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芸说着不禁苦笑,茶水夹竹桃、枕头灌檀木屑。这等随处可抓把柄的事,要不是洛大人当初的权威,只怕那位娘娘早就服罪。但莫晓晨也是聪明人,明知自己逃不掉嫌疑了,干脆反以自己为赌注、来个玉石俱焚,让她苏若芸骑虎难下、不办也得办。
晓红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眼中的暗沉之色,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娘娘,娘娘!”有宫人气喘吁吁的跑来,对着若芸断断续续的禀报道,“于……于王爷,来……来了……”
若芸面色一喜:“在哪儿?!”
宫人使劲的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大声的道:“朝露宫!”
若芸赶回朝露宫的时候,百泽一身白衣便装、金饰满身,正好以整暇的靠着软垫饮桂酒,身旁坐了个一脸傲气的半大孩子。
若芸一眼就认出他是胡大人的儿子,偏偏不同他打招呼,而是朝百泽道:“怀轩墨调药可是告一段落了?难得你有空来我这朝露宫。”她说着,抬手抢走他手里的酒盏,望着清亮芬芳的液体摇了摇头,“异姓王府可是有禁酒令,你到了宫里也得老实。”
“丫头,你怎么比清肃还啰嗦?”百泽如临大敌般的将她瞪了又瞪,旋即垮下肩来,“我这都忙疯了,你还来取笑我?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若芸佯装毫不在意的瞥了眼他的愁眉苦脸,在他对面落座,又招呼晓红进来。
“于王爷好!”晓红笑着同百泽打了个招呼、行了礼,乖乖的在若芸身旁坐下,又瞪了胡之远一眼。
胡之远终于忍不住了,跳下椅子嚷嚷道:“喂喂!你们别把本少爷当不存在!本少爷忙得很呢!”
“哦?有多忙?”百泽斜睨了他一眼,哼道。
“兴许是病好了,这才生龙活虎。”若芸将酒盏搁在几上,瞟了胡之远红润的面色,又道,“也或许是改了名,觉得高人一等了。”
“噗。”晓红没憋住,愣是笑出了声。
胡之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跺脚道:“爹说丰年不好,让我什么求远,以后我可是要当大官的!”
“宁静而致远。”若芸懒懒的纠正,忽然沉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不想着精忠报国、学有所长,反而期望位高权重、锦衣玉食,是要学着中饱私欲么?”
“你……你胡说!我爹说我是良将之才!”胡之远气急,小脸不停的鼓起,左右一看,窜身就到了那厅堂正中的红珊瑚旁,像是撒气那般狠狠的往上踹了一脚,叫道,“少爷我不陪你们玩了!我走了!”
这一脚让硕大的珊瑚树使劲一晃,紧接着有小半断整片的摔裂下来,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碎片像红宝石似的滚落一地。
“哎呀!不好了不好了!”晓红惊叫一声、跳起来,跑到那树前,瞬间哭丧着脸,“完了!这珊瑚树可是价值连城啊!你赔!”说着扭头就瞪着胡之远。
“砸坏本王的东西,还想跑?”胡之远才想溜,就被百泽一手扣住、拎了起来。凶道:。
“你放开我!我不知道是你的东西!你放开我!我要回家!我爹让我跟着你进宫,又不说什么事,一定是你搞的鬼!”胡之远拼命地挣扎,无奈凶不过百泽。大哭后愤恨的道,“那你让我见我姐姐,让我见我姐姐!”
“不瞒少爷你,本宫和王爷‘借’你来,正是救你姐姐,无奈时间紧迫,没有细说而已。”若芸笑着说道,飞快的瞪了百泽一眼,知道百泽定是急匆匆造访胡府,又懒得说计谋。直接要挟了胡大人借出他儿子。
“姐姐!他们欺负我!”胡之远干脆嚎啕大哭,大声的让晓红都捂了耳朵。
“谁欺负你?你再说一遍?”百泽虽眯着眼笑,可语气一点点冷下去,就差出手把他打昏。
若芸俯身自地上捡起块红珊瑚来,蹲着凑到胡之远跟前道:“喏。这一个碎片就值你所有的家丁、玩具还有吃食,所有碎片加起来估计能买一百个胡府,你毁掉的这个珊瑚树,能买下十个城池。你弄坏了我的东西,又赔不起。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小鬼,别说你爹,就是皇上也赔不起哦!”晓红赶紧补充道。
“这……这……”胡之远这回直接吓白了脸。明白这压根不是自己的爹能赔得起的宝物,渐渐止了哭声,弱弱的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做件事。”若芸瞧着他,莞尔一笑,“前提是。你必须先明事理。”
“听到没?还跑不跑?”百泽这才将他放开,略带嫌弃的掸了掸衣服上被他抓过的地方,坐了回去。
“不……不跑了……”胡之远抽抽噎噎的瞪着若芸,脸上写了一百个不愿意。
“很好。”若芸点了点头,干脆在他面前坐下道:“你上回是不是生病了?”
“嗯!”
“你姐姐也生病了?”
“……嗯。”
“那是因为你不学无术。只想着玩,你姐姐和你一样,所以老天爷生气了,惩罚你们的。”若芸一本正经的编着,语气一丝不苟。
“真的?!”胡之远半信半疑,又开始摇头,“我才不信你!”
“不信也没办法,要不是我求皇上给你请大夫,你早就病死了。”若芸毫不客气的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对啊对啊,你都病的只剩下一口气了,多亏贤妃娘娘救你。”晓红帮腔道,“而且你姐姐现在被老天爷惩罚的疯疯癫癫,现在只有你能救她。”
“我姐姐怎么了?我要见她!”胡之远这回急了,一把揪住若芸的衣裳道。
“我不仅让你见,我还要治好她。只要帮我个忙,我治好了她,你就信我么?”若芸开出条件,微笑道。
“哼!再说!”胡之远嘟囔着,但明显没有刚才有底气。
“晓红,带他去换身衣裳。”若芸忙给晓红使了个眼色,又对胡之远道,“你砸坏了本宫的红珊瑚,就当替本宫做事补偿了。”
胡之远这回没有反抗,乖乖的跟着晓红入内。
“丫头,你骗小孩的本事,还真是不容小觑啊。”百泽支着脑袋,打趣道,若芸这番先无视、再威胁,后引诱的手法,倒让他刮目。
“皇上尚且信报应,何况孩子?”若芸目露精光,缓缓的站起,冲他叹道,“我不过是要他心里起疑、自己想知道真假,这样演起来才能卖力、逼真。时间不够,必须抓紧。”
“喂,但是……”百泽忽然笑容转苦,瞥了眼地上的碎屑,幽幽的道,“丫头,这个真的很贵的啊。”
第二百零九章 装神弄鬼
舒畅阁内,胡舒儿饮了德妃送来的药睡下,仅剩的那几名宫人见她终于安静,便纷纷退了下去。
不料半夜起了风,又开始下雨,未关牢的门被风冲开、不停的拍打着,有什么声音远远的飘来,起初低低的,后来随着风声一起哀嚎起来。
胡舒儿给吓醒,缩成一团,惊恐的看着黑漆漆的卧房,浑身都抖了起来。
卧房窗下,晓红卷了纸当做扩声筒,学着哭腔哀嚎,叫到一半晓红觉得口干,接过若芸递来的水杯喝了口,又继续伪造鬼声。
胡舒儿本以为声音没了,才松了口气,不料哭声又起,她下意识尖叫一声,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若芸和百泽坐在晓红身侧,听着胡舒儿的反映,对视一笑。
“丫头,还要多久?”百泽悄声问道。
“再等等。”若芸打了个哈欠,强撑了精神,侧耳听着信口道,“怀轩墨配的解药怎么样了?”
“七七八八,能克制那傀儡毒,不过不能长久。”百泽眸色黯淡下去,无奈的摇头,“好多年没遇到这种对手,真头疼。”
“你这到底忙什么呢?”若芸终于问出一直想知道的问题,静静盯着百泽无所谓的神情,想从中看出什么来。
“不瞒你说,西离余孽、摘星阁等,各种事都有。”百泽出人意料的简短坦白,又冲她神秘的眨了眨眼,“不过丫头,你虽然只让我带胡之远来。其实别的事,也与我眼下办的事有牵连。”
若芸见他佯装轻咳,更加狐疑起来:“什么牵连?”
“例如,丁家查的线索有了眉目,我发现和西离人的情报异曲同工。”百泽在阴风怒号的当儿边说边抽出扇子扇了,冲她小声道,“回头你就知道了。”
若芸埋怨的瞪了他一眼。瞅着从屋檐不住滴落的雨珠,抬手轻击一掌。
这时有宫人拿来了树枝,一个个举得笔直,轮流在窗前回走。
“不要杀我。救命……救命!”胡舒儿从被子里探出头,被窗户上鬼魅般的投影吓得不轻,下意识呼救起来。
“没人救你,都睡死了。”想着那些宫人可是喝了足够的瞌睡药,若芸遗憾的嘀咕了句,又轻轻击了一掌。
只见一个小身影从墙角起身,推门而入,径直走到胡舒儿床前,喊了声:“娘!”
胡舒儿浑身一震,本能的往后缩了缩。
“娘!是我!”孩子声声叫唤着。又往前挪了一步,哭道,“娘,是孩儿!娘,我死的好惨!”
晓红这回致了哀嚎。取过点燃的蜡烛照到若芸身上,若芸掏出一面精巧的铜镜,将光亮透过窗户缝摄入、扫过孩子的身上。
胡舒儿这才看清这孩子浑身缟素、面目与自己十分相像,凭着这似曾相识之感,尖叫一声扑下床来,将他一把抱住,哭道:“孩子。你回来看我了!娘知道你是被害死的……被她们害死的!”
“呜呜,娘,你给我报仇!”孩子悲切的道。
胡舒儿的表情忽然狰狞起来,听着哭声咬牙切齿:“我给你报仇了!我已经给你报仇了!我杀了苏若芸!我杀了苏若芸!”
“娘!我死的好冤枉,我是被昭仪娘娘害死的!呜呜……娘给我报仇!”孩子继续哭,这一回。话语有了些犹豫。
“什么?!”胡舒儿脸色惨白,放开他、仔细的看着,“你说什么?你是被谁害死的?”
“昭仪娘娘——莫昭仪,呜呜……”孩子坦白道。
“不……不可能!不是她?怎么可能不是她?!”胡舒儿当即迷茫了,不停的摇头。
“真的!你要信我!”孩子继续强调。上前抱住胡舒儿,哭道,“真的是昭仪娘娘害死我的!”
“难道都是骗我的?”胡舒儿噬魂落寞的呢喃,终于嘶哑道,“她们和我说,她们和我说,是苏若芸下的毒,毒没了你!还给了我血海棠,我……我都给她灌下去了……”
“娘,是谁给你的?她们是要害你!”孩子带着哭腔问。
“楚,楚妹妹……”胡舒儿结结巴巴,终于大声道,“是楚如兰!楚如兰!”
她话音才落,四周便亮了起来,胡舒儿惊恐的看着四周的变化,又看了看孩子,赫然发现穿着白衣的是胡之远的脸,脱口而出:“弟弟!”
“姐姐!你醒了?!”胡之远惊喜的道,忙摇了摇她,“姐姐!贤妃娘娘说你遭人暗算,后来不分青红皂白乱害人,这才遭了报应,疯得认不出人的!现在你好了?你……你认得我了?”
“贤妃娘娘?”胡舒儿还没反应过来,尚分不清刚才的是梦还是真实,只呆呆的坐在地上。
“胡舒儿,莫昭仪已经招供,你的孩子是她所为,你拿去看罢。”躲在另一侧窗下的许翠薇适时的走进,举着那张签过字画了押的罪书给她看。
胡舒儿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纸,模糊的视线终于渐渐清明,而纸上的字却像是敲着她脆弱的心房,让她整个人都抖的不停。
“姐姐,姐姐你真的害了贤妃娘娘?”胡之远瑟缩着,有点不敢确认。
胡舒儿转眼看了看胡之远,末了轻轻点头。
胡之远当即“哇”的一声哭了,抹着眼睛道:“我再也不干坏事了!我再也不敢捣蛋了!呜呜……我不要和姐姐一样变疯……呜呜……”
“疯?”胡舒儿歪了歪脑袋,又开始有些意识模糊,“我害死了苏若芸?我……”
“胡婕妤不必介怀,本宫没有死。”若芸这才现身,语调铿锵,“胡婕妤,本宫说过,只要本宫证明自己,你就和盘托出。现在,你可以说了。”
胡舒儿看着她,又看了看身边哭的厉害的胡之远,瘫坐在地上,喃喃:“原来这么久……我是被利用了……我……”
她说着,两眼一翻竟厥了过去。
“喂,你怎么回事?你别昏啊,你把话说完啊!”晓红冲过来拍着她的脸,焦急道。
“无妨,有她刚才那句指证也足够。”若芸叹了口气,朝身后道,“常公公,你方才听明白了?”
“是,老奴知道了!”常德从许翠薇出现的那侧窗下探身,忙恭敬道,“老奴这就去禀报皇上!”
“慢着。”若芸断然喝止,沉声道,“请常公公替本宫上奏,本宫要讯问楚昭媛。”
“是!”常德大声的回答。
“看完热闹我也走了,丫头我困死了。”百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冲若芸摆了摆手,“明个我带个人来见你。走了走了,你姐姐没事,我保证。”说完拉起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的胡之远就走。
“嗯。”若芸并未留他,瞅了眼昏迷的胡舒儿,朝许翠薇道,“王修容的办法倒是巧妙,血浓于水,胡之远倒是唤了她的清明回来。”
“莫昭仪这认罪书,也功不可没。”许翠薇笑着,将纸叠好,交予她道,“我这就去传太医,明日再去通知王修容。”
“好。”若芸点头,指挥宫人将胡舒儿挪到床上,吩咐左右道,“你们守着这里,她好起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
“姐姐,那德妃来怎么办?”晓红立刻提醒道。
若芸想着当日德妃的气势汹汹,暗叹德妃的如意算盘终将落空,不禁肃然道,“拦着,就当本宫与她撕破脸了。”
“好,那我替你看着!”晓红拍了胸脯保证着,又担忧道,“姐姐你不如先回去休息?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的。”
“嗯。”若芸轻声应着,拍了拍晓红的手,慢吞吞的走出卧房,对跟着的宫人道,“你们都去陪着将军夫人,本宫自己回。”
她说着,接过宫灯纸伞,又重复了一遍命令,这才缓缓出了舒畅阁。
若芸沿着舒畅阁前的路缓步而行,穿过秋雨淅沥的小道,上了回廊,提着那盏暗的不能再暗的宫灯,独自默默走着。
她其实心里沉闷的很,明明已经能昭雪林暮烟,但她却被世事推着继续前行,在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却犹豫了。为了林暮烟,她回宫订下十日期限,为了撬开胡舒儿的嘴她揪出了莫昭仪,而现在横在她面前的不是楚如兰,而是洛德妃,确切的说是德妃洛怡然背后的洛大人。
若芸想起百泽的预告便觉得心中没底,倘若血海棠与西离有关,那代表洛大人便与西离有关,她越想便越觉得害怕,仿佛自己要撕开的不是后宫的争斗,而是前朝的暗算。
不过好在,林暮烟是无辜的,晓红平安无事,王涵对皇上忠心耿耿,冒名顶替的许翠薇也能借此出宫,而她苏若芸要是能十日内办妥,便再也不用做这宫中的金丝雀了。她还有三月之约,她一定能按时回程的。
她安慰着自己,在又黑又长的回廊上走着,不时有两三盏还未被风雨打灭的高悬宫灯传来光亮。
若芸走着便要出回廊,朝露宫近在眼前,她像是走出阴霾那般松了口气,一转眼却看到回廊尽头站了个人。
手里的宫灯被阵风吹着忽明忽灭,她小心的走近,将宫灯稍抬高、以便看清。
只见那人虽在回廊尽头却暴露在雨中,一身单薄的浅色衣衫被雨淋湿、黏在身上,松散的长发不停的躺下雨水,就这么挺立仰望、一动不动。
若芸绕到他身侧,待看清他的英眉凤眼、冷峻而略带棱角的容颜,不由惊叫起来:“皇上?!”
第二百十章 君之疑惑
荣锦桓明明听到她的叫唤,仍目不转睛的看着廊檐上滚落的雨,依然没有动。
若芸几乎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四下张望也没见谁,琢磨着这回廊离乾元宫、玉合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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