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听了一愣:“这铺子还有主家?”
蒋信笑了起来,到底是年轻人,江湖阅历浅,便细心解释道:“赵兄弟有所不知,这定州城里头的铺子,动辄就是万金,还有价无市,一般人想买也买不到的。这个铺子的主家,来头可不小,是宫里娘娘的产业,只不过托了娘家照管而已。这样的铺子,根本就不是价不价的问题了,有这么个来头,谁平时也别想欺了你去。若不是那小崽子输了钱,哪里会将这铺子让出来?”
他倒是说得轻描淡写,可这么淡淡几句话里头,透露的意思还真不少。拿方沐阳的口气,那就是信息量很大。一来么,是说铺子有后台,一般连官府都不会来乱搞的。要知道平素这街头上的生意,除了偶尔有小混混来收保护费,官府的衙役也是要收的,只不过不叫保护费,而是份子钱,意思么,都是一样的。
二来定州三虎弄到这铺子的过程,只怕也不怎么美好,好好的,怎么就会迷上赌博,输了铺子?瞧这铺子里头的香粉质量,也算上乘货色,这女人的生意,不说是日进斗金,总是不会亏钱的。还偏偏犯到了定州三虎的手里?呵呵,要是这里头没有猫腻,方沐阳就是很傻很天真了。
不过总是承了定州三虎的人情,或者说是冯麻子的人情,赵晨还是很感谢的,笑着接口道:“铺子再好,没有三爷照顾,哪儿轮得到我们几个乡下小子?”
蒋信一听,就笑着摆手道:“别别别,你们要还是乡下小子,我们定州三虎就该睡土里去了。我可都听冯麻子说了,你们金帮如今在瑞昌可是一方独大,跟官府都常来往。哪儿像我们,说到底,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混混罢了,若不是乡邻给几分面子,活命都难!”
方沐阳笑了笑,并没接话茬,反而问道:“三爷有空没?待这儿弄完了,咱们一处吃个饭,晚点儿您看刘大爷钱二爷什么时候方便了,也让后生小辈去拜访一下?到了定州,总得拜拜码头才行啊,不然回去冯老大也该揍我了。”
蒋信笑了起来:“本该我们尽地主之谊,哪里需要小方姑爷做东了?只是不太凑巧,这不正好是浩然书院开学应试么?我那大哥、二哥都往那头去了,我两个侄子读书上头倒是不错,我大哥二哥是想方设法要供出两个文曲星呢!”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即使小混混、大流氓,人家也是有追求有梦想的,而且显然定州三虎都对这个事儿特别自豪。方沐阳故意惊呼了一声:“浩然书院?哎呀,那可真是不得了,啧啧,虎父无犬子,两位少爷一定都是高才……”
差点说漏了嘴,说成高材生了,幸亏外头来了人,打断了他的话。
蒋信赶紧跑了出去,弓着腰冲着来人打招呼,看样子来的人身份不低,值得蒋信都要去巴结一番。
还没进屋,蒋信就赶紧介绍道:“李管事,这是我两个小兄弟,特意从外地赶来的,来来,赵晨,快来给李管事见个礼。”
没叫小方姑爷,是因为他也觉得让小方姑爷去见礼不太合适。可谁知小方姑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向大门那儿,赵晨也是吃了一惊,随即镇定的样子。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瞧,蒋信瞧见后头还有两个少年人,而李管事也腆着笑脸跑了过去。
更叫人不明白的在后头,那两个少年人见到小方姑爷两人也是吃惊的样子,矮些的那个收了笑脸皱起眉头:“小方姑爷,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个话方沐阳也想问好吧,她没好气地挤了个笑脸:“三少,六少,好久不见啊!”
正文 083 天降孽缘
套用某知名纪录片的说法,相逢,既是缘分,有的是令人击节赞赏的相见恨晚,有的则是佳偶天成的天作之合,可是看见齐三和齐六,浮现在方沐阳脑海里的只有金光闪闪俩大字:孽缘!
这尼玛不是孽缘是虾米?
上次也没见几天,她就首次受伤,还来了大姨妈,被逼无奈跟方平安分享了自己是个姑娘的秘密。这次都跑到定州了,居然还能遇上,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的事儿。
所以她脸上的笑容真是勉强得就快挂不住了。
倒是李府的那管事,没想到这矮子居然认识自家少爷,吃惊地看了齐三一眼,只见齐三齐六也客气地跟方沐阳见礼:“小方姑爷可好了”
旁边李会忍不住就乐:“小方姑爷,好透了没?”
幸灾乐祸的口气实在是太过明显,齐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才略微收敛了一些。
见他们不是一般地熟稔,蒋信也有些吃惊。作为地头蛇,他当然晓得李府有两位少爷带着护卫上门做客,对外虽然说是旁支的堂少爷,可是那架势,倒比服侍自家的少爷还要殷勤。
这两位也是闲不住的主儿,刚到李府没两天,就搞得鸡飞狗跳的,连累李府一位小姐落了水,两位少爷关了祠堂,这两位好像也让李府的大老爷给关进了书房里头。想想,好像还几天吧,怎么又出来晃悠了?
李管事给两位少爷问了安,回头看方沐阳几个也是满脸花,拖着蒋信的手很是和蔼:“蒋爷,也不给介绍介绍,这几位是谁啊?”
蒋信受宠若惊,在李府管事的眼里,他们平素连个屁都不算,什么时候值得人家称一声“爷”了?脸上笑开了花儿,殷勤地说道:“瞧您说的,是我几个乡下兄弟,不敢当什么介绍。那个,赵兄弟,过来给李管事见个礼。”
他们寒暄地热闹,齐三却颇有些不耐烦,点着方沐阳叫他过去,嘴里对李管事说道:“老李,你办正事儿,爷也不耽搁你了。这是爷的朋友,你给照顾着点儿,用心办好了就行。爷就先走了!”
说罢一拉齐六,叫上方沐阳,转身就走。
方沐阳只得给赵晨丢了个安抚的眼色,示意他自去办事,拖拖拉拉地跟着齐三齐六出去了。
齐三看着方沐阳嘿嘿笑:“小方姑爷,这定州也有几个好馆子,爷还没吃尽兴,就不让爷出来了。正好找着机会出来,你陪爷吃饭去!”
方沐阳不开心,也只能打叠精神应付着:“这还没到吃午食的时候呢,有什么好吃的?”
齐三斜着眼睛看过来,别说,还有点儿威严的意思,小方姑爷顶着他的目光瘪了瘪嘴,看得齐三一乐:“得了,爷也不过是逗你玩。不过你可不厚道,那个什么祝英台,是你吧?上次的诗没给爷念完,得罚你接着念。”
方沐阳一听,就晓得前几日在浩然楼的事情也传到了这两位的耳朵里头,耷拉着头答应了,心里恨不得再给自己抽几个嘴巴子,这嘴,就是管不住,唉!
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方沐阳抬头一看,碰上齐六关切的目光,不由楞了一下。这冰块脸什么时候有表情了?
齐六没想到方沐阳正好抬眼看来,觉得有点尴尬,咳了一声问道:“小方姑爷的腿,好了没?”
“好了,都好透了,能跑能跳的!”方沐阳点头答了,顺口问齐六:“六少的伤也该好了吧?”
齐六只点点头,旁边李会不满地小声嘀咕道:“早就该好了!要不是那天抱你,又扯开了伤口,连疤都留不下……”
提起这个,方沐阳不由脸一红。尼玛前世今生头一遭,让人给抱回去的!尼玛公主抱啊啊啊啊啊!而且那天还来大姨妈啊啊啊啊啊!还沾到别人衣服上头了啊啊啊啊啊!
齐六自然不晓得方沐阳心里正有万头草泥马呼啸奔腾,只是扭头盯了李会一眼,他便闭了嘴不敢多言。旁边李全拍了李会一下,这小子,就是太年轻了。人家小方姑爷可是为了救六爷才受伤的,就记着落水的那点儿破事儿,不停奚落小方姑爷。你说你上眼药也得有点儿技巧啊,这么嫩,以后还怎么混?
没走多远,齐三就嚷嚷着热,随便在街边找了家看起来挺高档的酒楼就抬脚进去了,开了雅座坐下,上了茶水,这才笑着问方沐阳:“小方姑爷,那什么桃花诗,咏梅诗,您是不是给解释解释?”
方沐阳一缩脖子,嘿嘿直乐:“瞧您说的,哪儿有什么解释啊?上次那个,咱们不是没说完么?接着聊就是,这咏梅诗什么的,不都是让人给逼出来的么?三少您想啊,我那不是让人给逼到那个份儿上,能出这种风头么?名字我都没敢报啊!”
他这装模作样的,倒是惹得齐三笑出了声:“得了吧,小方姑爷您是什么人啊?还怕浩然书院么?我可是都听说了,人家老头子都发话了,说你不识字,就教你认字。能让浩然先生教认字,你绝对是头一份儿的!”
这口气里头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嫉妒,让方沐阳听着心里禁不住琢磨起来,难道这两位跑到定州来,也是来求学的?
脸上还是惶恐,连连摆手:“哎哟喂,三少,六少还不知道我?我要是想认字,我老岳父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可我就是个粗人啊,你说叫我码头上扛大包都行,识字这个苦差事,还是免了的好。”
旁边李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齐三也哈哈大笑:“算了吧,就你那个小身板儿,还扛大包呢!你有大包重么?别让人听了笑话,堂堂金帮的小方姑爷要去码头扛大包,哈哈哈……”
倒是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齐六道:“小方姑爷,能得浩然先生青眼,可是机缘难得,你要慎重。”
方沐阳听得出来他是真心的,拱了拱手苦笑道:“谢谢六少抬举,可我真不是那块料。”
书院?得了吧,那什么祝英台在书院女扮男装就读纯粹就是个戏剧题材好不?想想浩然书院的规矩,不允许带小厮,一视同仁,凡事亲力亲为,真要在书院读书,那什么洗澡拉尿的,大家都一起,能不穿帮?更别提女人的各种不方便。所以像这样的集体活动,方沐阳觉得自己还是省省得好。
齐三也说:“不过那个死老头子既然能开这个口,肯定是觉得小方姑爷你有灵气,有实力,要不你也去浩然书院的开学试走一遭?不管成不成,你在浩然先生那里挂了号的,说不定就中了呢?”
方沐阳望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三少,您就别逗我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那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再说了,你叫我一个小混混去书院跟那些书生一起读书,我怕是酸都酸死了。”
这家伙说话就是有趣,齐三跟着笑了起来:“我也是觉得他们太酸,可我娘非叫我过来试试,说若是能成为浩然先生的弟子最好,要是不行,进浩然书院也是好的。唉,真是愁死人了……”
真的是冲着浩然书院来的,印证了心中的猜测,方沐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附和:“我也觉得您该发愁……”
齐三一瞪眼:“怎么?你也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
方沐阳摆手:“我可没说您不是读书的料。我是觉得吧,这读书做学问跟我们跑船差不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死读书的不一定有用,这读书也要看天赋的。再说了,读书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考科举,为国效力么?这为国效力的法子多了去了,干嘛非要读书才行?要我说,读了书的,也不一定能做个好官,干嘛非得往里头挤呢?”
见他没被自己吓着,反倒洋洋洒洒来了一大篇,齐三来了兴致:“读书也不能说是为了考科举吧?可要是不读书,又如何能做官,做好官呢?”
这就是古人,哦,不对,应该说阶级不同看到的东西就不同了。方沐阳叹了口气:“三少,读书自然有做学问的,可那是少数,就跟疯子一样,全心全意扑在搞研究上头。大多数人读书不都是为了科举,有个官身么?可有了官身又如何?会读书的,不一定会做官。不说别的,就说我们王大人吧,真是个好官。县里的农耕、水利、人口、商业,甚至是修城墙,建河堤,他都是要管的。可怎么修城墙,怎么建河堤,哪本书上有这个?”
说着说着,顺便没忘了稍带上王克礼,也算投桃报李吧。王克礼那么迅速就把水寨那边儿的事给方沐阳解决好了,方沐阳不介意在适当的时机给他说点好话。
果然齐三附和道:“王克礼是挺不错的。可你说的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对,不读书,怎么能做官呢?”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儿麻烦。方沐阳看了看,这房间里头除了自己和齐氏兄弟俩,也没别人,想到他们可能身份高,金帮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这才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两位,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本来这国事,我们升斗小民是没资格谈论的,更别提我只是个小混混。所以我说了,两位爷就别怪罪我,只当是咱们喝茶聊天,行不?”
齐三呵呵直笑:“瞧你说的,本来就是闲聊嘛,随便说而已。”
齐六却谨慎地多,朝着李力使了个眼色,李力微微点头,出去了。
正文 084 趋吉避凶
在方沐阳前世生活的那个世界上,科举制度延续千年,形成了一套严格的选拔人才的制度。跟她前世的那套东西相比,北齐和南楚奉行的科举制度只能算是初级版本,还有很多不够完善的地方。当然这个方沐阳是肯定不会说的,不然又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她只挑了针对齐三问题的稍微露了点。
“也是我自个儿瞎想,两位,您看我家老岳父,那是真正做了学问的人,好像以前也考过秀才的,考上没考上的我忘记了。可你要他去做官,那就是害人了。我家那个老岳父,谈诗论词写写字儿,都行,你问问他,知道怎么做饭不?分得清鲤鱼鲫鱼不?他都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去做一个县的主官呢?那不是害老百姓吗?”方沐阳斟酌了一下,还是踩一踩自家岳父比较安全。
老方姑爷正收了书吩咐下课,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心想这天快寒了,别是着了风寒吧……
齐三和齐六想了一下,不由有些微窘,好像,他们俩也不会做饭,不过能分清鲤鱼鲫鱼。齐三点头,齐六亲自执壶斟水,示意方沐阳接着说。
“可是做主官,尤其是像一个县的县令大人,您想想,那可不是做饭那么简单的。什么水利啊、农事啊、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得很,就是逢三六九放告的时候,有人打官司,多少也得懂刑律吧?”
齐三摇摇头:“这个你就说错了,但凡读书人,必然是懂刑律的。哪个没读过大齐律呢?”
方沐阳也摇头:“但是懂是一回事,会不会判又是一回事了。那什么,计划跟不上变化,要灵活应对处理啊!比如说吧,金江大水,淹没了田地,要组织救灾,该怎么办?”
齐三想了想:“自然是等朝廷的赈济和恩旨了。”
方沐阳讥笑,这才是真实的何不食肉糜呢!
“请问三少,什么样子算大灾,是由朝廷赈济的?上报到朝廷要多久?朝廷分派又要多久?赈济粮到瑞昌又有多久?能落到灾民手里的能有多少?”
这个问题的确把齐三齐六都给难住了,后头李全冲着方沐阳挤眼睛,示意他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方沐阳也觉得自己顺口一说地,说得有点儿过了,叹了口气颓废道:“两位别想了,是我一时无状,出口不太妥当。只是当年瑞昌真的是太惨了,本来只有一季的灾,愣是闹了两三年,死了不少人,想起来心慌。”
众人这才想起来,他就是那年瑞昌闹灾才被卖给方家做赘婿的,不由多了几分同情,齐三也摇头道:“罢了罢了,不怪你,只是照你这么说,我倒是糊涂了,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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