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都要商量个章程,有个解决之道才行。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是不是?您就安心,我先叫人带您去休息吧!”
林华清一听,犹豫着放了半颗心。他也不是没经历过风浪的傻小子,虽说方沐阳的话句句在理,说得熨帖又有分寸,可他总觉着她实际上就是不想回去大楚的模样。
话说到这儿,也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林华清只得笑了笑,吩咐手下将带来的东西送进方府,方沐阳又叫来林嘉,一同带着林华清往安排的住处去了。
林华清微服出游,又是到的邻国,自然不好往客栈里头安排,那里人多嘴杂的,若是有个什么乱子,该怎么收场?这可是搞不好就会发展成两国纷争的。早在林嘉禀报说林华清会来的时候,方沐阳便已经思忖好了,将人安排到水榭那头去。
水榭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除了招待宾客,用做餐饮的水榭,在小溪上游的密林中,还有一处小宅子,虽不是很大,也有四进院落,原本住着一些伶人乐伎。方沐阳打算将林华清一行安排到水榭,便早早将人给挪走了。反正这都进冬了,便是来水榭吃饭,也没人有心情跑到露台上坐着听歌。把屋子里头烧得暖烘烘的听小曲儿不是很好么?谁乐意跑出去吹冷风啊?
可那处小宅子安置林华清的人却是正好。
幽静、雅致,但是离着码头又不是很远,万一有个万一,跑路也快点不是?出去就是金江了。
当然方沐阳是不会把这个想法告诉林华清的,只说安排个清净些的院子。大楚国在瑞昌的人手不少,并不至于连一处好些的宅子都安排不出来。但方沐阳安排的,意义又不一样。林华清欣喜地接受了方沐阳的好意,大肆将这所小宅子赞扬了一番,那些夸奖的好话,听得方沐阳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晚餐自然就安排在了水榭,方沐阳陪着林华清吃了一顿饭,趁着天色还早,便赶紧回了方府。
一回去,方平安就迎了上来,满脸困惑:“沐阳哥哥,谁来了?我瞧见后头厅里堆的箱子,说是有人见你,给你送的礼物。可我看了看,样样都是好东西,这谁呀?送这么大礼。”
方沐阳额头垂下三条黑线,之前舅舅送来的东西,她随口吩咐碧文碧波先收了。自家亲戚,也没个礼单什么的,等方沐阳见了,才晓得为什么碧文她们没将东西收进她的院子里头去,反倒是放在了后厅里头。
实在是,太,多,了!
舅舅,难道你这是给方家抚养费的咩?其实方家都是姐养着的,应该他们给我抚养费的好啵?
碧文在旁边偷偷冲自家主子使眼色,意思是太过贵重的已经给收起来了,这里摆着的,其实只是不很贵重,但是数量比较多的。
不很贵重?打开箱子瞧瞧,当年买两根就几乎用完方沐阳全部私房钱的珠钗,各种时兴样式,每样十来支,装了满满的一个小箱子。市价百两银子一匹的江上雾装了一整箱,各种颜色都有。至于其他什么珊瑚的手串、青玉的摆设、珐琅的小镜子、琉璃的小瓶子,自己走的小钟,各种少见的香露香水儿……加起来装了整整十几只大箱子……
方沐阳晕了一下,外头小瓦推着老方姑爷又进来了。
老方姑爷一看,着急地脸都白了,刚进门就冲着小方姑爷训导上了:“沐阳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可不能在外头做什么歪门邪道的事情啊!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人家跟咱们非亲非故的,做什么要送这些来?要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不能看见一时的钱财,便忘了立身之本……”
方沐阳真心头晕了,忙摆摆手道:“岳父,您歇歇,听我解释。”
也怪她忘了这茬,原本来说,作为“已故父母故交”的世叔上门探望,理应请老方姑爷出来跟对方见一面的,毕竟都是长辈。可是因为到平南王身份的特殊性,方沐阳是真心就直接把这茬给忘了,这会儿倒好,老方小方父女俩见了一屋子奢侈品,不但没有喜出望外,反倒是惊恐交加。
方沐阳又费尽口舌,只说是自己那位“已故父母故交”出海做生意归来,经过瑞昌,探望自己,所以送了这些礼物给方家。礼物中有不少都是外洋玩物,倒也说得过去。
可又被老方姑爷训斥了,说人家都来探望已经是情谊了,怎么能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方家家风如何吧啦吧啦……、
其实方家父女俩也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了,虽说在方沐阳看来略微有点奇葩就是。正常人见到这么些值钱的,还不得眼冒绿光地扑上去啊?就这父女俩,倒担惊受怕跟什么似的。
老方姑爷越说越来劲,这大半年里头,他可真是提心吊胆无数次了。你说这日子明明就好起来了,可这俩孩子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先是非要去京城捯饬什么脂粉铺子旗舰店,结果去了平白受一场牢狱之灾。
接着又是承运的货物连货带船都不见了,还没等喘口气吧,又说方沐阳被泥石流给活埋了。眼泪都还没擦干,这小子吉人天相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老方姑爷表示自己的小心脏经不起这俩孩子闹腾啊,一边训斥方沐阳,一边在心里想着,左右两个孩子都大了,正好方沐阳的世叔过来,要不就趁这机会,让俩孩子圆房吧?
拗不过老方姑爷的要求,第二天方沐阳通过林嘉向林华清转达了一下老方姑爷想要见见“方沐阳世叔”的意思。
林华清爽快地答应了。
他也很想见见老方姑爷。虽然从手下搜集的资料来看,这个男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大才,不过总归庇护了方沐阳这几年,并对方沐阳的所作所为放任支持,而且本性善良。就当是答谢人家照顾了自家孩子好些年,也该去见一下。
林王爷是屈尊降贵的意思,作为目前大楚最为炙手可热的第一人,等闲官员想要见上平南王一面,都得递帖子等通知,能去见上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赘婿,那是多大的面子啊!
可老方姑爷辗转了一夜,又有点后悔了。
方沐阳如今这般长进,万一他的世叔要求解除两个孩子之间的婚约该怎么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方姑爷走到现在这步,可从来没有依靠过方家半点,反倒是方家靠着他才慢慢恢复元气。任何一个长辈,都不希望自己的晚辈做人家的赘婿,连香火都没人继承。
将心比心,老方姑爷自认为自己也做不到让好好的孩子入赘别家,可这孩子偏是自家赘婿,越是出息,他越是舍不得放手。
林华清到了方家,两人见礼落座,一见林华清仪表堂堂,不怒而威的模样,老方姑爷反倒坚定了。
世叔又怎么样?到底不是正经亲戚,就是正经亲戚,自家女儿跟方沐阳换了庚帖,立了婚书,那就是板上钉钉了。甭说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世叔,就是正经爹娘来了,这婚,也做得数,这房也得圆!
所以一落了座,老方姑爷先以方沐阳长辈的身份絮絮叨叨地感谢了林华清一番,那立场,好像林华清真是个外人,他才是方沐阳他爹似的。
林华清听着心里颇不是滋味,想着左右要把方沐阳接走,往后跟方家也就没有关系了,耐着性子笑着。至于老方姑爷说的,直接就左耳进右耳出了,也没做什么计较。
接着,老方姑爷对于方沐阳的才干、人品大肆褒扬了一番,又提起自家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他这做爹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想着趁如今身子还好,让两个娃早点圆房,承继方氏香火。
林华清听着有点不对劲了,扭头去看方沐阳。
可方沐阳也没明白老方姑爷怎么突然就扯到这个上头了,也正是满头雾水。
这时老方姑爷喝了口茶,笑吟吟地开口了:“既然林兄路过瑞昌,不妨多留上两日。我请人看了,三天后便是吉日,就让两个孩子圆房成亲,也请林兄过来观礼……”
“什么?”林华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周身气势一放,身后的护卫也沉了脸。
方沐阳也傻了,赶紧拿话拦:“岳父,这会儿您怎么提起这茬了?咱们自家人都还没商议呢!”
这话说得老方姑爷心里舒坦极了,瞧,这孩子还是分得清亲疏远近的,他还怕他瞧着那世叔有钱,就会辜负了自家女儿呢!所以老方姑爷竟忽略了林华清的脸色,捻着胡子欣慰地笑道:“好孩子,都定了的事情,还商议什么?我们小户人家,也不讲究那么多。你与安娘算起来也成婚多年了,也该合卺圆房了才是啊!”
圆你妹!这老岳父就是个不靠谱的玩意儿!
正文 141 求别闹【补欠更】
孩子都十六七了,也该圆房了。要是动作快些,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抱上大胖孙子,老方姑爷也就能跟故去的方夫人交代了。想到死去的夫人,老方姑爷禁不住叹了口气:“夫人,为夫终不负您当年所托啊……”
还没感慨完呢,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不同意!”
谁?谁敢这个时候打断他的美好浮想?老方姑爷怒气冲冲地抬头一看,正好撞进“林兄”冰冷的眼眸里头,吓得他一哆嗦,双肩一耸,脖子一缩,像个鹌鹑似的只差没发抖了。
太可怕了,这人太可怕了……
老方姑爷脑子里头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了。
林华清可气坏了。他来见这没用的赘婿,不过是看在方沐阳的面子上,结果这人也太蹬鼻子上脸了,一见面啰嗦半天没用的废话不提,这会儿就直接邀请他参加什么观礼。听方沐阳的口气,这事她都不晓得呢,这成天闲在家里吃软饭的老白脸儿就给安排上了?(在林王爷眼里,双腿完好却瘫痪,成天无所事事的老方姑爷可不就是吃软饭的老白脸么?连方平安都知道努力挣钱养家呢!)
方沐阳一看就忍不住翻白眼,这老岳父到底脑子是个什么构造,怎么突然提起这茬来?还有舅舅,照说混迹朝堂的人,应该不是这么没有城府吧?
可不管怎么着,她这会儿也只能打圆场:“唉,林叔,别生气,快坐下,有话好好说嘛。”
又扭头说老方姑爷:“岳父,自家人都还没商议,您怎么这会儿提这么一茬啊?这事儿待会儿再说!”
不识趣的老方姑爷还想摆出家长的模样,可惜姿态摆不出来,只听见他低声说:“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跟安娘都已经成了亲了,不过是想着热闹一番,再摆几桌酒……”
话没说完,就感到林兄冷冰冰的视线扫过来,他一缩脖子,后头的话就哽在喉咙里头说不出来,反倒是呛了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沐阳赶紧朝小瓦使眼色:“快点扶岳父休息。”
又对林华清作揖赔礼:“林叔,莫气莫气……”
林华清作势站起来走动,侧身避了一礼,见老方姑爷被下人推着出了厅堂,走近方沐阳身边低声道:“不要紧,我是故意的。”
“啊?”方沐阳表示脑回路没跟上。
“你看,他不是说要你跟方平安合卺圆房么?我就不同意,然后跟他们方家闹翻,然后咱们顺理成章地不就回大楚了么?你看这主意怎么样?”老实说,这主意林王爷也是刚想到的,要不然以他统帅千军,混迹朝堂的人,怎么可能喜怒都摆在脸上,这么容易生气呢?
方沐阳无语了,舅舅,求别闹好不?
您看看您的神情,就像小孩子考了双百分回来邀功似的,拜托,好歹您也是南楚权势滔天的权臣了,能别露出这个表情来么?
再说了,不提方沐阳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回去南楚的问题。就是要走,这金帮该如何处置,方家如何打理,自己如何脱身,都需要一一计议,哪里是这么脑袋一拍就完事的?
真要是像舅舅说的,闹翻了闪人,方平安还有什么名誉可言?这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难道说男人的脑回路都不一样,都没考虑过这些问题么?
外头留守的护卫匆匆奔了进来,低声禀报:“王爷,北齐六皇子齐旻朝这边来了,看样子也是来方家的,您看,咱们是不是先避一避?”
方沐阳听着一愣,这厮不是在会州处理铜船案么?怎么突然就跑瑞昌来了?
林华清也皱了眉头,立直了身子问道:“他怎么来了?”
护卫躬身回禀:“一刻钟之前刚在码头下的船,之后并未停留,径直往这边来了。”
之前方沐阳与齐旻一同在会州遇险,又一同脱险的事情,林华清自然一清二楚。但是此时可不是致感谢信的时候。他匆匆交代方沐阳:“我与他在齐都见过几次,难保此时见面他能记起来。所以我就先走了,你好好想想我那法子,之后我再派人联系你。”
说完也不用方沐阳带路,自己领着护卫穿过院子,从后门出了方府,顺着方后街走了。
方沐阳叹了口气,用着别人的人手,好处是都是调教好了的,坏处就是人家能把你家里给摸得清清楚楚,这特么还有没有隐私可言了?要知道之前林华清可没在方府参观过,能对方府这么熟悉,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功劳。
到底自己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想到这层,方沐阳心里忒不舒坦。
不过门上已经通报了齐公子到访,她也必须出去迎接,只是脸色实在好不起来,见了齐旻,也只淡淡地行了一礼问候道:“你怎么来了?”
齐旻设想过无数两人见面的场景,就是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一幅淡然中带着不耐烦的神色,怔了一下随口答道:“来看看。”说罢也不用人招呼,长腿一迈就进了门。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自在地跟逛自家花园子似的?
方沐阳腹诽了一句,跟着进了前厅。
刚落座,后头的侍从抬着礼物鱼贯而入,摆了几箱子放在厅中。李力上前递过礼单,方沐阳狐疑地接了,一边翻看礼单,一边问道:“来就来吧,送什么礼啊?”
可一看清礼单,顿时又变了神色。
这些人都是闹什么啊?这特么什么百年老参十支、百年灵芝十朵的吓唬人也就算了,下头上等蜀绣一百匹,上等金丝檀一百根,羊脂玉摆件若干,红蓝宝石若干……
难道最近是不小心撞到财神爷了?怎么一个个都送了重礼过来啊?
齐旻坐在上首,瞧着他看着礼单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好笑。脸上的冰山虽然没有融化,可眼中确实带了笑意。
这次会州的铜船案办得极好,三皇子齐昱以此在朝中发难,将倾向大皇子一脉的户部尚书拉了下来,次辅虽未动,不过大势已去,整个会州的官场地震,基本全部换上了三皇子派系的人马。那些被拉下马的,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便宜跟着李力过来的几百御林军结结实实地发了次小财。
想着方沐阳也是跟自己共了患难的,如果不是跟他一块儿,也不能碰巧发现藏匿的铜船,揪到大皇子的痛脚。所以齐旻借着回京之机,给方沐阳送银子来了。
这次大皇子可以说是结结实实地栽了,普通商户挟带铜锭,都可视为叛国谋逆,更何况一个皇子,在储君不明,圣上体弱之时劫船杀人,所图为何简直是呼之欲出。虽然父皇还在休养,照样下旨将大皇子圈禁在府中,三皇子的竞争者顿时去掉了一个最占大义名分的,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理由,任凭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于情于理,奖励拉拢一番金帮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