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楞,气得王克礼差点绷不住那点虚伪的假象。
敷衍了两句,王克礼便拂袖离开了。他一想到方沐阳,顿时就想到了可以让南楚送的东西走水路,可船也同样成问题。想了半宿也没个好主意,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叫了幕僚和聂知行过来一同商议这事。
正说到一半,外头衙役来报,说小方姑爷来了。
正文 102 揽事上身
听说小方姑爷求见,王克礼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会儿是来干什么?”
那衙役弓着身子笑道:“小方姑爷说是刚从定州回来,给几位大人带了些土产,孝敬各位的。”
正因为押运之事发愁的众人都笑了,大家都跟他挺熟,有人便打趣道:“这孩子倒是个心肠热的,也不枉费大人看护他一场,晓得知恩图报。”
这话可说到王克礼的心坎上了。王璟是他的族弟,成天好吃好喝地供着,跟伺候祖宗差不多了,昨儿还被他抢白一顿。方沐阳虽然是下九流混着的,好歹也晓得自己护他一场,大节小礼从没断过。虽说不差那口吃食,可这点儿心意倒是让人心里舒坦。
于是便叫衙役把方沐阳请进来。
方沐阳进来的时候,瞧见王克礼、聂知行还有衙门几个房头的主事,师爷都在一块儿,倒是楞了一下,抓着头道:“没想到大人们都在,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喷笑:“快些进来吧,说得好像我们贪你那点子东西似的!”
方沐阳腼腆一笑,进门给众人行了礼,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您各位倒是不差这点东西,可我不均分,岂不是显得厚此薄彼了?”
说着便将给王克礼、聂知行带的东西拿了过去,嘴里还补充着:“各位大人见谅了啊,我是没想到大家伙儿都在,也没拿多少,晚些让人给送到家里去。你们可别怪我没礼数……”
便是没有当场拿到东西,众人心里也舒坦。小方姑爷极会做人,明摆着孝敬两位主官,下头的人自然也捧着顶头上司,齐齐笑道:“不妨事,偏了小方姑爷的东西还要谢过才是。”
这些东西倒也不贵重,不过就是定州的一些吃食罢了,但总归是他的一番心意。王克礼瞧见里头还有一本书,拿起来一看,笑着说道:“你倒晓得投其所好了,这个我极喜欢,比你这些糕啊糖的有用。”
那是一本浩然书院出的文集,其实是那日去刘奎家做客,他儿子给送的。方沐阳留了一本给老方姑爷,另一本就拿给王大人了。
聂知行瞧着就笑:“怎么没有我的呢?”
方沐阳嫌弃地瘪了瘪嘴:“聂大叔您就省省吧,送给您也不过是跟我一样,垫了桌子脚,何苦为难它?”
聂知行作势要打他,嘴里呵斥道:“你这小子,反了天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方沐阳笑嘻嘻地躲到了王大人身边,跳着脚叫:“来来来,快来打!”
其他人掌不住,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倒是把之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
聂知行一把将他拽了过来,忍不住训斥:“又长高了这么多,怎么还是跟皮猴儿似的,讨人嫌!”
长高了?方沐阳自己比划了比划,似乎是长高了不少,松了口气道:“总算长了点儿,唉,可愁死我了,还以为这辈子就这么高点个子了……”
他烦恼自己个子矮,也是瑞昌人尽皆知的笑话,众人又忍不住笑作一团,说了半晌闲话。
笑了一场之后,方沐阳舔着脸道:“正好众位大人都在,我这趟来也不光是为了送这点小东西。想找大人讨个恩惠,各位大人可要帮着我给王大人求求情啊!”
聂知行皱了眉,觉得他有些没眼色,没瞧见这么多人都在,有什么不能私下说,分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呢?可转念一想,方沐阳不是那等没分寸的,便开口接了话茬:“那要看看是什么事情,要是干了坏事儿让我们给你擦屁股,可是没人答应的。”
王克礼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副手一直跟他配合得好,说话虽糙了点,但是说得及时又合适。
方沐阳嘿嘿干笑了两声:“聂大叔说得,好像我竟干坏事儿了似的……”
没人接话,除了聂知行笑着看他,其他人都将眼光投到了别处,好像这厅堂里头突然长了满室鲜花一般。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听说南楚给圣上送的寿礼要从咱们瑞昌起运,沐阳想找王大人讨个恩惠,让我们金帮出份力气。您知道我们金帮的那些人,别的没有什么,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就剩下一身蛮力了……”
话没说完就被大家灼灼的目光给看得说不下去了,方沐阳心里有些打鼓,忍不住伸手抓头,努力装出一副憨傻的模样:“我不会又说错话了吧?”
“好!好!好!”王克礼大笑起来,一连赞了三个好字,突然又板了脸问道:“有心出力是好事,不过方沐阳,你打算怎么出这份力?”
“这个……沐阳真没想好,但凭大人差遣。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干!”方沐阳立马表决心。
这下王大人真是喜出望外了,正为这事发愁呢,方沐阳就送上门来了。可不是瞌睡来了就给递了个枕头么?而且这孩子惯来知情识趣,什么叫做“但凭大人差遣”,就是说他们该出力的就出力,但是名声全是王大人的。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啊!王大人瞧着方沐阳是越看越顺眼,虽说有点不求上进,到底心还是正的。
再看厅堂里的众多人,也是一脸惊异,有的还有惊喜,王大人知道大家对方沐阳这提议颇为意动,却还是拿着架子道:“沐阳,你这份心意,我领了。具体这事怎么操办,衙门里头有衙门的章程,你到时候听话就行了。”
这意思,是答应了?方沐阳有点意外,不过还是喜出望外地上前行了礼,告辞了。
临走聂知行亲自把他送了出去,没好气地低声埋怨他:“你这孩子,个子高了,主意也大了,这样的事情,是你参合的么?”
方沐阳笑了笑:“聂大叔别恼,我是真想出份力的。”
想了想,聂知行低声告诉他:“最近大人正为这事苦恼,到时具体怎么做,你听大人吩咐就行了。千万不要再像今次这样,自作主张不提,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这孩子,把大人放在哪里?”
方沐阳笑呵呵地听了,出了衙门,神情便收敛了起来。
见他似乎是在思索,外边等着的赵晨上前问道:“成了?”
方沐阳点点头:“七八分把握是有的。只是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赵晨追问道。
“王大人虽没定论,可听他话里的意思,多半是准了。我只是奇怪,怎么能当堂就露出这份意思来?不像是王大人的作风。”方沐阳想了想,还是不怎么明白。
赵晨想了一下道:“不如这样,让人打探一下衙门里头对这事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方沐阳点点头:“小心一些。”
衙门里头人多,想要探听什么消息并不是难事。可是方沐阳一直没有安排人手去特意打听衙门里的事情,一来犯忌讳,二来怕遭了别人的厌弃,要说聂知行和王克礼待她都还算不错。要知道什么消息,只要不是太过机密的,一般也会告诉她。犯不着往衙门里头安插人来打听什么。
只是这一次的情形实在有些奇怪。照着方沐阳的想法吧,帮着朝廷送南楚的礼品,可是一件露脸的好事,只要有几分见识的,谁不巴着上前去办?瑞昌本来商人就多,也有便利条件,一般情况下就是轮也轮不到金帮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小帮会来做这个。所以方沐阳才会从定州一回来,就急着去衙门里头找王大人说这事。
当着众人的面说,也是想把这事给捅穿,好让王大人多考虑一下他们金帮。
可没想到王大人虽没说个准话,意思却表达得明显,这就让方沐阳有点奇怪了。王克礼是显得挺平易近人的,可不代表他身上就没有当官的那种风格,一般情况下,像这样的口风王克礼都不会露出来,怎么这次倒是爽快?
其实倒真是方沐阳想岔了,她怎么知道王大人正为这件事情着急上火呢?反倒是她主动提出来,让王大人眼前一亮,解决了难题。
所以当衙门里的消息回到方沐阳耳边的时候,她就只有苦笑了。
说起来都是前世的想法在作祟。像这样露脸的好事,就是贴着钱做了,至少也能博个好名声,她哪里能联想到徭役和民情上头去。这样看来王克礼倒也是个好官,没为了做点政绩出来就压下头的百姓。
只是她是不是太心急了一点?这就好比博弈,更沉得住气的人才会是最大的赢家。而她还是阅历少了些,有些轻狂了,但愿应了那四个字“先发制人”吧。
金帮到现在上下几百人,手里也有几条船,但是沿运河而上却是有些不够。不过这关系不大,也有跟金帮关系交好的一些商会,能够周转几条船只过来。好在东西不是很多,凑一凑也够用了。敢出面来揽下这事,方沐阳心里还是有盘算的。只要这条路走通,往后的事情也就好说了。凡事只要开了例,自然也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形成惯例的。
不过离新年只两个月不到,时间还是紧凑了些,需要抓紧才行了。
正文 103 给条活路吧
小方姑爷一声令下,整个金帮上下都动作了起来。为皇上运送寿礼,还是南楚人服了软送来的,多么荣耀的事情?尽管如今衙门里头还没正式公布,小方姑爷也说了大家要闭紧嘴巴,可每个人心里都是喜滋滋的。
这些年为了走货,金帮也有几条好船,只是平时为了显得隐蔽些,装得破烂罢了。论水上的速度,也就比巡河兵的船慢那么一点儿。可质量绝对是过硬的,保证不会耽搁了朝廷的大事。
将帮里已有的船,凭关系租借来的船都整理了一番,方沐阳把总结的资料给报了上去。王克礼拿到手里一看,心情自然大好。小方姑爷送来的东西,罗列得井井有条,共有百料大船十艘,每艘均有熟练水手十八人轮班操作,除了沿途补充必需的用品,可以日夜轮班赶往定州,若是不出意外,最多只需七日便可抵达。
定州离着京都已经不远了,东西卸货再运进京城,也就是三五日的功夫。
而且上头连花费都给罗列了出来,无非是船上诸人的吃用,租借的那几艘船只的租金。零零总总地合计下来,比原先预计的走陆路就要省太多了。
不过王大人也觉得不能让小方姑爷吃亏,大笔一挥,将那总的费用提了一倍,这事儿再一呈报上去,就算是定了。
果然州府的批文很快就下来了,基本就按小方姑爷的预计没什么大的变动,且对王克礼的办事能力夸奖了一番,喜得王大人更是眉开眼笑,当日便着衙门出了告示。
现下只等南楚的东西送过来了。
告示一出,金帮在瑞昌的声望又高了些,就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们,走路也是昂头挺胸的,别提多有面子了。
可方家宅子里头,小方姑爷就有些开心不起来了。
金帮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却有那些不长眼地又求到了方家来,这次更是认准了方家是小方姑爷做主,非扭着他不放,狗皮膏药似的,烦都烦死了。
陈家大伯母跪在堂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家大爷站在一边儿正唾沫星子直飞:“二弟,我已经查清了,当年是这泼妇欺瞒家里,可说到底也是我管教不力,今儿你发个话,我当堂就休了这泼妇,给你出气!”
说实话,他们吵得小方姑爷脑仁儿生疼,到现在还没搞清楚陈家人又找上门来干什么。出去打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这边儿哭闹着,小方姑爷也不晓得如何处置。
老方姑爷腿不能动,看大嫂跪在堂下就有些着急,又不好支使小瓦,便叫女儿的侍女碧草:“碧草,还不快点把陈大太太扶起来!”
碧草扭了头,心不甘情不愿,磨磨蹭蹭半天就是没法从方平安背后走出来。
方平安咳了一声道:“碧草快去。”她这才上前伸手虚扶陈家大伯母,谁知陈家大伯母使劲一拉碧草的手,她一时没防备,反倒跌了下去,滚落到陈家大伯母身上。
陈家大伯母一声惨叫,想也不想就一个耳光扇到了碧草脸上,嘴中喝骂:“贱蹄子,想压死我么?”
这下碧草可不干了,捂着脸就大哭起来。方平安赶紧上来拉过碧草,见她脸上通红的掌印,心疼得眼圈都红了:“碧草又不是故意的,您这是干什么?”
陈家大伯母干脆利落地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叉腰露出泼妇本色道:“老娘不伺候了,陈信,你让我做低伏小还要怎么着?我都跪下了你的好弟弟都没松个口,这不是要生生逼死我么?”
突然来这么一茬,老方姑爷都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陈家大爷也楞了一下,随即上前甩了陈家大伯母一个耳光:“你这泼妇!”
陈家大伯母哪里肯吃这个亏,抓着陈家大爷的衣服就跟他扭打了起来,两人动作熟练配合默契,一看就是经常演练的。嘴里台词也有意思极了:
“你还敢打我?要不是老娘的嫁妆撑着,早就饿死你这窝囊货了!”
“翻了天啊,你还敢还手,你赶紧给我松开!非要我休了你不成?”
“有本事你就休,饿死你个没出息的窝囊货!老娘当初是瞎了眼……”
“要不是你这败家娘们儿……”
“你们陈家没一个好货色!你有本事打我,你怎么不问问你弟弟,给老三都租了院子,偏不理会你这大哥,不就是嫌弃你没出息么?”
听到这儿,方沐阳算是明白了,是说上次陈家人怎么后来没闹腾了,原来是老方姑爷出钱给陈老三租了个院子,他们方才消停下来。
只是这都过去大半年了,怎么这会儿陈家老大两口子又找上门来?
堂中两个人打得欢快,方家自然没人去劝架,方平安带着碧草下去涂药走了,就剩下方沐阳和坐立不安的老方姑爷。看到方沐阳似笑非笑地朝自己望过来,老方姑爷有点儿心虚地别过了眼睛,低声道:“我,我也是看三弟一家子确实过得不容易……”
好吧,方沐阳不说什么了。他爱怎么接济亲戚是他的事情,方沐阳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去说老方姑爷的不是。她就是不明白老方姑爷那脑子里头想的什么,都闹成那样了,怎么还是对陈家人丢不开手去呢?
陈家老大两口子大约是打累了,不约而同地松了手,一个衣襟散乱,脸上全是抓痕,另一个头发乱七八糟,脸上也红肿着,气呼呼地对视着。
方沐阳懒得看他们演戏,扬声叫了门外看热闹的小子,“送”他们出去。
陈家老大两口子怎么肯?又是哭又是叫得哀求起来:“小方姑爷,我们错了,不该当着您的面儿厮打,如今方家都是您做主,求您给个活路吧!”
方沐阳郁闷了:“我怎么不给你们活路了?咱们各走各的阳关道,谁也碍不着谁啊!”
“小方姑爷别这么说,您赏我们一口饭吃,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看在两家都是亲戚的份儿上,您可得关照我们才是啊!”陈家老大继续哀求。
方沐阳真心不明白了:“唉,你们能不能明说啊,今儿到底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啊?我这不明白呢!”
陈家大伯母顾不得拢好头发,赶紧也过来哀求:“小方姑爷,您就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