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她就从银钱匣子里,寻出两块五两的银子,又从自己陪嫁首饰匣子里寻出四对织金点翠红绿玛瑙金鬓花簪,一起放在枕边。
到了晚膳的时辰,罗妈妈和橘红、橘香、红莲、紫薇等人都在摆饭。
东瑗斜倚在炕上愣神。
她心里在想盛家子嗣的事。
祖母说,薛江晚做她陪嫁的滕妾,-为了替她生下孩子,在盛家防身之用。可盛家的子嗣,好似特别难。
想着,帘外的丫鬟禀道:“世子爷回来了。”
东瑗微愣,在外院这么快就吃了饭回来?
她忙下炕,给撩帘而入的盛修颐行礼。
盛修颐让她起身。抬眸间,东瑗瞧见他额头有细细的汗,鬓丝微乱,像是剧烈运动过的人。
方才在盛夫人那里,盛乐钰说盛修颐在外院习武。
看他的模样,像是刚刚习武归来的。
“世子爷,您用过晚膳不曾?”东瑗笑盈盈问他,“我还未曾用过,正摆饭呢,您要不要再添些?”
“给我添副碗筷吧。”盛修颐道,表情很平淡,转身去了净房梳洗。
他真的还没有吃饭啊。
外院出了什么事吗?他怎么不吃饭就跑了回来?
东瑗心中猜测着,让红莲和绿篱去服侍他梳洗。静摄院除了粗使丫鬟是盛家的其余都是东瑗的人。不知是在东瑗大婚之前送走了,还是根本就没有。
盛修颐洗漱一番,换了青灰色葛云稠直裰,浓密鬓丝上携了几点水珠,白皙脸庞有些红潮,坚毅下巴微扬,雍容倜傥。
东瑗让服侍的丫鬟们都下去,亲手替他盛饭。
“世子爷,咱们院里原先没有服侍您的丫鬟吗?”东瑗试探着问他笑容满面,“我身边有几个得力的,拨两个给您使唤吧?”
这个话题比较中性,不会犯忌讳。打开了话题,再问外院发生了何事。
对盛家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很糟糕。与盛修颐聊了一上午徽州,东瑗觉得只要话题对路,还是能从他口里问出点什么来。他虽然不怎么爱说话,瞧着冷漠疏淡。
其实外冷内热,话题投机他亦会滔滔不绝。
盛修颐听到东瑗问丫鬟,手里的筷子微顿,略微沉吟,道:“从前有两个服侍的,年纪大了,上个月才放出去。娘送的那两个,你昨日也见了,我使不习惯。你的丫鬟里有忠厚本分的,拨两个给我,下次府里添丫鬟再补上你的。”
他是在告诉东瑗,盛夫人送过来的两个丫鬟,蘼芜、杜若行事不规矩?
可盛夫人的本意,就是给盛夫人做通房丫鬟的吧?
好像他不想要。他只想院里规矩分明,丫鬟就是丫鬟,妻妾就是妻妾,所以把挑选丫鬟的任务交给了东瑗?
东瑗忙道是,盘算着把红莲和绿篱的先派给他用,回头禀明了婆婆,等到添置丫鬟的时候再添两个一等丫鬟在自己院里。
说着话东瑗起身给他舀了碗汤,自己却小口慢慢吃着。
盛修颐见她吃得很勉强以为她没有胃口,就道:“你喜欢吃什么拟个单子给娘,让厨房添上。忍让一次,以后就处处委屈,日子还怎么过?你不用害怕,爹娘都是通透的人。”
东瑗倏然抬眸望着他。他已经低下头去吃饭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句话都让东瑗心湖一动,涟漪阵阵。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想东瑗受委屈。
她敛了情绪,笑道:“我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只是一边想着事儿,吃饭慢些罢了。我刚刚在想,世子爷下午说在外院吃饭的,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事?”
盛修颐正在夹菜,动作微顿,半晌没有答话。
东瑗不由忐忑,抬眸瞧他。感觉他耳根处有暗红涌上,又仿佛是她的错觉。他习武回来,肌肤泛红很正常。
他没有回答东瑗的话。半晌,他放下筷子,起身道,“你多吃些,我去书房看会书……”
脸比刚刚进屋时还要红,似落荒而逃。
东瑗先是微诧,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愣神,而后倏然醒悟过来:他是不是特意回来陪她的?
一开始她没有往这方面想。
一旦想到了,又想起自己问他为何回来时,他的窘迫,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她的脸不禁也热了起来。
她居然问出这么笨拙尴尬的话!没有经历过感情,对这种能迅速判断,直到事后左思右想才明白。可惜晚了。
东瑗很懊恼,不知道盛修颐会不会恼羞成怒?他们在新婚中,丈夫回来陪妻子吃饭,怕她人生地不熟不自在,她居然巴巴去问他。
怪不得他尴尬说不出话来。
东瑗想到自己处处仔细,偏偏犯了这么大的错,闷闷吃了两口饭,就放下筷子。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蔷薇从外面回来了。
她一边服侍东瑗梳洗,一边低声跟她私语:“两位林姨娘进府快十二年,一直无子嗣;二爷有两个姨娘,也无子,二奶奶这些年只有二小姐,后来也不见动静。世子爷房里的范姨娘过府两年,也无子。”
然后,她的声音更加低了:“大奶奶,二房、三房同四个少爷,都成亲,妻妾好几个,都是女儿,一个男孙都没有!”
东瑗听到这话,面上一肃。
是天意还是人为?
就说她们这一房,二奶奶房里的姨娘没有子嗣,可以猜测是二奶奶捣鬼。正妻自己没有生下儿子之前,不想让妾室诞下庶长子是可能的。
那么两位林姨娘是怎么回事?
东瑗突然觉得人好难看透,她从前对世界的把握与通透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作用。她看着婆婆,直觉她是个敦厚善良的人,她眉宇间的温良不是装出来的。
可公公的姨娘没有子嗣,难道真的跟婆婆没有关系?
二爷的生母是婆婆的通房,那个女人好像没有抬妾就殁了,也跟婆婆没有关系吗?
“大奶奶,只要您和薛姨娘有了男孙……”蔷薇低声补充道。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东瑗却明白。
在盛家男孙急缺的情况下,只要她或者薛江晚生下男丁,她在盛家宗族的地位就彻底保住了!
“想诞下男孙?”东瑗微微苦笑,“那要看咱们的道行了。”
东瑗此刻才觉得,她的滕妾薛江晚是个完全无用的人。她对薛江晚很了解,那个女人自以为很聪明,其实不过尔尔。
倘若盛家子嗣艰难是人为而不是天意,那么想要诞下嫡子,就需要步步算计、层层防范。而薛江晚的自以为是,她就算有命怀了子嗣,也没命保住!
东瑗只能靠自己。
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越想,越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她和衣躺下,直到亥初盛修颐才从小书房回来。
他简单的洗漱后,躺下背对着东瑗,没有了昨晚的温存体贴。
东瑗则是累了一整日,见他回来,又不肯同她说话,她一时间亦没有话题,说了句“我先睡下了。”就放心沉沉睡去。
亥初三刻,东瑗已经进入梦乡。而远在东南角的元阳阁依旧亮着灯火。盛夫人还没有睡,在等盛昌侯。
盛昌侯今日比往常回房都要晚。
康妈妈便在一旁服侍,跟盛夫人聊天解困。
话题兜兜转转,就转到了新媳妇薛氏东瑗的身上。
“长成那样,简直是造物者的恩赐。”盛夫人笑道,“颐哥儿好福气。你瞧见没有,薛氏行事大方,说话得体,教养得规规矩矩。侯爷说要防她,让我把蘼芜和杜若给颐哥儿,可是我心里思量,薛老夫人是什么人?那是个敢告御状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镇显侯府几次灾难,甚至镇显侯被判当即问斩,她都能把丈夫救下来。她溺爱的孙女,品行能差吗?我瞧着薛氏,就样样好,有薛老夫人的遗风……”
康妈妈在一旁陪着笑:“大奶奶是个贤良模样的。”
“是啊。”盛夫人笑道,而后又叹气,“就是不知道和颐哥儿有缘分没有,这夫妻不知能不能到头啊……”
这个话题,康妈妈就不敢接了。
盛夫人正要兀自把话题绕开,盛昌侯气哄哄疾步进了内室,连丫鬟都来不及通报盛夫人。
见他脸色铁青,康妈妈当即退了出去。
盛夫人忙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递到手边道:“侯爷,您这是跟谁置气呢!”
盛昌侯一掌拍在炕几上,震得茶盏颤抖,清香茶水溢了出来,盛昌侯暴怒:“没出息的东西,被个女人缠了足!那个薛氏,就是个狐媚子,颐哥儿的前程,迟迟早早送在她手里!”
一进门气得青筋暴突,居然是骂刚刚进门的儿媳妇。
盛夫人心里不快,却不敢表露,惴惴坐在炕沿上,柔声劝慰:“侯爷,您身子骨不好,别为了孩子的事气坏了自己。颐哥儿做错了什么,您要打骂便打骂,何必生闷气?”
435章 蓝举人来了
蓝毓背着手来回的走了两步,冷笑着道:“我还想再稳稳们倒是憋不住了!”他转头问:“古师爷,老刘什么时候能回来?”
古师爷摸着胡子道:“从这里到怀县,来回两个月,估计他拿到陈知县在当地做知县时的作奸犯科的罪证,也需要半个月,两个半月……应该还有十来天就该回来了。。他接着又道:“不过去陈知县老家搜查证据的人已经回来了,陈知县在老家的资产简直能用惊悚形容!每一年都有船回他的老家,每一年的船都只多不少,当地人都把这当成一景了。”
“如此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家伙,竟然几十年了毫发无损!朝政真的是堪忧啊……”蓝毓顿了顿,道:“古师爷,今晚上咱们就去水竹居!认认这位曲大爷去!曲家真要是像你说的是正经商人,那就不能叫他们栽进陈知县和张知府的手里。”
古师爷笑着点点头:“那倒是好,这水竹居一直给大人留着位子,今后小人要是请个客,倒也方便!”
蓝毓嗔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总惦记的是这个!”
古师爷大笑起来:“哈哈哈,大人,往来官员你又不耐烦招待,小的不去谁去啊?您也看到了,就是订座都很难呢!您也体谅体谅小的们办差辛苦……”
听到里面的笑声,外面候着这长随这才敢出声禀报:“大人……”
在外面等待的曲瀚文,心都凉了半截了,料想这位巡抚大人要公事公办,先治自己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打三五十的杀威棒……
他转头对曲瀚铣道:“瀚铣,你先回去吧。”
曲瀚铣也知道,等这么长时间意味着什么,脸上有些慌,看着他道:“二哥·你受不受得了?”
“没事,受得了,我挨过打的,一点都没事!”曲瀚文笑着道:“打完了我还是活蹦乱跳!好了·你先回去吧!瀚旭留下就行了!”
曲瀚旭在旁边一声没出,心思飞快的转着,两个哥哥这种表情,难道是今天非挨打不可了……
“我和你们一起等着!万一要是打……我求求情,好歹我是有功名的人!”
曲瀚文想说,那有什么用?但是想了想,真的万一要打·也得有人扶自己回家吧。
叹了口气道:“也好,那就等等吧。”
厅里,蓝毓看到了曲瀚文告状的状子,气的一下子拍在了桌上:“直接开口要三千两!真是贪婪到了不要脸的地步!”
古师爷急忙的将状子抢在手里看,蓝毓只是思考了一会儿就扬声对外面喊:“来人!”
那个送状子进来的长随急忙的进来:“是,大人。”
“这曲瀚文现在何处?”
“回大人,现在衙门外等候。”
“你去说,叫他回去吧·本大人已经知道了。”
那长随答应一声急忙的去了。
古师爷这才惊讶的道:“竟然真的要用这个官司对曲家下手么?这官司……也太明显了!”
蓝毓顿了顿,对他道:“古师爷,马上再派四个捕快去接老刘!提防陈知县反应过来·令他们五日之内必须赶回来!”
“是!”古师爷急忙的答应着,然后明白了:“大人,你是怕今天去水竹居打草惊蛇?陈知县·……应该没那么快。//“不管他会不会快,咱们要做到万无一失!”
古师爷点点头。
衙门口的曲瀚文,看到一个差役跑了出来,站在门口询问:“谁是曲瀚文?”
曲瀚文急忙的走上去:“草民就是。”曲瀚铣和曲瀚旭立刻迎了上去,两人一边一个站在曲瀚文身边。
差役点点头:“我们大人叫你先回去,他已经知道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门口刚刚传话进去的衙差倒是关心,一听这话就有些紧张,急忙上来道:“七爷!你可做好准备·下一次传你,可能直接就要上堂了!”
曲瀚文点点头,笑着给他拱拱手:“多谢这位大哥!”
“不谢不谢。”
曲瀚文这才转身和曲瀚铣、曲瀚旭往回走,曲瀚铣听了那衙役说的,不由紧张,低声问曲瀚文:“二哥·这巡抚不见咱们,也不听咱们的辩解,难道就真的要直接升堂?”
曲瀚文摇了摇头:“我也拿不定……两种可能,一种是恨我民告官,准备升堂打我杀威棒的。另一种可能就是,相信我说的,要先查一查。”
曲瀚铣一听道:“真希望是后面一种!”
曲瀚文点了点头。
曲瀚旭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道:“那狗官要是得逞了,想要好好的走出宣城府,那是没门!”
三人走着回去,曲瀚文在路上将两种情况都想了,若是第二种当然好了。若是第一种,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只能认栽,给他们银子摆平这件事。然后去京城接蓉妹妹,同时找二舅子出面,收拾收拾这个陈知县。
曲瀚铣想的是,若是第二种便好,若是第一种,说不得只能把朱曦这位公主搬出来。
两人回到了家,曲瀚侠在家里立等消息呢,民告官,真的有可能今天就是一顿杀威棒,然后就关进了监牢。
看到曲瀚文安然无恙的回来,曲瀚侠松了口气,急忙的问情况,曲瀚文道:“什么情况也没有,就是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叫回来了。”
曲瀚侠马上也是想到了那两种可能,点着头道:“最起码现在有五成的把握是好的方向。”
曲瀚文点着头:“而且不止五成,有蔡师爷的那番话,我倒觉着有八成能是这个巡抚是个清官!”
“那就好了。”
曲瀚侠又问袁二哥的情况,曲瀚文知道是因为这个官司,急忙全都说了:“他现在是兵部侍郎,所以说,这场官司最坏的结果就是破财,伤不到我什么,我也想好了·若是姓蓝的巡抚和陈知县勾连一气,那我就认栽!快快的给人银子!要多少给多少!然后我去接蓉妹妹,顺便请二舅子给我出头!”他笑着道。
众人听了更放心了,曲瀚侠也轻松了一些:“这就好!有袁二哥这尊神·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就算是岳丈和大舅子,也能制住他们。”曲瀚文道:“他们虽然辞了官,但是武官和文官不一样,若是朝廷有了大的战事,无人领兵的话,武官随时起复!因此就算是告老的武官,在家乡一般还是有官职的待遇,领薪俸,文官见了依然是要称之以前官职。”
曲瀚旭叫道:“那就好了!二嫂赶紧回来吧!”
曲瀚文被勾起了心事,摸着下巴站起来:“是啊!赶紧回来吧……我回去睡了,累死了一天!”没精打采的回去了。
曲瀚旭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得直吐舌头,曲瀚侠道:“你们也回去吃吧,今晚上我没胃口你嫂子也没叫厨房做饭。”
“哦。”曲瀚旭倒是觉着很饿!跑了一天也没吃饭,正好媛儿是喂奶的时候,吃的也多他们院的厨房做的都是好吃的,一想到这些,再想到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就呆不住了,跳起来叫了一声:“我也回去了!”跑了回去。
曲瀚铣和曲瀚侠打了招呼,也回去了,朱曦还一直等着他,看到他回来急忙迎上来,先蹲身行了礼,起身服侍他换衣裳,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忙问道:“怎么样啊?二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今天没事,蓝毓没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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