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是谁帮我们找到悦娘婶婶这样好说话的好东家呢?”虎娃再问。
方氏刚想张嘴,却又吞咽了下去,答案是姚红姑,她不想说出来,好像欠她多少人情似的。
“是姑姑啊!我们一家三口天天在这里吃两顿上好的骨头汤柳叶面,为家中省了多少粮食,一碗八个铜钱,两碗就是十六个铜钱,人家可有说什么,可有收我们的钱,或是从工钱里扣?都没有,这样的好东家,现在你上哪里找去?这样的美差,是谁找给我们的,是姑姑啊!当初若不是姑姑极力推荐我们,我们哪里有这样的好机会。而且儿子还跟着悦娘婶婶学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知识,比如这算术之法,悦娘婶子可有问你要半点学费?”
虎娃每问一句,方氏的头就低下去一分,脸上也憋的通红。
她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只是她潜意识的把自己的位置托高了,觉得自己儿子未来是要当官老爷的,姚红姑这样讨好她是理应当的,就连张悦娘也应该讨好她的,现在对她好,是为未来谋划的,等她儿子当了官老爷,她自然也会回报她们的。
“您一直觉得我肯定会当上官老爷,所以不把姑姑当回事,连悦娘婶婶你也不放在眼里,只是世世难料,就算我已经将书本上的知识都读懂读透,但也未必能中,就算中了童生,离官老爷也早着呢,还要考秀才、考举人,只有考过了举人,才能马马虎虎算是和官老爷沾了边,这中间得经历多少事多少年,你怎么就一定肯定我能考到,能当上,万一到时候我考不到,那你这些年欠下的人情又该怎么办?”
儿子考上举人甚至是状远,当官老爷,这是方氏一辈子的心结,也是他们全家奋斗的目标,所以虎娃一说不行,她立即就急了,“你这么聪明,怎么会考不上,一定会考上的,一定会,一定会的!虎娃,那张悦娘和你说了什么,你不会想学梨童不考试,直接去当奴才吧,那娘可告诉你,你如果真要这样做,娘就一头撞死,也不要看见你沦为下贱的奴才。这些下贱的事让娘来做就好了,你以后是要当官老爷的,你怎么能做这些事呢?”
虎娃看自家娘亲那模样,只得无奈的摇头,可能也是被欺负,被压迫的太狠了,所以这方氏便固执的将心愿定为科考之路,一旦他露出一点苗头,她就要说这样的话,以死相(逼)的话来。
“娘,你别着急,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我们现在尚不是官老爷,还需要靠着别人帮衬,就算哪一日我真当了官老爷,你也不能如此欺负人啊,尤其姑姑还是我们的亲人。”
“比方也不行,虎娃,娘这一辈子没啥心愿,就想看见你好好的给娘争口气,考个举人,考个状元,当官老爷,给那些个人瞧瞧,让那些以前欺负过咱的人都来求咱,那娘就算是死都安心了。”方氏哭了起来。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考的。”虎娃不自觉间被方氏带离了原来的话题。
而在后面灶屋间的张悦自然是将这一切都听在耳里,她心想,不知道这方氏是无心,还是有意,不过的确是个歪楼的高手。
虎娃和方氏互相安慰了一会之后,虎娃这才道,“娘,我替你争气,你也替儿子争气好不好?你想想,就算你不看在亲戚的份上,你也得给悦娘婶子一个脸面啊,现在姑姑和梨童是他们家的下人,你欺负他们,不就是欺负她吗?而我们现在还需要寄人篱下,在他们手底下干活,得罪了东家,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啊?而且,你想想,悦娘婶子和县令关系那么好,如果以后我考试时,能得到县令的举荐,那肯定是事半功倍的。”
092、执念,无可救药
前面那些其实方氏都知道,不过因为她潜意识将自己放在官老爷的老娘地位上,所以才会自动忽略,但是虎娃最后一句却是拿捏住她的死穴了,一切和儿子前途有关的事儿才是正经的大事。
想到这里,她立即软和下来,“好吧,娘听你的,不过你觉得她会帮你吗?”
方氏小声说着,几乎是贴着虎娃的耳朵,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张悦娘。
“只要我们认真干活,大家互相帮助,我相信悦娘婶婶会的,从她无私教我们算术之法,就能看得出来,悦娘婶婶是个好人。”虎娃故意大声说道。
方氏刚开始还不明白,后来一转眼珠,才知道儿子是说给大家听的,当下心里欢喜起来,还是儿子聪明。
好吧,儿子说的有道理,他现在还不是官老爷,她是不能太得意嚣张的,还是先低调隐忍些,等儿子当了官老爷,到时候看这些人怎么哭着来求她。
张悦娘,姚红姑之流,其实从心底她还是看不起的,不过眼下情势所(逼)就先服软吧。
方氏是聪明人,知道儿子现在需要借助张悦的势,而姚红姑和梨童现在可是张悦娘的下人,想要让张悦开心,首先得把姚红姑哄好。
是以她一洗好碗,立即就去抢过姚红姑手里的活计,那勤快热情的样子把姚红姑唬的一愣一愣的,简直不知道自家大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乘着客人少的时候,方氏眼圈一红,就拉着姚红姑的手,眼泪啪答就掉了下来,未语先哽咽起来,看的姚红姑都慌了,原本才要坚硬一点的心立即崩塌。
“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哭了?”姚红姑慌乱的拿帕子替方氏擦眼泪。
方氏拉着姚红姑的手,吸了吸鼻子。“红姑啊,我们都是女人,你自然是知道的,女人有多不容易,更何况是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就更不容易了。”
一上来先诉苦,姚红姑想到自己一个人带着梨童,受尽千辛万苦,一时眼圈也红了起来,连连点头,心里对方氏的恨少了些。同情倒是多了些。
“大嫂。我知道。我都知道,咱们女人苦啊。”
方氏一看姚红姑果然上当,心里略有些得意,眼里还在流泪。但那嘴角却是微微上翘了,“嫂子我,对不住你,只不过我敢拿命跟你保证,我那天对那老货说那样的话,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急太慌乱了,你想想,我家那样的境况。她要让出二十俩银子给进华娶媳妇,我手头上别说二十俩,也二俩也没有啊。更何况他们娘俩那凶悍的样子,把狗娃都吓的生病了,你说狗娃才那么小一丁点。我怎么狠得下心去呀,嫂子我也是没办法呀。”
“嫂子,你别说了,当时听阿童说的时候,我是挺气的,后来想想你也不容易,这事儿既然都过去了,以后就别提了,谁让你是我嫂子呢,只要你好好对我大哥,我就什么都不图了。”
“红姑,这个你放心,进源他既是你大哥,也是我男人,我能不管他吗?再说了,我们一家人现在这样辛苦是值得的,只要虎娃中了,到时候当了官老爷,我一定不会让他忘记你们的,到时候让虎娃买一座大宅子,把你,还有阿童,还有进源我们都接过去享福。”方氏见姚红姑果然吃这一套,心里颇为得意,已经开始夸海口,开空头支票了。
“虎娃如果真有出息,能够孝顺我哥,也不枉我哥疼他一场,至于我和阿童,我们已经是李家的下人了,以后怎么样都是主子说了算的。”姚红姑倒是没有被方氏盅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那……你不气我了吧?”方氏再度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都过去了,从今儿起,我们好好的,别给悦娘惹事,也就成了。”
方氏心里头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甚至还想翻白眼,心想这姚红姑才当一天的奴才,怎么就奴性这么重呢?还处处为那个张悦娘考虑。
要她说呀,这个张悦娘也是个有心机的,拿那么一丁点银子,就收买了两个人心,如果张悦娘真是好人,应该直接把面馆一半送给姚红姑母子才对,才拿那么可怜兮兮的一成出来,结果还收了人家当奴婢,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她要不要仗义一回,让这个傻小姑子明白下是非道理呢?
方氏眼珠子一转,算了,虎娃说现在尚要借助张悦娘和县令的那层关系,暂时就不说破了吧,等到虎娃中了之后,用不到她了,到时候再告诉姚红姑,让她们俩个自己内斗去吧。
“红姑,我都听你的,以后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让我指东,绝不指西。”方氏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倒把姚红姑惹笑了,“你可是未来官老爷的娘亲,我只不过是个下人,我可不敢使唤你。”
方氏听了这话,虽然知道是揶揄,但是心里亦是洋洋得意,故意假装生气的就去挠姚红姑的痒痒,“你个小蹄子,我让你猖狂,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
“哎哟,好嫂子,饶了我吧,太痒了,我从小就怕痒,哈哈。”姚红姑侧着身子,躲着,哪里躲得过敏捷的方氏,很快就求饶起来。
李严氏一边翻晒着柳叶面,一边听着前头隐约传来的笑声,嘴角微勾,朝着张悦的方向道,“这个方氏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张悦托着手里的面团,对着炕面上开始削了起来,听见婆婆的话,冷哼一声,“管它如何,只要不做对不起我的事儿就成,如果敢拿我作伐子,我张悦娘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么?”
李严氏想想也是,这个从异世空来的媳妇彪悍着呢,连男人都不怕的,更别提是个有心机的婆娘。
“我知道你能干,不过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也不过是白操心罢了。”李严氏的语气里隐有失落。
张悦赶紧安慰道,“娘,看你说的,我哪里不晓得,你是好心提醒我注意着她呢,我心里有数。对了,我看那田大夫也给你治了有几天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以前吧看人总是模糊一个轮廓,现在好像清亮一点了,不过还是看不清楚人脸。我看这田大夫是有些本事,以后你见着人家,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了。”她当时可吓坏了,真怕田大夫暴跳起来,不给治。
“他们理亏自然不敢怎么样?如果那个大夫真的能治好娘的病,我自然是会好好的尊重他,并且送他一份大礼。”
李严氏这才点点头,专心翻柳叶面,没再说话。
自从张悦发现干柳叶面的好处后,一得空就会晾制,然后前后灶基本就包给姚红姑他们了,来了客人,只管拿了干面去下,然后再浇上汤,调上味儿,就成了。
也只有县令大人来了,指明要吃现削的,她才会上场。
其实味道的细微变化,也只有味觉特别灵敏的人才能吃得出来,大部人是感觉不到的。
张悦削完一个面团,趁着歇了会的功夫,洗了手来到周连勇的布庄。
现在日子稍微好过些了,她想替全家人都做几套衣服。
周连勇一看见张悦来了,自然是亲自招呼,听说她要做衣裳,赶紧就把她往丝绸柜那边领,谁知张悦却是摇头。
她手头现在虽然有几百俩银子,但是现下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些丝绸的衣服做上一件就要几十俩,他和婆婆加上姚红姑梨童共计四人,至少要花掉一百俩。
不是她不舍得,而是目前这种境况,没必要浪费这种钱,还是棉衣比较实惠。
周连勇听了她的情况,便喊来了裁缝师傅,那老师傅也是经常接待客人的,立即把准了张悦的要求,并且介绍了合适的布料,至于棉花也有档次的。
张悦把李严氏、姚红姑、梨童等人都喊过来量了尺寸。
姚红姑百般不肯,这才拿了钱,她哪里好意思要张悦替她做衣服,怎奈张悦执意,她只得愧受了。
方氏听说张悦给姚红姑他们做衣服,那眼睛都快绿了,只是张悦没有喊她过去,她也不好主动过去,只是心里却是怨恨起来,大家一样做活,为什么只给姚红姑做衣服,不给她们做?
倒是虎娃小小年纪,想的十分通透,“姑姑和表弟现在都是悦娘婶子的人,她自然是要替他们做衣服的,我们自己有手有脚,又有工钱,不需要别人替我们做衣服。”
只是方氏心里还是不舒服,她可是未来官老爷的娘亲啊,连她都没有穿上好衣服,凭什么姚红姑能穿上?
李严氏听说媳妇给做新衣服,心里是高兴的,但是嘴里却有些不舍得,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把李家的祖宅给赎回来,衣服嘛,只要不是破的不能穿就行了。
梨童毕竟还是孩子,一听说做新衣服立即高兴的坏了,量了尺寸回去就跟虎娃狗娃一个劲的得瑟,狗娃不懂事,便抱着方氏的腿道,“娘,我也要新衣服。”
093、天才,低劣人性
方氏直接拧起狗娃的耳朵,把他给疼哭了,“做做做,你有钱没,你就想做新衣服?你整天除了吃,除了喝,除了玩,你还会干嘛?”
方氏故意在那里打孩子,指桑骂槐的,大家也不理她,让她折腾去。
虎娃太了解自己老娘了,知道劝不过,便摇着头抱着书本,窝到灶前面,暖暖的背书去了。
大家量完尺寸都各自回去干活了,姚红姑因为心里感激张悦,手下越发卖力。李严氏则是抱着拐杖,脸上倒有些蔫蔫的,她是不太主张张悦娘这突然大手大脚的冲动,心里暗暗想着,倒底不是自己的亲媳妇,非要和她背着来。
如果能先把李家的祖宅给赎回来,她就算立即闭眼,也能对得起祖宗了。
只是她也不想想,张悦如果把所有的钱都拿去赎宅子了,万一接下来发生点啥事,身上一分都无,难道还要卖宅子不成?到时候她们将又会回到当初困顿的时候。
张悦宁可守着小面馆,手里有富余银子为未来作打算,也不愿意守着大宅子,家里却揭不开锅,要靠四处借贷过日子。
李严氏的目光短浅与张悦的高瞻远瞩,本身就一个冲突,不过目前李严氏还要仰仗着她,只得将这些埋怨咽进心里去,小怨慢慢累积,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到时候必将是一场你死我伤的战争。
张悦在周连勇的布庄里,左右打量,又用手拈了拈这些棉花,心里不由叹气起来,如果古代也有羽绒服多好啊,你看这棉花,如果塞少了吧,它冷,塞多了吧,它重。穿一件在身上,要保暖的话,恐怕连路都不动了。
羽绒服?叮!张悦突然咧开嘴,兴奋起来,既然没有,那咱自己做呀。
她立即兴致冲冲的去后面跨院找周连勇,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周连勇皱眉,“你说用鸭子或是鹅的羽毛做衣服,开什么玩笑。那玩意儿能穿吗?而且很腥。估计没有人愿意买。”
“那能否麻烦周老板先帮我多多弄些羽毛来呢。我先制出一件来,到时候周老板再来凭判有没有人买的问题,如何?”
周连勇很惊奇的看着张悦娘,这个小女人怎么脑海里尽是古古怪怪的想法呢。不过想到那简易炭笔,他立即就有几分信了,或许这个什么装满羽毛的衣服,真能赚钱也不一定。
“周老板,十几件衣服的总价钱是五俩银子,我现在给你十俩,剩下的你去帮我收购多多的羽毛。”
周连勇笑起来,“那些鸡鸭鹅的羽毛平常都没有人要的,一般是着人送到垃圾堆里。等堆满了再焚烧掉肥地,就光翡翠轩酒楼每天大概都要剩下四五十斤,更别提青峰县所有的酒楼加上其它地方了,如果一定要花钱,估计一个铜钱能买二十来斤。你拿五俩银子给我,莫非要买上万斤不成?算了,你先前让我赚了简易炭笔的钱,这些羽毛就当我送你的,你打算要多少?”
张悦竖起一根手指,想了想道,“先给我弄十斤来吧,不够再找你。”
“那行,银子你先收回去,等衣服做好了再一起付,大家都是老邻居了,这个我信你。”周连勇淡淡的笑道。
他爽快,张悦也干脆,“行,那我先回了。想吃面,随时过来,我请客!”
张悦想了想,姚红姑和梨童也是苦哈哈的,身上没有一件完好的衣服,是以就算提前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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