍,才半日功夫已经手脚麻木,嘴唇也开始慢慢的干裂开来。
幸好,这冷风吹散了士兵身上征战的血腥,不至于让她难以呼吸。
“这次我们怕是死定了。”一个士兵嘟囔着,小声的抱怨,“我不想死在这里,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
“是啊是啊……唉,我娘子还等着我回家……”另一个接口道。
“我媳妇给我生了个儿子,我还没听他叫声爹呢。”士兵虽遗憾的口气,可一脸骄傲。
“你倒好还后继有人,我连媳妇都没见过几回。”
听着他们一人一句,若芸的心似乎被什么猛烈的敲着。
什么国仇家恨,什么尽忠报国,那么多牺牲,那么多眷恋着回乡的人,明天说不定就要战死沙场。那遥不可及的家国胜利,都比不过温暖的重逢。
离开京城才一月未满,她竟产生了强烈的背井离乡的孤寂感。
元宵刚过就战火遍野,多少家方才团聚又被迫分离。
她想家,想爹娘,想晓红,也想……
她皱眉,心间竟掠过程清璿的名字。
她摇了摇头,瞧着思乡心切的士兵们,忽而想,若是快点打完仗不是可以早点回京了么?
先前她只想着趁机会逃走,如今面对着保家卫国的将士,却急切的渴望自己的国家能打胜仗,这些人都能平安着。
她苦笑,当日许程清璿一个“平安”竟也是这般不易的。
百泽说战事一起便是数年,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是过些时日他便带她回京,抑或是让她独自回去?
可她此刻,却想伴着熄灭的篝火同这些士兵再一起呆一会儿,哪怕她是毫无存在感的站着。
两个士兵说着说着累了,便沉默起来,只有厅里几个都尉、校尉,像是吵了架,激烈的争论不息。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若芸迷迷糊糊的挨着门睡上一睡,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
可厅里的等却是亮了一宿,云州城的几处守军都溃不成军,徐都尉别无办法才退守城内,同几个校尉研究了一晚也没想到好的对策。
才散了会,张校尉皱着眉巡视。
这西离国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如此凶猛,不仅骑兵个个彪悍,每当两军交锋天颐王朝的军队便后院起火、莫名的死伤无数,到现在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算是第一批撤回城的,隔了不到半日,其他驻军竟也撤回城里来。
这样下去,云州城明日就完蛋了。
他从军几年,本想着能回家看看,可战火一起,只怕命都丢了也杀不了敌。
默默走着,士兵都倦极,东倒西歪的睡着了,只有远远的城楼上有士兵轮岗。
瞅见门口有个黑乎乎的矮个子蜷缩着,走近一看,却是白天不吃饭也不休息的那个小兵。
叫不上名字,可他竟然半夜还坚守者。
想起战场上后方爆炸声一响就逃窜的前锋军队,这坚守的人也太难得了。
可……站岗睡觉是要军法处置的。
他笑着摇摇头,脱下毛领斗篷替他披上,便又开始了查岗。
天刚亮,就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若芸一个激灵坐起,这才发现身上有什么盖着,低头一看,是黑色的毛领斗篷,再朝院中看去,那好认的刀疤脸正在紧张的叫人起来。
昨日张校尉身上似乎披着斗篷,而今天却不见了,难道自己身上这件是他的?
抿唇一笑,这军中的粗人,也不乏细心和温柔的。
巨大的轰鸣声又响起,这一次,似乎整个云州城都晃动起来。
“报——”一个满脸是血的卫兵冲了进来,找到刚起身出来的徐都尉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大人……他们攻打……城门……快守不住……”
还没说完,徐大人都没来得及扶他,他已然喷出口血就倒地不再动弹。
徐都尉布满胡须的脸扭曲的很难看,但还是挥手让人抬走尸体,拔剑大喊:“都起来!整军迎敌!宁死不屈!”
眼看着士兵们都醒来,不一会儿都跟着队伍出去,若芸拄着红缨枪竟是挪不动步子。
杀敌,开什么玩笑,她不被杀已是万幸!
“怎么还不走?!”留到最后,张校尉竟然发现了她,狐疑的看着她一脸惊慌失措,便走上来问道。
若芸从头凉到脚。
被认出来怎么办?就地杀了?还是……
没等她开口,张校尉眼睛一翻,就昏倒在地。
他身后,百泽清晰的脸庞映入她眼帘。
他竟换了女装,与先前那身不同,依旧是华丽名贵的面料,就像只提前报春的花蝴蝶,收拾的干净而花枝招展,正掩唇而笑瞧着她。
“丫头,怎么几日不见你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摇着头,自从他见到她,她就没好好打扮过,不仅如此,每次都弄得人不像人。
“你——!”若芸指着他鼻子,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你怎么进来的?!”
百泽的眼睛又笑成了月牙,指了指前门旁那黑漆漆的边门——通常极有钱的大户人家才设了边门让杂役通过。
轰鸣声又响起,这一次,正屋竟掉下来几个瓦片。
“西离国攻打过来了,还不快走,等着被抓去当军妓?”
百泽语出惊人,若芸白了他一眼,这才忙跟着他贴墙钻出了边门。
城里尽是惊慌失措奔跑的平民和急着往城门冲过去的士兵。
气喘吁吁的走到街角,瞧见士兵们正用巨大的原木顶住城门,而城门剧烈摇晃着,似乎成不了多久就会垮塌。
可另一侧的城门定是挤满了逃命的人。
就算再赖着不走的老人家,现在也争先恐后的抱着破旧的布包没命的朝城门跑。
“先避一下。”百泽似乎熟门熟路,拉了她躲进民房的巷子里。
“你这几日去哪里了?”若芸喘了口气就瞪他,她还以为他遭遇了什么不测,原来还有心情把自己打扮一番。
百泽对上她杀人的目光,不以为然:“哎哟,我这不是查探去了么,这沙州失手,云州城外的驻军都给轰进了城。”甜软的花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些个,她昨天就知道了!
她无力靠在墙上,看着瓦片碎石纷纷落,忽然发现什么,又盯着他净白的侧脸道:“你是说轰进城?!”
百泽竟然开心的笑了:“丫头你真聪明,对呀,轰进城!”
西离国那么勇猛,还用说么!定是勾结了清平教用了火器!
“现在,怎么办?”她焦急的看向他。
百泽耸了耸肩:“不知道,要么逃命,要么……等死。”
若芸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听着他平静的说着“等死”,又瞧见他平静的按了按鬓脚,实在不知道这个喜欢穿女装而且不可靠的家伙到底想如何。
“喂,丫头。”沉默了一会儿,百泽忽然又开口,依然没有看她。
“什么事?”他可是想起该怎么办了?
“你若是死了,喜欢你和你喜欢的人会伤心的。”他冷不丁冒出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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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夺回云州
若芸的心似乎漏掉了半拍,随后剧烈的跳动起来:“你这时候问这个,是真要等死了?”
百泽闭了闭眼睛,像是没听到她后半句似的:“这一路上你当我是省油的灯?还是嫌我太亮?当初救你出来,如今害你落在云州城,我也略懊悔,倘若你能平安离去,可不要忘了找到你自己的心意所致,哪怕亡命天涯都好过做皇城那笼中之鸟。”
若芸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心里酸涩无比。
“不过你放心,我既然敢带你来,我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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