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婕妤,别来无恙?”若芸大踏步入内,虽有准备,可瞧见胡舒儿的模样还是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胡舒儿仅着了单衣,披头散发、眼眶深陷,面色萎黄且消瘦不堪,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正在不停的重复“躲起来”,而她面前仅有的四五个宫人则十分畏惧的缩在她面前的墙角、瑟瑟发抖。
“胡婕妤,别装疯卖傻了,看看谁来了?”许翠薇轻咳一声,大声引起她注意。
胡舒儿闻言浑身僵硬,这才一点点回过头来,看到正装伫立的若芸,仔仔细细的上下看了数遍,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鬼啊!”她叫着,逃也似的藏到床柱后头,只警惕的露出一只眼睛,不停的叫道,“有鬼!有鬼!有鬼来害我!”
她的尖叫声几乎要让整个舒畅阁都晃动,晓红已然捂住了耳朵,若芸则皱眉不止,朝她高声道:“胡舒儿,本宫是苏若芸,托你的福,本宫还没有死!”
胡舒儿给她这么一喝果真止住了叫声,改为喃喃低语,不停的往床后头缩。
“她这是怎么回事?”许翠薇越看越不对劲,朝那几名宫人问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连环结
“回……回娘娘,婕妤娘娘她……她……”宫人结结巴巴的说着,顾左右而未说完,似是有难言之隐。
“根本就是做贼心虚,这才吓疯的!”晓红瞪着胡舒儿,替若芸百般委屈着。
“胡婕妤,我等前来问你话,并非要你的命,你有什么话不妨从实招来。”若芸瞅着胡舒儿惊惧闪烁的眼眸,冷声道。
岂料,胡舒儿还是朝床柱后缩了缩,一边无意识的嗫嚅,一边畏惧的盯着她们。
“贤妃妹妹真是好兴致,昨个皇上才亲自接回宫,今个就同许昭容一同来瞧胡婕妤,本宫还以为,贤妃妹妹此刻正侍奉皇上呢。”一声高亢女声带着戏谑由远及近而来。
只见德妃一身釉红鸾凤锦缎衣裙、带了一大批宫人闯入舒畅阁,发顶的金牡丹花簪映着珍珠光华夺目,那眸中的神采飞然才瞧见若芸便化成阴霾。
若芸心下不妙,只得点头微微屈膝道:“德妃姐姐安好,恕我有不明事想问问胡婕妤,许昭容不过是恐我受惊,这才陪我来舒畅阁。”
“哦?贤妃妹妹才从冷宫出来,又久病问医归来,这便急着问胡婕妤,想必知道她已疯癫了?本宫案例寻访,还请贤妃妹妹莫见怪。”德妃说着,晃动那一头珠钗,大袖一震,朝左右下令道,“愣着做什?还不快伺候胡婕妤?”
“是!”宫女太监们得令,整齐划一的答着便蜂拥上前。
若芸被这阵仗冲了个猝不及防,踉跄一步给许翠薇扶稳了,而晓红则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
“啊——!你们……救命啊……救命……”方才还躲在床柱后的胡舒儿看到有人朝她来,突然又大声叫喊起来,这一回不仅躲,还对着上前的宫人张牙舞爪。
可那些宫人像是完全不把她当主子似的,七手八脚将她直接摁倒,又有人端来碗。扣着胡舒儿的嘴便往里头灌。
胡舒儿强扭不过,边哭边嚎,半咳半呛,还是将那碗药给喝了。
“这……”若芸被这一幕惊呆。打从心里发怵起来。
“贤妃妹妹莫慌,自从胡婕妤疯癫,也没少哭闹,皇上既将后/宫交给本宫打理,本宫也请了太医给她瞧。可惜胡婕妤疯癫闹腾不止,只得每日灌下这凝神静心的汤药,本宫也十分不忍,只是为了宫中安宁,不得不为之……”德妃草草的解释着,也不去看若芸等人的反应。眼见着胡舒儿给灌了药,便抬了抬手让宫人们撤手。
“姐姐此举,倒是辛苦了。”若芸面无表情的应声,双目却直勾勾瞧着那咳嗽不止、泪流满面的胡舒儿,心下微叹。
“贤妃妹妹过奖。若无事还是早些回你的朝露宫,免得这里又多几个被胡婕妤吓到的人。”德妃懒懒的袖掩红唇,佯装困倦,转而朝缩成一团的舒畅阁宫人道,“你们平日好生照顾着胡婕妤,要是她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朝露宫的那几名宫人闻言立刻跪下了。朝德妃不停的磕头遵命。
德妃做完这一切像是一气呵成,眉不抬半分便指挥着宫人撤了个干净,自己则冲若芸淡淡一笑,头也不回的出了舒畅阁。
“德妃这架势,倒真气派。”许翠薇瞧着她釉红的背影走远后便直摇头,实夸暗贬。目露不屑。
“娘娘,听说自从你离宫,这宫中便是洛德妃一人说了算,连平时和胡舒儿抱成团的楚如兰都不得不德妃恭敬呢。”晓红扯了扯若芸的胳膊,向她说明情况。
“嗯。知道了。”若芸不置可否,瞟了眼扔跪着的舒畅阁宫人,心下暗叹这舒畅阁原来的宫人都给遣的一干二净不说,新来的也是经常腹背受气,看不住胡舒儿是个罪、弄疼了胡舒儿倒也不是。
她瞅着渐渐安静、抱膝坐在角落的胡舒儿,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低头凑近她多日不曾清洁的耳畔,轻声道:“当初你差人灌我毒药,眼下被人同等对待,当真是因果。”
胡舒儿猛地一哆嗦,没有焦距的眼神晃了晃,仍然呆呆的盯着地面。
“唉……也罢,我既平安,要你的命也无用,你只需告诉我可愿为林暮烟讨个公道,我便不危害你的性命,如何?”若芸思量着,扔下自己的条件。
“姐姐,你别饶了她!”晓红猛的伸手将若芸拉走,朝她急道。
“我不是要饶,我是要救林姐姐。”若芸想起林暮烟黯淡空洞的眼神就兀自神伤,拍了拍晓红的手背示意她别激动。
“小心!”许翠薇出声示警已晚。
晓红才点了头,一双沾着泥污的长指甲冷不防掐住了若芸的脖子。
“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还我的龙儿!” 胡舒儿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双目通红、面目狰狞,双手掐着若芸睚眦欲裂。
“啊!你放开她!”晓红惊叫一声,下意识扳住胡舒儿的手,将她手指使劲的往外抠,同时扭头大喊,“许翠薇你来帮忙呀!”
许翠薇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同晓红一左一右拉开胡舒儿。
可胡舒儿也不知哪里来这么大力气,死死掐着若芸怎么都不肯松手。
“胡……你……不是……不是我……”若芸字不成句,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而胡舒儿的怒火正由她那圆睁的怒目朝自己袭来。
舒畅阁的宫人眼瞧着要出事,赶紧上前帮忙,可即便将胡舒儿的身子拉了悬空,也无法将她的手从若芸脖子上松开。
“啪”,不知何处飞进一颗石子,猛的击中胡舒儿的印堂又弹开去。
胡舒儿一时头晕眼花,一个泄力便给众人拉了开去,重重的朝后仰倒、撞上了床柱,紧接着面色灰白一片,张口吐了不少方才喝的药出来,浑浑噩噩的不省人事。
“姐姐!!”晓红惊骇到了极点,忙将若芸拉开甚远。
“可有事?”许翠薇瞧着若芸脖子上几道明显的指印,看着她苍白无力的脸色也急了。
若芸不住的咳嗽着,依靠着晓红勉强站稳,使劲眯了眯眼冲门口看去,只见怀轩墨不知何时站在屋门外,双眸空灵宁远,只面无表情的朝这里站定。
“我来便是告诉你,此人疯没疯我不乐意瞧,你三番五次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可真可惜了那些药。”怀轩墨仍是那般事不关己的说风凉话,说罢还微微侧头,旋即竟是一叹,“瑞语阁那位心力交瘁、忧思忧虑太多年,我早对皇上说此是无药可医,也不用瞧了。”
“你……”若芸才缓过来,明白怀轩墨早就应皇上的邀请诊治过了林暮烟,既是心病,眼下能让她释怀的便只有胡舒儿,不禁恳求道,“你就当帮我个忙,瞧瞧胡舒儿罢。”
怀轩墨并未答应,而是冷哼一声,缓缓道:“即便她疯了,也是受失子之痛,何况我看她无药可医,早早了结倒省了事。”
他虽仍是拒绝,若芸却听出了端倪,不由一喜:“你是说……她还是有的救?”转而一想又为难起来,“可是她失了孩子,又如何解……”
“不知,不如问问天意。”怀轩墨仰头一瞥,不痛不痒的说着,“这几日方子不变,药材都搁在朝露宫,你要命就按时按量服,别的事恕我没有兴趣。”他说罢便径直转身,一个字都没多说就缓缓步出门。
“怀王爷还是这么大脾气……”晓红这回没敢多议论,只小声的嘟囔着。
“天意又怎么问?”许翠薇抬头看了看梁上,百思不得其解。
若芸瞅了眼胡舒儿,又环顾这破败却尚未毁掉的内寝,顺着许翠薇的眼神看了看斑驳的屋梁,又扫视着狼藉的摆设碎片与那撕裂成条的帐幔,忽然面色一喜,朝许翠薇道:“胡舒儿未落胎时便曾说有人要害她,而我当时只当时她胡言乱语要托我下水。现在想来,说不定胡舒儿的孩子,真不是自己掉的……”
“啊?!”晓红猛的捂了嘴,紧张的看了看左右。
许翠薇倏然呆立,压力声音道:“此话当真?”
“嗯,林姐姐以前也曾同我说起过此事……”若芸想起林暮烟提起过莫昭仪的滑胎,又重新想了想怀轩墨的话,目光最终在又缩成一团的胡舒儿身上落定,这回更加肯定道,“怀王方才不是说了么,胡舒儿若不是真疯,她便只是恨我而已。如果她发现自己恨错了人……”
许翠微立刻明白过来,赞许道,“你果真有心。不如连同那毒药一并查?”
“嗯,我想那西域毒药也不是人人都能弄得,这流入宫中也必定有渠道,我托个人查或许能有眉目。”若芸来回的踱步,忽然伸手抚上落满灰的桌子,用手指捻了捻,转身朝许翠薇笑道,“你素来细致入微,不如替我好好看看这舒畅阁?”
许翠薇愣了下,知她信任自己便欣然点头。
“那我呢?”晓红忙抓了抓她的袖子,问道。
“你当然是帮我的忙,往后这宫外来去,还要靠我们的将军夫人。”若芸不紧不慢的掏出帕子擦着余灰,胸中已然成策。
“好!”晓红开心的答应着,头点了又点。
若芸既有了方向便如释重负,这回小心却大胆的走到胡舒儿跟前一步距离,抬手令宫人们散开去,自己则再一次凑近她,低声却郑重道:“我若给你的孩子讨回公道,你也便还我一个清白的林暮烟。”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多管齐下
“小姐,要不要再来杯茶?”晓红将温热的茶杯往她跟前推了推,担忧的看着。
“不用,并不是很苦。”若芸懒懒的靠在庭院藤榻上,瞥了眼被自己喝空的药碗,抬手抵住自己的眉心,想那怀轩墨配的药是往死里调苦味的,当真是一星半点甘草都不曾放,若不是代替那邪门的方子,她决计不会这般乖乖的服药。
她想着便微微一叹,冲晓红扯出个笑来:“你是如今是将军夫人,这等事不用做的。”
“又没有别人看着。”晓红不满的嘟了嘟嘴,又道,“在外还要小心翼翼的叫你姐姐,还好这朝露宫没有别人听见瞧见。”
“瞧你这模样,哪是为人妇的……”若芸无奈的苦笑,伸手替她正了正发间的玉钗,语重心长,“若不是张余与你同时受封,这夫人的位子肯定有人眼热,你往后自当小心着。谨言慎行,在哪里都不错的。”
“是是。”晓红忙不迭的答应着,忙取她过靛蓝底纹外衫道,“这天眼见着一点点凉,小姐你怎么也要当心着,要是我日后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呀。”说着,瞅着她虽穿着严实却怎么看都单薄的模样,打心里替她操心起来。
“那是自然。”若芸顺从的披上外衫,抬眸见那院中的枫叶几乎要全烧起似的红,心想怎么都要好好的度过这几个月才得完好无损的回程,好不让那人担心。
正想着,内室有物件落地之声,随后有宫女紧张的跑来,朝她谢罪道:“娘娘恕罪,方才有人笨手笨脚撞掉了几本书,已经在收拾了。”
“知道了。”晓红朝她点头,旋即扭头看了看在藤榻上发愣的若芸,不解的问道。“小姐向来对这朝露宫物件不上心,怎的今个想起命人收拾起来,收拾的还是衣物珍玩?”
“找点东西。”若芸倒是答得直白,微微侧头远望着内室散落的书籍函套。轻声又道,“找点有用的东西。”
晓红半知半解的下意识点头:“幸好当时是皇上下令封的,要不然也不知会被顺走多少。我才来的时候可是人去楼空,摆设倒也没少什么,就是落了灰。”
晓红描绘着自己的所见,忽然有几人抬着那棵珊瑚树来,不禁怪道:“你们怎么把这个抬出来了?万一摔了,怎么跟于王爷交代?”
“护国侯给的东西再贵重,也只是个东西。”若芸缓缓站起,到了那棵珊瑚树前。仔细查看有无损伤,只见上头挂了个满满当当似是一样未少,便伸手扯下条金链子,扭头朝晓红道,“来。帮我将这挂着的都摘下来。”
晓红彻底懵了,见她手脚利索不带半分犹豫,便也小心翼翼的帮着她除下挂着的宝物、将那红的发亮的珊瑚底露出来。
待红珊瑚上的珠玉褪了干净,若芸粗略的清点托盘中的宝物数目,只命晓红收起其中几样,便扬声吩咐道:“其余都给我搁到箱子里去,再着人抬了箱子与我走一趟。这珊瑚么……”她上下看着这奢侈玩意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摆到前厅去,让来我这朝露宫的也知道些厉害。”
“等等!姐姐,这些都是于王爷给你的礼物!”晓红攥着那几样挑出来的,闪身就拦在了宫人前,努嘴朝着那些珠玉。清清楚楚的提醒若芸道,“这一件就价值不菲,这么多您是要送给谁?”
“礼物不假,不过百泽是变了个法子于我送钱罢了。正好我也懒得换成现银,就这么将就着用。多了我也用不上。”若芸说着,边整了外衫朝她笑道,“你还不快去收好这些?我这就要出门了。”
“啊?你等我!”晓红看了看自己双手的东西,呆了下便小跑开去。
若芸渐渐敛了笑容,缓步入内室,任由上前的宫人替她重系衣带,看向朝自己捧着的铜镜中眉目流转、朱唇轻点的女子,仿佛所见方寸容颜便是那个“苏贤妃”,而所有的迷茫早碎于珠翠红妆之间。
珊瑚树给搬到了前厅,而装着玉石珠宝的箱子则给抬到了描金馆的前厅,开箱金灿夺目,上层两厢打开,下层又是琳琅珠玉、润泽剔透,吓得丁怡芳率了全描金馆的宫人在厅中跪了一地。
若芸瞄了眼她两鬓的微汗,又瞧了瞧她虽被冷落却依然穿金戴银、衣着体面,揭了碗盖剔着茶杯边,觉着秋高气爽下天朗气清、浑身舒坦,柔柔一笑间对着众人道:“丁宝林留下,其余下去。”
丁怡芳不明所以,低头紧盯着地面,只觉身边的人都退去,这才出声:“不知道我哪里得罪过贤妃娘娘,娘娘回宫不过三天就来找上我?”她说着,缓缓抬头,看着昔日的婢女——今日的将军夫人苏晓红也在侧落座,不禁酸道,“还劳烦将军夫人同来,看来我罪名不小。”
“放肆。”晓红瞪了她一眼,转而朝若芸耳语,“姐姐,这人说话真难听。”
“本宫倒是喜爱丁宝林的直白。”若芸抬手命她起身,忽然正色道,“既然丁宝林如此性情,我也不绕弯,就开门见山直说了。丁宝林身为富贾之女,在宫中地位不比从前在府,不知金钱买不来的那处方便,丁宝林是否有兴趣得了?”
“还是谢过贤妃娘娘,我既然为父兄行商出路而入宫,便没想着真能飞黄腾达到如何。我这描金馆也足够冷清,不在乎多冷那么几天。”丁怡芳虽站着说话却丝毫不退却,语气有些许不耐烦倒也没全然表示。
若芸看了眼她遮掩的傲气,不禁莞尔:“看来丁宝林果真是异想天开,不知宫中脉络,否则论宫妃尊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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