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洞穴从外面看极小极窄，但内里黑漆漆的，竟似深不可测的模样。叶枫伸手探了探卫盈莹的鼻息，见她虽已昏厥，但呼吸平稳，似乎并无大碍，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但是他从树林中随身带出的那柄宝刀亦掉落在巨岩边缘，正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看来很快就要掉入到下面的深潭之中。
叶枫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手足并用，紧紧贴着光滑的岩石，极慢极慢地向前挪去。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可以够到那把刀了，叶枫刚把手伸出去，这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水柱，冲着那刀摇摇晃晃地直往下落。叶枫暗叫一声：“不好！”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探，右手手指正好勾住了刀把，但用力过大，身子也随之滑向深潭。
叶枫脑子嗡地一下，一颗心早被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懊悔之极，这时只听身后卫盈莹惊呼一声，随即自己的左足足踝被人握住，正一点点地向上拉。叶枫大喜，生死俄顷之际，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左手使劲抠住岩石上的小缝隙，累得几近虚脱，才和卫盈莹慢慢地爬回洞穴内，想起刚才惊险的情状，心中兀自狂跳不已。
卫盈莹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气喘吁吁地道：“为了一把刀，你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叶枫说道：“这把刀是我师叔留下的，我学艺不精，今后若想在江湖上留得性命，就全靠它了！”说着摸了摸刀，就仿佛是一个老朋友般。只见这把刀长约二尺有余，刃如秋霜，当真是一把好刀。此刀名“昃阳”，刃口果然有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寒光闪烁不定，如果是在夜里，定然耀得人眼都花了。
卫盈莹奇道：“怎么你还有一个师叔？”叶枫心中苦笑道：“你不知道也就罢了，就连我，也是刚才晓得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师叔’！”口中说道：“这个地方叫愚公谷，是我师叔旧居之地。许多年前，我师叔遭逢一件大变故，伤心欲绝之时，将这把‘昃阳刀’埋在一块寸草不生、光洁如镜的巨石之下。昨晚在树林中时，马青龙马帮主曾说过一句话……”
卫盈莹插话道：“不错！那个姓马的说：‘奇怪，今天明明是新月夜，怎么这里倒是这般光亮？’”叶枫说道：“是，你记心倒很好。”卫盈莹笑道：“得叶大侠夸奖一声，小妹真是三生有幸了！嗯，原来是巨石如镜，将月光投射到地上，才将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那这样看来，马青龙岂不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下次再看到他，倒要好好地谢他一谢才是！”叶枫说道：“你还想见他？难道不怕他又要用刀子在你脸上划上十七八道？”卫盈莹说道：“谁说不怕？昨晚我真是怕极了！不过……从现在起，我再也不怕他了！”叶枫奇道：“为什么？”卫盈莹突然有些神态忸怩起来，低下头半晌不语，只将衣服带子在手指上绕来绕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从今以后，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却说得细若蚊鸣，几不可闻。
叶枫支起耳朵，好容易听清了这句话，慌得连连摆手道：“姑……姑娘，不……不是，不是这样的！”卫盈莹鼓起勇气吐露衷肠，原以为可以两情相悦，万没想到叶枫竟断然拒绝，顿时又羞又急，愧愤交迸，高声道：“你，你说什么？既如此，昨晚你为何救我！既救了我，现在为什么又说些不相干的话来笑话我？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
叶枫大窘，茫然道：“你要我到哪里去？”卫盈莹眼泪夺眶而出，边哭边说道：“我不管！你走！你走！”叶枫无奈，拾起昃阳刀，弯腰向着洞穴深处慢慢地走了进去。
卫盈莹又是羞愧，又是伤心，百端交集，索性坐在洞口嚎啕大哭起来，全然不管叶枫去了哪里。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洞内传来“啊”的一声，细听之下似乎便是叶枫的声音。卫盈莹虽然气恼，但心中一丝情缘牵缠，仍是关心，不由得收了眼泪，叫了两声：“叶枫！叶枫！是你吗？”谁知等了一会，却是全无回音。卫盈莹想到自己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置身在山腰间一块孤零零的大石上，言念及此，心下不禁惴惴，只好咬咬牙，站起身来，手扶着洞壁，一面呼唤着叶枫的名字，一边小心地向里摸去。
走了一会儿，洞内的光线渐渐地暗淡了下来，触手处也不再潮湿。这时叶枫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是卫姑娘吗？你不要动，我来找你！”过不多时，卫盈莹果然看到洞穴深处有一点火光，向着自己移来，待走得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叶枫手举着一根枯枝，枝上燃着一团火光莹然，照亮了周遭数尺之地。
卫盈莹还未开口，叶枫先问道：“卫姑娘，你可曾发现这洞穴有什么奇特之处？”说着，用火把照了照洞壁。卫盈莹细看之下，脱口而出道：“这……这像是刀削斧劈出来的！”叶枫道：“不错！你看！”说着，让卫盈莹退开两步，右手蓄劲，大喝一声，举起昃阳刀使劲向着洞壁批削下去。只听轰隆一声，一大块石头掉了下来，壁上刀砍之处十分光滑，火光照到之处，也都是利刃砍过的一片片切痕，果然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叶枫与卫盈莹齐赞道：“好刀！”叶枫得意洋洋，将昃阳刀小心翼翼地插入身后腰带，随即正色说道：“卫姑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不管你看到什么，都千万不可惊慌失措。”卫盈莹脸色微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叶枫右手高举起火把在前引路，两人沿着长长的甬道，一齐向着洞穴深处走去。
走了约摸半里，两人钻出甬道，来到一处极宽敞的所在，似是一个天然山洞的模样。叶枫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一段木柴点燃了，交到卫盈莹手中。卫盈莹没料到在山腹中竟然还有这等所在，大感趣味，高举着火把，四处观看。刚走了两步，右脚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传来哗啦一声。卫盈莹低头一看，直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手中的火把把持不住，掉落在地上，转身紧紧抓住了身边的叶枫。
叶枫把卫盈莹挡在身后，把火把放低，向下望去，只见一具人骸骨瘫倒在地上，白骨森森，被火光映射在地上影影绰绰，乍一看足让人心惊不已。叶枫拾起地上的火把向四周望去，只见宽阔的洞内或坐或卧，这样的人骸骨竟有二、三十具之多。这些人形态各异，身边散落着刀剑等各种兵刃，显然死前经过了一番剧斗。
卫叶二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之间发生过怎样惨烈的战事。卫盈莹原先还簌簌地抖个不停，现下也已经渐渐宁定下来，忽然她“咦”的一声，从脚边那具骸骨边捡起一柄长剑，仔细地端详，又凑到火光下细看，看毕问叶枫道：“你认得这把剑吗？”叶枫看了几眼，摇了摇头，说道：“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卫盈莹冷笑道：“叶大侠真好记性！刚刚发生的事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这也难怪，你又没有被剑指着鼻子，也没有人要在你脸上划上十七八道，又怎么会记得？是我自己命苦罢了，对‘它’哪，可是念兹在兹，一生也不会忘记的了！”
叶枫装作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说道：“原来这把剑竟和花赛李师兄的宝剑十分相似，真是凑巧极了，想来一定是他们家传‘芙蓉双剑’中的一支。是了，这支剑似乎略长些、略宽些，不像花师兄手中剑那般轻而柔软，必是双剑中的雄剑无疑。那么这位前辈……”用手指了指卫盈莹脚边的骸骨，说道，“应该就是花师兄的伯父花以方老前辈了，花赛李师兄曾说他的伯父在三十多年前不明不白地死在魔教手里，原来竟在这里。”
卫盈莹哼了一声，说道：“哼，可惜已经分辨不出他们的本来面目，倘若真是死在本教前辈耆宿手中，那也是他们自不量力，死有余辜！”
叶枫无奈苦笑，不欲与她争辨，只在心中想道：“只怕五龙帮的马玄龙前辈、洞庭帮的郎震海前帮主等等一干武林前辈都在其间，原来江湖上传言三十多年前正邪双方的一场大战竟然是真的。魔教能与正派分庭抗礼数十年，看来绝非只是浪得虚名而已，其中的能人异士定然极多。单就我认识的人之中，卫姑娘、端木兄弟等，哪一个不是才智犀利、武功高强之士？任一位都足以与上官鹏、马青龙等一较短长……”
卫盈莹见他低头沉思，半晌不语，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叶枫回过神来，说道：“卫姑娘，我在想，在这里的每一个都是三十年前武林中着实了不起的人物，在括苍山时，我们小辈私下里谈起时，都是久深景仰的。不管是谁，能将他们一鼓聚歼，那这个人，无论智计武功，定然是登峰造极的了。我方才遥想他当年的风采，实深感佩，不知不觉就想得出了神。”
卫盈莹听他居然夸赞起自己教中的人物，顿时喜溢眉梢，问道：“你说这话，可是真心的吗？”叶枫说道：“是啊，自然是真心的。”卫盈莹笑道：“你若只是要哄我开心，不妨直说就是，我反而会更加高兴些。”叶枫茫然不解，用手搔了搔头，说道：“我不是在哄你开心啊，难道我佩服一下你们教中的前辈高人都不行吗？”
卫盈莹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也收敛了笑容，说道：“既然不是，你又如何得知当年我教中参加这场战斗的只有一个人？这不是在哄我开心吗？”叶枫这才明白过来，笑道：“姑娘聪明过人，怎么这一点却看不出来？”
第十章 遗书
更新时间2013…11…25 15：15：07 字数：5157
叶枫蹲下身来，用手指着地上的一具具尸骸，说道：“你看，这些人死时形态各异，但无一不是被重手法击中要害而死，有的被击中前胸，有的是后背，还有两三人伤在小腹。这几处的骨骼深陷进去，但没有一根断折。似这般犷厉无俦，却又刚柔并济、无形有质的掌力，在武林中，已是造于峰极，能练成的，最多一二人而已，这又有什么难猜的？”
卫盈莹也蹲下来，细看了一番，点头道：“不错！果然是‘大成神瑛掌’！”叶枫问道：“什么是‘大成神瑛掌’？你是怎么知道的？”卫盈莹站起身来，掂了掂手中的芙蓉剑，随手往地上一抛，“噌”的一声，剑尖刺入地面三寸有余，剑柄兀自颤动不已。卫盈莹伸了伸舌头，赞道：“好厉害！”转过头来对叶枫说道：“大成神瑛掌和木纹经是我教的不传之秘，数十年来，一向就只有教主才能修炼，我是本教青樱殿堂主，又怎会不知？”叶枫听她说木纹经原是明教之物，脸上微微变了颜色，偷偷摸了摸腰间的木纹经，幸好洞内昏暗，卫盈莹未曾发觉，反而转身离开，在洞内各处细细查看，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从东边洞穴深处传来卫盈莹的声音：“在这里了！”叫声中满是欢然喜悦之意。叶枫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只见卫盈莹站在角落里，高举着火把，正抬头看着什么。她的脚边俯卧着一具骸骨，比常人足高了一头有余，手脚骨节十分粗大，双手向前伸去，旁边丢弃着几块锐利的石块。与其他人不同，他的身上没有遭受重击的痕迹，只有左腿受了一处剑伤，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叶枫像是在问卫盈莹，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他是谁？为什么一个人躺在这里？”卫盈莹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望向坚硬的石壁，叶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壁上草草地刻着几行字迹。石壁坚硬异常，这人只用几块石头，就能刻石成字，历经数十年仍可辨认，手劲之大，内力之强，可想而知。叶枫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余纵横江湖数十载，大成神瑛掌既已练成，天下已无抗手，唯有一事，令余日夕郁郁、寝食难安。上代姬教主遗命，令余设法补木纹经之缺，练成神功，光大我教。然今余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而木纹经竟与老夫同朽，余有负姬教主重托，实乃本教之大罪人也。日后倘若老天垂怜，有人能见余遗书，持木纹经送归总坛者，本教弟子，即以此人为本教大恩人，供养三代，不得有违。
“二月前，本教探子拼死回报，东京皇城藏书楼与木纹经有重大干系。余即只身北上，潜入皇城一月有余，遍阅藏书楼中古籍，终于洞悉木纹经之不足所在。然时运不济，竟至于斯。当夜就被一众御前侍卫发现，一路追杀，白道上人物诸如花、马、郎等觊觎经书，竟也苦苦相逼，必欲致余于死地。余实无力一一击毙之，恐机密将泄，即引诸人至愚公谷本教旧时藏匿军资之处，同归石既已放下，外人不得进，余与诸子亦不得出矣。在此生死两隔之洞中，余与诸子挑灯对坐，切磋较技，岂不快哉？”
叶枫念到这里，想像着当年众高手困在洞中，一个个绝望无助、恓恓惶惶的模样，背上忍不住出了一层冷汗，心中想到：“这里果然就是愚公谷，只是不知那同归石在什么地方？”出神半晌，接着读下去：
“光明殿金左使臂童，武功卓绝，但天性易于愤激，琐事皆系于怀，且最易为情缘牵缠，难当大任。”
卫盈莹忽道：“金臂童？他是谁？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本教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叶枫没有回答，但心中已经了然：“原来金师祖是魔教的什么光明殿左使，他当年不知怎么打听到木纹经失陷在此，又打不开同归石，便用利刃凿开山腹，取走了经书，从此就在这愚公谷隐居下来，独自苦练神功。奇怪，他为什么不回归本教？是了，看来他早知道教主之位并不属意于他，与其回去交出经书，不如自己修炼。师叔曾说此经不祥，看到的人皆难以自拔，看来果真如此。”想毕继续观看石壁上的文字：
“右使卫比伯，志存高远，气度凝重，可摄教主之位，处理本教要务。新教主务必要恪守历代教主之遗训，诛奸除暴，锉恶扶良，切记！切记！明教第二十二代教主易天星谨白。”
石壁上至此再无其他文字。卫盈莹叹道：“我听说本教上代教主三十多年前只身北上，从此下落不明，原来竟葬身于此。”叶枫心中已猜到三分，但仍忍不住问道：“卫姑娘，易教主遗书中所说的这位卫比伯前辈，他……就是令尊大人吗？”
卫盈莹瞪大了眼睛，不解道：“是啊，爹爹是本教第二十三代教主，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叶枫奇道：“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卫盈莹道：“本教上三殿光明殿、青樱殿、凤凰殿，其中光明殿堂主向来都是由教主亲任，我是青樱殿堂主，在教中位分仅次于教主，如果不是他的独生女儿，又怎么能担此要职。你这一问，未免太笨。”叶枫心中苦笑：“这是你们教中之事，我又怎么猜想得到？”说道：“原来如此。卫姑娘，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你知道同归石在什么地方吗？”卫盈莹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易天星的遗骨，和叶枫一起到处找寻出路。
找了半天，终于找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两人满心欢喜，拉着手顺着小道向前摸去。这条甬道弯弯曲曲，中间连通着几个石室，每个石室中都堆放着数十个柳木箱子。叶枫一一打开箱子查看，其中装的无非是一些金银、兵器、旗帜，等等之类的物事，数量甚巨。两人想到易天星遗书中曾提及这个山洞旧时原是明教起事时的军资储藏之地，倒也不以为意。其中更有一些较小的箱子，金镶玉嵌、盎有古意，一看就是贵重之物。打开箱子，更是宝光莹然、耀眼生缬，里