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之上,四外山风狂拂,竹韵松涛,净琮不绝,却怎会听得见上官灵用文昌笔猛敲石壁的“丁丁”声息!
即令略有所闻,孟浮云也想不到山腹中会有这间秘室,更想不到秘室中会困有自己渴欲寻找的上官灵,心烦欲死、伤心欲绝之下,哪有兴趣再管其他闲事?银牙一挫,又复高声凄然叫道:“上官灵!我们之间,究竟是爱?是恨?是缘?是孽?”
孟浮云糊涂,上官灵清醒,但孟浮云能作悲呼,上官灵却不能说话!只是心急如焚地,在石室中仰视室顶小穴,盼望能在这小穴之中,现出一张宜喜宜嗔,清丽绝俗的脸庞儿来,对自己看上两眼,即令无法相救,也会略觉安慰!
这种痴想,自然成虚,上官灵不禁伤感得眼角微湿,口中“啊啊”几声,心愿却是在向孟浮云答道:“云姊姊,我们之间,是爱!是缘!不是恨!更决不是孽!只要你能设法解除所中‘孟婆汤’的迷魂药力,恢复你的本来面目!”
李商隐虽然说得好:“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但这只是诗人幻想而已!若照事实来言,最少也要眼波眉语,传送真情,才能引得灵犀互度!像上官灵孟浮云这等一个身居山腹,—个身在峰头,不论彼此苦苦相思到何种程度,依然无法互相感应,只落得—个是肠断魂销,另一个则是魂销肠断!
上官灵与孟浮云虽然咫尺天涯,不能相会,但却有其他情事发生!
就在孟浮云柔肠百结,第三度凄呼“上官灵”时,突然峰头以下的一削壁之间,有人低声说道:“小姑娘,你要找上官灵,便随我来!”这几句低低语音,简直细得宛若游丝,但又一字一字,极为清晰地送入孟浮云耳中,显见这发话之人,身具上乘内家绝学!话完以后,便自削壁间藤蔓之中,飞起一条身法疾如电闪的黑衣人影,轻轻飘落谷下!
孟浮云目力何等尖锐,老远看去,即看出此人身御黑色长衫,脸带人皮面具,是一副“夺魂旗”打扮!
既是“夺魂旗”打扮,又口称知道上官灵下落,孟浮云自然想到在三仰峰头,与“南笔”诸葛逸同受重伤,被自己用“如意天蜈珠”所救的两位“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及“幽冥神君”阎元景身上!
故而一见黑影飘落,也就毫不顾虑其他地,立即纵身,追踪前行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先后同下幽谷!
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到达谷底,又蔓接连几个转折,把孟浮云带到—处极为幽秘所在,驻足回身,用一种听不出喜怒哀乐的语音,缓缓问道:“小姑娘,是不是‘罗刹教’中弟子?”
孟浮云在三仰峰头,搭救三位武林奇客之时,曾与“幽冥神君”阎元景交谈,如今听这位“夺魂旗”语音不对,遂以为他是“闪电神乞”诸明,恭身施礼答道:“晚辈孟浮云,家师‘罗刹掌教’!老前辈可是‘闪电神乞’诸大侠,上官灵而今何在?”
那“夺魂旗”打扮之人,闻言之后,人安面具以内的两道炯炯目光凝注孟浮云有顷,也不回答自己是否“闪电神乞”诸明,只冷冷“哼”了一声,手指谷底一个污秽不堪的黝黑深洞,向孟浮云说道:“上官灵被人所害,身受重伤,就在这洞内深处!”
孟浮云对上官灵确实一往情深,听得他身受重伤,立觉芳心如焚,慢说污秽不堪的黝黑深洞,就是剑树刀山,也毫不惧怯地,一闪身形,便欲钻进!
“夺魂旗”打扮之人,见她如此情急,突然喝道:“且慢,你不能这等进洞!”
孟浮云眉黛凝愁地,回身问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夺魂旗”打扮之人,自怀中取出一粒黄色丹丸,递与孟浮云说道:“这洞内阴湿瘴毒之气太重,你先服我这粒祛毒灵丹,然后入内,方可无虑!”
孟浮云如今因一心只系上官灵,根本不顾及自己的丝毫安危,何况始终把对方认作“闪电神乞”诸明,那粒黄色丹丸,又复清芬挹人,遂接过手中,便即吞进腹内!
“夺魂旗”打扮之人,见孟浮云吞了这粒黄色丹丸,忽然“嘿嘿”连声,发出一阵慑人阴笑!
孟浮云知道这就是“夺魂旗”震慑武林的“勾魂阴笑”!正在暗想这种笑声,委实太以难听之际,那“夺魂旗”打扮之人,笑声忽止,阴森森地叫道:“孟浮云!”
孟浮云讶然问道:“老前辈,晚辈已蒙赐服灵丹,难道尚有顾虑,不能入洞?”
这几句答话,惊得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往后连退两步,目光凝注孟浮云充满惊奇诧异神色!
原来这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就是那阴狠毒辣,无恶不作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正想用“万相先生”百里独所炼色分“红、黄、蓝、白、黑”功能令人“聋、哑、盲、瘫、死”的“五毒灵丹”,使孟浮云也与上官灵一般的失音成哑!
但这粒能令人失音成哑的黄色毒丸,在上官灵身上效验极灵,一下喉头,立即失音!怎的对付起孟浮云来,却完全失效?依旧娇音呖呖,吐语清圆,岂不使“九毒书生”姬天缺,惊讶欲绝?
不过这位“九毒书生”,是绝代凶人,心肠狠辣已极,哪肯就此干休,眉梢微聚,毒计又生,伸手再自怀中摸出一粒能令人双目失明成盲的蓝色毒丸,递向孟浮云,并用一种颇为关切的语气说道:“孟姑娘,你仿佛有极大心事?以致积郁埋忧,伤肝致病,病势并即将发作!我索性再赠你一粒灵丹,赶快服下!”
一来“九毒书生”姬天缺老奸巨猾,看透孟浮云与上官灵情深爱重的相思苦况,一语道中孟浮云心怀!二来孟浮云先服那粒黄色毒丸,只觉清芬挹人,毫无异状,自然含笑称谢,伸手接过,便待如言服用!
就在“九毒书生”姬天缺隐含狞笑,静看孟浮云服下蓝色毒丸以后,是否立即失明成盲?抑或仍告失效?孟浮云也懵无所觉,立将再蹈危机之际,绝谷中一丛幽暗树影以内,突然又发出一阵“夺魂旗”特有的“嘿嘿”阴笑!
这阵出人意料的阴笑一发,孟浮云自然停止服食蓝色毒丸之举,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同向那丛幽暗树影看去!
树影中慢慢走出一位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完全一样打扮的“夺魂旗”来,对着姬天缺又是一阵“呵呵”大笑!
说也奇怪,这位自树影中走出来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先前所发那阵“嘿嘿”阴笑,只笑得“九毒书生”姬天缺略感惊奇!但如今这阵“呵呵”大笑,却笑得姬天缺魂飞魄散,如遇鬼魅一般,根本顾不得再害孟浮云,身形电闪,恍如一缕黑烟,刹那之间,便消失在幽谷深处!
孟浮云不禁被这种怪异情事,弄得茫然不解起来,手中捏着那粒蓝色毒丸,目注刚自树影中走出,以一阵“呵呵”大笑,将“九毒书生”姬天缺惊走的“夺魂旗”打扮之人,满面惊容,柳眉双蹙!
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也静默不语地,倾耳细听,等听出“九毒书生”姬天缺确实逃得无影无踪以后,方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姬天缺这恶贼,心肠虽狠,手段虽辣,但头脑仍嫌不够细密!否则武林中还不知要被他搅得怎样地覆天翻,一团混乱!”
说完,伸手摘落脸上所戴人皮面具,银须鹤发,细目长眉,那副夷冲道貌,望之俨若神仙。孟浮云不禁深吃一惊,暗想这不是师傅“笑面阎婆”孟三娘引为生平第一大敌,名惊八表,威震乾坤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么?
原来钟离老人起初把“九毒书生”姬天缺,误当“闪电神乞”诸明,但在三仰峰头受骗转身的刹那之际,背后厉笑忽起,劲风随压,钟离老人遂恍然顿悟,自己错将大敌当良朋,身后之人,居然不是“闪电神乞”诸明,而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但身处危境,变生肘腋,任凭武功再高,也无法避得过背后偷袭的一掌之厄!遂一咬钢牙,索性向这云蓊雾郁的千寻绝壑之中,飘身前纵,以求略卸“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七煞寒灵掌”力!
总算祸淫福善,天道不爽!姬天缺得意已极之下,是先发笑,后发掌,钟离老人才会有所警觉,而马上设法略卸掌力,侥幸不死!倘若他在发掌以后,再行发笑,则钟离老人岂不将懵懂无所觉地,被姬天缺活生生一掌震下三仰峰头,葬身“玄玄壑”内!
不过任凭钟离老人应变如何机警,背心要穴以上,依旧挨了一记约莫九成功力左右的“七煞寒灵阴掌”,被打得头昏眼花,脏腑翻腾地,坠入蒸云雾腾以内!
一入云雾,钟离老人便知自己尚有生机,因为记得这“玄玄壑”异于其他绝壑,在终年不散的云雾之中,藏有无数倾斜石梁,可以不使自己一坠百丈的粉身碎骨!
果然念犹未毕,顿感左臂奇痛,业已撞上一根石梁,钟离老人强忍内伤,反臂一抓,但因受伤太重,落势过速,竟未能抓牢,又复下坠!
但经这—来,坠势自缓,又复擦过两三根石梁,终被钟离老人抓住一根,顺着石梁倾斜之势,连滑带翻地,置身壁间,静静喘息!
在钟离老人喘息养伤的一段期间,孟浮云救完“南笔”归来,及再被“笑面阎婆”孟三娘逐出门墙的一上一下,均被钟离老人看在眼中,不由好生诧异,此女来去匆匆,神情并似乎颇为悲抑,尤其走时口内更有“嘤嘤”啜泣之声,却为何故?难道上官灵出了什么么不幸岔事!
想到上官灵,又复联想到“九毒书生”姬天缺,钟离老人不禁怦然心动!一试自己内伤虽重,六七日间决难拼斗强敌,但轻功尚可施展,遂慢慢自那些石梁以上,重登三仰峰头,寻觅“南笔”诸葛逸及上官灵等踪迹。
找来找去,居然找到此处,见“九毒书生”姬天缺取出一粒蓝色丹丸,欲命孟浮云服食,便知其中少有毒计!遂赶紧先发“夺魂旗”特有的“嘿嘿”阴笑惊动姬天缺,然后再以一阵“呵呵”大笑,显露身份,吓得这位“九毒书生”,亡魂俱冒地鼠窜而去!
孟浮云听钟离老人说完这段经过,方知自己适才处境极危,不禁满面疑色地,向钟离老人问道:“老前辈批评‘九毒书生’姬天缺心狠手辣,头脑却不够细密之语……”
钟离老人不等她说完,便即接口笑道:“姬天缺应该想想我若来曾受伤?或是完全复原?岂会仅仅出面现身,把他吓走了事,而不加诛戮之理!……”
话犹未了,忽然侧耳凝神,瞿然说道:“姬天缺倒像是三国曹操,事过即知!居然在悟透其中矛盾以后,又复赶来,要想对我图谋不利!”
孟浮云笑道:“以‘九毒书生’姬天缺那点功力,在老前辈的手下,岂不如飞蛾投火?自取灭亡!”
钟离老人摇头说道:“平时他虽对我怯惧已极,见即远遁!但如今我因脏腑震伤极重,内力真气微弱不堪,倘若动起手来,决难逃得出姬天缺‘七煞寒灵阴功’的十掌以外!”
孟浮云本想自己与这“九毒书生”一拼,但又恐万一不敌,波及钟离老人安危,遂柳眉微蹙说道:“老前辈既然这等说法,我们是否避他一避?”
钟离老人又复微一侧耳凝神,然后说道:“姬天缺刹那即到,避已无及,我们且演场假戏,试试可否效法诸葛亮空城之策,吓退司马。”
孟浮云听得两只大眼连翻,不解其意,钟离老人遂命她面对自己,盘膝坐定,伸出一双玉掌,与自己掌心相贴,并凝聚真气,缓缓传进自己体内!
孟浮云如言照做,钟离老人又压低声音,向她说道:“万一‘九毒书生’姬天缺不中此计,依然现身,我便命你与他交手,你只要照我所说施为,必可暂时占得便宜,姬天缺胆量再大,也十有八九,终将吓走!”
话完,突然提高嗓音,“哈哈”笑道:“孟浮云,如今我以极高武学,隔体传功,为你打通经脉,增益真气,顷刻之间,胜似三年苦练!你得此异数,务宜益励前修,奋发向上,方不负我破例成全之意!”
这时,“九毒书生”姬天缺果如钟离老人所料,当时因骤见克星现身,吓得不暇考虑一切地,立即遁走!但转念一想,觉得其中矛盾太多,倘若轻易放过这种干载一时良机,哪里还会再有害死“逍遥老人”钟离哲之日!
凶心既起,遂又悄悄折回,但走到峰龟转弯之处,听得钟离老人的“哈哈”笑声,中气极足,丝毫不像有内伤在身模样?
姬天缺哪里知道钟离老人是藉着孟浮云掌心所传真气加强笑声,自然心头深吃一惊!等听得钟离老人竟能运用上乘武学,为孟浮云隔体传功,打通经脉,不由越发胆戎心寒地,要想再度悄悄溜走!
刚一转身,背后又复传来钟离老人的冷笑之声叫道:“‘九毒书生’,为何去而复转?”
天下事最难的是恰到妙处,见好即收!钟离老人若不多此一问,姬天缺必已悄悄再度逃走!但如今不过仅仅多问一句话儿,却把这位刁狡凶狠的“九毒书生”,问得眉腾杀气,目射凶光,不但不逃,反而转身缓步,自峰角以后走出!
原来姬天缺闻言之下,心头电转,暗忖钟离老人既知自己去而复回,理应装作受伤未愈模样,引诱自己现身,而加报复才对!为何反到故出豪语,岂非其中有诈?
疑念既起,再复细一思索,越发猜透钟离老人用心,遂大着胆儿,硬着头皮,冷笑一声,自峰角现身,缓缓走出!
但他毕竟太怕这位生平第一克星,虽不舍放弃难得机缘,要想就势行凶,永除后患!心头仍自戒意极深,先把一切退路,事先看好,准备万一有甚变故之际,便立拼命飞遁!
钟离老人一见“九毒书生”姬天缺现身走出,便知空城之计,吓不退这位绝代凶人,目前形势极难因应!
念头转处,索性连理都不理姬天缺地,向孟浮云笑道:“我说这位‘九毒书生’刁狡无伦,决不会中计吓退,如今果然业已现身,准备逞凶作恶!我脏腑受震,真力难提,不能与他对敌,却怎么办呢?”
适才那几句假话,吓不退“九毒书生”,如今这几句真真实实的话儿,却听得姬天缺目射疑光,驻足不进!
暗想这老头儿生平行事宛如神龙天矫,太难捉摸,并除被自己两度相害以外,从未吃亏?今日藏有鬼计,自己必须特别慎重,非有十成把握,决不轻举妄动!
钟离老人见“九毒书生”姬天缺神情迟疑地逡巡不进,遂向孟浮云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因曾服食‘三叶仙兰实’,故真气内力之强,遂可与当世第一流人物相互比美,如今且提足十二成真力,出其不意地打他一掌!”
孟浮云闻言,收回与钟离老人掌心相贴的玉手,缓缓起身,一面慢慢走向“九毒书生”姬天缺,一面遵照钟离老人所教,把师门“罗刹阴功”,凝聚到十二成的贯注右掌含笑发话说道:“姬天缺,我刚才把你当作‘闪电神乞’诸明诸大侠,才对你恭恭敬敬!要知道你是无恶不作的‘九毒书生’,早就请你吃巴掌了!”
话音方了,右掌自前往后,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半圆弧,助强不少威力地,“呼”然一声,当胸推出!
“九毒书生”姬天缺正在对钟离老人究竟是否受伤未愈一事,细思推毫之际,哪里会想到孟浮云敢对自己出手?并这般令人猝不及防地,说打就打!
一半托大,一半也有点略感仓促,不便施展,遂冷“哼”一声,黑衣大袖猛拂,以约莫八成力左右的“七煞寒灵阴功”,拦拒孟浮云所发“罗刹阴功”来势!
哪知不但孟浮云得天独厚,巧服罕世灵药“三叶仙兰实”,真气内力之强,几已与自已仿佛,“罗刹阴功”又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看家绝学,故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