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天莫凝心撑着酸痛不行的腿早早就来到慈安院负荆请罪,跪在老太君的房门口又是几个时辰,直到老太君在绿琪的搀扶下出了门,半是叹气半是心疼道:“你起来吧。你这样就是怎么回事,昨日儿我叫你跪,你不跪,今日却自己来跪了。”
莫凝心朝老太君重重磕了几个响头,低垂着眼睛道:“凝心有错。奶奶对凝心恩重如山,凝心一再惹奶奶生气,真是有罪。奶奶若不惩罚凝心,凝心便长跪不起。”想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后不能在意气用事了。
荣玉扇说道:“起来吧。昨日儿大夫人罚你跪了五个时辰,就已经是惩罚,今日你再跪,身子垮了怎么办?”
莫凝心眉眼微微一动,却依旧是一动不动的。
荣玉扇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欲扶起她:“绿琪都跟我讲了。晨月的惩罚是有点过了,可是你都要改,哪家做媳妇的违逆长辈的话,又有哪个妻子不管丈夫如何。心儿,你这样太让我寒心了。你外婆娘亲是如何治家的,难道你就没学到一点吗?”
莫凝心听她提起婆婆娘亲,鼻子有些酸,却依旧没有眼泪流下:“奶奶教诲得是,凝心知错了。”
“也罢,昨儿我叫你抄《女德》,你不用今日就给晨月,等哪天抄好再给她。还有,那小子,你也不用去找他回来了,我让人去叫他,回来定要好好收拾他。你起来吧。”
“昨儿我是说气话,哪有真的叫你去青楼叫人回来的。”
莫凝心始终垂着头不肯抬起,低声道:“凝心谢谢奶奶,但凝心有一事恳求奶奶。”
荣玉扇道:“什么事”
“我已经成亲,嫁为人妻。可是却没有告诉爹和娘亲,”讲着,她淡淡的透出了几分哀色,:“奶奶说得对,凝心实在不配为人妻,对不起爹娘的在天之灵。”
荣玉扇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缓缓道:“心儿,他们已经去了,若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也算对得起他们。”
莫凝心轻声说:“凝心想带着凝语去景云寺住几天,为外婆和父母上柱香,告诉他们一声凝心已为人妻的事。”
荣玉扇盯着她良久,半晌,缓缓说道:“也罢,如你所愿。顺便你也去静心养性,明白自己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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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的闹市,拥挤的人群,茶肆酒楼,琴阁书肆,自从爹娘去世后好久没这样潇洒过,哪里热闹,自是带了绿琪往哪里钻。
几天下来,耳边便听得百姓间茶余饭后谈资不下数百件,对这京都中谁家府上鸡飞狗跳乱成一团;谁家公子哥儿不爱红妆爱断袖;谁家小妾专宠,大夫人冷落在旁,心怀怨恨责骂小妾;谁家青梅竹马,郎才女貌,诸如此类,亦也是耳熟能详。每每听得滋滋有味。
“二少奶奶。”绿琪轻声说道:“我们还不回去吗?”
莫凝心正在听一段武松打虎的说书,兴趣正容,听了绿琪的话转过头:“祝兄,我们今日定要玩得痛快。其他扫兴的事不许再提。”
绿琪见她兴致不减,自是不太好多说什么,又陪得她四下无聊闲逛着。这一逛就到了傍晚。傍晚,他们找了一间铺子,坐在里面喝着豆腐脑。
近晚的夕阳,晚风徐徐,分外凉爽宜人。
莫凝心抬眸望着夕阳,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从沉思中醒来,却见绿琪直直地盯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似乎直要将她看透一般。
她转头迎向绿琪的目光:“有事吗?”
绿琪一脸愉悦,简单干净利落地道:“没事。”
“那可是我脸上有异物?”莫凝心故意问,明知脸上没有东西,却还是用绢子作样地轻拭着。
绿琪微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二少奶奶和平时不一样。不仅不一样,还差得很多。”
全然不似以往的冷漠安静。
莫凝心也没回答,端起大碗咕噜咕噜地将一碗的豆腐脑全部喝掉,见绿琪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她办了个鬼脸:“快喝吧,小心凉了。”
绿琪垂眸轻笑,好一会儿,抬起头,道:“二少奶奶,我发现大家都看错你了。连我都看不懂哪个是真正的二少奶奶。”
莫凝心淡淡一笑:“我也看不出哪个是真正的绿琪,绿琪哪有这样开心的笑过?”
绿琪一愣,继而笑起来,是啊,这两日陪着二少奶奶扮男装逛京都,是她十七年来最开心的时候了。人生的事真的是让人摸不清也猜不来,谁有想到,和这个看似安静冷淡的二少奶奶在[小说网·。。]一起居然会如此快乐。
从前,虽然在季家也算是锦衣玉食的,因为她是老太君的人,谁见面都要给三分脸色,可是种种原因,她只觉得从未真正宽心快乐过。
她没发现自己的心里隐藏着一个叛逆的女孩,居然会同二少奶奶女扮男装大闹青楼。
哈哈哈,这可真是有趣!
第一卷 姻缘 第十九章 轩品楼
莫凝心听了话嘴角含笑,抬头望着前方。这一看,便也愣在那儿。
绿琪见她脸色突然变了,顺着她的眼光望去,不远处是一座残破的酒楼,那酒楼其实挺大的,只是那朱红色的门油漆已经脱落了,依稀还露出木头本来的颜色,金黄色的门锁也垂耸着失去原有的光泽。在这商肆酒楼林立的商业区显得凄凉破败。
这个破酒楼有什么好看的!
莫凝心的睫毛颤了几下,望着它,缓缓站起身子,向它走去。
正欲穿过街道时,忽闻耳边传来惊叫声,她正要回眸去看,身子已是被人搂起,这一搂一避一闪,一匹马车便是从她方才站立的地方惊跑过去,好一段路程才停住。
“公子,你没事吧?”耳畔传来陌生的声音。
莫凝心微愕,旋即,抬眼望着那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却如悬河般难测一下把她吸引进去,她愣愣地望着那人。
“公子,你没事吧?”那人眉眼一动,又问道。
莫凝心回过神,脸色微微红,她居然望着一个男子发呆。不过只是一瞬,她眉目不动,淡然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那人见她的脸色先红后白,神情变了又变,只觉奇特。
“请公子放手!”莫凝心看了一眼那人围住她的手。
“是我的马车匆撞到你,是在下的错。”那人将她放开,微退两三步,朝她拱手说道。
绿琪已经匆忙的跑到她的跟前,四下打量着她,见她没事,朝天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她刚才见一脸马车奔驰而过,吓得要紧,幸而有一个人从马车上跃出救了二少奶奶。继而怒道:“原来是你的马车,刚才差一点就撞到二,二少爷了。”说完,望向那人,顿时呆住了。
那人道歉道:“在下的马车突然脱缰,并不是有意的。请公子见谅。”
莫凝心眨了眨眼,原来是他的马车。她道:“我并没有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那人扬眉笑道:“那就好。在下在前面已经叫了好多声让开,可是公子如却没有听到般继续朝前走。”
莫凝心淡淡一笑:“刚才在想事情,所以忘了眼前事。”
“那好,既然公子没事,在下告辞。”温温一说,转身就要离开。
“等下!”莫凝心叫住他:“你就这样走了?”
那人回过头,道:“有什么事情吗?”
莫凝心也不含糊,直接说道:“我刚才受了惊吓,你总得补偿我什么吧?”
那人神情抹过一层疑惑,继而轻笑道:“公子想要什么补偿?”
莫凝心也是一笑:“没什么,就是一点钱。”
夕阳黄昏,清风徐徐,他们二人,白衣翩翩,卓尔不凡,引得路人注目。
莫凝心见那人诧异,笑道:“怎么,你不愿意?”见他气质高贵,衣裳布料皆是上乘之品,绝非寻常人家的公子,不会拿不出一点钱来。
那人哑然失笑道:“没有。在下惊扰公子是应该有所补偿。”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她:“不知这些够不够?”
莫凝心接了钱袋,也没打开,眼睛一眨不眨:“够了。”
那人好笑地看着她好几眼,这才转身离开。
莫凝心掂量掂量手上的钱袋,微微一笑,正好,今儿用来请人砸青楼和这两日玩耍的钱都拿回来了。
她心情愉悦地转过头,却见绿琪还发着呆望着离去的陌生人,道:“绿琪,绿琪,你怎么了?”
绿琪回神,打量四周,轻声说道:“二少奶奶,可是刚才那人是谁吗?”
莫凝心摇摇头。
“他是当今太子。”
“嗯。”莫凝心一点也不吃惊,见他穿着举止定是什么大人物,可他是谁,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他以前常来季家,奴婢见过他几次。这几月,他被皇上派到渠县治理黄河水灾了。”绿琪絮絮叨叨说起“他与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的关系可好了……”
“绿琪。”莫凝心止住她:“我都说了,在外面就不要再称奴婢,也不许再叫我二少奶奶了。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是叫我江南。”
绿琪停了话,见莫凝心又朝着那座酒楼走去,也跟了过去。
莫凝心来到酒楼前,看了半晌,步入灰尘中,将那浸在泥土中的牌匾拾了起来,拿出帕子将它擦干净,露出它原本的面目。
“轩品楼。”
如今的江南轩品,已经寻觅不到当年兴荣旺盛时期的种种遗迹。
莫凝心轻轻叹了口气。
江南第一酒楼轩品楼消失了,连带消失的是江南最兴盛的莫氏家族。
而她,依然记得,轩品楼的结构布置,一景一物,记忆尤深。
恍惚的,便是回到那稚嫩的童年时期,酒楼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鲜美的糕点菜肴,小二的吆喝声,热热闹闹的大厅……却又一角是安静温馨的。
“语儿,你怎么这么调皮,你吵着姐姐,怎么叫她专心做事呢!”爹爹走过来。
“我没吵着姐姐,姐姐,我们到外面玩去吧,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凝语整个人吊在那紧紧她身上,怎么也不肯下来。
“语儿,快下来,你姐姐以后是要接管这轩品楼的,要学习治家理财,怎么可以与你一块玩耍呢?”爹爹宠溺地抱起凝语。
五岁的凝语,最终还是死扯着她的袖子,一边哭着:“我要姐姐……”她抬起头眨巴着泪眼振振有辞的朝爹娘念着:“我也是爹的女儿,我也要好好学习管理酒家,学做好吃的东西,以后和姐姐一起守住它。”
所有人都笑了,那温婉美丽的娘亲过来牵了她的手,对爹爹道:“难得语儿如此懂事,就让她留下,心儿忙了一天也累了,让她与语儿一起到外面玩一会儿吧。”
娘亲都说话了,她抬起头充满期望的望着爹。
爹爹捂着头,无奈道:“去吧,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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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姻缘 第二十章 开酒楼
绿琪见莫凝心久久站在那里,轻声问道:“二……江兄,怎么了?”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莫凝心那盈满了忧伤痛苦的眸子,正目视着那块牌匾。
绿琪有些震惊得看着她,那样的忧伤是她重未见过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望向那块牌匾。
莫凝心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回头,淡淡一笑:“这轩品楼以前是江南莫家的产业!”怎么料到也颓败至此,曾经这酒家可是遍布全国各地,如今不过只剩下江南几家勉强撑着。爹爹若是知道他一手扶起的酒家已经不复存在会是怎样难过。
不管莫凝心如何的压制,在提到“轩品楼”和“江南莫家”的时候,那平静的双眸中还是闪现出忧伤,虽然只是一瞬间,可绿琪却看得很真切。
原来如此!
也难怪二少奶奶会如此难过了!
绿琪的嘴角闪过一丝了然,同时也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扫了一眼莫凝心,随即才接过她的话说道:“嗯,我听说江南莫氏家族可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莫氏当家人莫南臣更是商业奇才。这轩品楼在几年前还是这龙门口最大的酒楼呢!”她知道江南莫氏也是名门望族,若不是途中突变,或许,二少奶奶会生活得更好,而不用这样委屈求全的,可奈世事多变。
莫凝心望着那牌匾,面色突地变得凝重,随后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一般。定定地望着绿琪,那眼神里面有些绿琪看不懂的东西,但却充满坚定。
“绿琪。”莫凝心说道:“我有件事要求你帮忙。”
绿琪一愣,她感觉出那定是件大事,要不然二少奶奶的脸色不会那样凝重:“什么事?”
“我想,”莫凝心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开酒馆!”是的,她心里潜伏的愿念被激发出来。她要生活,不要靠任何人,重振莫家酒楼。
“开酒楼?”绿琪有些震惊地反问道:“你说什么?你……”
莫凝心的脸上,平静淡然:“我想接手这个酒管,自己去经营。”她决定了,与其在季家等吃等睡等她所谓的夫君,还不如出来去做一些更有实际意义的事,重振莫氏酒家。
这一招是极为冒险,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开酒店的钱财,而且开酒店是一个繁琐的过程,她并没有很多的经验,更重要的是,她告诉绿琪,她与绿琪推心置腹也不过才两天,若绿琪告诉任何一个季家的人,她便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安生。
可是,可是,她决定赌一把。往后如何,她没有退路。
绿琪沉默好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拜道:“江兄有如此大志,小弟怎么能不支持呢?”
自从和二少奶奶做了些叛经离道的事之后,绿琪觉得自己似乎改变了许多,心中总有种冲动的力量,要指使她释放那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是因为在那个有规则死板的世界里压抑的太久了,和二少奶奶在这儿,夕阳沐浴下,她完全没有一点负担。
才两天,才两天而已,这改变是不是太快了?
管他的,豁出去了。
反倒莫凝心被愣住了,她轻轻一笑,神色温婉,大方笑道:“江南真是有幸,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因着绿琪的话,她的心没来由的振了一振。
绿琪似乎若有所思,问道:“这酒楼现在已经闲置,到现在还没有卖出去,这倒好,价格肯定减了不少,但是没一两千两的,我们也买不起。”
“再来买下它以后,我们还要装修请人,这到底要多少钱?”
这银两是第一问题。
莫凝心最关心的也是这个问题,没有钱什么事也做不好。这些年,在姨父家,她冷眼旁观,却知道钱与权的重要性。若没有钱,要做什么都是空话。
两人说做就做,赶在夕阳落下之时,找了龙门口的地保,问了人,才知道这酒楼是二年前经营不善关闭的,这老板要价要得太离谱了,便一直空闲在这儿。
那老板,便是莫凝心那吝啬阴毒的姨父。想想也知道,姨父接手了莫家大部分产业,对这酒楼,定是能省则省,饭菜质量一落千丈,价钱又贵,撑不下去很正常。
男扮女装的莫凝心问道:“那要多少钱?”
“当初一万两,现在五千两。”地保道。
绿琪惊了惊,这闲置如此久的破酒楼还要五千两,她问道:“价格就不可以再降下来吗?”
怕是难了。
以她姨父刁钻刻薄分利不让的性格,除非莫家真没有钱再让他吃喝玩乐,要不然,能降五千已是很不错的了。
莫凝心想了一下道:“这样吧,地保,你能不能再和莫老板商量一下,争取把价钱谈下来。等过几天,我才过来。”价格还是要谈下来,五千两,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也许,她的姨父突然大发慈悲降下价格,尽管可能性很小,但也总要试试。
“因为,我还要向他买一样东西。”莫凝心说道:“我要向他买轩品楼这个名字。”
“名字?”绿琪和地保皆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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